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道:“乖萱儿,你莫不奇怪这钱相公和赖大小姐共一个枕头睡,如何赖大小姐的小脚却入了钱相公的口里呢?”
颜萱拍手笑道:“就是呀,我也听着纳闷呢,阿婆,一定是你老编错了不是?嘻嘻。”
李元霸又咳了两声,道:“傻丫头,阿婆虽记性不好,却并没弄错的。你却不知那赖大小姐平日里却是个温柔贤淑、举止端庄的女儿家,可有一件外人并不知,原来赖大小姐白天端着个架子极安静的,可一到睡觉最不老实了,她从小儿便喜趴着睡,就像我家里的那条大黄狗一般,头脸着枕,四足长伸……”
颜萱掩口道:“想不到赖大小姐斯斯文文一个女孩儿,睡下的样子却有点不雅,嘻嘻。”
李元霸又诌道:“岂不是么,人总是人前人后两面的。平时人前架子端久了,私底下就未免放肆的。那赖大小姐才多大呢,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便跟你一个年纪。她睡觉不安分,天性流露,倒显出几分质朴可爱的。”
颜萱不由点点头,笑道:“阿婆,你说的在理。便是我呢,平时睡下了也有横七竖八的时候。我猜你是说赖大小姐睡下后,手脚未免乱放,到得后来,竟把脚儿伸到了钱相公的脸上,却是不是?嘻嘻。”
李元霸笑道:“正是。话说那赖大小姐又喝了酒,睡至夜半,酒气上来,未免身热心燥的,还有不东倒西歪的。倒是人家钱相公睡的踏实,侧身而卧,纹丝不动,如此睡相将来必是公卿无疑。可是赖大小姐却倒腾不停,这不一条玉足就横跨到钱相公脸上,一个脚趾头儿还伸进了人家的嘴里呢。”
颜萱吃吃儿而笑,欲言又止。
李元霸忍住笑,道:“却说赖大小姐的脚趾头伸进了钱相公的嘴里,害得钱相公便作起梦来了,竟将赖大小姐的脚趾头当成猪蹄子来啃……”颜萱又哧的一声笑了。
李元霸心念一动,忽道:“乖萱儿,你可知道钱相公是怎的咬赖大小姐的脚趾头么?
颜萱摇头道:“我怎知道,阿婆,你老......”话没说完,只见“阿龙婆”说道:“待阿婆试学给你看,便知道了。”竟然钻入被子下面,爬到床脚。
颜萱没想到这个“阿龙婆”居然要示范钱相公咬赖大小姐的脚趾头给她看,惊道:“嘻嘻,阿婆,不要你学给我看的,我.....”
谁知这个“阿龙婆”竟不回答,摸到她的脚边,伸手捉住了一只脚。入手处,见柔若无骨,不禁心神一荡。
颜萱一惊之下,急缩回脚,竟挣脱了去,咯咯笑道:“阿婆,你、你别摸我的脚,我怕痒痒......嘻嘻。”
“阿龙婆”却不住手,又伸手去抓,竟抓住了颜萱的另一只脚。颜萱一足被捉,早笑得手脚发软,刚挣得脱,另一只脚又被入手,一时竟动弹乏力。
颜萱央道:“哎哟,阿婆,你当真、真是孩子气呢,怎么也学钱相公那样儿。你快放了手……”扭动几下,想挣脱去,却哪里能够。
却说这个“阿龙婆”手握颜萱一只小脚,黑暗中只觉温软滑腻,心中大动,竟将脚拿近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颜萱哎哟一声,急缩回脚,又蹬出去。这“阿龙婆”只顾嬉闹了,也不留神,竟被颜萱一脚蹬下床去。
“阿龙婆”哎哟一声,仰身而下,咕咚落地。
颜萱忙爬起身,急道:“阿婆,阿婆,你没事罢?对不住,踢着你没有?”,只见阿龙婆趴在地上摸索,便想下床去扶他。
李元霸被颜萱一脚踢开,身子滚落下床,屁股先着了地,手脚却碰到床下的阿龙婆,这才想起自己当下扮的却是这个婆婆,可不能露了馅。
忙捏鼻子学阿龙婆的嗓音,道:“没事,没事儿,是阿婆不小心,自个掉下床了。乖萱儿,你可别下来。”一边跳起来,一矮身,又钻入被里,挨着颜萱躺下。这一回却是背对着颜萱,以袖遮面,不敢大意了。
颜萱挨过来,不住问道:“阿婆,你老没事么,可摔疼没有?”
