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日以要做诸多准备和实验为借口,把预防天花的法子往后拖了一个月,允诺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拿出一个正经合用的章程。
顺治自然心急,想早日看到成果。但,念及天花顽症史上由来已久,多少名医为之束手,想来陈旭日虽际遇神奇,得窥天机,那最终的得便方法,定不是手到擒来般简单。
便准了他所奏,除了令太医院密切配合之外,且把小德子调到他身边。
小德子素来以伶俐知机著称,他小小年纪爬到御前听用的位子,在数以千计的太监中脱颖而出,原非鲁钝之辈。此番暂调到陈旭日跟前,虽说离了御前美差,长远看,却是合算买卖。治痘乃关国体的大事,若自己协助陈旭日办成此事,自是日后得以重用的有力资本。他领了顺治特旨,专事物资和人事调动,陈旭日要用的一应物事,俱由他居中协调。
陈旭日以要经人实验自己的避痘方子能否奏效为由,另请顺治下旨,着人在城里征集数十名孤寡或是贫户的少年男女参与试验。朝廷专门拨出一些银钱,发与那些个参与实验的孩子做补偿。
“这法子虽由天授,然实际操作中,其中尺度如何把握却要经由人体测试,最后得出一个最佳方案……这些参与测试的人,其实也冒着患天花的风险,甚至可能失去生命……”
陈旭日此举,当然不是对自己的牛痘疫苗没有把握。只是想借机为一些贫户种痘,并趁机给予一些银钱。反正是朝廷的钱,又不用他自己掏腰包,这对一部分人的生活多少总是种补贴。他眼下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太医院派了专人配合他。陈旭日只交待他们寻两名出过痘的人,再想办法收集一些天花病人身上脱落的干痂或是脓水来备用。另外让小德子找相关人员,多寻些牛备用。
交待清楚相关事宜,陈旭日以要静心思考为由,暂时求得几天清静日子。
在承乾宫的生活带算舒心,为着不扰他思路,知书和小德子闭口不提宫规。四皇子身体大好后,却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几天下来,陈旭日在他跟前混个脸熟,小婴儿倒很喜欢亲近他,伺候的嬷嬷慢慢也放心让他得空儿时小心抱着孩子哄一会儿。
这一日,陈旭日仔细洗过手,抱着四阿哥来到桌边坐下,把小婴儿放到自己大腿上。
四阿哥小手攥着他的手指,还挺有劲,两个人有来有往嬉戏了好一会儿。
知书送上来一盘松软的糕点,“尝尝,这是新出炉的果子。贵妃娘娘改良过的方子,里面添了几种磨碎的干果,皇上都觉得好吃呢。”
果子不大,样式精致,看得出用了心思做的。陈旭日吃了一块,“嗯,好吃。知书姐,你也吃啊,这果子又香又酥,倒不怎么甜,吃了不怕长肉。”
“我什么时候怕长肉啦?你的意思是说我长的胖喽?”知书嗔怪的瞅他一眼,“你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无妨。我这会儿子用了点心,晌午饭就该吃不下了。”
“哎呀,您知道我没那意思。我口拙不会说话,姐姐多包涵。”
“行啦,谁还真个儿要生你的气呀?”知书给他倒杯茶,一边道:“刚刚我打前院来,贵妃娘娘脸色不好,说是早上起床就有些不适,怕过给四阿哥,今儿就不来这边了。”
“娘娘病了?请太医了吗?”
“刚刚才着人给太医院递话。娘娘这是月子里落下的病,她……”知书噤声。
去年九月里娘娘的父亲去世,只让身为女儿的娘娘十分伤心,之后隔了不到一个月生四阿哥时,稍有些难产,身体不免变的虚弱。冬天里皇太后移驾南宛称病,却偏偏指了还在月子里的皇贵妃过去伺候……娘娘侍疾本就熬的身虚体弱,又适逢四阿哥大病……几番煎熬,身子早已经熬的坏了,太医进言,说道皇贵妃看似伤了元气,日后定要小心调养。可是――
想到这些,知书唯有长叹。“我们尽心尽力带好四阿哥,别让娘娘病中惦念。”
陈旭日稍做沉思,倒也明白知书未尽之言。
他低头看看膝上正睁着眼睛望向自己的小婴儿,心里头也不觉得轻松。
董鄂妃的身体必须要好好调养,否则自己虽然改了四皇子早夭的命运,她却仍然不免与历史上一样红颜早逝。失了母亲庇护的四皇子,将来如何殊难预料。而自己乃四阿哥守护神的说法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深入人心。如果历史在稍拐了个弯,仍旧回到正常轨道,那么未来不管哪个人做皇帝,四皇子都逃不过被算计的下场,自己这条小命,只怕十有**得陪着一起玩完。
也不知道历史上,董鄂妃到底是因病去世呢,还是因为得了天花?
希望是后者。这次种牛痘疫苗,董鄂妃一并种上,倒是可以绝了天花夺命的隐患……话说回来,过去他还真是忽略了这点,现在不论在中国还是欧洲美洲,全世界范围内都赶上天花肆虐的高峰期。自己这具身体可没有对天花的抵抗力,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大事。嗯,还有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这次借着种牛痘疫苗,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实惠?那些个有实权的大爷,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求着自己亲手种疫苗才好……
哎,这终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没有人跟他讲人权,一条小命握在人家手心里,随别人心意拿捏,无论他喜欢与否,无论有多反感,这是客观事实,所以必须打点精神,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
既要出风头,做出点子事让人不致小觑,又不能太出风头。老话怎么说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做鸟做虫,关键是尺度和风寸的拿捏……
一时间,陈旭日大感麻烦。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深深裹入皇家恩怨中,一个谎言说出去,就需要说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窟窿还是越补越大,唉!
他低头兀自沉思,四阿哥隆兴在他怀里一个劲扭动身体――
“呵呵,四阿哥想吃果子吗?”
陈旭日抛下杂念,看到怀里的小人儿伸长手臂,憋足劲的模样,努力探向糕点盘子的方向。
听见问话声,小婴儿眼睛转向他,黑葡萄似的瞳仁里似是盛满了恳求之意,嘴里模糊不清的咿呀两声,一只手仍旧不依不饶的往前探。
“别急别急,咱们这就吃果子喽――”陈旭日掰了一小块糕点,用指头捏碎了送到他嘴边。
小人儿笑开了一张小脸,低下头似乎是小心翼翼嗅了嗅,乖乖张嘴吞了下去,闭紧嘴巴抿了又抿,似乎是觉出香甜味道来,立刻开心的笑眯了双眼。
知书阻止道:“四阿哥还小,仔细他吃了不消化……”
“只吃一点不碍的。”
陈旭日见他喜欢,又掰了一点,一样捏碎了送进他嘴里。小人儿用两只手抱着他的手指,又吸又吮,直把他一个指头添了个干干净净,口水弄的到处都是,自己还觉得怪得意似的,咯咯笑的开心。眼睛笑成月牙形,一闪一闪恍似盛着星星,柔软细长的睫毛扑扇着,衬着细嫩的肌肤,像一幅水墨画似的精致通透,直比那画里娃娃更讨人喜欢。
“呵呵,四阿哥今儿这么高兴啊?”突然插进来一个带着笑语的清脆声音。
陈旭日一惊抬头,知书已经福下身去,“奴婢给公主请安。”
看到陈旭日仍在怔忡,知书小声提醒到:“这位是太后的养女,孔四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