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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绝望
    平井缘,也就是夏娜,是一位火雾战士。
    而且是让“红世”真正的火焰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寄宿在体内,藉由火焰的显现与敌人战斗的火雾战士。
    明明是这样没错……
    现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夏娜盯着眼前整个沾满焦黑物体的平底锅,不禁蹙起眉心。
    由于昨天差点烧掉高中制服,所以今天借来T恤跟围裙。闪耀着新品光泽的围裙上面,以可爱的字体仔细地绘着“SHANAchan”。看来是赶在昨天之内完成的。
    将这个全新配备穿在身上,再次精神抖擞、气势凶猛地——突然被人提醒要再放松一点——进行料理这项作业,不过……
    (为什么会这样?)
    夏娜默不作声,一脸不悦地凝视前方。沾在平底锅的焦黑物体,在数分钟之前是肉跟蔬菜。本来是这样没错,经过数分钟的调理……其实也只不过是不停搅拌而已,结果却丧失了原有的机能与存在意义,以食物这个存在的定义来说,变成了等于跟废物没两样的物体“焦碳”。
    “唔~嗯,既然简单的炒菜是这种结果,接下来更令人担心呐。”
    站在一旁负责指导的坂井千草,针对未来的展望毫不避讳地陈述意见。
    处在夏娜的立场,无法获得千草的肯定,让她感到相当难过。
    “不要紧、不要紧,再接再厉就行了。”
    千草轻柔地拍着夏娜垂头丧气的肩头为她打气:
    “像我在小娜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
    不知为何千草说话到一半就中断了:
    “总而言之,好好加油哦,才一、两次的失败就打退堂鼓,这样就不像小娜你的作风了。瞧瞧阿悠好了,每天早上被棒子打得落花流水,还是一直很努力,人有优点就会有缺点,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唔嗯……”
    “听明白就好,来!”
    千草把铁刷递给夏娜。跟昨天一样,趁着夏娜清晰平底锅之际,她开始准备早餐,等到悠二回到家的时候就可以完成清理工作,宛如开始就没发生过这回事。
    “啊啊,对了小娜。”
    千草对着正喀啦喀啦地刮掉自己的战果——或者该说是战祸——的夏娜说道。她一边说话之际,备份平底锅的操作方式依然正确无误。
    夏娜一脸钦羡地盯着那纯熟的动作,同时简短回应:
    “什么事?”
    “今天不是鱼鹰节吗?”
    “鱼鹰节……啊啊。”
    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街上到处可以看见上面写着这些字体的奇怪小鸟装饰。班上同学也一直热烈讨论谁要跟谁去。虽然同学好几次邀她参加,但她还是拒绝了。之前曾经参观闲逛过几次节庆活动,周围人们狂热的模样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并不是很喜欢。
    “那又怎样?”
    千草对于这个冷淡的回答不以为意,而是面带微笑地表示:
    “我帮你准备好浴衣,你要不要跟阿悠一起去?”
    “呃?”
    与悠二并肩同行。回想起数天前在面包店巡回之旅当中,远超过品尝到许多菠萝面包的这个“事实”来得更大的喜悦,刷洗平底锅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千草不会笑她什么都不懂,所以她固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也能够坦率地询问。
    “怎么做都好,只要在一起觉得开心,就算只有散散步也很快乐。”
    “……唔嗯。”
    这一点她明白,一边以利落的动作把做好的荷包蛋挪到餐盘同时表示:
    “很——好,那就速战速决,赶快来量一下三围吧。动作不快一点的话,阿悠就要回来了。”
    “这事要跟悠二保密吗?”
    千草举起手指抵住嘴唇。据说这是代表秘密的手势。
    “唔呼呼,因为要让阿悠大吃一惊啊。”
    “大吃一惊人?”
    “今天放学回来要举办服装发表会。看见身穿美丽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娜,阿悠一定会脸红心跳!”
    虽然有点不明白服装发表(?)这句话的意义,不过从千草的语气可以明显感受到这是个很有趣的计划。最重要的是,结果很不错。
    (让悠二看见漂亮的自己。)
    想象着悠二看到自己的打扮(自己本身漂亮之类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称赞自己“好漂亮哦”的这个场面,感觉“还蛮不错的”。
    脸庞自然而然绽开微笑。
    这一点她明白。
    (没错,动作要快。)
    为了不让千草的计划泡汤,夏娜刷洗平底锅的手加重了力道。
    经过大约十分钟。
    继昨天之后,迎接与亚拉斯特尔一起回家的悠二的是,面带比昨天更不悦的表情坐在餐桌前的夏娜。
    悠二百思不解地打量她的神情。不知为何她一直凝视摆放在眼前的专用红色筷子,好像是刻意不想看向这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说什么啊?”
    夏娜一贯地冷淡回答。
    不过悠二可以感觉得到。那是隐忍着一股即将崩溃的情绪,勉强自己绷紧表情的脸庞。心想着该不会是在生气吧,于是连同鼻子闻到的味道一起提出疑问:
    “呃,好像有股烧焦的味道。”
    “是你弄错了吧,对了,‘克库特斯’。”
    悠二感觉夏娜想以三言两语结束这个对话。
    “唔,嗯。”
    从拿下脖子的“克库特斯”当中,亚拉斯特尔不知为何小声询问:
    “坂井悠二,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回答的同时,一边观察夏娜接过坠子之际的表情。想来亚拉斯特尔看不见,少女的脸颊比平时略微鼓起,这是情绪激动的证明。
    “你在看什么?”
