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准了一辆到汽车总站的公交,就上了车.正是人流的高峰时期,车里挤得厉害。我们带着一大帮东西,煞是刺眼,周围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我们瞥来."又哪来的民工,土不拉几的,真象一群叫花子."我旁边的一个,穿着很时新的家伙,因为空间遭到了挤压,就在旁边低声嘀咕着.
我当时感到很窝火的,怎么自己就变成了叫花子了呢?但是,当我稍一抬头,再看看自己的落魄样,就马上又把自己的头给低下去了。“哎,真没办法,如果现在有个镜子照照自己,那就不仅是一个叫花子模样,更是连丧家犬都不如了。他们的眼神,还有心情,也并不是有什么偏见,而是我们现在的形象,也就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分数。”我终于在此刻看清了自己。
一路上无话,我紧紧的抓着头上的扶手,尽力的使自己能在这拥挤的一刻能站稳住。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快离开这个空气污浊,人数众多的大匣子里。漫长的走走停停,汽车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在灯尽油枯之后,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我们到了汽车总站。一下车,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买车票;买了车票,就能离开这个繁华喧嚣的鬼地方了。我们虽然才在这里过了一天一夜,已经仿佛是绝对厌倦,不对它抱半点期冀了。
我们火急火撩的,由中年汉子一个人守住行李,其余的人就奔往买车票的窗口上。我们首先去的是车站一楼窗口,问了一下售票员,却被告知这儿只买短途的票,也就是到市内的车票;要买长途,还得去二楼的售票口。我们奔上了二楼,一个窗口正开着,一个售票员正在售票.当时人很多,但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一心想着马上能走,也就不管那么多,直接挤了上去。人群里开始发出喧哗之声,但一切仿佛只是一会儿时间,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忍受住了我们这一小撮人的不守规则。
我和阿勤首先把钱递进了窗口里面,售票员认真的一看之后,马上就捏出了三张票来。接着就轮到了傻大楞,我和阿勤两个稍微把身体在票台上给让出来一点,开始等着他买票。没想到这又出了叉子来,傻大楞嘴里嗫嚅着,脸竟突然胀得通红,用眼睛巴巴的望着我和阿勤两个,模糊不清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来:“我打电话向亲戚借的钱有点少了——能不能再帮我——”
“又是你,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都到了节骨眼上了啊。得得,也罢,你还有的钱全拿出来,其余的我们给你补上。不过等从黑作坊里拿来了钱的时候你得一并还我们,知道不?”这时阿勤也急了,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这里,也只有应承下傻大楞的这档子事情。还好,傻大楞仅仅只是差那么十块钱,阿勤很快就给垫付上,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路无话,从买票的道口上走出来,回头看长列的人群,心里总算小舒了一口气。“多险啊,差点就买不到票了。俗话说是夜长梦多,待在这里多一天,心里面的疙瘩就多积了几个;还好马上就可以走了。”
我们找到中年汉子,把帮他代买的票给了他,就一起急急的向车台上寻过去.拖着大包小包,到了将上的这趟车的站台上,抬眼望去,发现前面已经排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队列。还好,是汽车,我们每个人都有座位,每个人长喘的那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来,几个就排在了队列的末尾上."今天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以后他妈的谁还这样的颠来跑去的,我就是龟孙子!”那个中年汉子一边整理着自己松垮下来的包裹,一边又把埋怨的气给发了出来。
“我看你现在还是省点心,等回家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随便你怎么的念三天经,他们都不会违逆你半句。在这里瞎嚷嚷,嘿,没人理,也懒得有人听。”阿勤看到他这样的发着牢骚,就半带懒洋洋的说。
我心里想想,觉得阿勤说的这话很有道理。确实,中年汉子现在唠叨着这些没意思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呢?假如谁在生活中想选择第二次,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但是既然已经深陷进来,又没有了退路,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当头迎上去,去为自己可怜的权益做不尽的争取;这样才算一个男子汉的模样!
