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纷扰,盛于七月,终于七月。
八月伊始,天气露出转凉的意思。天气燥热,容易使人的心情变的烦燥易怒,凉意一起,头脑也便冷静下来。
顺治情绪几经起伏,到了八月,又开始轻快起来。云贵战事基本平定,南明永历朝廷终告消灭,郑成功方面经过上月的挫折,也伤了元气,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大举来犯,孤军悬于海外,徐徐图之亦可。彼时大军自南线辙回,巩卫京师,屯防江南,再不会生上月那般凶险态势。
战事初定,百废待兴,林林总总的善后事宜,经过各县各府层层整理上报,最后俱都汇呈天子御览,顺治仍旧不得清闲。
承乾宫里,直至半夜时分仍旧烛火通明。
董鄂妃看看天色过晚,打了门口睡眼朦胧的宫人,亲自往厨下整治了三两样宵夜,冲泡了一壶茶,用托盘装上端到书案前。
奏本太多,顺治看得有些不耐烦,草草一翻就搁置一旁。董鄂妃轻声问道:“这些不是朝廷机务吗?陛下怎么就随意搁置了?”
“不用细看,都是循旧例的老一套。有些臣子写奏本就喜欢长篇累赎,用词冗长,明明几句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花上几十句几百句的笔墨。”
“虽然是奉行成法,安知没有因时期不同需要更张,或有其他缘故应该洞察的内容呢?笔墨冗长,陛下何妨建议下次改进?草草了事不太好吧?”
“好,听你地。”顺治从善如流,拿过刚刚弃下的折子,从头细看。
“妾身多嘴了。”董鄂妃笑道:“陛下。歇会儿。吃杯茶。用点夜宵。
今晚熬这般晚。这会儿差不多该饿了吧?”
顺治搁下奏本。伸了个懒腰。揉揉酸涩地眼睛。抬头冲她笑笑。“真香啊。今晚上又做什么好吃地了?”搓搓手。接过一条打湿地毛巾试净手。低头拿过粥碗。就着搭配地两三碟小菜。一连吃了两碗。才舍得放下筷子。
“以后别这么麻烦。随便弄盘果子。我吃上两块垫垫就得。”为这事说了她多少回了。总是屡教不改。每每要变着法子给他弄吃地。就说这粥吧。基本上就不带重样地。肉粥。海鲜粥。疏菜粥。水果粥。莲子粥。百合粥。药膳养生粥。等等。还要用心琢磨清淡爽口地配粥小菜。既费心思。又不肯假手他人。真是……他就是个木头人。就是块石头。也不由得不动心而一往情深呀。
“比起你地辛苦。我这点活计算什么麻烦事?夜宵吃果子。呆会儿睡了怕不好消化。你也不喜欢吃甜食。夜夜熬这么晚。第二天又得早起。总是身体要紧。”
收了碗盘。交与值夜地宫人。拿着银剪刀细细修剪烛芯。重新续了熏香炉里用以安神地熏香。董鄂妃又沏了杯茶。递与顺治慢慢喝。自个儿站到他背后。轻轻揉捏他地肩膀。
顺治把手搭在她手上,出一声惬意的叹息,“早几年读汉人的书,看到一句诗,诗曰‘红袖添香夜读书’,觉得十分向往。那时候我就在想啊,我这辈子,要是有这样一位能伴我到夜深地喜欢的女人,为我红袖添香夜读书,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有一位心心相映的红颜之女,是古往今来多少中原文士向往的佳境,然而自古至今,得偿心愿又何其少?他贵为天子,人都说天子为至尊,他却连自个儿地婚姻都没有自主权,母亲自幼耳提面命,时时不忘提醒他为君的责任,时时要他牢记祖宗为大业做出地种种努力,殷殷叮嘱要他做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是,他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也决意去做一个让后人谈起来竖大拇指的好皇帝。可是,他不仅仅是一位帝王,他先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他不仅仅背负着责任,他还应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读了很多史书,书上都说帝王之路,是一条寂寞且清冷地孤独的道路,他不想一个人走,他已经一个人走过了童年,少年,他特别特别想要有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能理解他脑中所思,能与他唱和应答,谈诗作画,趣味相投。这样的女人,美貌在其次,血统高贵与否也是次要地,他期望的是意志相协,情投意合。
顺治抬头看着依在自己身侧地董鄂妃,她秀美的脸庞,在烛光映衬下越美丽的让他着迷。一个美而慧的女人,而且有着世界上最体贴的性子,人美心更美,不管自个儿批折子批到多晚,总是陪伴在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喜欢的女人呢?让他越来越痴迷,而且最最美妙的是,这样的好女人是他的,她同样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顺治抬手抚上她细滑的脸腮,由衷道:“珊瑚,能得你相伴左右,老天爷待我总算不薄!”
