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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军内讧
    呼啸的石弹不时从头顶掠过,延安西城上的金军就如同大风的麦浪一样,随着石弹的来袭,一片低一片高。这并不是懦弱的表现。毕竟,面对着致命的威胁,任谁也不可能昂首挺胸直面它。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土石瓦片的碎裂声,城池东门上方的城楼被一枚石弹击中,打崩了一角!好在这韩常把这城楼修得坚固,否则恐怕得塌下来!
    张俊此时想下城也没办法,他被部将士卒护着,蹲在平头城墙之下。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胆气还是有的,他时不时探起身来,察看着对方砲击的程度。从城上看过去,西军一百多座砲车几乎没有停止,此起彼伏地猛烈轰击着西城!
    突然,他发现一颗石弹逐渐放大,竟朝着他藏身的位置砸来!这位西军叛将双眼一眯,眼睁睁地看着石弹越来越近!他的手紧握着刀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声震耳的巨响之后,他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震动,石弹击中了城墙,应该就在他下方不远!
    暗暗吐出一口气,他重新蹲了回去,看着身边惊恐的将士,若无其事道:“我们的城墙极其坚固,虎儿巨砲再凶也于事无补。撑过这一阵,等西军近前攻城,就是我军发威之时。”
    “是,是。”有部将小声附和着。
    “跑!”七八步外,一个恐惧的声音刚刚响起,紧接着便是石块飞射,士卒惨号!张俊等人寻声望去,只见石弹击破了一处平头墙,将藏身在后头的士卒全数推下城去!
    “娘的!这砲太诡异了,一轮砲击里,至少有六七颗直接打在城头上!张都统,似此这般轰上一两天,损失也不小!”一名统制官大声呼道。
    张俊刚想回应他,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面前闪过,震耳欲聋的响声后,他看到的是一地的血肉模糊!身旁的平头墙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对面,多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正看着他!士卒们拼命往回缩,想避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不要怕,坚守岗位!”张俊切齿道。
    砲击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稍停一阵。张俊趁这个机会下了城,晌午时,收到报告。一座城楼被击毁,失去作用,整个城墙上,有四十多处被打出缺口,士卒阵亡六百余人,几乎没有伤者。
    在他收到报告的同时,宋军开始了新一轮砲击……九月二十五,黄昏。在残阳映照下,持续了两天的砲击已经停止,延安西城的城墙虽然被打得千疮百孔,但总体上仍旧完好。宋军各部已经准备好了近前攻城作业,所有鹅车、洞屋、飞桥、撞车、壕桥、飞火炮等器械全部就位。
    “宣抚相公回来没有?”王禀在徐卫的牙帐前向士兵问道。
    “那不是么?”士兵们手指一个方向说道。
    王禀回身望去,只见徐卫引着卫队纵马而来,他迎了上去,大声问道:“相公,那边打得如何?”
    徐卫勒住战马,一跃而起,点头:“还行,韩常组织兵力进攻,被晋卿挡了回去,杀一千余人,还有个金军猛安。有事?”
    王禀跟着他,一面往帐中走,一面道:“砲击已经停止,只是,整个西城的城防仍旧完好。卑职是来请求,是否如期发动近前攻城?”
    徐卫解下弯刀,取下头盔递给士兵,坐下去捧了水碗问道:“你说过,若按往常战法进攻,难以取得成效。如果要近前攻城,你有针对的战术么?”
    王禀飞快地从腰带上取下一物,麻利地平铺在桌上,却是一张城防图。就是他前些日子观察绘制而来,除了文字说明以外,还配上了精确的插图。徐卫来了兴致,水也不喝,仔细看了起来。
    那图上,不但整体,还详细到各个局部,城楼、马面、敌楼、城门,都标注得详细。
    王禀此时指着一处道:“相公请看,这里是北城和东城的交界处,卑职注意到,此处的城墙不平整,有往里凹的情况,可能是城防改造时遗留下来的。卑职建议,在正面进攻的同时,在此掘地道。”
    徐卫眉头一皱:“在金军眼皮子底下掘地道?”