    “没、没有,没什么。”
    悠二看得出来,带着锐利目光说话的夏娜其实是在假装冷淡。
    (到底怎么了?)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她究竟在隐瞒些什么。飘散在客厅的焦味对于餐桌似乎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事实上,仔细观察下来,摆放在眼前的全是千草的料理。
    (如果跟做才没有关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悠二歪着头低喃,而坐在正对面的夏娜则是一直摆出那副表情。
    如果到昨天为止还在讨论的话,今天就是正式决定的日子。
    指的当然是,有关今天傍晚开始的御崎市鱼鹰节活动行程表的调整。
    御崎高中的每个学生,一走进教室,或者更早之前在鞋柜换穿鞋子时,或者上学途中彼此拍肩……
    “今天打算怎么办?”
    “今天不要忘记哦!”
    “关于今天的事情……”
    各自提出相关话题并加以确认。学校所有人从上课钟响开始,就一直跃跃欲试地期待着今天半天课程的结束。
    一年二班也不例外。无论是大清早的谈话主题,还是课堂休息时间不经意的闲聊,几乎全部与今天的节庆活动有关。所有人不断往周围散播宛如设置在发射台上的火箭一般的气息。
    其中,被视为平井缘小团体的六名成员显得特别醒目,因为他们并没有跟班上任何一个人约好参加活动。
    平井缘——也就是夏娜——好几次受到女同学的小圈圈邀约,但是……
    “谢谢,不用了。”
    她极其简洁地拒绝。
    今天一到学校,她就以非常可怕的表情坐镇在座位上,接下来一动也不动。每堂课一开始便机械性地拿出教科书,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直盯着半空。
    班上所有同学由过去的经验已经了解到,她产生这种变化时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应该跟节庆活动没有关系,总之就是敬鬼神而远之,于是众人根据这项对策,对她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由于全班几乎公认坂井悠二应该会跟她同进同出,所以一打开话匣子就抱着不带一丝阴郁的羡慕语气:
    “你今天要跟平井同学上哪儿去玩啊~”
    摇他的头或是拍拍他的肩膀而已。当然,悠二的确有跟夏娜一起共度的计划。也就是“在家吃晚饭”这种不知该羡慕还是扫兴的奇怪计划。
    最重要的是,他正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烦恼不已。老实说,他是蛮想参加活动的,但夏娜大概会留在家吧,所以今年只好自我节制,不去参加活动了。去年跟前年一起参加的池今年并没有邀他,所以也不得不说这样正好。其实还是会觉得有些落寞。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夏娜今天难以理解的态度究竟有什么含义。所以他纳闷地侧头瞟着她。
    大家都知道吉田一美个性文静,不会主动积极地参加这类活动。
    当然也有不少男生明知这一点,还是前去邀约,结果全部被迫放弃。看到她面露柔弱的笑容同时委婉地拒绝,再继续强人所难会感觉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况且以她的状况,很明显另有真命天子。所以没有人喜欢在快乐的节庆活动扮演陪衬的角色。所有同班同学都在猜测她跟她的真命天子·坂井悠二之间在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此外,如果想看热闹的话,到“对面”去应该会比较有趣。当事人似乎也下定某种决心,从一大早就面带严肃的表情。
    佐藤启作与田中荣太照理说在这个时候应该会带头邀约其他成员,不过在这方面,不知为何他们的反应显得相当迟钝,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数天前,当绪方真竹提出一个伪装成说笑时顺口提起的随意邀约之际……
    “啊啊,今年太多事情在忙,抱歉。”
    结果一句话让美梦破碎。
    “干嘛那——么认真啊,笨蛋!”
    轻松带过这个话题的她,其实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振作,不过这是题外话。
    然而,在这些邀约与被邀约的人群之中,有一名少女即便身处备受瞩目的六个人当中也是站在相当特殊的位置。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眼镜怪人池速人。
    连老师在闲聊时也拿出鱼鹰节当做话题的第一堂课过后,仿佛想从不但不曾冷却反而越发热烈的气氛逃离一般,池速人走出一年二班的教室。虽然是去上洗手间,但也是因为怎么样就是无法待在这种欢乐的气氛当中。
    他并没有跟谁约好去参加鱼鹰节。邀约田中失败(他很清楚这一点)的绪方几乎是以出气一般的口吻邀请……
    “喂,眼镜怪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这是唯一的邀请,但他明白对方“事实上”是随口说说的,所以委婉拒绝了。
    其他同班同学没有前来邀约的理由很简单。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着平井缘小团体一起行动。因为最后统合六人行动的一向是他,加上再怎么说他又是身为团体核心的悠二的好友(不过两个当事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字眼),所以会有这种联想是相当自然的反应。
    但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完全没有邀约与被邀约这回事。
    基于平井缘跟吉田之间的纠葛,池本身在今年不自觉地对去年前年邀约过的悠二采取回避态度。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是遭到吉田怒目相向之前,他一定会为了她积极行动吧,而现在的他连这么做的力气也没有。
    原本他就是属于会在别人吵闹时加以安抚,或是可以把吵闹的方式边得更加有趣的追随者个性,一个人去参加实在提不起兴致,面对一年一度的节庆活动甚至打算什么也不做。
    (算了,干脆悠悠哉哉地待在家里阳台欣赏烟火。)
    做下结论的他走着走着,佐藤从洗手间一旁楼梯的转角向他招手:
    “喂——!池。”
    “嗯?”
