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心中一愣,便慌忙赶下楼来,心中也早料到那裘家的怪事一定又有了新的发展,说不定那个“妖怪”上夜里又出现过一次。却不料聂小蛮将要说出的话,竟然可以用石破天惊来形容。
聂小蛮开口的第一句话,便使景墨呆了一呆。
小蛮道:“景墨,昨天的事发生了意外的变故哩。裘方颖已被人谋杀了!”
景墨惊骇道:“哎哟!这却想不到!你昨天不是还保证他……”
聂小蛮忙剪住景墨道:“是的,是的。我错了!我已完全失败了!他的被害,我在道德上的确应负责任。但这时候情况很急,你且暂缓责备我吧。”
景墨急忙辩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责备你,我只是问问……”
聂小蛮又截阻景墨道:“好啦,你问的话太多了,可是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现在你赶紧准备一下,然后就直接去袭家和我汇合吧,我来这一趟就是告诉你,不必再绕道到我家里来。冯子舟已在那边等待,好了,我还得回去拿些东西,你准备好了就去袭家等我吧。”
聂小蛮走了。景墨重新跑回楼去,就像是马上就要出征的士兵一样,用最快的时间就穿好了衣服,因为天气热脚下穿了一双草鞋,全身装束完毕。景墨也顾不上吃早饭了,喝了点水之后,和南星说明了一声,匆匆出门,跳上一辆轿子,向袭家出发了。
景墨坐在轿中寻思,这案子如此变化,的确出乎所料。昨天下午,自己和小蛮在柳树底下,靠着那只小小的圆桌,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聂小蛮还是觉得很有把握。
景墨记得他曾对冯子舟说过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我觉得这案子的性质,没有怎样严重的,不过倒很有趣,可以当作消暑的消遣也好。”哎哟!现在这案子不但再加不上有趣的形容词,却明明是十二分厉害了!这一次变故,在聂小蛮心中所感到的难堪,自然也不难想象到。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景墨的轿子已在裘家的宅门前停下。那是一排丙扇的黑漆大门,夹在两宅徽派建筑的中间。高低相差很远。这一条街,既已放宽,之前名称原本有名无实,街上大半都是新建的新房。这宅九号老屋只缩进了些门面,还没有根本翻动,可算是硕果仅存。这两扇黑门仍紧紧关着,时间既早,又无其他异状,绝不像发生了什么凶案,景墨猜测前屋的邻居们,大概还没有知道。
景墨赶紧兜到了后面的乔家栅,寻到小巷口时,向弄里一望,才见弄堂中只有一个后门,有一个当差的正站在那一扇漆有几处驳落的后门外面。景墨走到后门口时,那看守的差人不认识景墨,正在问景墨的来意,冯子舟突然开了后门出来。他后面另有一个穿青色制服头戴红毡笠的公人。
冯子舟招呼道:“苏大人,早,聂大人也来了吗?”
景墨应道:“他跟我说的时候要拿什么东西,现在应该在路上了,应该说话间就到了。”
景墨认识那个凸肚挺胸、身长六尺以上、黑脸而有菱角须的公人,就是自己和小蛮本来认识的赵其琛。在不久之前,两人曾和他联手办过一桩一只鞋凶案,他的争功嫉妒的本领,景墨至今还不曾忘怀。这桩案子恰巧在又碰上他了真是有点巧,景墨又不禁替聂小蛮暗暗担心,又和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合作。所以赵其琛虽然满面笑容地和苏景墨招呼,景墨却只很冷淡地应酬了一声。
冯子舟先告诉景墨,这案子在头天的夜里子时的时候发生。那赵其琛在快到丑时的时候,方才得信赶到这里,这样忙碌了一会儿,东方已经发白,然后他转报应天府,冯子舟方始得信。
冯子舟附加道:“我记得昨天聂大人恰巧说起过这一桩事,今天却不意出了凶案。我猜测聂大人对于此案,一定是特别注意的;并且这案子又非常诡秘,也得借重他的大力,所以我一得信就派人去通知他。”
景墨问道:“你已经察勘过了吗?”
冯子舟摇摇头道:“不,我也才到不多一会儿。”
“你现在上哪儿去?”
“我正要看一看这扇后门。”
赵其琛躬着身子,伸着手指着后门外阶石旁边的一个污泥水潭。
他道:“冯大人,你请看这里,这水潭是厨房里倾倒出来的污水积成的。这潭边的污泥上,明明有一个足跟的印子,而且这脚印很新鲜,应该是才印上不久的。”
冯子舟弯着腰走近前去细瞧。景墨也跟着一起看,觉得赵其琛的话当真不错,这果然是一个新印子。
冯子舟站直了身子,点头应道:“这当真是一个足跟的印子,而且还有些滑溜的痕迹,好像那人踏在这里时曾滑过一滑。”
赵其琛用手指卷了卷他的短须,更起劲地说:“今天早晨我用油灯发现了这个痕迹以后,曾站在这一块石阶上研究过一下,很像有个人匆匆忙忙从后门里出来,一失脚便滑进了泥潭里去。现在我可要再试一试?”
“哎哟,不消得,我看大可不必如此。你的光新的皂靴,不怕玷污泥吗?”
这几句话的声音,从众人的背后突如其来地发出,但一进景墨的耳朵,简直比听自己的声音还要熟悉。聂小蛮已赶到了!
于是,当场三个人都转过身来和聂小蛮招呼。冯子舟又解释了几句,聂小蛮一边也向泥潭瞧了一瞧,一边带着笑容向赵其琛说话。
“赵老哥,你的看法很对,已经没有再度试验的必要。而且那人并不像你一般穿着皂靴的,却是穿的平跟扎底的普通鞋子,而且那鞋子还是新的。”
那赵其琛突然笑着应道:“哎哟,聂大人,你的眼力竟这么凶?大人真是一个观察鞋子的专家!大人总还记得那白固山夫人的一案,你也就靠着那只鞋子破案的啊。我一直是很佩服的。”
聂小蛮听了这句类似拍马屁的说话,只笑了一笑,不再答话,景墨觉得似乎小蛮感觉这案子的性质很严重,没有闲心思谈到别方向去。冯子舟就把刚才和景墨说过的几句话向聂小蛮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