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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韩岳出头
    隆兴四年,川陕大丰收。赖紫金虎庇护,京兆府周边各府州招纳流民,供给田地耕作,又恰逢好年景,风调雨顺,无灾无害,背井离乡的陕西百姓终于有了盼头。虽然丢失陕西东部,但粮食自给还是没有问题。而四川的各种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输入关中。徐绍积粮练兵的策略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这么好的年头,徐卫当然忘不了给女真人添添堵。五六月麦收时节,定戎的正军义军纷纷渡过渭水,纵火抢夺,破坏金军收成。南路招讨司的骑兵往往一天出动数波奔袭关中平原。去年,就因为徐卫的破坏,金军收成大减,靠着河东李植的帮忙,以及国内的调运,才勉强撑过来。今年徐卫故伎重施,金军的防线也不可能天衣天缝。等粮食收完,一合计,娄宿发现,这点粮食能撑五个月就不错了。
    没奈何,只得再度向云中枢密院报告。粘罕闻听此讯,狂怒自不可免。但也在思考,西军老这么搞,继续下去也不是法子。但现在又起大军进攻陕西不太现实。这打又打不了,撑也撑不过,近十万大军呆在陕西,耗费甚巨,几时是个头?金国国内已经有权贵对这个局面相当不满,看看人家兀术管的东路,从河北打到山东,而后横扫中原,一度追到江南,沿余劫掠,赚了个盆满钵满。你倒好,费了牛劲,折了无数兵马,打下个陕西东部。咱们没见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年年往里填,这无底洞啥时候能填满?
    当时就有金国大臣向金帝吴乞买提议,既然大金在两河扶持了高世由,把陕西东部也划归他得了,咱们别干这赔本的买卖。把娄宿马五等人撤回来,让高世由去经营。就算高世由鞭长莫及,不还有河东李植么?大金扶持他们,就是让他们当儿皇帝,替咱们作守户之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粘罕这个人脾气非常暴躁,且嗜杀成性,但他不是傻瓜。正因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陕西东部,因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这地方守住了。有这个立足点,往后攻掠陕西就会方便许多,一旦放弃,到时候又得重头再来。高世由?李植?就这两个货?你问问他们自己,是徐虎儿的对手么?恐怕让紫金虎啃得连渣都不剩!
    吴乞买问兀术,幸好这大金国的四太子虽然跟粘罕是对头,但不至于因私废公。也极力主张坚守陕东。但他同意将陕西东部划给高世由。只是金军并不撤退,替高世由守地盘。只是这样一来,高世由不得表示表示么?粮饷让他出!
    金帝一听,觉得这主意好。我将那么大地盘给你,又是送马,又是练兵,前几年就说你困难,如今该好些了吧?也该替我分忧了吧?遂一道诏书,遣使入伪韩的都城大名府。
    高世由这个大韩皇帝完完全全是女真人给的,金帝的诏命他如何敢不从?只是他日子也过得紧巴,河北这片地方,被战乱毁得不象样。户口锐减,田地荒芜,一些偏远的县镇,几乎成了鬼城。这两年刚好一点,你就让我替你养十万大军,朕自己还有二十几万兵要吃饭,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可无论他怎么诉苦,金帝的使臣一口咬定,不管,你看着办吧。高世由急得没办法,金使又催命一般,只好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一部分紧急送往陕西。又令河东李植周济一点,但离金人索要的数目仍相去甚远。
    穷则思变,高世由和他的宰相刘豫商量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虽说两河俱为大韩疆土,但河东李植向来是独来独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只靠河北这地方,能产几斤粮?能收几两税?想要钱粮,就得打南边的主意。
    大金国每次出兵,都是满载而归。不管是索要来的,还是抢夺来的,反正人家能弄到好处。咱们何不学学金军?大韩养了二十几万兵,不用来打仗作甚?打陕西不敢,中原还不敢么?东京一直没破,这百十年的皇都该有多少油水?就算打不下来东京,还不能讹南朝一笔钱粮么?大宋有的是钱啊!
    高世由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即驱十万虎狼之师鲸吞中原。怎么就一直没想到这点,我现在是大韩皇帝啊,我手里也有兵啊,金军能打,我不能打么?只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倒不敢乾纲独断,派人向金帝上奏。说仰仗大金国的神威,臣得以在两河立国,此诚亘古未有之殊遇!因此,他常怀报答之心,金军连年征战,如今需要养精蓄锐,但南朝尚未攻灭,他如鲠在喉,寝食不安,总想着要替大金国扫灭这个障碍。因此,决定发兵南下,经山东,趋东京,扫荡中原,直逼长江!
    金国君臣收到这份上奏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料到高世由居然还有之份孝心?吴乞买也很意外,但若是能假高世由之手进攻南朝,这实在是件好事。只是有些担心,以韩军的实力,够和宋军一拼么?