    “过来一下好吗?”
    鬼鬼祟祟的模样完全不像他们喜欢炒热四周气氛的一贯作风。
    觉得纳闷的池走上前,原来连田中也在。而且两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他们继续招手,把池带到一楼楼梯尽头仓库入口的无人场所。
    “什么事?怎么了吗?”
    即使询问,佐藤显得支支吾吾,田中则是含糊其词。彼此之间还不断交换眼神,无发轻易启齿。
    池稍作思索。
    (看来……跟鱼鹰节无关……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难开口?)
    “那么……”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他一如往常采取最有效率的方式帮忙解围:
    “‘是不是聊什么漫画的剧情’?”
    两人大吃一惊,再次交换眼神。
    于是佐藤终于开口:
    “啊——对,就是‘漫画的剧情’没错。”
    虽然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但实在太过刻意。因为这两人向来不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
    不过,故事一开始就超乎池的想象,一听就觉得应该是漫画之类的没错。
    “有个跟怪物战斗的大美女……”
    “啥?”
    池顿时愣住,田中咳了一声:
    “所……所以才说是漫画的剧情啊。”
    “嗯、呃是啊,是这样没错……”
    (真的是要聊漫画吗?)
    两人的表情非常认真,让他不禁如此怀疑。
    固然觉得奇怪,池还是把故事听完。
    这个讨论的重点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随武功高强的女子一起旅行,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内容异想天开到了极点。
    老实说,根本无法回答。
    “这个故事在设定上就很不公平,只要把增强力量的宝物多丢几个给主角就好啦。”
    池随口表示感想,佐藤略显不悦:
    “认真点行不行?”
    “……这不是漫画吗?”
    “呃、啊是啦,说的也是。”
    佐藤结巴起来,田中以手肘轻戳他的侧腹部,骂了声:“白痴!”
    于是池只好尝试认真思考。因为他们也是很有可能一反常态,举出高水准的例子。
    “唔~嗯,既然那个美女?的力量远超乎人类之上,那么能做的就只能凭借智慧给予协助了。”
    “……可是,主角对读书很不在行。”
    佐藤的确非常认真。
    池也觉得应该认真回答,于是继续说道:
    “智慧并不限于读书而已。对了……就跟田中你在打球的时候一样,仔细观察对方跟自己的动作,思考如何让对方出局,如何正确分数……把这一点运用到日常生活就对了。”
    “呼嗯。”
    听了简单明了的举例,田中以手扶着下巴仔细斟酌。
    “正确判断状况,根据对方的特性预测并诱导其行动,明白吗?”
    对于池使用了一些艰涩用语的说明,佐藤回答道:
    “是不是注意周围的动静,引诱对方掉进自己设下的陷阱?”
    意外正确的认知让池表示佩服。由于他们看了一堆杂书,在词眼方面还算丰富。
    “我自己对打架这方面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所谓助一臂之力的行为,除了当场世界出力以外,还有许多管道,或者应该说是方式吧。”
    两人低喃着陷入思索,接下来池为了打探讨论的意图而试着询问:
    “对了,这到底是哪本漫画啊?”
    应该说不出所料吧,两人三缄其口。
    到了第二节的下课时间,这次换成坂井悠二有事找池商量。
    不约而同地被带到相同的场所,还以为要谈些什么……
    “这是关于一部电影……”
    “……”
    悠二讨论的重点,跟先前两人几乎大同小异。意思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随武功高强的女子一起旅行,应该要怎么办才好?”不过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故事当中又添加了“不得不抛下家人离开”还有“主角体内有个受到敌人觊觎的宝物,必须加以保护才行”这些奇怪的设定。
    “一个故事的发展是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的,主角真的非外出旅行不可吗?协助那位女子并穿梭在怪物横行的世界……听起来还蛮帅的。”
    “你的口气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不是电影吗?”
    “……呃,说的也是……”
    佐藤田中也好,这个坂井也罢,怎么都是拿奇怪的话题来讨论,虽然有点无法理解却仍然中规中矩地回答,这就是眼镜怪人之所以成为英雄的缘故。
    “这种说法或许比较没有人情味,但最后还是应该采取将损害降到最低的方法,假如因为主角不肯离开而连累左邻右舍跟亲朋好友,相必主角会后悔一辈子。”
    “是吗?说的也是,果然没错……”
    想当然,最后也无法从坂井悠二口中打听到电影的名称。
    第三节课结束后,半天课程的最后一次休息时间,池从教师办公室搬来整捆影印讲义以准备下一堂课使用。就在他刚刚转过走廊转角的正前方……
    “!”
    “啊……”
    眼前站着一看见他就轻喊出声的吉田一美。
    (该不会……)
    第一堂课休息时间是佐藤跟田中,下一堂休息时间是坂井悠二,然后现在……天底下大概找不出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就在内心如此期待的他面前,吉田别过视线。
    “对,对不起。”
    对于差点撞上一事以细微的声音道歉,或许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她加快脚步离开。
    “……”
    突然间,应该当场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还是把整捆讲义用力摔在地板?两股极端的冲动夹带着几乎要把他撕裂的力量向他席卷而来。
    (说的也对,果然还是……算了,怎么可能——可恶!)
    到头来,他只是以拖鞋跺地。
    (是喜欢呢?或者不是这么回事?……要不是这种暧昧不明又无谓的心情,他明明可以像帮助其他人一样帮助她才对。)
    气恼地心想着。
    “可以帮助她”这句话本身,正是以对她已经产生好感为前提的思考方式,不过向来头脑清晰的池速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找池同学讨论……对了!只要找别的例子做比喻的话,应该没关系——不行!)
