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手碍脚。”妖精阵中,那红发孩童正要发话,忽然眼睛一转,看到金一身后,屋侧的牛栏中,有一双眼睛向自己眨了眨,不由得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竟尔抛下金一不理,径自向那群和尚道:“众秃驴!外面一场未分胜负,我也知你们有些神通,只是今天这事,我家是志在必得,你们是自己出去呢,还是再拼个死活?这里是光明佛境,倘若染上了释子的鲜血,恐怕不好。”
众和尚显然已有了计议,那为首的多臂和尚大声道:“圣婴大王,你既知这里是佛境,怎容你群妖放肆?大王若不迷途知返,小心今日要堕阿鼻地狱。”
“死秃驴,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圣婴大王把手一挥,数十名大小妖王各显神通,立时飞腾过去,刀枪拳脚齐下;众和尚也不甘示弱,仗着在佛境中各种法咒的威力大增,虽然人数较少,却也和群妖堪堪战个不分高下。
那三个年轻男子站在场边,袖手旁观,意似闲暇,其中的白衣书生仍旧是端着个杯子喝个不停,甚至还有空向金一遥遥挥了挥手。
“大白兄,你看这少年是什么来路?”敢情这位性喜“浮一大白”的书生,本名也就叫做李大白,听见身旁的年轻道士这么问了,口齿不清地应道:“谁知道?八成是个凡人,遇到了一点仙缘罢了。”这句话要是被金一听到了,必是大为惊讶,这书生随口一说,竟然说得分毫不差。
金一见对方向他打招呼,也抱拳还礼,心中却很是松了些,眼看这两方都是大能之辈,难得他们没有向自己家园进攻的意思,也就少了一番厮杀。此时他局外旁观,看群妖和众和尚大战,一边是变化多端妖气纵横,一边是佛法神通层出不穷,对于他这个乡巴佬来说,都是极难得的经验,不由得看的津津有味。
正看的起劲,忽然听到身后有声响,他头也不回,就知道是从小听惯了的牛蹄声,心想这牛不好好在自家牛栏里待着,跑到外头来作甚?便把手向后一挥,叫道:“回去,回去!这里不是好耍的地方,小心被妖怪吃了你。”
金一哪里知道,他养大的那头牛其实早已被妖怪给吃掉了。忽然之间,只听见战团中的慧可和尚,以及李大白三人都叫了起来:“小心那牛!”
金一还不及反应,在他的意想中,只有牛要小心人,没有人要小心牛的。然而陡然间就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冷彻的寒气,其性和蛇妖用来护体的妖气相仿佛,但冰寒之意却要胜过百倍,金一只来得及打了个冷战,那股寒气便已经从后心的窍穴侵入体内,所到之处立刻失去知觉,只一会功夫,那股寒气就流遍全身,金一浑身冰凉麻痹,轰然倒地。手中的铁棒失去了主人的掌握,也随即变回毫毛,握在金一的手心中。
金一躺在地上,浑身颤个不休,只觉那股寒气强大无比,沛莫能御,自己体内的本身精气虽然拼命抵挡,却毫无作用,各处窍穴都被一一冰封,半点变化都使不出来。他的道法是结合了七十二变与金丹道术的修炼方法,用力的关键全在于身上的各个窍穴,如今一旦被敌人冰封,顿时就打回原形,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这时心中才懂得后悔:“老孙说我这样的练法不是正道,我却说只要快些成道出山,别的不妨,今天可遭了报应了!若是先成金丹,此时丹火内发,胜负虽未必能定,好歹有些还手之力呀。”
正在懊悔时,那股寒气已经冲到了肺腑,眼看到了心口的话,只怕性命要不保,金一急得火烧火燎,一点真灵在体内到处乱窜,想要找个救命的所在,忽然间看到了肺腑中那一个金气凝成的小小金钱。此时病急乱投医,也不管什么铜臭不铜臭了,意念指引间,那一点本性真灵一头就钻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金一的真灵触及到那小小金钱的一刹那,一股金光陡然从那金钱上爆发出来,电光石火间已经将膏肓以上的心肺护住,且大有向下收复失地之势。这正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金一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这金钱上头,凝聚脏腑间不多的本命精气,向金钱上连连灌注,只觉得气虚力短,头昏眼花,好歹是把那股寒气挡在了膏肓之外。
待得体内的危机稍稍稳定,金一才算是恢复了神智,这才想起:“谁,是谁从背后偷袭了我?难道是又进来了什么人或是妖怪?”
