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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双管齐下
    战马似乎已经力竭,挣扎了好一阵,始终站不起来。骑士嘴唇干裂,满头汗污,显然奔跑了许久。曲端盯他一眼倒还没说什么,李彦琪已经喝道:“你慌个鸟!说!”
    “大帅,诸位长官,叛将慕容洧引党项人南下寇环州。安边城,清平关两处守将倒戈附贼!洪德肃远两寨不战而退!眼下,张钤辖正与贼军战于乌仑寨!”信使几乎是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完,语毕,气顺如牛,显些支撑不住。
    左右将佐皆面露惊色!慕容洧是前环庆帅司统制官,被大帅逐走后,叛投了夏国。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以至于都快淡忘了这撮鸟,没想到,他竟能得党项人相助来犯我疆界!更没想到,多处军寨堡垒的守将居然临阵倒戈!大帅当初就应该把王似的旧部完全肃清,果真如此,哪有今日之祸!
    曲端听罢,眼皮都没动一下,淡然道:“此等背国之贼,已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张中彦必能克敌制胜。”说完,仍旧下令校阅部队。
    那数千将士在校场上各逞威风,演练阵法,配合得十分默契。一时间,杀声震地,刀枪生辉,曲端看得欢喜,不停地与左右诸将点评部队,就跟没事一般。见主帅如此,部下们方始安心。张中彦为环州兵马都钤辖,手里握有八千精兵,且据险要,击败慕容洧这叛国之贼,应该不是难事。
    演练既罢,曲端亲自讲评,又奖励一众军官。部队还没散,又见帅司的主管机宜匆匆而至,立在场边进退难安。曲端看在眼里,即命令部队各自回营,引众将上得前去,问道:“何事?”
    “大帅,康随已经进城。”那位机宜官小声说道。
    曲端猛然看向他,皱眉道:“康随?”康随驻军威边寨,兼任巡检使,位处对金前沿,直接防备为金军占据的保安军,他不在前线呆着,突然回城是何道理?
    “是,正在节堂外等候大帅。”机宜官似乎有些惧怕曲端,越说越小声。
    左右将佐听了这话,心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康随作事素来稳妥,不召而回必然是前线出了变故!他的防区接壤保安军,难道是……“走!”曲端一咬牙,从嘴缝里嘣出这个字来。士兵骑来铁象,他翻身上马,心头纵然再急,也舍不得狠抽一鞭。
    一行人回到帅府,早望见门口站立着几人,仔细一看,俱是前线统兵官。当看到康随时,众人大吃一惊!只见那厮身披残甲,未戴头盔,散发的头发几乎遮住半边脸,左手吊在脖子上,右手拄着半截断枪,浑身的血污!
    曲端在府门前跃下马来,刚落地,康随便将断枪一扔,瘸拐着抢下来,方一抱拳,未及说话,曲端已经一声冷哼,径直踏入大门而去。背后的将佐,尽管有与康随相熟的,此时也不敢去多问一句,鱼贯而入节堂。
    康随见状,一时不知如何自处,那随他回来的军官们一见,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道:“此番兵败而回,大帅恐怕饶不过你我!”
    康随叹了一声:“我等已然倾尽全力,稍后据实向大帅禀报,听候发落吧。”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数名败将跟着他,耷拉着脑袋等候召见。
    不多时,有士兵出来传话,言大帅见召。有部下拾起那断枪递上,康随一把推开,仍旧一瘸一拐跨过了门槛。
    节堂上,曲端高坐,帅司文武分列两旁,康随至堂中,引众将拜道:“卑职见过大帅!”
    曲端并不看他一眼,侧首向西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卑职,缘边巡检使康随。”康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怒意,遂硬着头皮回答道。
    “既是缘边巡检使,因何擅离职守?你当知军法!”曲端提高音量问道。
    康随心里惧怕,可终究还是横下一条心,抱拳道:“大帅容禀,数日之前,金军溯洛河西进,突袭怀威堡。卑职闻讯后,火速增援,然军未至,而怀威堡已陷。卑职度势,以为威边寨兵少,不足抵抗,遂引军退往胜羌堡,集中兵力,坚壁清野。金军至,卑职率部与之奋战四日,奈何寡不敌众……”
    曲端不等他说完,一口截断:“你部下四千兵马,如今何在?”
    康随直感头皮发麻,那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曲端一见,冷笑道:“你莫说,都在此处?”
