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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指点(二)
    之俊用来待客的客厅,布置的十分雅致,桌椅摆设,流行的样式,靠墙立着竹木藤萝配合编织的细高架子,造型古朴精巧,上面摆着细瓷花盆,盆里养着兰花。***超速更新最新章节
    陈旭日对兰花不了解,想来必是十分名贵的品种。院中植绣,屋里种兰,样样布置看得出主人的巧思。早前因为种痘,他去过一些京里有名的府第宅院,人说“物是主人形”,却是有道理的,此间一点不显奢华,倒很是透着几分书香气息。
    坐下不久,就有丫环送上茶水。
    陈旭日太阳底下走了许多工夫,早已经觉出渴来。一口气喝下多半杯,嗓子眼才觉得舒服了,干渴劲过后,舌根底下泛出淡淡的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带着沁人心脾的余香,忍不住赞道:“好茶!”
    “嗯?”金之俊自个儿饮了口茶,微眯了眼睛,体味着悠远的茶香,闻言诧异道:“怎么,你懂茶?”
    “一点点,算不上懂,大概齐能分出茶好茶坏,真要我往深了说,我可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实话。陈旭日喝过各种各样的茶,家里的老爷子是个好茶的,从小耳濡目染吧,就认这种饮料,及至自己踏上社会,工作上了轨道,闲暇时间也喜欢泡一壶好茶,听着音乐,慢慢消磨一段时间,有一种“偷浮生半日闲”的悠然自在。
    长期养成的习惯,这茶水在嘴里转上一转,好坏自是分的门清。这茶冲泡的火候,包括用地水质好坏,茶香散了几分,他都能大概品出来。
    金之俊赞赏的点点头,“茶既能用来解渴,也能用来品赏。解渴就不提了,品茶需要定下心来,慢慢体会其中真味,急性子的人就很难做到这一点。我常给我的朋友推荐这个,希望他们平时多多品茶,一修身,再养性,时日久了,遇事就能稳得住架,三思而后行,不致毛毛燥燥,思虑不周。”
    他慢慢缀饮,露出几分陶醉之意,“我老了,近年是越来越好此道了。到了我这把年纪,也该退下来,闲来无事煮茶待客,过些清静日子。去年给皇上上了告老地折子,唉……”他摇摇头,“皇上不但不允,倒把吏部尚书地担子也给了我。”
    “老师年齿虽长。身体十分康健。您满腹经纶。经验丰富。正该给后辈多些指点。多多提携。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幸事。”
    陈旭日坐在椅子上拱拱手。面上十分诚恳道:“旭日有幸。蒙万岁爷特例点为庶吉士。入庶常馆以来。老师不嫌旭日顽劣愚钝。有幸得到老师教诲。自感大有长进。旭日年幼。阅历少。不晓事。往后少不得还要麻烦老师时时加以教诲。”
    金之俊沉思半晌。注目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聪明知礼。知道上进。我也没帮到你什么。不过。你既唤我一声‘老师’。我也不能白得了这个称呼。有些话呢。我几番思量。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你说一说。”
    “是。老师请讲。旭日洗耳恭听。”
    金之俊把茶杯放下。脸上添了几分郑重。问道:“废除圈地和投充地主意。是你先给皇上提起地吧?”
    陈旭日小心道:“我在外面听了一诗。跟万岁爷聊天时忽然想到就说了说。您知道地。聊天时偶尔会随便说一些话。我在宫里算来也住了三个月啦。不能说天天有机会见驾。也算是经常可以见到皇上。每次见面免不了说上两句话。偶尔会说地多一点……要说给万岁爷出主意。那真是太抬举我了。哪里会有这种事?且不说万岁爷是个有主意地。我也没那个本事呀。”
    有没有本事,不是自个儿说了算,别人有眼睛会自己看,自己判断。金之俊笑笑,又问:“你可知道,因为皇上这个旨意,外面是如何议论的?你可知道,这道旨意在朝中产生了什么样地影响?”
