他们的对峙着,寂静的空气中似乎有隐隐的火星噼里啪啦。
苏静云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她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先洗脸。”
冯硕淡淡一勾唇。明明不想这么说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仿佛伤害了她便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心安理得,可是此刻,他的心也是一片冰凉。手上的户口本显得那样的讽刺。
温柔渐变,只余冷漠。
苏静云坐在他的车里,望着前面的民政局,心中思绪万千。
手搅着安全带,脸色有些苍白。
冯硕透过后视镜观察她道:“到了,下车。”语毕,便率先垮了出去,根本不给苏静云任何反悔的机会。
事实上,苏静云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一咬牙,她也跟着下车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民政局的大门。
两声盖印章的声响:“好了,下一位。”两本鲜红的结婚证递了过来,苏静云机械的接了一本,冯硕接了另一本,然后她又机械的走出来。
其实,早在办婚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变了,然而此刻想着以后的资料上配偶栏上都要填上另一个名字,却是另一番滋味,道不明说不清,酸酸的,想哭。
不是感动,只是觉得委屈的想哭。
“恭喜,冯太太。”在民政局的门口,冯硕对着一言不发的苏静云伸出手。
苏静云站在上一级的台阶上,差不多与他平视,低头盯着他的手,机械的一握:“恭喜,冯先生。”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语气淡淡,没有一点新婚的喜悦。
“不用了,不麻烦你了,我去酒店跟你不顺路,打车去好了,拜拜。
冯硕没有再说,转身钻进车里,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苏静云冷漠的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车影,想起刚才在里面的宣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的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这一刻,她才明白了那个意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婚姻,并不是一张纸所能承载的,可是他们,已经结婚。是彼此生命中名义中最重要的人。
酒店距离这里并不远,苏静云只请了半天的假,所以出门便打车走了。包里怀揣着结婚证,她想来便觉得讽刺。
计程车路过一家糖果店的时候她突然下了车。是她曾经最爱的德芙巧克力。她站在买巧克力的架子前面,手指流连在包装经典永恒的德芙面前,心里溢出一股甜腻的苦涩来。
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巧克力是情人节的必备之物,他总是拿着满满的巧克力站在寝室楼下等她,然后捏着她的鼻头亲昵的说:“小懒猪,给你的。”
“讨厌了,我都说了不许再给我买这个的,你看我现在都胖的不成样子了。”她总是先撒娇的斥责一番,然后等他说:“真的吗?我抱抱看。”
整个身体便被他一下抱了起来,在寝室楼下的空地上发出银铃的笑声。
“没事,我还能抱得动,继续吃。”
“那万一你以后不要我了怎么办?”于是她忍痛的一脸推拒道,“所以我还是不吃了。”
“那我扔了。”他作势要拿回来。
她却已经快一步藏到了自己的身后:“讨厌了,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许拿回去。”
“懒猪——”他会大笑着捏着她的脸蛋。惹来她的抗议。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是不是还会容许自己沉溺于那样的温柔?她的手上拿着一斤德芙,坐在计程车里对着旧日时光默默心伤。
离别总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让人措手不及。
苏静云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巧克力给正好走过来的徐茵:“来,丫头,这个给你。”
徐茵一脸惊诧的看着:“云姐,这么好,请我吃巧克力啊。太好了,还是德芙的,我喜欢。”
“喜欢就好。”苏静云微笑着让路过的每个同事抓一点。
他们便嘻哈的围着她八卦道:“静云,有什么喜事吗?请我们吃糖。”
“是啊,静云,不会好事近了吧?”
“哪有什么喜事啊,就是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有店铺在搞促销啊,就顺便买了点,你们吃,我给经理送点过去。”
苏静云朝着陈华秋的办公室走去。
“进来。”陈华秋说。
苏静云将手上仅剩的巧克力放在她的桌子上说:“经理,请你吃。”
陈华秋先是一愣,然后看看她的脸色:“有喜事?”
“也没什么,就是领了证。”她说的那么清浅,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只是脸上的无奈与茫然出卖了她。
陈华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你先坐下吧。”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忙,经理你吃点。”
“静云,”陈华秋叫住她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人生都是往前看的,我们不可能越过所有的障碍,也不可能所有的挫折都有人相助,但是静云,我们还可以守住自己,如果你觉得太痛苦,就对自己好一点,就像这巧克力,初入口虽然有些苦涩,但是后面会有浓郁的芬香,唇齿留香,那是经过沉淀与淬炼的精华,困难能折磨你,也能磨练你,明白吗?”
“经理……”苏静云望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华秋拨了一个巧克力放进她的嘴里:“你也吃点,沾沾喜气。”
苏静云一下笑了出来。
冯硕烦躁的回到自己的公司。
一路上又连闯了好几个红灯,他却置若罔闻。
口袋里的结婚证毫无分量,却成了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其实他根本没打算要跟她有牵扯的,明知新娘被掉包的情况下他还硬撑着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只是利益的驱使罢了。然而上一次看到周向林那么堂而皇之的进入她家,又在楼下守着她,他却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样。
或许她不是东西,但是在履行义务的期间,她就是他的!