    吉田一美拼命为又想依赖他的软弱自己打气。今天不知第几次想要确认朋友是不是火炬的想法也藉由摇头打消。
    向卡姆辛借来的,能够窥见异次元世界的单边眼镜“杰塔托拉”,今天一直放在制服的口袋里完全没有拿出来。从昨天傍晚起一整个晚上,然后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为止,不断思索、烦恼、挣扎,仍然没有想要使用的念头。
    主动放弃自己的安稳生活、放弃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安稳生活的莽撞行动、破坏好朋友们最重要的“整个日常”的勇气、将追求真理视为“最好的”选择的坚强……以上这些条件自己完全没有。
    早上,在看见坂井悠二走进教室的瞬间,这个想法变成确信。
    拿起“杰塔托拉”指着他。
    这是破坏他所有一切,恶劣至极的行为。
    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没错,向卡姆辛借来“杰塔托拉”,多出一天的拖延是为了让自己确认这个世界不受破坏,并且再次做出继续生存下去的决定。
    (果然,卡姆辛他们说的话是对的。)
    然后,在这个世界之中……
    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决定。
    已经跟卡姆辛他们约好了。
    (——“明天晚上八点,请到西边堤防的大石梯等我。”——)
    这是现在的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
    已经决定了。
    今天的鱼鹰节,一定要说出口。
    坂井悠二与平井缘——也就是夏娜,先在学校分道扬镳,随后再会合一起回坂井家。
    作为坂井家半天食客的她,在立场上非常容易招致外界的误解。
    “不要引起无谓的误会比较好吧?”
    “什么叫无谓的误会?”
    “总之就这么办,拜托了。”
    这是在她刚开始上学时经过讨论的结果,一直以来已经成为两人的习惯。
    今天也是,悠二与夏娜在鞋柜前各走各的。往她原本的住处也就是平井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之后,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立刻跃上屋顶,回到悠二身边。对她而言并不会觉得麻烦,只是一个习惯罢了。
    然而,她今天的模样实在蛮奇怪的。
    “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罗嗦罗嗦罗嗦!”
    从语气粗鲁的嘴角,可以隐约感受得到慌乱不安。
    悠二侧着头,同时简单说了声:“那就拜拜了(待会见)。”然后离开。
    留在原地的夏娜脑海当中,重复演练着不知第几万遍关于今天的计划。
    (……一起回家以后,把悠二留在客厅,千草帮我穿好衣服,再让悠二看到我的打扮,悠二看到以后不知所措……)
    “呵呵。”
    或许是因为悠二不在所以一时松懈,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可以感应到位在胸前“克库特斯”当中的亚拉斯特尔纳闷的气息,不过处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也无法轻易开口。就算接下来他提出疑问,她也打算随口敷衍。
    “好,回家吧,动作快!”
    夏娜开口说道,踩着雀跃的步伐奔向校门。
    吉田一美跑着。
    紧追在坂井悠二身后。
    以前池速人给她的地图有画出他的上下学路线。自己缓慢的脚步必须花费一段时间才能赶上他,不过要顺利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还是从大马路转进住宅区之后,等到四下无人再说比较好……想归想,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行走的速度有多快,也毫不在意四周人们的视线。
    只是不断跑着。
    奔跑,追上,然后做出选择。
    做出自己认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最好的”决定。
    明明还在大马路上,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然不停下奔跑的脚步。近似恐惧的紧张感催促着步履。脑海甚至掠过“如果找不到他,他就会消失无踪”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祥想象。不知不觉,脚下已经踩着住宅区的红砖步道。
    目前放学的学生们已经大致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而已。
    其中……
    (找到了!)
    从远处望去,体型显得出奇削瘦。
    一名全身放松、悠然自得走在路上的少年。
    坂井悠二。
    背影逐渐接近。
    现在可以感受到被她超越的学生们的视线。
    (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就更好了。)
    脸上再次露出怯懦的表情。
    (不过还是要说出来。)
    非常努力地打起精神。
    终于,坂井悠二察觉到自己的跑步声。
    他回过头。
    好想停住、好可怕、好想逃走、好想躲起来、好想打混过去、要是被拒绝的话……压抑所有不断涌现的思绪,努力把自己的心情推向最前面。
    坂井悠二一脸讶异地看向她那边。
    还有三公尺。
    只有三公尺。
    “怎……怎么了?吉田同学。”
    声音轻易传来。
    自己的声音也轻易发出。
    “呼——呼——”
    “有事吗?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将炽热干燥的肺部剩余的全部气息转换成想法、声音、认为“最好的”决定,跑上前传达给坂井悠二。
    “坂——”
    气喘吁吁。
    真丢脸。
    “吉田同学?”
    面向他,重新再来。
    深呼吸,重新再来,这次一定要说出口:
    “坂井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今天的鱼鹰节!!”
    说话的音量还不到当事人预料的一半……
    但是,已经确实地传达给坂井悠二了。
    夏娜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影或视线之后,跃上屋顶。
    比平常来得更激烈的跳跃,白色夏季制服有如破风的翅膀翻飞飘扬,虽然是一手按住群摆,依旧以轻盈流畅的动作降落在悠二身旁。她没来由地抱着希望得到夸奖的心态,抬望悠二的脸。
    “……悠二?”