他勉力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地上,头枕在祠堂的门槛上,面向外面,正好看见场中的局面。此时形势又有了变化,慧可和尚已经跳出战团,和那两个年轻的道士一起向一个黑衣的女子围攻,白衣书生李大白在一旁掠阵。
慧可和尚看样子是动了无明之火,浑身都泛出金色的梵文,对于那黑衣女子的攻击不闪不避,使一柄金刚杵,尽力向那女子身上砸去,竟是用的一下换一下的搏命打法。两名道士各持长剑,一手或掐道诀引火,或凭空点划符咒,在长剑上引发出熊熊火焰来,光芒剑气直透出丈许长,把那黑衣女子给圈在当中。
那黑衣女子以一敌三,看似落在下风,然而她行动如风,空着一双手在战团中来回穿梭,还有闲暇向慧可说话:“大和尚,这小子和你又无亲故,我也不曾伤了他性命,你何必这般苦苦相逼,连数十年面壁苦修的体内种字都使出来了?这两位终南山道士,此间事与你等毫不相干,更不须劳动两位鹤驾咯!嘻嘻~”
慧可大喝一声,犹如铜钟,难以想象他的枯瘦身体中怎会发出这样大的声音来:“妖女!这少年自保家园,份所应当,天也要让他,况且你吃了他家的牛来疗伤,便是受了他家的恩惠,怎么有恩不报,反施偷袭?你用大力玄水法加在他身上,纵然不当场要了他的性命,事后也必损折阳寿,小僧适才恨不能识破了你,才使你得以为恶,这场因果,说不得要着落在小僧手上了结!”一面说,一面下手更急。
两个道士都不搭理她,见用剑一时奈何不得黑衣女子,便即回头向李大白叫道:“大白兄!你叫我两个救这少年,自己却不动手,未免说不过去吧?”口中叫着,手中连画了几道符,就在手指上点着了,立时飞出几个金甲力士来,手中各用长兵器,把那黑衣女子围的水泄不通。
金一听了几人的对话,渐渐听的明白了,心中顿时好象缺了一大块东西:“这,这女子吃了我的牛?难道说,刚才那和尚用天眼通要照我的牛,那时就已经怀疑到她了?如此说来,刚才我听到身后有牛蹄声,随即便遭了暗算,定是这女人所为!”
臭和尚,说什么要在你手上了断这因果,她吃的可是我的牛,我从小养大,每天早上供给我喝奶的牛!金一心中怒火炽热,想起刚才慧可要用天眼通去照这母牛,不是,是照这妖精时,自己还阻拦于他,那时候,这妖精的心里是不是在笑自己有眼无珠呢?
这因果,无论如何也要自己了断!
眼看着那黑衣女子在几名和尚道士的围攻中游刃有余,显然还没尽全力,金一自己却还动弹不得,要怎样才能亲手捉住这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种愤怒的绝望,足以令这尘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失去理智,甚至包括许多仙佛。
好在,自幼生长在五指山的绝地中,金一早就习惯了在黑暗和绝望中寻找,无尽的寻找。眼前这点局面,对于他不过是等闲而已,再难,难得过他那三年没有终点的旅程吗?
“动啊,给我动啊!”沉下心来,极力催动着肺腑中的那枚金钱,用它的金气来逐步逐步地驱除侵入体内的寒气。金一心里明白,自己的修为全在于那已经练成的三十六变化,如果不能夺回这些窍穴,不但施展不出变化,就连寻常的道术也使不出,更发挥不出铁棒的威力。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体内的金气也只能将那股寒气驱到脐下一寸,连下丹田都无法收回,那枚小小金钱却已经是光芒黯淡,若隐若现,几乎连金钱的形状都无法显现了。
“金气不足了吗……”猜到这是之前存在自己体内的金气不足以驱逐入体的寒气了,金一立时想起多日不见的本家钱神,那位金主金孔方大人来了。
好在身子就在自家祠堂门口,金主又是本家,金一也不须回头,或是焚香祈祷,只在心中默念道:“钱神金主大人,孔方兄!今日我家身遭大难,有覆亡绝祀之危,请孔方兄不计往日闲气,出手相救,一来延续我金氏香火,二来也能保你自身灵神。列祖列宗在上,佑我金家!”
他这般祈祷,祠堂中的祖灵自然人人都知,忽地都吵了起来,一片声地叫道:“金主!钱神!既用你镇宅,如今祠堂都要倒了,你还不出来!”
“吵死了吵死了。”身为金家镇宅之神,又是受金家的供奉而产生灵识的,金主对于来自金家祖灵和金氏唯一传人的祈求,实无法坐视,只得一道金光飞出,径直飞进了金一的灵台之中,只是当初被人说成满身铜臭太没面子,如今这嘴上还要找回一些面子:
“我说小辈,现在事到临头,你那金丹大道如何?怎么要用到我这点铜臭了?”
金一吃定了他,职责所在,决计不能不管他,嘴上也乐得让他些,急道:“金主大人,孔方兄!你神力广大,我不识好歹,这可行了吧?金家倘若能渡过这一灾,我用太牢来祭你,再向老孙去讨些金气来供你享用,只是眼下大家可要同舟共济。”
金主听了,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自觉大为满意,立时放开胸怀,身子在金一的灵台中一转,立时漫天金光直冲了出来。这五指山之地,在如来的佛掌降下之前,当地原有一座铜山矿脉,等到变成佛境之后,这些铜山中的金气都渐渐散发出来,偏偏佛境中只有金主这么一枚铜钱,而且还有了神识,于是尽皆被它给吸了去,三百年日积月累下来,它的神力早已胜过普通古钱不知几百万倍。再加上那天老孙喷了它一口金气,那是三百年来每天在老孙体内锻炼过的金气,精纯无比,也被金主给吸了去,此时尽力催发出来,当真是如洪水一般,声势浩大。
金一只觉那股金气片刻之间直冲而下,摧枯拉朽一样把寒气尽数逼了出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身得自由。他心中大喜,却不忙动手,只是将铁棒所化的毫毛紧紧握在手中,眼睛只盯着场中那女子的身形变化。
“这女人好不厉害,打到现在还没出全力,好象在和对手逗着玩一样,她到底有什么打算?”金一心中正在思忖,这念头却被呆在他灵台里的金主给知道了,立时笑了起来:“小辈,你是要捉这女人么?待本神点拨你一招!”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