严朗看他面色不善的进来,自动的让开了路,公司里的员工也纷纷低头问好。冯硕踩着沉稳的步子,朝自己的办公室而去。
路过严朗的时候对他说:“严朗,叫冯经理进来一下。”
“是,总监。”严朗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察言观色之后也不敢多言,直接去了走廊尽头与总监办公室遥遥相对的冯经理办公室。
冯经理是冯硕的二叔,叫冯景开,有国内一级注册建筑师的资格执照,当初也是因为这样,冯硕才会请了他来,开始的确是帮了他不少的忙,所以他才得以坐到今天的位置。冯硕也是念着旧情,但是现在问题越来越严重,如果再不解决,就成祸害了。
冯景开是一个有些高胖的男人,长得比冯景堂有七分想象,在经过外面的秘书座位的时候,黄娟把头低了下去,在公司里这个经理比总监更让人忌惮。女人忌惮是因为他的色眼,稍有几分姿色的,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便犹如被剥光了衣服一样,男人忌惮是因为他的权势,惹得他一个不高兴随时走路都有可能。
不过这次他显得有些行色匆匆,也顾不得与黄娟打招呼便敲门去了。
门内传来冯硕特有的低沉之色,冯景开沉着脸推开门。
冯硕放下手中的钢笔,指了指前面的位置说:“冯经理,请坐。”
“阿硕。”
“冯经理,这里是公司,我希望我们能公私分明。”他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对他说。
冯景开悻悻然的看了他一眼,在位置上坐下道:“不知总监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冯经理,这个案子是你负责的吧,但是工程出现了那么多的问题,请问你对此作何解释?”冯硕将手边的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递到他的面前。
冯景开惴惴不安的接过来。
“这里面不但有你篡改工程资料,收受回扣,还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全部证据,冯经理解释一下吧。”冯硕冷着声音冷眼看着他。
此时此刻冯景开反而镇定下来了,手也不抖了,老奸巨猾的本性暴露无遗:“阿硕,那你想二叔怎么做呢?你想把二叔移送司法部门吗?那城建的招牌不就毁了?你别忘了城建这块金字招牌是谁帮你打下来的,当初要不是你求着我来,我还不肯呢,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过河拆桥了?”
冯硕被气的不轻,人能无耻到这个程度,你只有比他更无耻才能镇住他了。他浅笑了一声:“如果我要移送司法部门早就送上去了,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吗?冯经理。”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的态度反而让冯景开吃不准了。
“二叔,你做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们有多少油水可捞我们心知肚明,但是要做就做的漂亮,你这样偷腥还留下证据的,要我怎么帮你善后?”
“所以?”冯景开不敢妄下论断。
“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自己出面摆平他,还有,如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却很冷。
饶是冯景开,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再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冯景开点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二叔。”他优雅的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冯景开出去的时候感觉犹如芒刺在背。
冯硕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幽深的可怕。不是不动,时候未到。
黄娟拦住从她面前走过的严朗努努嘴说:“严助理,总监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冯硕一般不轻易生气,但是一旦生气也不是大发雷霆,而是笑里藏刀,他笑得越是无害,对人越好,就表示怒气越大。黄娟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气大了。
严朗用文件夹敲了一下她的头:“多事,快去准备会议资料,我叫总监去开会。”
“好了。”黄娟惶恐的朝里看了一眼,唯恐稍有不慎战火就烧到她的身上,急忙准备去了。
下面的会议果真进行的视同水深火热。
三个小时后,会议室里的人都是一脸疲惫与惊惶之色。
冯硕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的主座位上,下面只有严朗在收拾残局。
“严朗,如果你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你会怎么办?”冯硕的笔在手上不停的转悠。
“啊,”严朗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的看着他说,“老总,你的意思是你?”
“我是说如果。”冯硕没好气的道。
严朗缩了缩肩膀:“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如果是个好女人的话就试着接受呗,反正我光棍一个,如果是那种拜金女的话还是算了,我没有家产可以让她拜。”
“你的意思是应该去接受吗?”冯硕很是疑惑。
“这得看你自己啊,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相处试试呗,不愿意的话谁能勉强你啊。”
冯硕对着严朗挥了挥手,将他赶出了会议室,自己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半个小时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跟严朗说:“严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晚上下班的时候,苏静云刚跨出酒店的大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严朗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打扮普通的苏静云问道:“你是苏静云小姐?”
“不错。”苏静云警惕的看着他,“我不认识你,麻烦让让。”
“嗯,我是冯硕的助理,他派我来接你。”严朗突然知道她就是冯硕口中的那个不经意多出来的女人。
苏静云不悦的拧了眉:“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不能去。”她无端的感到生气,为他的漫不经心与霸道狂妄。
严朗笑了笑,表情很是为难:“苏小姐,我也是替人办事的,你不会想为难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静云心情很糟,一点不想见到冯硕,可是严朗像个牛皮糖似的黏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后别逼得没办法,周围的同事都围上来,她才不得不落荒而逃:“好了,好了,走吧。”
一路上苏静云板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车子便进了一个看似工地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门口竖着两块城建监理的牌子。
严朗解释说:“总监需要在不停的地方巡视,所以我们总是住在工地上的。”
苏静云抿着嘴不置可否。
严朗将他带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子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