    他的脸上好像正在发高烧一般整个红通通的。
    “啊啊,夏娜。”
    “……”
    总觉得,有种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她蓦地发觉到一件事。
    (那应该是因为我才会露出的表情。)
    总觉得,有种非常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于是出声以质询的口吻问道:
    “怎么了?”
    但是,悠二的反应显得迟钝。他缓缓把脸转向她:
    “呃……啊,哦……”
    “我在问你怎么了?”
    很想揪住他的衣服拼命摇晃。
    “那个,今天的鱼鹰节——”
    “!!”
    怦。
    一股冲击扎实地打在胸口,感觉很痛。
    开始毫无根据地开心想着,悠二这句话是发现到自己的计划了吗?
    然而,不知为何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也跟着不断膨胀。
    几乎一样……不,来得更大。
    “夏娜你说过没兴趣参加对不对?”
    “呃————————”
    全身窜过一股毛骨悚然的恶寒。内心萌生出一种不愿承认的肯定……他想说的并不是“跟我一起参加吧”这句话。
    “去年是池找我参加,不过今年有夏娜在,你好像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所以今年没有跟任何人约好要去参加。”
    恶寒渗入体内。
    胸口一阵绞痛。
    (……不要……)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今天本来打算跟平常一样待在家里,不过刚才有人来邀我……就是吉田同学。”
    “!!”
    先前一直感受到的“奇怪的心情”,化为巨大的波浪一涌而上。
    (……不要……)
    好想塞住耳朵,好想把现在发生的事情抹消,她这么想着。为了自己以外的少女发热而显得恍惚的声音却继续说道:
    “毕竟是一年一次,而且只有两、三个小时,绝对来得及赶上晚上的特训……”
    (……不要,绝对不要……)
    这股“奇怪的心情”压迫着喉咙。
    “悲伤”压迫着声音。
    不是懊悔也不是愤怒,而是“悲伤”。
    (不行!绝对不行!!)
    现在马上拒绝,跟我一起参加,漂亮的衣服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千草要让你看看服装发表会的……
    可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是我,原本应该帮忙说明的是千草,没想到抢先说出口的是吉田一美,答应邀约的是悠二……
    (不要,绝对不要!!)
    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悠二要去参加鱼鹰节。
    悠二不是跟自己,而是跟吉田一美一起去。不是自己,是吉田一美。单单得知这件事就足以让一切停止下来。
    “想——”
    正想说出口是心非的句子,才发现嘴唇变得十分僵硬。
    她勉强扯动僵硬的小巧嘴唇,低声说道:
    “想去就去,随便你。”
    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夏娜!?”
    身后穿来悠二讶异的叫喊,夏娜当场逃开。
    以最快的速度,甚至没有顾及周围是不是有人。
    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绝对让他追也追不上,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这张脸。
    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带着即将放声大哭的表情——
    落荒而逃。
    看不见伤口的疼痛戳刺着胸口,夏娜边呻吟边奔跑。
    痛楚太过强烈,让她完全无法思考。不同于在战斗当中所遭受的伤害或冲击,那些反而会让头脑更加清晰,力量源源不绝。然而,现在面对这个“怪异的疼痛”,完全是手足无措。
    所以,只能任由一股冲动不断奔跑。
    宛如希望风吹掉疼痛一般。
    不知是经过数十秒,还是数分钟,从旁掠过的景色完全无法分辨出来。
    位在胸前的亚拉斯特尔明白现在不是自己打岔的时候,以她的状态也无法好好谈话,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也因此,他之所以开口是基于其他的理由。
    一股庞大的,与“红世”有关之人的不协调感,正位在前方。
    “夏娜。”
    一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同样感应到这股不协调感,她基于使命感与尊严勉强克制自我情绪。在来到距离那个散发出庞大却沉稳平静的气息数公尺前方停下脚步。
    这个意外的访客,是一名身穿长袖长裤,披着风帽,右肩扛着一跟缠满布条的粗长棍棒,打扮怪异的少年。与夏娜相同,但比她来得更为矮小的躯体散发出令人肃然起敬的存在感与威严。
    亚拉斯特尔大为震惊。
    他也如此认为。
    太快了。
    “……‘不拔的尖领’贝海默特,还有‘盛装骑手’卡姆辛……”
    “呃?”
    夏娜以前好几次在外界宿听过他们的名号。
    最古老的火雾战士。
    “两位好,入夜之前正好有些空闲,所以趁这个时间前来问候。”
    “久违了,我的老战友,依然驰骋战场上的伟大‘魔王’。”
    这两人曾经以强大的战斗力与惊人的破坏力令人闻之丧胆,而今自愿担任一项职务。
    这项职务就是,没错——调音师。
    “总算来了……”
    “……夏娜?”
    亚拉斯特尔感到不可思议。原本夏娜对于调音师出现一事,虽然并非直截了当却是采取排斥的态度。这一切全是为了不成熟的坂井悠二。
    但是,现在从她的唇畔透露出来的,的确是喜悦的心情没错。
    “调音师?”
    夏娜陷入刹那间的喜悦。
    终于来了。她沉浸在远超过惊讶与困惑的庞大喜悦之中。
    (……可以带走悠二,从吉田一美手上抢走,只牵着我的手,站在我身边……)
    超越一切的偌大喜悦令她颤抖不已。
    (!?)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
    (我刚才在想什么!?)
