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同伴问道。
张通无奈地一摊手:“这说明徐太尉想尽各种办法在联络各方抗金势力。我们虽然没抗金,但党I员人依附女真,我们反党项,这符合陕西的利益。”
“照你这么说来,紫金虎应该将我等当作上宾一般才对,现在这……”同伴冷笑道。
“你们不知道,南朝的官员都有这些毛病,喜欢端着。我这么跟你说吧,早早晚晚,徐太尉一定会亲自接见你我,而且我们的使命,十有八九是没有问题的。”张通非常自信。
两具奚人对视一眼,都轻笑一声,显然是不信。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在外敲门,随后一个声音道:“几位,徐太尉到。‘房中一片死寂,三人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这刚说到他,他就来了。张通霍然起身,快步窜到门前拉开,只见走廊站着四个人。最前面这个他们认识,是馆驿的驿丞,后面三个也认识其中之一,便是日前来过的张参议官,另外两个却面生。年纪相仿,一个是黑炭脸,个头不高,但自有一股风范。另一个张通几乎敢肯定,他就是徐卫!
“几位是住得不习惯么?大白天也关着门?”张浚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哪里哪里,张参议说笑了,快请进。”
张通侧开身,恭请一千人等人内。到房里,张德远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宣抚处置司长官,徐太尉。”
张通心头一跳,与两个同伴一齐执礼道:
“久仰太尉威名。”
徐卫客气地还了一礼,也没说什么。张浚又介绍那黑炭脸道:“这位是我们宣抚处置司张机宜,也就是陕西制置司的参议。”
叙礼毕,徐卫坐了主位,二张坐了右面,让三名使者坐左面,以示尊敬和客气。张通干咳两声,又抱拳道:“我等在西夏,多年来听得太尉名号,好生敬佩。便是我们萧统军,也是极仰慕BJ,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徐卫笑笑,点头道:“客气了,你们萧统军心怀故国,矢志不渝,徐某也表示佩服。”
这句话一出来,三个使者都有些欢欣鼓舞。看这徐太尉好像也不难说话嘛,张通便笑着介绍其他两个同伴,都是奚人,都姓萧,是当年辽国将威安公主下嫁李乾顺时的侍卫官,如今都是萧合达的亲信。一个叫萧让,一个叫萧左。
徐卫点头示意,也不再扯闲条,单刀直人道:“萧统军请几位到兴元来,不知所为何事?“张通再次执礼道:“萧统军因仰慕太尉,此番特遣我等携金一百斤,战马八百匹,珠玉山货若干,聊表敬意。”
徐卫伸手一挡:“无功不受禄,徐某得要问个仔细,几位也不必拐弯抹角,有话咱们直接摊开来说,如何?”
那萧让听得入耳,朗声道:“痛快!徐太尉既是个耿直人,我们也就不扭捏了。实不相瞒,此番我等奉命而来,是希望重续昔年盟好!”
此言一出,张浚张庆两个面面相觑,昔年盟好?我们跟萧合达素昧平生,若不是这回他举事,咱谁知道有这号人物?哪来的盟好?
“恕徐某愚钝?”徐卫好像也转不过弯来。
张通见状,赶紧解释道:“近四十年前,贵我两国于澶渊盟誓,结为兄弟,止戈息武,开两国数十载和平。如今,我们萧统军矢志恢复大辽,愿与贵方摒弃前嫌,再叙旧谊!”
张庆听到这里,问道:“咱们能不能说得白话些,你们萧统军是希望和我方结盟,共同针对西夏?”
“正是这个意思。”萧让道。
“哈哈。”张庆笑了起来,“老实说,党I页人反反复复,这我们是知道的,也深为不齿。但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川陕方面一直致力于缓和宋夏关系,双方使者往来不断。和你们结盟,这不是开罪夏王么?”
张通看他一眼,也笑道:“张机宜逗在下呢?金人起大军南侵,事前割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予夏,使其陈兵边境,牵制陕西。我没说锚吧?夏主如此举动,何曾将西军放在眼里?”
张浚马上接口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陈兵边境又怎地?在熙河,我们拓地二百里,招抚吐蓄羌数万帐。在郫延,我军已经控制了麟府路,夏军皆降。党项人没把西军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尝将它看上限?”
“这就对了,萧统军举兵反夏,贵方也对夏人不满,你我何不联合,共患难,同进退,有西军支持,何悉夏国不灭?”一直没说话的萧左黑着脸说道。
徐卫一直仔细地听着,此时突然问道:
“萧合达举事,既以复辽为号召,却不知要复哪个辽?”
这句一针见血的话,使得张通等三人都变了脸色。众所周知,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现在是女真人的阶下囚,是死是活不得而知。另一个契丹宗室,耶律大石已经在西域重建大辽,登基称制。现在萧合达也要举兵复辽,不知是要迎还故主呢,还是效忠大石?又或者,想自己出来单干?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我主蒙尘,委身于金,萧统军欲伸大义于天下,自然是要迎还敞主,重续国柞!“张通正色道。
这是一句冠冕堂皇到你无法反驳的话。徐卫听罢,赞许道:“好,既有如此忠义之心,必能号召契丹故1日。现在,我们谈点实际的,既然萧统军欲与我方结盟,却不知具体怎么个结法?”
这大冷的天,张通居然感觉自己身上在冒汗。他知道自己看锚了徐卫,这个太尉绝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他句句部切中要害,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
还好,他们是有备而来,张通起身再拜道:“实不相瞒,夏州地裂,军民震恐。恰逢夏主派遣任得敬拥大军来攻,倘若西军能助一臂之力,萧统军愿为太尉藩篱!”