李元霸大喘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屁股被摔痛了,强笑道:“唔,唔,没事儿。阿婆我身子骨硬朗得紧,痛,却不是,很痛,嘿嘿。”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两声笑,却是干笑。
颜萱见阿龙婆并无大碍,才怨道:“阿婆,你老也真是的,谁又叫你去学那钱相公呢。我的脚可从来没有谁摸过的,你却乱摸乱咬的,痒痒的,像什么似的,可笑死我了。再说呢,我的脚好大的,可比不得赖大小姐的脚,多半是三寸金莲……”
李元霸听了,哈哈一笑,叹道:“我说萱丫头儿,赖大小姐的脚是大是小,阿婆我可没见过,你的脚倒是得摸了一摸的,真个纤细小巧,只是你一只小脚却力气不小。”
颜萱捂住口,道:“阿婆,对不住了,幸好没伤着你。我却不是故意踢的,因怕痒痒就乱踢了。谁知就……”
李元霸道:“没事儿,阿婆我哪有那么不济的?怎么是你乱踢了,却是阿婆自己不小心儿滑下床的。”
颜萱道:“阿婆真会说笑了。”又说:“阿婆,你摔着哪里疼了,我给你揉揉。”因她见阿龙婆摔下去,咕咚一声,落地时沉闷之极,猜她定然摔得不轻。
谁知这“阿龙婆”却摆手笑道:“却哪里摔疼了?好着呢。乖萱儿,不用你揉,你只陪阿婆说话儿就好了。咳,咳,实话和你说罢,萱丫头,别以为就你小姑娘的脚小呢,阿婆却不是吹牛,当年我老人家年轻时节,我那个脚儿呀,也跟你的一样儿。当真又白,又嫩,又细,又滑的,任是哪个男子摸了,都会动心......”
没等“阿龙婆”说完,颜萱早笑歪了,道:“阿婆,我知道了,你老不但年轻时脚儿小,便是现下也还是又白又嫩,又硬朗的......”说到后面,也学她的口气。
又忽发奇想,佯道:“阿婆,要不,你老的小脚也让我见识见识......”
谁知这个“阿龙婆”听了,竟慌了神,深怕颜萱真的来摸自己的大脚,忙摆手道:“好萱儿,阿婆的脚,你可摸不得的。以前哪,倒还是白如嫩姜一般的,现如今可就成了老姜皮。唉,人老珠黄,你可瞧见哪家的老姜不是干瘪脱水的呢?”
颜萱忍住笑,道:“阿婆,你老别叹气罢,毕竟你年轻时节的脚也如嫩姜一样的。只是你的脚呀,我猜阿龙公却是最喜欢的......”她心想:“也不知阿婆年轻时节,得摸她脚的却是不是只有阿龙公一个?”不敢说出口,只掩口而笑。
李元霸见颜萱话只说了一半,猜她女孩家害羞,不敢语涉不恭。可他却哪里顾忌,笑道:“我说乖萱儿,你心里头一定在猜呢,想知道阿婆年轻时节的脚却还被哪个男子摸过了不是?”
颜萱忙摇头,忸怩道:“不是,我没有。阿婆,我只是想,一个女孩儿家的脚,一辈子又有多少个男人摸过的呢?若是她的脚被哪个男子摸了,两个多半就成了夫妻的。何况,赖大小姐的小脚被钱相公那样又摸又咬的,她醒来知道了岂有不死活要嫁给钱相公作媳妇儿才罢的?”
李元霸听了,不觉发痴,心道:“我才不是摸过你的脚了吗?难道这一辈子你果真要嫁给我么?”如此一想,一时竟呆了。
颜萱见“阿龙婆”忽然不说话了,便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道:“阿婆,你怎么不说话儿?哎哟,方才我见你从地上跳起来,真像个小伙子呢。想来你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你掉下床去,竟没伤着,真是南无观世音菩萨。”
李元霸忙接口道:“可不是么,阿婆身子骨硬朗得紧,天天能吃三碗猪脑汤呢,哈哈。”说到猪脑汤,他才想起自己夜潜入室,正为此物而来,如今早已得入腹中,还在这里作甚?自己一个男儿身,却和颜萱姐姐如此同榻而卧,发肤相接,万一被她发觉,她岂不羞愧难当,定骂我卑鄙下流,从此再不要见我了呢。一想到此,便觉极不自在,浑身发热,便想立时起身逃去。
可是颜萱却哪里知道身边这个“阿龙婆”竟是男儿身,她早迷糊在赖大小姐和钱相公的故事情节中,这时又开口问道:“阿婆,想来今夜我们也不能睡了,不如你就将那钱相公和赖大小姐的故事讲完了罢,他们后来又怎样呢?”
