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走在大街上.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一丝凉意让人感到有些清冷.这么晚了,能到哪里去呢?宿住旅馆,这是我们不能奢望的,囊中羞涩的理由就让人打消了这个念头。漫无目标的,我们只是向大道前走着,时不时的把眼睛向四周张望.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周围除了厂房,就几乎看不到商业性的标志物存在。还好这是在一个国道上,霓虹灯闪耀,加上又有月亮的清辉投射下来,见得着路两排的樟树,还有路边上不知名的藤藤蔓蔓在眼前晃动.在不停的走动中,偶尔一辆运货车呼啸而过,光灯刺得眼睛不敢睁开.而吱吱叫的老鼠,你却很容易的,在这深夜里,见到它们大模大样的,在附近的垃圾堆里自由出入.
这是很难熬的一刻。脚在行走,心却开始恍惚起来。周围的景物逐渐的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仿佛被哪些东西给猛然惊醒。树上落下的一小片叶子,旁边的虫鸣,那些大自然的声音,本来在平常是没有什么知觉,但在现在却仿佛是在空间里搞起了合奏,弄得心里发慌得厉害。当时心里反复念叨着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自己难道就这样的过上一辈子?假如人生真是这样的没有希望,为了自己应有的权益要搞得这样狼狈,那还不如真的从来就没有在命运的旅途里来过。人,并不仅仅是为了受罪才生活于这个世道上,假如谁还是以这个理由在心里谆谆的对我们进行着告诫,还在以为受难是造物主给我们的最好财富,那他最好早早就去见鬼,永远不再与我们相见。
就这样走了好久,发现脚已力乏得难受.“走不动了,不想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我悄悄的对阿勤说。“今晚不得不露宿马路边了,”阿勤这样说."是啊,就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附和着.于是,我们就垂询了他们三个,看是不是应该坐下来歇息一下。他们三个也走累了,听到这样一说,就都摆出停下来的架势,坐下不肯动弹了。“算了,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睡吧,天当床来地当铺,也没有什么不好。”阿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行,也只有这样子了。”阿勤回应道。于是,我们每个人,就一起找了块稍微觉得干净的路面,打起了地铺来.阿勤这个人算爱干净的,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先拿出自己身上带着的报纸,给铺在最底层;然后,把席子从袋子里取出,铺在上面;再放上毛毯,接着铺一床贴在底下的被子,再就是被子,最后是盖的枕头.看到这种情形,我真的有些佩服他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做事还是这样的精细。相比而言,他们三个和我,行头简单,动作也粗糙得多,象我,就一床被子,再一个席子,就什么都没了,将就着就把它给铺了起来;他们三个,一个一被一毯,一个一被一席一个枕头,还有一个就只有一床盖的被子,三下五除二就已经给铺了下去.
这已是很深的夜晚,露水很浓.不象在高交桥下面的人们,能睡得踏实,湿润的气息从天上直接飘到了你身上,让你一开始就感到寒气逼人.到了半夜,寒气上升了,我由于没盖好被子,突然间就被冻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再也睡不着,发现月亮还是高挂在天空,霓虹灯还是一闪一闪,车子还是有来有往。而不合常理的呢,就是我们这几个离家的人,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在这里忍寒受冻,苍白的在挣扎着,没有半个人来看见——
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不知怎么回事,在如此的夜里开始空前活跃起来: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生活?难道未来所展现的就是这样不堪入目?难道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日常生活给改变?来到世上,日子能不能换一种方式重来?如果希望不曾存在,那它为什么又那么打动人的神经?如果绝望是生活永恒的主题,那它也对苦难的人儿也算太过残忍.
回忆起自己从学校里出来时,所拥有的豪言壮语,还有不尽的**,就有一种由衷的感叹.不可理喻的是,它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在自己失意的时候,那些幸福生活的残存影子,它们是比老鼠子还溜得更快?真是可叹可恨,自己难道就真正这样颓废,永远的没有出路,使自己埋没于人群,埋没于生活的无休无止的苦难中,才算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在这所有的经历中,我所爱的人,和我所恨的人,他们都好好的,坦然的生活于这个世上。生活所展现的方方面面,对他们而言,也许已经习惯,也许根本就不想再作任何改变。他们自己所认为的,是一直的拿作衡量世界的标准,而不再会顾及这整个世界的感受。而如果在这个世道上,现在还有人谈上帝,还有人谈信仰,还有人把自己或别人看得理想或者完美化,我想只会招来别人嘲笑的眼球,到头来都会落得一个痴傻的名声,和悲戚的下场。
而我过去所抱有的渴望,以为生活是随着长大不断丰富,以为还有更美好的远方在彼处逗留的思维,到现在已经觉出是虚妄的影子残留。我自己所苦苦挣扎的,从乡村的蜗小地方走来希冀着的,全部就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在心灵里来回。我鼓捣着的,几乎就是肥皂泡的一霎那间上升,很快就在空气里被活活扼杀。而我就是这样的生活着,尽管我的父母,我的兄弟,他们都曾眼巴巴的从家里把我期盼,但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事无成的肥皂泡的漂浮,不可能有所改变。只是我自己还在挣扎,还在抱着微小的希望。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外面的世界,那个既富丽堂皇又贫乏单调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我不尽能够享受,或者感受得到,但我已经深陷于这片钢筋水泥柱的沼泽中里,不能自拔回去。
这灰蒙蒙的夜啊,闪烁着为人困惑的星星的光芒。这点光亮,是微茫而且小小的;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在这时,竟给了我心灵温温的暖意。闪烁的星光啊,就像这大地上一切不为人注目,而又存在着的微小事物一样,都曾执著的照亮过自己的那一片心的空间。尽管来得暗弱,这一片天幕布下的光芒,;但在它的影子下,你毕竟能时而清晰,时而渺茫的感受到周围曾存在过的一切。在这样的夜里,我想以为,自己就算迷失,就算在生活中不再抱希望的情意,还是与这一片天空下的大地,一起呼吸过彼此的命运。这样感受着,心里慢慢和缓过来,逐渐又恢复了一些曾经的平静。
就这样的想着,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阿翔也被冻醒了。他看着我发呆的样子,刚开始是一楞,转而又微微一笑:"在想什么心事了?出门在外,都是这样的."我恩了一声."在家里的时候,哪想外面有这么多事啊,虽说也有磕磕碰碰,也没见着这么坑啊,这次算见识了."他好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我问了问他.他苦笑了一下,"还不知道呢.这件事都不知到什么时候结束,再说吧."他无心无绪的答道."恩,那也好.等这件事过了,心情平静下来,再想其他的事情."我说.
是啊,等这件事情结束,也许有更好的明天,也许没有.就象这黑夜里无边弥漫的星星,它能知道到哪里找到自己光明的家呢?也许,它就一辈子的在寻找光明,却永远呆在黑暗的夜晚;也许,它是启明星,偶然撞上了好运,但也只是等到了曙光的出现.总之,明天,明天会是怎样呢?我就在这百思不得其解中,终于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