    主持军事的粘罕和兀术等人,也建议不妨一试。反正宋军除了陕西之外,都一个鸟样。高世由的部队,很多从前都是宋军,他们自己人打自己,至少打个旗鼓相当吧?如果是这种结果,就已经不错了,让他们耗,耗得撑不住,金军再去捡软杮子捏,岂不事半功倍?
    吴乞买觉得有道理,遂同意高世由挥师南下。为了表示大金国对这个儿皇帝的支持,金帝派遣一员金军大将,率三万人响应高世由,和韩军一同作战。并发了道诏书,着实把高世由夸了一番。
    夸得高逆那个美啊,浑身都舒坦。当即委派其弟,枢密使高孝恭为兵马元帅,率马步军十二万余人,会同金军三万,纠集十五万人从河北出兵。出征之前,高世由煞有架势地祭天祭旗,并对受阅部队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而后,大军浩浩荡荡,直扑山东。
    山东这地方,在宋金开战之前就已经乱了,为匪祸最盛之地。剿了一阵,又遇上金军南下,实在破坏得不成样子。上次兀术北还之后,镇江行在派往山东的官员,十有八九都拒绝上任。现在的山东,已经是盗匪和义军的天下,山头达数百个之多。
    韩军兵临山东,倒也确实是势如破竹。那些人山大王和义军领袖,多半都是望风披靡,少数敢出来对阵的,往往都是,不两合,即刺于马下。韩军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横扫整个山东地区了。
    捷报送回大名府,高世由乐得合不拢嘴,一再勉励将士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同时不忘记提醒高孝恭,莫忘记此次出征的意义何在?钱粮!
    八月末,韩军前锋已经抵达兴仁府治下的宛亭县。从这里去东京,只有一百三十多里路。当时驻扎在宛亭的守将,唤作王贵,乃东京留守司统制官岳飞的部下。他手里的兵不满两千,而敌有万余众,相差可谓悬殊。
    将士们见韩军漫野而来,都劝他暂时退往京师地界,等大军来集结之后,再与韩军决战。王贵颇有几分胆色,他在宛亭城上看到韩军密密麻麻地扑过来,却没有什么章法。步骑混作一处,只图个热闹。遂对部下道:“贼虽众,易破!”
    当即领一千余士兵出城,摆下阵势,接战!
    韩军的前锋,从前是沧州的一个小军官,马军副兵马使级别,属于无品不入流的职务。当他看到宛亭守军这么小猫两三只,也敢出城叫板时,不禁大笑,谓左右说,一鼓可破!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跟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以少胜多战例一样。当这位韩军前锋连个阵也不摆,命令步军集结冲锋时,宋军强弓硬弩齐射!起哄架秧子般的韩军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一见前头的同伴接连扑倒,全都原地踏步,没往后退是因为看己方兵力远胜对方,估计等一等或许会有所转机。
    可他们想错了,韩军步兵攻势一被遏制,王贵提把大砍刀,跨马出阵,只引不满百骑直突入阵中!颇有关公解白马之围的气势,王贵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劈倒数贼,再没一人敢近他身。数十骑在韩军人群中往来冲突,骇得这些流民、降兵、盗贼自相践踏,无论军官如何招呼都止不住乱象。
    惨剧还在后头,王贵一冲,宋军步兵立即布成密集的阵形,堵墙而进!最终,数倍于敌的韩军怎么来,怎么跑,顿作鸟兽散!从整战斗发起,到宋军收兵清扫战场,一个时辰都没要到。
    这一仗,沉重打击了韩军“高歌猛进”的势头,也极大鼓舞了宋军士气。原来韩军就这鸟样?要全是这等货色,虽有百万众,何足道哉?