    王禀一摇头:“也不算掘地道,挖出一处坑道,然后往里填药!”
    徐卫眼睛一亮:“你是想炸城墙?”
    “不错!我军的火药较之从前威力大增,何不一试?”王禀颇有激动道。
    徐卫端起碗喝了一口,一时不语。火药虽然在他主持之下改进了配方,提高了威力,但现在我军这种火药,根本不是后世运用于军事上的那种,至多也就是裹爆竹的东西。用来造震天雷、奔雷箭、飞火砲和突火枪还成,炸山取石采矿也还将就。但用这种火药来爆破坚固的城墙?恐怕收不到多大的效果。而且一旦决定炸城,那是一两斤的事么?像延安这样高大坚固的城墙,你怕是要弄个几千斤,成不成还得另说。
    但既然没试过,试一试又何妨?一念至此,应允道:“好,我给你两千斤药,炸它一炸!”
    二十六日,天公不作美,从天亮以前就开始下雨。近前攻城都没有办法,更何况爆破作业?徐卫在征询了将帅们意见之后,决定暂缓扣城,仍旧砲击。
    这场雨一直下了四天,直到十月初一才停。初一下午,宋军开始近前攻城,但爆破被推后。战令一下,数万将士推着各色器械,在砲击弓弩掩护下蜂拥冲向延安西城。被压制了多日的金军终于开始反击。
    弓弩砲车齐发威,给宋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只初一一天,各路西军就阵亡两千多人,而且根本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初二,继续猛攻,可张俊凭着坚固先进的城防,硬是又给徐卫增加近两千人的损失!初三,在王禀再在要求下,徐卫批准爆破。
    士兵们仍旧保持着高度的勇气,继续正面进攻。一支擅长挖掘的小部队借着洞屋的掩护,开进到预定地点,开始土工作业。他们在城墙脚下挖出了一个大坑,填药千余斤!
    正当宋金两军作着殊死搏斗之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让两军士卒为之胆裂!城池东北两面交界处,在猛烈的爆炸之后,腾起巨大的烟雾!土石横飞,声势骇人!
    可结果让徐卫和王禀深感失望,尽管动静极大,可爆炸之后,只是在城墙脚下炸出了一个更大的坑,根本无法撼动坚固的城墙!而且爆炸产生的气浪和飞溅的土石反倒增加了宋军的伤亡。爆破这条路,根本走不通……爆破攻城虽然失败了,可这一声巨响扎扎实实让张俊惊得不轻。他素知徐卫的火器厉害,这一次虽不成,难保他日后还会使出什么怪招来。遂命令各部严防互守,不得大意!
    几天攻城,阵亡数千将士,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这让在西军中以擅长攻守闻名的王禀灰头土脸,他很想跟长官和同袍们解释,不是我不成,是韩常那王八蛋把这城改得太完善了!娘个批,整个一固若金汤,一点破绽都没有!可以他的性格,这话说不出口,只暗中憋着一口气,绞尽脑汁想着新战法。
    初四,在遭受挫折以后,徐卫召集将帅幕僚检讨。
    “这么打下去肯定不行,伤亡太大。卑职建议,集中力量攻北城。”张宪第一个发言。
    “原因?”杨彦问道。
    “金军改造了城池,原来的女墙齿剁都没有了。没有齿剁也就没有缺口,我们的士兵爬上去,还得翻越他那道平头城才能进攻敌人。而金军士兵则何以通过各种排口刺杀。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北城上被砲轰出来的缺口最多,不如多集中一些鹅车,以北城为突破口!”张宪挥拳道。
    “怎么都望着城头?城门不用攻?”徐洪质疑道。
    “不是不想攻城门,金军自己把各处城门都封死了。我部下的士兵去撞过,跟撞山没区别。”王禀摇头道。
    “那可以炸开啊!”张宪大声道。
    一听到“炸”字,满帐将帅一脸晦气,还炸呢?日前费了牛劲,耗药千余斤,最后城墙没炸开,自己伤了几百人,还让金军看了一场烟火,想起来俅上都是气!
