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站就站吧。”徐卫也不勉强。停了片刻,他继续道“打开窗说亮话吧。之前本帅投书城中,已经说得很明了。你们泾原军当年在鄜州惨败,被围困于大山之中。姚平仲突围而走,你们却没逃掉。虽说降金于节有亏,但也确实是走投无路。这一点,本帅是知道的。”
齐武缓缓跪下去,眼中似有泪花,哀声道:“宣抚相公今日一言,叫降金的泾原弟兄情何以堪呐!”
“如今本帅亲提大军来复旧疆,张俊冥顽不灵,执意抵抗,这是自寻死路!天也容他不得!”徐卫肃色道。
齐武连声称道:“是是,宣抚相公所言在理。”
“你虽奉他之命出城,然能说破他计谋,也算有功,起来吧。”徐卫缓和语气道。
齐武再次一拜,这才起身肃立,俯首道:“不敢相瞒徐宣抚,我们泾原军自老徐经略相公执掌帅印时就追随麾下征战,后来徐大帅接任,待我等甚厚。大帅去世的消息传到鄜延,泾原军旧部莫不悲痛。今宣抚相公提虎狼之师来收延安,城中泾原旧部人心思归,小人若得回城,必多方联络作为内应!”
徐卫点点头:“你有此心,说明忠义不泯。好罢,本帅就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稍后,今晚就算了,明天上午你回城去,对张俊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让他两天之内开城投降,西军也会暂停进攻。趁此机会,你可联络西军旧部作内应,但行事务必谨慎小心。”
“小人自知轻重。”齐武道。
“凡是反戈一击者,既往不咎,而且有功。对了,你如今是何军阶?”徐卫问道。
“金人授鄜州都监。”齐武回答道。
“若能成功,本帅保你一州钤辖,家人也可团聚。”徐卫道。
齐武连声称谢,紫金虎看他一眼,又道:“你记住,事情若能成自然最好,不成也无妨。左右这西城城破,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齐武听他如此自信,更不敢有其他想法,保证道:“小人愿以家人性命作保……”
徐卫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歇着吧。”语毕,起身出帐,齐武恭送。
当夜,果然就如王禀所料那般,三更时分开始下雨,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停止的迹象。齐武在早饭过后获释,离了西军大营,往城池而去。至城下,守军垂下吊篮拉他上去,进了城,直投帅府。
“都统官人,齐武回来了。”
张俊正在吃饭,听了这消息,顾不得饮食,吩咐让齐武到二堂等候,他随后也至。刚踏进门槛,齐武迎上来行礼,张俊一把执住他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可见到徐卫?”
齐武面露笑容道:“卑职入西军大营,徐卫亲自接见。”
“怎么说?”张俊又问。
“他已经全部答应都统所提的条件,并暂停攻城,限我军两日之内开城投降。”齐武道。
张俊眉头一皱:“他没起疑心?”
“他倒没有,只是旁人有疑问。不过,小帅徐成向他建议说,西军大举来攻,张俊是泾原旧部,此时献降必然不假,徐卫也就信了。”齐武道。
张俊听罢,一时无语,至一把椅子旁坐定,忽地笑道:“信了便好,他容我两日,两日后,我自有说法。趁此机会,加固城防,以备西军再来。”
齐武心头一动,问道:“都统,昨夜便开始下雨,似此这般,如何施工?”
张俊听他问起这个,牙疼似的咂巴着嘴:“娘的,怎就在这节骨眼上下雨?没奈何,等雨停吧,反正他盼着我投降,我设法跟他拖延便是。”
又说一阵,张俊道:“你辛苦了,去歇着吧,不日怕是少不得还要你走一趟。”
“都统但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齐武抱拳道。
“如此甚好,齐武,这城中有些人怀有二心,你是我多年旧部,如今能掏心的,也就是你了。你放心,度过这一关,少不得有你好处。”张俊恳切地说道。
齐武再三保证,这才出了帅府。
金军凭城坚守,士卒或住营房,或居帐篷,军官则驱走百姓,居于民宅之中。这齐武离了帅府,便回住处。盘算着如何联络故旧。当年张俊出征时,泾原军本就不多,只数千人。后来几历战事,有些临阵倒戈,回归了西军,有些战死沙场,难归桑梓。如今这城里,剩下只三千人不到。泾庆军倒是多些,但并不知根底,因此要相约起事,只能拉拢泾原旧部。
可前天晚间,那两个举事作乱的,事前不跟众弟兄商议,草率行动,结果被张俊弹压下去。现在泾原军里,所有统领一级的军官都被立马调换,张俊提拔下级军官起来管兵,这却有些棘手了。
“齐都监,蒋统领求见。”士兵进屋报道。
“请他进来。”齐武随口道。不一阵,只见一汉子,穿领绿袍,未着铠甲,只腰里还系着革带,脚上蹬着皮靴,挎把短刀,踩着一脚泥进得屋内。三十岁不到,颇肥壮,挺着个肚子好似怀着几个月一般。一进来就抬头道:“你这屋怎么还漏雨?不叫士卒翻翻瓦?”
齐武心里揣着事,也不理他。那蒋统领转身在门槛上刮着稀泥,一边问道:“怎么?你这出城一趟,怎么一脸晦气相?”
“有事没事?”齐武抬头道。
蒋领领至他身旁坐下,见左右也无旁人,低声问道:“怎么说的?”
“这事轮得到你问么?”齐武不耐道。
“不是,咱两个是连襟,跟我还不能说?”蒋统领道。
“连襟?你我的浑家都在人手里攥着,咱们这么一打,唉……”齐武摇头叹道。
蒋统领闻言色变,趋身向前道:“怎么?家里人受牵连了?这,不至于吧?朝廷自有法度在!”
“现在是乱世,谁管你什么法度?现在眼下陕西是徐九说了算,你是不知道,我这出城一趟,碰上冤家了。”齐武道。
“谁?”
“小帅徐成,看模样,指不定是接了他老子的位,差点没一刀剁了我!还威胁说我们这班降将的家属都在泾原,他要如何如何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