李元霸暗笑:“看来姐姐也被赖大小姐和钱相公的故事触动了情思,倒念念不忘人家的好事呢。”事到如今,也只有把故事讲完,自己才好脱身。又咳了一下,才道:“后来嘛,赖大小姐的脚被钱相公咬了,竟被痛醒过来。看看左右,却是一个陌生地方,自己躺在床榻之上。才想起自己女扮男妆上京城来寻钱相公,又和他喝酒,迷糊记得自己竟喝醉了,后事如何却不得而知了。眼下却见自己衣带不齐,居然和钱相公同床共枕,,慌忙跳将起来,就想逃走。哪知自己的脚却被钱相公紧紧抱住,怎么也挣脱不去。”
颜萱听到这里,神色扭捏,掩口不语。
李元霸又道:“原来,钱相公的先人托梦给他,跟他说如今与他同榻而睡的金相公却不是谁,竟是他未来的媳妇儿。又说若能娶了这位金相公作了老婆儿,日后必能出将入相,保准钱家能富贵几世的。叮嘱他切莫让金相公跑了,定要死死抱住他的脚不放,如此这般,事后自有分晓。
“钱相公虽人在梦里,却心里明白,果然将怀里一双脚紧紧抱住了。那赖大小姐平时最愧于见人的就是这双大脚了,如今居然被钱相公抱在怀里不放,自己衣衫不整,没半点女儿家的端庄仪态,若是钱相公醒来看见自己这样,却如何面对?一心只想挣脱双脚,不想便惊醒了钱相公。
“赖大小姐正自狼狈不堪,忽然一回头,竟看见钱相公已醒来,眼瞪瞪看着自己,顿时羞的满脸通红,直想找个地方钻了进去。情急之下,慌忙转身伏在枕上,不肯抬头面对钱相公。钱相公忽然醒来,却忘了梦中之事。他见金贤弟也已醒来,现下又伏在枕上,似欲再睡,自己便起身下了床,走进里间盥洗更衣。正当他洗漱穿衣出来,只见金贤弟慌慌张张,一边穿戴不迭,一边往门口走去,居然要与他不辞而别,忙跑过去拉她。不想这一拉,赖大小姐回头推他,张皇之间,一头长发竟然散乱下来。钱相公正要相询金贤弟,如何不告而去,只见金相公忽然婉转低眉,却是一副女儿之态,蓦一回眸,百媚横生。钱相公这一看呢,就把他惊的目瞪口呆……”
颜萱听得出神,屏住了呼吸,身子却不觉紧挨李元霸,双手抓住李元霸的衣襟,不住来回乱扯。
李元霸不敢推却,只好由她双手在自己身上摩沙,又接着说道:“那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钱相公才发现金贤弟竟原来是个女儿身。他才想起梦中先人所告,不禁大吃一惊。那赖大小姐见身份已然暴露了,羞得掩住了脸,不觉泣下。钱相公当即跪了下来,说道小生不知贤弟竟是女儿身,多有冒犯,该死,该死!一边磕头不已。那赖大小姐见钱相公如此自责,倒把女儿家的羞涩放过一边,忙走过去拉起钱相公道,相公,你快起来,此事又怎会怪你,喝酒相欢之事,只因我一心想解你愁闷,才出此权宜之策,尚谢欺面不告之罪。
“钱相公不住磕头,拜谢不已,竟不知所措。倒是赖大小姐拿定了主意,一咬牙,硬将钱相公拉起。正色道,相公,你一个男子汉,却不要如此婆婆妈妈罢了。事到如今,你总该明白我的心思。我千里迢迢寻你而来,只因心中掂挂着你。所幸你心中尚还有我,也算不负了我这一番苦心。你且坐下,听我细细道来。
便把前后因缘全都告诉了钱相公。钱相公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赖大小姐的心意。说道小生何德何能,令小姐见爱如此?小姐如蒙不嫌,小生我今生非小姐不娶,不获功名,誓不还家。如此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互诉衷肠,卿卿我我,也没个了结时,到最后也便私订了终身。”
颜萱听得心驰神往,心下感动,不禁叹息。
李元霸诌得起劲,又道:“到得后来,他两个另找一间干净旅舍长住了下来。赖大小姐将身上首饰细软全拿去典当了,一心和丫头小翠服侍钱相公读书。这钱相公眼前好似天下掉下了个七仙女,心情岂不大好?兼之红袖添香,便专心用功,读起书来也不觉其苦。因此意气风发,次年再考,一路考上去,进入殿试,终于中了个榜眼,授官中州,又获恩准返乡告亲。两个便带着一众车马家仆,返回家乡。赖大小姐携夫君拜在父母跟前,喜极而泣,不能一语。父母见喜从天降,也顾不上责怪女儿擅自主张,又见女婿风雅识礼,谦恭庄重,功名不可限量,也是顺水推舟,皆大欢喜。钱相公和赖大小姐两个,真正是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一口气就把故事编完了,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颜萱拍手赞道:“两个可人儿,终成百年之好,真好令人羡慕。阿婆,你老真会编排,我喜欢故事结尾儿。你说了那么久,也该乏了罢。嘻嘻,我们睡了罢。”
李元霸咳的一声,道:“唔,我老人家并不觉着乏,倒是说的口干舌燥的,乖萱儿,你帮阿婆倒杯茶来喝,可好?”
颜萱应了一声,起身下床,点了蜡烛,进厨房倒茶去了。李元霸见她进了厨房,忙跳将起来,正要将阿婆拉上床,自己掉回包走人。忽瞥眼见颜萱轻衣曼裹,袅娜多姿,便如画中人一般,一时竟挪不动脚步,不想就此离去。见床底下阿龙婆睡得正酣,把她往里推了一推。又上了床躺下,心猿意马,辗转反侧,只等颜萱倒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