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里全是质疑质问,叫展万钧心里也是委屈的很。
他何尝不想捉拿归案,可凡事都得有个程序。尤其是牵扯到皇室和长生观,天下人都看着,文武百官也看着,他不能随心所欲。
“这事……一言难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把长生观围起来,她跑不了。眼下,就是没有证据!”
“怎么会没有证据!”末璃蹭一下跳起,结果一跳就扯动后背的伤口,哎呀一声又跌跪下。
展万钧连忙伸手扶住。
“你可小心些!”
她一把推开他。
“早不来晚不来,谁也不来,为什么偏偏她来?我若不叫赖沧澜去查,怎么会引出这样的祸事?在场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若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质问。
“马车都烧了,黑衣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末璃一愣。
“那京城里呢?她的公主府里,你就查不出半点蹊跷?”
“她能把人都带到外面,如何不能把府里的证据灭掉?阿璃,敌在暗我在明,她是早有准备。就算你不识破,这一次她也是准备丢车保帅。只是你误打误撞,叫她不得不提前发动,这才乱了阵脚。”
“可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那么多御林军将士,都白死了?赖沧澜和我都差点死了,对方却一点惩罚都不必受。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查下去牵扯到自己!你的好侄女,嫁的好婆家。那个薛阿蛮,就是你摄政王的亲信党羽!”
这话直接踹心窝了,说的展万钧是又气又恼又无奈。
偏偏让她说对了!查下去,这朝堂上,京城里,还真是一个都跑不了!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和保皇党颇有瓜葛。驸马薛阿蛮是他的亲信党羽,谁知道他自己那一派有多少问题。再加上长生观,好么,真叫一个群魔乱舞,连锅端!
明明当初他把人赏赐给薛阿蛮的时候,小丫头还哭哭滴滴,搞绝食自尽的一套。结果转眼才一年多,就变成了这样。他原以为公主是想通了,准备好好过日子。却原来存着这样的大心思,大动作!
想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公主呢!
兴许正如阿璃所说,玉容公主也想当皇帝。末家也真是气数将尽,男儿个个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倒是一票娘子军,个顶个的赛男儿!
他的小白龙能当个有道仁君,这玉容公主要是成事,也是一员奸雄。
公主是个难拔的钉子,但好在这个原本在暗处扎人的钉子如今终于到了明处。到了明处,虽一时不能拔,但想要害人也不那么容易了。
最难拔的,藏得最深的钉子,还是长生观。
他必须得像个法子,拔了这个钉子才行。
光是想想,心都要累死!
*
这心一累,原本堆在心头急着赶着来看她的一股劲就全泄了。这几天累积下的疲惫全涌上来,叫他长叹一声,往她身边一倒,躺下。
“是啊,我都不敢往下查。查下去,只怕连我自己身边的人,都信不得了。”
沉甸甸的,他撩起眼皮,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末璃别开眼。
“看我做什么!反正我没害你!”
他苦涩一笑,伸手握住她的脚,在手心里捏着。
“是,陛下爱我呢!怎会害我!微臣这一阵活的辛苦,活的累,烦劳陛下多多疼我。”
说着,就把手里的脚丫子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末璃气得替他一脚。
“和你说正事,你又没正形!你怕了,不敢查了?准备叫我白白吃这个亏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对方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三番两次出手都是直接要他们的命。这是庙堂之争,生死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得一方彻底灭亡,才能罢休。
展万钧轻轻一笑,定定看着她。
“这天下,能让陛下吃亏受苦的,只能是微臣一个。别人若让你吃苦受罪,我定饶不了他。”
切!说的好像全是为她似得。人家要杀的可不止她,更是他。
不必开口,光看她那个不以为然,满满吐槽的眼神,他就都懂了。跐溜顺爬起,双手顺着她的小腿一路摸上去,展万钧整个贴近。
“陛下尽管放心,我早已派兵围了长生观,她插翅难飞。公主府如今也全是我的人,至于薛阿蛮……说起来,我都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才好。”
“怎么会?”她皱着眉问。
他微微一笑,凑上去在她紧抿的嘴角轻轻一吻,然后轻声低语。
“无它,同病相怜。”
说完,好似自己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呵呵一笑,低下头去。
起初她不懂,随后福至心灵,猛然就懂了。这一旦懂了,就觉得分外尴尬!
什么嘛!这有可比性吗?她是她,玉容公主是玉容公主,不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身为摄政王亲信党羽,这个薛阿蛮也是一路拼杀踩着尸山血海爬到如今的位置。结果千年道行毁于一朝,如今不但成了叛徒,更要背上谋逆大罪。
这也是个被末家女儿给迷惑了的可怜男人啊!