董鄂妃心里欢喜,有些羞喜的别开眼神,“陛下,呆会儿该歇了,现在妾身不打扰你批折子。”
她走到旁边不远处一张桌前坐下,先拾起笔,把刚刚一
尾的画做完,放到一旁晾干墨迹,又取了一本书读。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边,留意他有什么需要。
“是什么奏疏?陛下这么为难?”
董鄂妃时不时抬头看看顺治这边,留意他有什么需要。突然现他拿着一本折子,犹豫再三,眉头紧紧皱起,一脸沉吟难决的表情,不由有些关切。
“洪承畴的折子。”
“哦,前线的军情折子?”
顺治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夹了一道私人请托地奏折。”
“私人的请托?”既是非关军国大事,董鄂妃好奇,便开口问道:“什么样的请托,让陛下这么为难?”
“他欲请我做主保媒,把他一个孙女许给陈旭日。”顺治有些苦恼,另外从旁边拿了几本奏疏堆过来,“你看看,都是些为自己家女孩儿保媒的折子。”
自上月里陈旭日不顾自身安危,勇敢承担劝服皇帝的重担,皇太后亦当众赞其忠心可嘉,王公显贵们等一众大臣看在眼里,自是领了他地情,并开始重新估量这个少年的份量。
七月开始选秀女,到现在有一些秀女已经确定被撂了牌子,可以自主为女儿择婿。而宗室女免选,宫妃的娘家姐妹免选,京里一大堆适龄女孩儿要择婿。不光是旗人的女孩儿,汉臣们也纷纷动着自己的脑筋,因着私下里渐渐传开,皇帝撂下话要为陈旭日择亲待定,便有许多做媒的折子一一呈往御前。
董鄂妃略略翻了翻,掩嘴笑道:“哎呀,这么多呀?陈旭日可真是个香饽饽啊……也是,满天底下划拉划拉,能被天神垂青的还真是就他一个,但凡能往御前递得上话的,觉得条件差不许多,谁不惦记着招他为婿?”
语气稍顿,“陛下前儿说要给他许婚,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吧?”
“珊瑚,还是你了解我的心思。”顺治点头承认道:“上个月范文程生病,听太医说他身体不甚好。范文程有一个孙女,今年恰好十一岁,跟陈旭日一般大。我想着赐他件喜事,让他高兴高兴,只盼着他心里一欢喜,精神好些,往后身体也能有些起色……范大人不容易啊,三朝元老,对我大清始终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
范文程自努尔哈赤时代就效命大清,参与政事,成为大清最早的汉人文臣。皇太极继位后,范文程大得宠信,是朝廷最重要地谋臣,凡军国大事,皇太极无不向他咨询。当李自成攻进北京、推翻明朝时,范文程又以明睿的政治眼光,看到了千古难逢的机遇,向摄政王多尔衮进言大军入关、中原、夺取天下。大清定鼎燕京之初,范文程为稳定局势、收揽人心、缓和民族矛盾做了很大努力。一旦多尔衮专擅朝政,焰熏天,范文程又明智地后退,与这位摄政王保持相当的距离。
现下范文程又是最得顺治重用地汉大臣,倚之如胘股,言听计从,授议政大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又进太傅兼太子太师,礼遇极厚。
董鄂妃知道,顺治曾亲自调制药饵赐给生病的范文程,还特遣画工到他府上为他画像,并将画像收藏在宫内,以便“见画如见人”,能日日=:面;恩赐给范文程地御用衣物食品,更是多不胜数。而且还考虑到他形貌颀伟,下令为他特制衣冠,以求合身称体。老臣与少主之间的感情,已超越一般的知遇之恩了。
“陛下若是拿定主意,何必又如此心烦呢?”
顺治只是摇头。别人所求,也还罢了,偏生是洪承畴。
自从顺治十年洪承畴授命经略南方,解决南明永历朝廷以来,直到孙可望投诚前,数年间他基本上是围而不攻。朝中亲贵大臣对此猜忌百出,不是攻击洪承畴老是饷,不堪重用,就是猜度他念明朝旧情,不肯进军,甚至刻毒地密奏他私通南明,纷纷要求将洪承畴革职罢免。
洪承畴为此也是自危不安,多次上奏自陈:“年已六十有四,须全白,牙齿已空;右目内障,久不能视,只一左目昼夜兼用,精血已枯”,而且任职三载有余,“一筹莫展,寸土未恢;大兵久露于外,休息无期;民人供亿于内,疲困莫支”等等,请求皇上予以罢斥处分。
洪承畴在顺治心里之地位,与范文程不相上下,而且洪承畴有大功于朝,对他忠心可嘉,奈何手握重权,又掌重兵,朝中非议实多,他自己也多惶恐,倘使这门亲事,能安老臣之心,实不该吝啬,况且他领兵在外多年,新近为国家立下大功,只这一项私求,实无不允之理……
说到陈旭日的婚事,董鄂妃又想起一辙,有些不安道:“前些时候听太后的意思,一定要为他选个满洲格格,让他好专心为朝廷做事……”
PS:郁闷,刚刚网络莫名其妙断了半个小时,怎么都连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