终于等到了上车的时候,几个人随着人流,把车票递给票务员验检,一包东西也塞到了行李厢,就进到了车厢里面.我和阿勤的车票是相连的,座位在同一排,没费多少周章,我们就找到了自己坐的地方。一路都在奔波,感觉很是疲累,也就没顾多想,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车子豪华,是崭新的大巴,有电视的屏幕在头顶的前方晃来晃去,里面滑出一缕缕熟悉而又略带伤感的旋律;空调令人感到很惬意,周围流着暖洋洋的空气。我随手拿起一张在车站外面买的报纸,翻了一下头条新闻,就再也看不下去。
怎么看得下去呢?已经是晚上,我们在外东奔西突的,跑了一天,又累又饿,说起来神情都有点恍惚,哪还有心思看这个玩样?只不过这一路过来,心里老不安稳的,就想着拿个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自己的大脑,于是就买了份都市报来看。其实啊,我知道自己的那个德性,其实心里最挂念着的,就是美味的菜食了,象什么肉啊,鱼啊,香辣辣的直漂进意淫里面去了——
但尽管如此,疲累一直浸进了脑髓里。我开始忍不住睡意朦胧,眼睛睁一只的闭一只眼的:怎么回事?自己好象已经到了家,有母亲来把我迎接,她看着我消瘦的脸,一下子就给我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一会儿,这个场景又突然消失了,我仿佛又象是在一个炼狱里,那里鬼哭狼嚎,巨大的铁链子无端的向我套来,把我惊悚得厉害;一会儿,一个尖嘴獠牙的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他一步步的向我紧逼——
场景不停转换着,自己的意识却没有模糊不清,我竟然还能觉察得到自己的存在:一个梦境醒了,另一个梦境又会很快到来!我固执的相信着,这只是自己的各种杂念:它纷纷纭纭,一切可来得如此之快,一切又来得如此之慢。昏沉状态下的影子,刚刚才纷乱着见识,马上又可消失无踪——
在这种状态中不停折腾着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我正在进行的幻梦.我稀松着探视的目光,看到几个人大声喧闹,聚在一起,起劲的翻着扑克.他们有很简单的规则:就是叫你猜一张扑克的正反面,正面你赢,他们给你钱,反面你就得掏腰包,掏钱给**.我慢慢看清,**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有几个人围着他,闹腾得起劲.渐渐的旁边有人大声起哄了起来,引起更多的人往那边靠着看.我看到这种情形,就想着遭了,是不是又会要开一场骗局了呢?这种方式虽说算不上老套,但我以前可亲身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局子,谁今天又会去撞套呢?
傻大楞这个人也真是的,也许是从小就染上的爱赌的习性,一看到这些个热闹场面,竟刺激起他刚才还病恹恹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下子精神大爽起来。他学着别人的模样,也向那边挤去看。我用嘴角几次向他努了努,叫他不要过去。他却都没有看到,还是拢了上去,呆呆的看起来。
"这个游戏公平着了.一正一反,谁都不能玩把戏.你猜赢了我给你二十,输了才花十块,划算!"那个尖嘴猴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大家来试一试啊,全凭运气,童叟无欺!”围在他旁边的几个,听到这样一吆喝,象是听到了号令,这个押十块,那个三十,大声喧闹着,仿佛一定要让整个车厢听见。周围不乏看客,但还没有人动,都还在兀自观望。正在**有点泄气的时候,不想傻大楞那一副眼睛直了的样子被他看到了。他就假惺惺的讨好着对傻大楞说:小哥,要不要来两把,公平着呢,我保你赢的.
傻大楞刚开始还似有抗拒,但经不起那个人的再三盛情,竟不再考虑后果,着了魔似的,就去抓牌了.没想到第一把就输了(我知道这肯定是要输的),那家伙就问他要钱.他这时慌了,身上是一分钱都没了啊,实在无法,就向我和阿勤坐的地方望了望.我刚想上去,却不想被一只手抓住了——是阿勤.他叫我少管闲事,谁叫他嗜赌,让那小子在外面多受点,以后就好学乖了.
我只得坐了下来,眼睛象没看到他的张望,又半闭半开起来.而另外一处,早晨还在与傻大楞拧在一起,说是有福同享的中年人,刚才我还看他向那边瞄个不停,现在呢,竟也不知把眼睛藏到哪条缝里去了.他现在是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一副似睡非醒的样子保持得很完美。
而在这时的傻大楞可就惨了."没钱还想吃白食,你吃了豹子胆了."只见那个尖嘴猴腮的**使了个眼色,旁边刚才还吆来喝去的几个家伙,马上就撩开膀子,对傻大楞施以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