    王禀沉思片刻,突然道:“炸城墙炸不开,但这城门就不一定!这是个路子!”
    “就是!炸它北城的城门往里攻!”张宪道。
    徐卫认真地听着,众将大多支持张宪的建议,赞同集中力量攻北城。
    “既然都是这个意思,那明日便集合诸部齐攻吧。对了,从关中征发的民夫乡兵情况如何?”徐卫问道。
    “回相公,第一批七千人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将至。”佐官回答道。
    “嗯,同州有消息么?”徐卫又问。
    “姚经略来了报告,可能是因为雨水的关系,金军一直没有渡河,仍在对峙。”
    徐卫听罢,心中稍安。只要金军援兵被挡在河东,延安打得艰难一点没有关系。我军有充足的物资和坚强的后勤,就是耗也耗死韩常。当下议定,徐卫令将帅们自去,准备明日集中力量攻北城。
    杨彦是第一个走,当他掀起帐帘时,突然回头喊道:“看!城内起火了!”
    众人哗啦啦一片涌了出来,都朝城里望去!果然看到西城里火光冲天,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营中不少将士也都强势围观着,议论纷纷,怎么,走水了?
    “这刚下过雨不久,应该不至于起这么大火吧?莫非有变?”马扩疑惑道。
    徐卫也不明就里,若说是失火,哪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天都映红了!难道是内讧?
    城内,帅府节堂。
    张俊斜坐在交椅上,赤裸着上身,一条从左肩膀直拉到胸前的伤口触目惊心!伴随着呼吸起伏,伤口的皮肉卷起,血液不停地涌出!一名医官半跪在他跟前,正拿白布擦拭着创口,并洒上药粉。
    张俊的脸上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旁边那件残破的铠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报!张都统!叛军已经全部控制,余众尽皆伏诛!”一将闯入节堂,气喘如牛地报道,手中还提着带血的大刀!
    “首恶务必拿住!活的不行,死的也要!”张俊猛击着扶手吼道!
    “都统!不可动怒!放松!”医官急忙制止道。
    盯他一眼,张俊紧咬着牙,怒火中烧!晚间,他去各处巡营,并看望伤员。至他嫡系的一处原泾原军营地时,起初没有异常,统领指挥使各级军官陪着他视察。可就在他留饭的时候,那几名军官趁他卫兵离开,突然发难!
    幸好张俊本人是士兵出身,武艺精熟,才险险避过当头一刀!混战中,他被叛将一刀砍中胸口,若不是铠甲防着,这一刀非要他的命不可!卫兵赶到,将他抢出营去,仓皇逃往帅府!
    部下哗变,这本来已经够让人动怒了。尤其让张俊接受不了的是,这次作乱的部队,竟然是当初跟着他投降金军的泾原军旧部!干你娘的!你说要是汉儿军,汉签军作乱也就罢了,老子在泾原的时候就带着你们,平日待你们不薄,竟然想取我性命!逮着全都是个死!
    伤口包扎完毕,医官正细心地嘱咐他。突然!他一把推开医官,取了椅旁的佩刀,大步窜下堂去!
    门口,十数名强壮的军汉正绑着两人进来。那两人身上还裹着铁甲,只是头发散乱,浑身血迹,显然受创不轻!
    张俊怒气冲冲地抢上去,一把提住一人,厉声问道:“说!为何作乱!张某人哪点对你不住!”
    那人官拜统领,此时抬起头来,脸庞已经被鲜血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喘息道:“城外是我们旧日同袍,城内又是乡亲父老……”
    “去你娘的!你倒好心!说!还有没有人指使!”张俊一把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张都统,你杀我不要紧。听我一句劝,为了满城百姓,为了弟兄手足……”
    “老子问你还有没有同党!有没有!”张俊发了狂!那把锋利的战刀已经割破了对方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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