    “方才,我已经去拜会过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位‘悼文吟诵人’。哎呀哎呀,仍然是老样子,喧闹又勇猛的女中豪杰——”
    遮至眼睛位置的风帽之下,卡姆辛讶异地中断话语。
    “呜、呜、呜呜……”
    眼前的火雾战士。
    是一位年纪轻轻却早已经声名大噪的强者,打败了传说中的“天目一个”,并且歼灭了无数“红世使徒”,威震“红世”,声名远播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合约人……
    那位“炎发灼眼的杀手”……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她那漆黑的外貌滴落。
    “呜呜呜呜呜呜……”
    卡姆辛将视线隐于风帽之下。
    因为凝视紧抿着嘴唇,极力压抑不发出呜咽声的少女,是一种任何理由都说不过去的残酷行为。
    “我回来了——妈,夏娜回来了吗?”
    悠二快步跑回家,一边在玄关脱掉鞋子一边问道。
    “啊,等一下——”
    从客厅尽头,已经成为母亲置衣间的和室传来窸窣声响,经过数秒后千草走了出来,脸上浮现极其温柔的笑容,甚至到令人起疑的程度。
    身为儿子的悠二,立刻明白这个表情是她正在进行某种计划的证明。
    “什么嘛,我就觉得奇怪,原来连妈妈也凑了一脚。”
    悠二脸上恍然大悟地松了一口气,千才则对着他面露为难的表情笑道:
    “哎呀哎呀,小娜还真是藏不住心事呢,对了,小娜人呢?”
    “呃,她不是比我早一步回来吗?”
    “还没回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路上逗留才对。”
    “我看她怒气冲冲,突然间就跑掉,怎么还没回来……?”
    千草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阿悠?”
    这个表情叫悠二感到惊讶、不寒而栗以及后悔。母亲追问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呃、没……没有啊,也没怎样啊……”
    内心的动摇让嗓门不自觉地拉尖。
    “真的吗?”
    面对母亲的再三确认,只能结结巴巴。望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悠二,千草起个头让他比较容易回答。
    “小娜为什么会突然间跑掉?”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对夏娜说要去参加今天的鱼鹰节,她就突然……”
    悠二不是说“跟夏娜一起”,而是“对夏娜说”。
    千草立刻明白是自己失策,而且预料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是池找你去参加吗?”
    “不,不是这样的……”
    语带含糊草草带过的脸庞一端,可以略微窥见害羞的神情。
    单单如此,千草已经明白整个来龙去脉。
    (原来是吉田……一美小妹妹啊。)
    她跳过确认答案的步骤,向悠二询问:
    “你把‘这件事’告诉小娜了,对不对?”
    “唔,嗯。”
    (小娜——!)
    千草无意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想着必须赶快行动才行。
    “好了,你跟小娜在哪里分开的?她往哪个方向跑掉?”
    迅速问出答案之后,她立刻拿起脚踏车的钥匙奔出门外。
    悠二只能呆呆地目送母亲难得一见的紧张模样。
    碰——
    碰——
    象征烟火大会预告的空炮声,在接近傍晚的泛白天空响起。
    天气晴朗得不可思议,可以明显看出天空色泽变化的过程。再过不久就是黄昏的节庆活动及夜晚的烟火大会。
    佐藤家所在的旧住宅区,由于是大地主门户林立的僻静地区,与鱼鹰节的热闹气氛相距遥远,不过在这一天,连其中的气氛也令人感觉似乎有些沸腾。
    事实上,可以遥远听见从河川用地传来扩音器发出类似人员整顿的嘈杂声,露天舞台近似噪音的演奏,仔细一听,还可以听见像是低鸣一般的群众喧嚣声。
    佐藤跟田中心想如果可以的话,打算跟玛琼琳一起参加这次的活动,不过一回到家却看不见当事人玛琼琳的踪影。
    无精打采的他们坐在平日特训地点的椅子上,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活动声音,一边盯着摆放在台座的异次元世界巨剑“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
    两人同时想到不可动摇的事实这句话。
    巨剑十分沉重,玛琼琳不见人影,节庆活动位在遥远的另一端。
    “虽然池那么说……但实际上应该怎么做呢?”
    佐藤手肘靠在两膝,托住脸颊,摆出有如罗丹“沉思者”的姿势说道。(注:罗丹(1840~1917)法国浪漫派雕刻家,“沉思者”为其代表作之一。)
    一旁,田中采取浅坐姿势,带着一副即将呼大睡的懒散模样答道:
    “知道才怪,总之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今天就不去参加活动了哇啊!?”
    深蓝色火球随着惊人的爆裂声,撞破茅草屋顶与木头东拉梁柱,落在他们面前。猛烈燃烧的火焰立刻飞散,融入风里,而身穿男用无尾晚礼服的美女从中出现。
    “玛琼琳大姐!”
    佐藤连忙站起来。
    “大姐!”
    田中差点从椅子滑落,两人各自称呼的美女,也就是玛琼琳·朵脸上表情比平时来得更为不悦。
    “你们两个,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吗?”
    “……”
    马可西亚斯难得没有接着讪笑。
    间隔一阵莫名的空白,两人经这么一问随即交换视线。
    “呃,这……”
    “请问是哪件事?”
    玛琼琳不理会危险的巨剑,在台座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透过平光眼镜瞪视两人说道:
    “只要调音师一出现,我们第二天就马上离开。”
    “……”
    又是一阵空白。
    “呃,没错。”
    “啊,是有点印象。”
    玛琼琳对着猜测不出这个问题用意的两人说道:
    “对方今天出现了,所以我很快就会离开。”
    两人不给马可西亚斯空白的间隔,同时大嚷:
    “啊……怎么这样!”