    高孝恭闻听此讯大怒,亲提大军前来。而此时,王贵接到岳飞命令,退往开封府下东明县。岳鹏举在那里集结了六千马步军,准备在东明跟韩军打一仗。同一时间,韩世忠也引军从滑州南下,意图联合岳飞跟伪朝的军队死战。
    东京留司守部队,数韩岳两支实力最强,遂一屯京郊,一屯滑州,作为野战主力。宗泽张所等人只留少量兵力守城。
    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到,主持北方事务的东京留守是杜充。这是个早该流放岭南吃荔枝的货色,当初他跟着宗泽的部队逃到东京,曾经代替折彦质统军,围攻被困在滑州城里的金军。就是因为他狗屁不懂,最终导致穷途末路的金东路军突围而出。上头本来要处置他,被他四处请托,逃过一劫。近年来,又投靠首相耿南仲,本欲谋陕西宣抚的差遣,不想被徐绍抢先,最终混到个东京留守。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肥差,而且话虽说东京留守司主持北方军政事务。但北方还有什么鸟事需要他打理?两河已经姓高了,陕西徐绍会把他当瓣蒜么?因此杜充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另谋高就。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出,他就想走。但宗泽张所极力反对。宗泽有勤王之功,而且是岳飞的上级。张所原是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原都属他节制。这两个人同时反对,杜充也没办法,硬着头皮留下来,一面命岳飞出战,一面召滑州韩世忠回防,又火急火燎地人向镇江行在报告请示。
    没等到镇江行在的批复,韩军已经来到了东京地界,跟岳飞打了起来。
    九月初,宋韩两军战于东明。伪朝枢密使高孝恭遣大将领数万兵出击岳飞所部。岳鹏举这个人带兵只崇信一点,那就是身体力行。士兵干什么,他干什么,士兵吃什么,他吃什么,一句话,就是和士卒同甘共苦。
    这本来是为将的基本素质,象徐卫这等大将,哪个不是与士兵同甘心,共患难?但岳飞作得更认真,他不管在东京城里,还是领兵在外,不饮酒,不狎妓,房屋陈设奢华他不住,饮食太过精美他不吃。他有着一份还算丰厚的俸禄,却从来不给自己留几个,都拿去周济部将同僚,上头但有赏赐,分文不取,全数分给将士。哪怕就是得到一颗梨,也恨不得分给全军食用。
    这种人,这股拧劲?他的部队怎会没有凝聚力?而且岳飞此人,个不甚高,貌不惊人,但武艺实在是没得说。左右双手都能开三百石硬弓,神臂弓他一个人就能绞起来。一枪铁枪,使得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全军上下没有对手。
    当韩军数万来袭时,岳鹏举领着他六千兵马在东明城外布成严阵。韩军倾力来攻,却踢到铁板一块,无论如何也打不乱岳飞部的阵形,反倒在对方密集的弓弩射击下,折损许多兵马。
    危急时刻,韩军主将也发扬了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引千骑迂回至岳飞军侧翼,企图打开突破口。岳飞是针尖对麦芒!他没有韩军的本钱厚,骑兵加起来,不满七百,而且战马素质良莠不齐。可就这么一支马军,在主将的号召鼓舞下,跟随着他迎击韩军骑兵。
    按说韩军骑兵有女真人撑腰,又是输送战马,又是帮忙训练,至少应该比宋军骑兵强才是。哪知刚一照面,岳飞就刺死敌军一名指挥使。两个回合冲下来,宋军骑兵虽然折扣不少,却还是跟着主将嗷嗷嚎着冲锋。
    大战持续到黄昏时分,韩军终于不敌,溃退而去。宋军斩杀甚众,俘虏大批韩军士卒。高孝恭面子挂不住了,他不能让同行的女真人看他笑话。原来你们韩军就这点手段?打个东京留守司的部队,而且兵力远胜对方,都一败再败?
    第二日,他亲自出马压阵,精锐齐出,以十倍于岳飞的兵力猛攻猛打。而岳鹏举仍旧不乱,坚持宋军传统的重步兵主义,以防护优良,阵形密集的步军阵抵挡韩军一次又一次的猛攻。敌众我寡,宋军密阵一度在弓箭射完之后被撕开缺口,危急之时,岳飞亲自挺着枪加入士兵当中,高呼杀敌报国!士卒受其感动,无不奋死。一直快打到月明星稀的时分,两军不分胜负,高孝恭无奈罢手,双方各自撤回。
    次日,韩世忠率军行至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陈桥,遣人至岳飞军中。当得知岳飞部连败韩军后,韩世忠决定立即率部参战。
    而此时,高孝恭探听到宋军援兵已来,心里惧怕,分兵去挡。却让韩世忠打个大败,顺利和岳飞会师。高孝恭心里不免震惊,西军就罢了,这东京留守司的部队怎么也这般能打?恰巧与他同行的金将也主动提出,来日由金军出击,替韩军扫除这头拦路虎。高孝恭思之再三,决定再由韩军打一阵,如果还不能击败对方,再请金军出马。这回出征,除了打秋风之外,就是要向金人表表功。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见人?
    就在即将开战之时,岳飞韩世忠却接收到了从东京留守司发出的,让他们火速撤兵的快马银牌。留守司考虑到,本司所倚重者,韩岳二将而已。若韩岳有失,则东京必危。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冒险与金军在野外决战。命令他们撤回东京,凭借东京城的坚固抵挡韩军。
    韩世忠打算奉命,但岳飞坚持不肯。他认为高世由在两河僭越称帝,实属十恶不赦。如今竟敢引贼众犯京师,简直是欺我无人!若不予其迎头痛击,我等带兵之人有何面目?
    岳飞坚持正面对决,倒也不完全是出于意气之争。他还考虑到,金军数次南侵,打得宋军几无招架之力。现在高世由这等猪狗一般的人也敢来摸上一把。如果这回不把他打痛了,以后他恐怕时不时地都要来这么一下。如果遵从命令撤回东京,那就是示弱的表现。
    韩世忠感其忠义,也实在切齿高逆所为,遂与他一同抗拒撤兵的命令,要和韩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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