    “卑职率残部突出重围,只剩下,五百余弟兄。”康随小声答道。
    节堂上,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是怎么了?环庆历来以险要难攻而著称,防区之内,各种军寨堡垒数以十计,金军不在关中平原撒野,跑来打我们作甚?
    而且怎么这般巧合?叛贼慕容洧攻环州,金贼又来寇庆阳?这里面,是不是……“损兵失地,你回来作甚?”曲端沉声问道。
    康随心头一震,勉力昂起首来,一触到大帅凌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吃力地跪将下去,俯首道:“虽丢失堡寨,损兵折将,但卑职已然尽了全力。金军势大……”
    “势大?这里不是陕华,不是永兴!金军能出动多少?能比你大到哪去?你率领四千精兵,如此之短的时间就被击溃,还有脸面回来!”曲端声色俱厉,骇得康随及部下战战兢兢,手脚冰凉,没一个敢接话头。
    曲端一捶帅案,吼道:“军法无情,容你不得!左右!”堂前武士闻声而入!
    康随大骇,直起身来,抗声辩道:“大帅息怒!卑职等实在已尽全力!混战中,卑职身被十数创,绝无畏战溃逃之意!请大帅明鉴!容卑职等人戴罪军前!”
    “我军中不养废人!左右!押将出去,斩!”曲大帅怒不可遏,大声喝道。
    士兵们一拥而上,首先就反剪了康随两臂。他左臂本带刀创,被这一扯,痛得脸色都变了,仍告求道:“大帅饶命!容卑职戴罪军前立功,以赎性命!大帅!大帅!”
    李彦琪素来与康随交好,见此情形,若不救他,今日必死无疑。他虽然败阵而回,但罪不至死。想到此处,也横下心来,出列报道:“大帅,康随虽有大罪,但念他往日功劳,且留下这条性命,容日后立功。”
    曲端一拍案桌,手指康随道:“似此等鼠辈,握四千精兵,居然连丢缘边三镇,败回庆阳,留他何用!若不处斩,军法威严何在!若开此先例,兵从何统?将从何御?”
    “大帅,看他一身创伤,显然经过力战,并非溃逃。若真将他处斩,怕是……怕是招人议论呐。”他本想说“怕寒了弟兄们的心”,可若在大帅面前说了这句话,万一触怒了他,恐怕连自己也要遭殃。
    “议论!谁敢议论!”曲端大怒!
    李彦琪见他盛怒,不敢复言,扭头看了康随一眼,很是抱歉,默然无语地退了回去。连他都碰了钉子,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无人再去求情。
    就在此时,转出一个人来,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五,极是雄伟。双眼有神,鼻梁高挺,穿青袍,带革带,端得是好相貌。对曲端一拜,朗声道:“大帅,康随便有罪,也须上报宣抚司定夺生死,经略司断无擅主之权,请大帅三思!”
    堂上将佐,十有八九倒抽一口冷气!还真有不怕事的人!你来环庆几天,敢在大帅面前说这话?
    曲端却没有马上发作,直视着此人,问道:“李彦仙,你一个被逐之徒,安敢在本帅面前聒噪?”
    此人正是李彦仙,随姚平仲退到京兆后,徐卫特意关照他,借选拔人才之机,将他荐上去,到环庆谋个差事。宣抚司安排的职务,是统领。可到了庆阳,曲端却让他作了个帅司的“准备差使”,也就是替长官跑腿办事的。这种级别的人,跑出来说“大话”,难怪曲端要揭他的短。
    范致虚当初集结数路西军勤王,胡搞瞎搞,当时只是个小军官的李彦仙说了几句,被削了职驱逐出军。也不知怎地就被曲端知道了。
    李彦仙正不知如何回答,又一人道:“曲帅,此事确实有些不合适。”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大名鼎鼎”的刘光世。如今官拜环庆经略安抚副使,也是宣抚处置司安排来的。别看刘光世打仗不行,可他名气大,而且是刘家的子弟。曲端虽然最恨这种有名无实的将家子,可也不敢象安置李彦仙那样对他。此时见他出来挡横,不快道:“刘副帅何出此言?康随失地损兵,本帅自有军法处置他,有何不妥?”
    “康随阶次不低,非寻常士卒,若要杀他,按例当向宣抚处置司上报,待批复之后方能执行。大帅如今绕开有司,恐怕说不过去。”刘光世笑道。
    曲端虽然不以为意,可在这种场合,也不方便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一阵沉默之后,顺着台阶道:“既然是副帅求情,便饶你这回!死罪虽免,若不处罚,何以正军法?杖三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刘光世道“副帅,这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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