    “大姐,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玛琼琳张牙舞爪地大声喝斥:
    “我怎么可能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是真的。”
    最后由马可西亚斯肯定表示。
    这恐怕是两人所听过,出自他口最简单的句子。
    他们顿时陷入半茫然自失的状态。抱着人类绝对无法解决的难题,烦恼、思索,别说解决,才刚来到取得几个暗示的阶段,就已经GameOver。
    两人像是麻痹了一般动也不动。
    玛琼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巨剑。接着将其单手举起。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甚至连“抬起”的力量也感觉不到。似是舞剑又像练武,仅仅转动单手而且只有手腕部位,以优雅华丽的动作迅速敏捷挥舞着巨剑。
    两名跟班抱着欲哭无泪的憧憬与钦羡凝视这一连串的动作,然后玛琼琳说道:
    “有没有要做些什么帮我饯行?”
    碰——
    碰——
    只有象征烟火大会预告的空炮声,在接近傍晚的泛白天空响起。
    当调音师默默离去之后,夏娜在夕阳余晖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亚拉斯特尔一语不发,大概也是受到很大的冲击吧。
    当初逃离悠二的那股气势与力量早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有气无力的悲伤,以及对于卑鄙的自己的轻蔑而已。
    看见路上穿着浴衣的人们熙来攘往,难过得连视线也一直落在地面。映照在柏油路面的身影拉得很长。毫无力气的手臂甚至连拿在手上的书包也觉得沉重。
    脑子无法思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者,应该怎么办才好?或者,接下来要怎么做?等等,思绪来不及凝聚成想法便随即瓦解,坠落在茫然自失之中。
    夏娜只是无可奈何地不停走着。
    前方,传来“轧”的一声,是脚踏车的刹车声。
    然而,夏娜了连抬起脸的力气也没有。
    接着又传来慌慌张张停好脚踏车的声响,然后出现穿着拖鞋的双脚。
    “小娜,我找你好久了!?”
    熟悉的柔和语调不知为何听起来像在叫喊,声音不带一丝温柔。
    “……千草?”
    少女抬起脸庞,千草看出眼睛哭肿的痕迹,也觉得自己眼眶湿润。对于少女的怜悯之情如同泪水一般一涌而上。
    “千草。”
    夏娜再次开口,感情也随同声音一起溢出。
    “吉田、一美、先说出来了……我、本来也想去,结果、悠二、被抢走……”
    千草将娇小的少女搂在胸前,紧紧地搂住,完全无视路上行人好奇的目光。她一手绕至颤抖的小巧头部,抚摸乌黑秀发。
    “对不起,小娜,全是因为我顾虑太多,要你保密。”
    “不是的、是我……没有告诉悠二,说我不喜欢……是我没有、告诉悠二……说想要、跟他一起去。”
    “……”
    “所以我……想要把悠二带到别的地方去,我知道很过分……可是,我……”
    夏娜在足以包容自己一切的温柔之中哭个不停,那是她成为火雾战士以来未曾感受到的。
    “我不要、悠二被抢走……只希望、不要被抢走……才会有、那种想法,可是——”
    接着已经语不成句。
    千草一语不发,只是紧紧搂住啜泣的少女。
    在母亲出门之后,悠二也在街上绕了两圈寻找夏娜,到头来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跟吉田约好的时间,现在,他正待在当地居民习惯在鱼鹰节当天相约的地点——也就是地藏堂前面拥挤的人群之中。
    他身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家居便服。其实可能的话他也想穿上浴衣,只是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让他一点心情也没有(况且千草不在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穿)。
    (为什么夏娜会生气呢?)
    疑惑让心情变得沉重。
    这阵子,他已经可以渐渐感受到她的行动或想法的片断,虽然非常微弱。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豪与开心……然而,这个心情现在在整个萎缩。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如果无法理解最关键的这一项,到头来一点意义也没有。这是他的感觉。
    (可是她拒绝了班上同学的邀约啊……)
    老实说,他一直在想,如果可以跟夏娜一起去就好了。可是,向来坚持实用主义且工作至上的她,对于这种闹哄哄,没啥好处、浪费时间的节庆活动应该是毫无兴趣。这样的推论应该很合理才对。这么一来……
    (或许她觉得我参加节庆活动是一种很懒散的行为吧……)
    记得前不久才彼此鼓励要好好努力……不过话又说回来……
    (……也不应该是,叫我想去就去吧……)
    回想少女破口大骂(他认为)的说词,心情再次转为沮丧。
    (先别急着问出理由……总之,等回去以后再好好向她道歉。)
    悠二完全不觉得是她有错,或者是她不讲理。
    (反正,已经留下字条跟礼物……希望她的心情可以恢复。)
    最重要的是,这个迟钝的少年完全误解整件事情了。
    这个时候……
    “对、对不起,坂井同学。”
    随着“喀啦喀啦”的悦耳木屐声响,同时传来招呼声。
    出声的人正是在今天感到特别骄傲的吉田一美。
    “是我约你,却让你久等……”
    “没关系,时间正好,而且穿浴衣很花时间——”
    悠二回过头,望见身穿浴衣的少女,一时看傻了眼。
    白底搭配稀疏的细竹图样,纯净又朴素的色彩,非常适合她的气质。雅致的腰带花色、素色提包以及白色木屐,均为她那身自然的装扮增添了光彩。
    “……”
    “坂井同学?”