等一下!为什么这种事又要怪在女人头上?公主如何成皇?如此看来是这薛阿蛮自己要当皇帝!
至于薛将军怎么个鬼迷心窍,突然想当皇帝……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上梁不正下梁歪呗!顶头上司天天想着造反称帝,底下人有样学样,很正常。
而且,就连公主,也是摄政王自己塞给薛阿蛮的。
可见,他纯属自作孽,还连累她呢!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不揭这个烂疮疤了,免得摄政王恼羞成怒。
“有心思可怜罪人,还不如可怜可怜那些死伤的将士。这事,就算我能忍,那些死了的英魂和家属,如何能忍?你总得对他们有个说法!”
这话在理!展万钧把头搁在她腿上,叹了口气。
“我已经让京城祗垣寺功德贤大师做超度法会,超度亡魂,抚慰生灵。也下令工部着手在京郊建一座英魂塔,专门用来供奉这些英魂灵骨。”
“祗垣寺?功德贤大师?”
他仰头。
“是澄净的师傅,西域高僧求那跋陀罗。”
这名字一听就是十足的天竺味!不过令末璃奇怪的是,鎏玥崇道,但凡重大的法会法事,都是道场为主。
这一回,换了佛门法会,没问题吗?
以及……摄政王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佛教抬出来,怎么看都像是要挑衅道教的地位。
长生观能忍?祁进能忍?
展万钧冷哼一声,面色一沉。
“我都忍他这么多,他忍一会又能如何?他若忍不得,那正好,我还想找他呢。这一回,他要是有胆来,不必我动手,那些御林军的家属就能活撕了他。在他山门前出的事,他难辞其咎!”
扯到祁进,末璃就不想吭声。一个是枭龙,一个是恶神,大神斗法,真叫小民为难。不过这一回,她不站在祁进这边。
这个神经病,太乱来了。三番两次,她被黑衣人所害,他都袖手旁观。她不怨他!没资格怨!可御林军这些人何其无辜?他一个受百姓香火供奉的神仙,却不能救苦救难,要他何用?简直愧对老百姓的信任和供奉!
在其位尽其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算不能造福天下,可也不能到处害人吧。
“不说他,说了就烦。那公主怎么办?她要一直躲在长生观里不出来,那你就一直拿人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我这不是来请陛下帮忙了嘛。”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一点她的鼻子。
“我能帮忙?”她躲开,拍蚊子似得一拍他的手。
“陛下真龙天子,金口玉言。请陛下下一道圣旨,择日请公主下山,和你一起到祗垣寺为英灵祈福。且看她是下山,还是抗旨!”
*
哟,这手厉害!公主要是下山,就得束手就擒。公主要是不下山,那就是抗旨。他就能堂而皇之带着兵马到长生观去要人。
祁进要是交不出人,他还能就此要求搜山。
长生观历来高于皇权,但这一次摄政王看来是铁了心要结结实实的打长生观的脸了。
“怎么?陛下舍不得?”见她眯着眼沉默,展万钧心里就忍不住想要激她一激。
啧!男人一旦陷入爱情,智商情商都会急剧下降,乱吃飞醋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摄政王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可理喻,但他就是想要刺激她一下,以此求证她心里到底孰轻孰重。
“下圣旨就下圣旨,少扯其他。说起来,这些将士都是为我而死,我也真该早点回去,为他们诵经祈福。”
听了这话,他心里就安定了。伸手将她搂住,低头在她发间轻嗅。
“不急!陛下还是先把身体养好。”
“可我心里总觉有愧!”
“我让澄净在行宫里也设了超度法坛,陛下要是心里难受,在行宫里也可以诵经祈福。”
这个倒也是,她待在含风殿里,每日也能听到随风而来的诵经声,可见这法事是天天都在进行。
想到澄净,她心中一动。莫非摄政王是打算用澄净……
“陛下见过澄净了?”正想着,展万钧又道。
“啊?见过了,怎么?”
“陛下觉得他如何?”
如何?还真不好说!她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言不由衷道。
“挺好的。”
瞧着她这个贼头贼脑的样子,展万钧伸手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末璃立刻缩成一团,跟猫似的。
“比那长生子如何?”他问。
这个……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澄净自然是极好的,但拿去跟祁进比,就显得太嫩了。澄净撑死了,就是个高僧,佛光普照,威德煌煌。可再好,他也是个凡人。
祁进就不同了,一旦端起架子,摆起谱来,那真个就是活脱脱的神仙。虽然是个有神经病的神仙,可神仙要的就是那种不同凡响的气质。他那种仙气飘飘,没人气的样子,真不是别人学得来。
澄净想要追上长生子,只怕也非得花上一甲子的功夫。可等澄净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不能有祁进的不老容颜,可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