藩篱者,屏幕也。萧合达的意思是说,只要西军肯帮他,他就当陕西的屏障,抵挡党I员人。徐卫听到这句话直想笑,但为了礼貌,他还是客气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自横山大战以后,党项人基本上也就威胁不到陕西了。”
言下之意,我并不需要你当藩篱,还是来点更实际的吧。
张通为之语塞,那话不多的萧左此时道:
“自然,盐、宥、夏、石、银五州,当以太尉马首是瞻!”
张庆听得心动,疾声道:“空口无凭!”
“西军一西一东,把住要地,不需要我说得太赢白吧?”萧左严肃道。确实,刘光世的环庆军在萧合达的地盘以东,扼住洪龙二州,徐洪的郫延军又在其地盘以西,控制了麟府路,萧合达实在没有太多的选择。
徐卫注意到,这个萧左好像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遂指着他道:“我欣赏你的坦诚。
好,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三位使者都望着他,等待下文。
“回去转告萧统军,必要的时候,西军会支持他。“徐卫朗声道。
张通、萧让、萧左三人同时起身,执礼拜道:“多谢太尉!”
“别谢得太早,回去之后,跟萧统军说清楚,他若信守承诺,我自然不会失言。如若不然……”徐卫还是一副笑脸,可张通等无不肃然。
建武八年的春节,徐卫过得很惬意。因为过去一年实在可以称得上顺利,陕西全境收复了,他梦寐以求的川陕裁决大权也到手了,家庭也还算美满。妻子贤慧,女儿健康,新娶一个侍妾也怀上了身孕。
这些事情他从前想都没想过。过年的时候,他的下属和部将们来家里拜年,酒足饭饱之后,大家提议玩两把。徐卫这才发现,他的技术退步得严重,握惯了刀柄的手,再也玩不转骰子,也换不了骨牌。可他不觉得失望,因为跟玩骰子换骨牌比起来,他现在所干的事,显然有质量得多。
当然,也不是说什么都满意了。比如说,他的“宣抚处置副使¨,杭州行朝为什么把权力都交给他了,却不愿意把那个“副”字抹掉,他猜测着,这可能不光是“扬文仰武”正女策的表现,可能还夹带着对他个人的一种提防。
此外,虽然完全控制着陕西,现在又接管了四川的权力,但徐九并没有大功告威的成就感。此外,虎儿军中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是两河子弟。在陕西全境收复以后,这些人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重返故乡,打过河东去的声音时常在军中响起。
这还不算,自从萧合达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徐卫就发现一个问题。西夏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强。他刚到陕西时,一门心思想着对付女真人,而且当时他的地位也没必要去关注西夏。后来地位一天天上升,权力一天天护大,防区一天天增涨,再加上党I员人不断蚕食西北边境,他才留意了一下。但是,他读书的时候至多就学了一些关于两宋的事情,对西夏很陌生,只知道一个“李元吴”,一个“岁币“,仅此而已。那时候,他潜意识里认为,一个能把北宋打得交“岁币”的国家,再怎么不济,也不该是纸糊的吧?
但现在,他觉得西夏虽然不至于是纸糊的,但想要收拾收拾它还是有可能的。之所以支持萧合达,当然首先是为了掣肘女真人,其次是为了恶心党项人。但这些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徐卫自认,他跟历史上那些打小就牛逼的人不一样。因为他读史书,经常发现里面记载古圣先贤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句“少有大志“,好像这些人从娘胎出来,就已经胸怀天下了。但他不一样,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最先还想着重操1日业,因为他发现宋代经济繁荣,所以第三产业也相应发达,搞老本行有前途。
后来发现,他刚好穿越到金军南下灭宋之前。而他的“家“,河北,正首当其冲。老本行是干不了了,于是乎跟张三、杨大、马二几个愣头青鼓捣队伍,走上了抗金的道路,但当时想得很简单,打块地盘,养点兵,弄个官当。慢慢发展起来,又尤其是小种经略相公去世之前给他的信,对他启发很大。于是乎,他开始长远规划,定下了先在陕西壮大,接着渗透四川的策略。
为了这个目标,他奋斗了十来年,流了无数的血,断了无数的头,现在终于有了大体的眉目。他现在在西部的地位举足轻重。不敢说跺一跺脚川陕就要地震,但他任何一句话,在川陕地界没人敢当成耳边风。
但徐卫也清楚,他的地位还没有牢固到“不可动摇”的地步。于是他考虑着怎么巩固。要想在川陕牢牢立足,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让杭州那帮人离不开他。怎么才能离不开?
川陕有军事威胁或者军事目的,你一个拥兵数十万的帅臣才有存在的必要。如果说川陕太平了,再傻的人也不会任由你继续盘踞在这里。
但现在,女真人的战略重心转到襄汉去了。而且客观地说,女真人现在也不再具备一举荡平川陕的实力。这就让徐卫开始琢磨,得给自己找事做。于是,借萧合达,他去西夏捅一竿子。
但问题是,光西夏不够,于是他又想撺掇耶律大石。试想,到时陕西、西夏、契丹、女真,咱这西部多热闹?简直是一场群英会!到那时,他的地位才会更加牢固。
但问题又来了,耶律大石离得太远,就算他本人有复国的愿意,但客观条件实在太差。
让他不远万里从中亚发兵进攻女真,实在困难。
徐卫遂决定,打通河西走廊,说得简单点,拿下西凉府。河西走廊一畅通,就可以直接和耶律大石取得联系,不再借道西夏。到时,横山一线又控制在西军手里,大石就有了落脚地。
到时,女真人就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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