    陈旭日摇头。
    但是,他当然想像得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这个旨意,这种公然掠夺他人之物为自己所有的行为,正是习惯了虏掠的满人和当权的最爱,老话不是说过么,“千里当官只为财”。堵死了财路,已经让人不满了,况且圣旨又强调,今年无故圈占的熟地,着令予以返还百姓,这到嘴的食儿要吐出来,有些人不急眼才是怪事。
    “旭日,有些事,你可能看出来了,也可能看地还不是很清楚,不管你有没有看明白,我呢都想和你好好分说分说。”
    金之俊眉头微皱,似在考虑如何措辞,半晌后才道:“当今朝廷,和前朝不一样,跟宋朝、唐朝都有所不同。这种不同,不是说当权不是汉人的关系,
    因为这个。本朝是八旗军制,有满八旗,蒙古八旗,旗。旗主地权力非常大,都是旗主贝勒各自管自己的旗务,皇上都无权干涉他们……”
    简单点来说,现在地朝廷不是皇权至上,八旗分立制度下,皇帝自领上三旗,其它各旗都由亲王、贝勒等亲信大臣统帅,每旗几乎都是一个独立小王国,皇帝的政令,对各位旗主地约束力有时候真是很少。顺治有心学明朝,把权力归拢到自己手里,剥夺八旗旗主的权势,加强皇权的影响力,但是,他在这一点做的并不好,准确点说,做的糟透了。
    “要问这圈地该不该刻除,投充该不该禁止?该,当然该禁止和废除,皇上从朝廷今后的长治久安的出点考虑,他的旨意没有错。”
    金之俊先肯定了这一点,接着口风一转:“但是,这中间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头一个影响的就是各个旗主的既得利益,他们的利益受损失,又怎么会约束旗下所属听从上令?皇上的出点自然是好的,却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朝中形势非常复杂,皇上政令屡屡受挫,要改变这种局面,远非一时之,一定要静下心来,好比这喝茶一般,你得慢慢品,急不来的。”
    “您的意思是,万岁爷这次的旨意,只怕惹出一场风波,最后还是得不到切实有效的执行?”
    陈旭日这话问出口,自己心里也就知道答案了。
    他的确知道,顺治在与满清亲贵们的斗争中败下阵来,施展不了拳脚,甚至和自己的母亲都无法融洽相处。在政治上,顺治的招数非常幼稚,需要满洲亲贵支持时,就把汉大臣推一推,他需要抑制满洲贵族了,又会把汉大臣拉一拉。这种急功近利的可笑做法使得满汉大臣都被吓得惶惶不安,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明天将会怎么做,从而使顺治失去了人心。政治上的一团糟使得脾气暴戾的顺治产生了想逃避这一切的念头,他之所以亲近佛教,甚至想要遁入空门,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这个我说不好,也许会有作用吧,就看能起多大作用了。唉,倘若换了……”
    金之俊及时收口,掩饰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陈旭日猜,他刚才多半是想说:倘若换了多尔衮,情况就会不一样了。金之俊的迹,缘自多尔,他的许多作为,都是多尔当朝时所为,顺治亲政后,就显得谨慎多了,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为人处事加了十二分小心,等闲不会出头。
    说起来,他今天能把自己叫来,说上这些话,真的是十分难得了。
    陈旭日叹口气,比起他的前任多尔,顺治的确是非常幼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是这么个环境,容不得自己选择。
    “老师,您是不是担心,这次禁止圈地和投充的事件,会牵连到我?”
    “旭日啊,我是觉得,你现在的主要精力,最好放在读书上,切不可结怨亲贵大臣。早前那会儿,因为种痘的问题上,听说你顶了简亲王两句嘴?这种行为不可取。现在大环境如此,满人势大,汉人势微,强如张悬锡,堂堂封疆大吏之,结果……唉!咱们这位皇上……”论谋略,论手段,论政治智慧,太不成熟了。
    有些话,他想说,但没办法明说。到底是一个孩子,口风若不严实,漏出去,就是大祸。
    金之俊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汉人想在朝廷的中枢机构出头,很不容易,朝廷上的话语权,决策权,十有**都掌握在满臣手中。我是一介文臣,顶天了做个大学士,也是战战兢兢,皓穷经,于国于民,做不出多少有益的事。你所处的位置非常敏感……旭日,我希望你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在那之前,说话做事,切记一定要谨慎才好。”
    陈旭日一直认真的听,边听边点头,表示受教。最后他低头想想,却又展颜一笑,道:“老师,我只相信,生也有时,死也有日,万物生长,各有时机……”站起身,郑重施礼拜谢:“老师的指教,旭日铭记于心!”
    ……
    陈旭日告辞后,金之俊沉思良久,突然道:“真儿,你怎么看?”
    相邻的隔壁屋子走出来一个抱琴的清秀女孩,十二三岁的年纪,眼波流转中透着一股灵气。
    她手指微动,三两下琴弦微鸣声在指尖回旋,偏头微笑道:“爷爷,谨慎固然是种值得扬的良好品德,只要懂得拿捏分寸,少年人适时大胆些却也无妨,暮气太重,也未必就是好事。
    真儿看来,他不是个莽撞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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