    “呃、抱歉,你这样很漂亮呢。”
    太过坦率的感想,让吉田的脸庞顿时泛红。
    “呃,啊、非常谢谢……你的……夸……”
    语尾越来越小声而至中断。
    这种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少年不经意心想。于是抱定总而言之要让约他出来的少女玩得尽兴的决心,开口说道:
    “我们走吧。”
    “好!”
    吉田一美面露幸福至极的表情答道,而她的衣袖里头收着一个单边眼镜。
    这是因为她想向那名给予她机会,让她做下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的少年道谢,并顺便归还单边眼镜,所以才会随身携带。
    一开始确实是如此。
    铺设在河川用地,刻意做得稍窄的道路上,眼睛可见成排电灯泡的光亮、耳畔尽是喇叭的喧嚣声。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光线、声音、人们全部混杂在一起,展现出节庆活动不同于平常的狂热。
    其中,有三人一组身穿浴衣一边前进,一边眺望两旁并排的摊位。
    “其实我跟这类活动一向没什么缘分,大多是穿着浴衣站得远远地观赏烟火而已。”
    体型高大却瘦削的田中荣太穿起跟家居服没两样的浴衣非常合适。搭配戴在蓄着短发的头顶上闪闪发光的超人面具,充分表现出参加庙会的日本人风情。
    “我也是,除了烟火大会以外,只记得神社那边有举办什么祭奠之类的。”
    至于佐藤启作则是轮廓略显迁细,再加上及肩的长发,看起来只觉得是时下的青少年被迫穿上和服一样。不过当事人倒是不以为意。
    话又说回来,众人目光焦点所在,正是由他们随侍两旁的玛琼琳·朵。
    明亮的深蓝搭配艳丽的牡丹花样的浴衣再系上褐色腰带,不过穿起来却“一点也不合适”。
    说来说去浴衣之中服装并不适合凹凸有致的丰满体型。程度上有所不同,像吉田一美的傲人三围,连同庞大的存在感与威严,在服装线条上完全展露无遗。极其煽情之能事。
    负责管家的老太太帮她穿衣的时候,她的说法是:
    “‘盖头盖脸’的话,穿衣服就会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理论上固然说得头头是道、精辟入理,然而穿衣技巧却是完全不及格。老太太竭尽全力将她的栗色长发盘成一个漂亮的发簪,可说是和服文化的小小抵抗吧。
    而她理所当然还是把表达马可西亚斯意志的神器“格利摩尔”夹在腋下,所以即使处在节庆活动,这个空间依旧是抢眼到不像话。
    佐藤跟田中对玛琼琳所要求的“饯行”方式,以他们平时的作风来看或许会觉得可笑,也就是“留下回忆”这么简单。
    听见响彻半空的空炮声,在鱼鹰节这一天听见她的离别宣言,让他们感觉其中可能透露着某种意义。况且,他们本身基于各种理由,从来不曾参加过鱼鹰节。或许这就是……他们希望与玛琼琳一同闯荡未知世界这个愿望的补偿也说不定。
    “大姐,那叫做捞金鱼哦。”
    “金鱼——?不像吧,明明就是红色的嘛?”
    “游戏方式就是用这个‘拯救’金鱼。”
    “游戏?怎么玩?”
    “‘就是玩救人游戏’啦,嘿、嘿、嘿!”
    在这个偶尔会让人吓一跳的声音冒出的同时,他们也逐渐溶入人群之中。
    这是有一名少女站在摊贩所形成的街道,凝视着他们。
    “——!”
    苗条修长的身材搭配美丽的淡色牡丹图案的浴衣相当醒目,她就是绪方真竹。
    她直盯着田中荣太。
    她一直看着田中荣太,面对不知如何吃棉花糖而面露难色的美女,于是他扯咬自己的棉花糖作为示范。
    佐藤启作去买章鱼烧,所以不在场。
    因此在绪方眼中……
    田中荣太正跟一名有着栗色秀发、三围傲人的外国美女(不得不承认……)两人单独、快地度过节庆活动。
    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单单看到这个画面,就觉得看不下去了。
    “绪方同学,怎么了吗?”
    池速人从一旁的摊贩——因为了解自己的处境孤立,所以受邀加入了她的小团体——开口询问。
    “呃,没……没什么。”
    话才说出口,绪方随即被自己哽咽的声音吓到,连忙以一时兴起买来的面具遮掩即将崩溃的表情。
    那是跟田中一样的面具;虽然如此,两张面具却渐行渐远。
    节庆音乐无辜地、毫不知情地演奏着。
    身穿浴衣的夏娜与千草从堤防上方眺望着这幅热闹情景。
    震耳欲聋的声音、人群、热情的浪潮淹没了两岸河川用地的摊贩大街,边缘有如波涛一般涌至堤防。夜色之中的光之海透过人们变得喧腾起来。
    不仅如此,从御崎市车站到大马路,大铁桥御崎大桥,两旁的堤防均充斥着令人叹为观止的人潮,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娜,你吃过苹果糖吗?”
    夏娜答道,她的浴衣是鲜艳的绯红色搭配留白的图案,可说是十分符合各自喜好的打扮。夏娜的长发系着跟浴衣同样颜色的发带,让整体搭配一致。
    千草望着在时间紧迫之际穿衣技巧格外高明的少女令人惊艳的装扮,笑着回答:
    “唔呼呼,说对了一半,看见本尊后你可能会吓一跳喔。”
    “嗯。”
    在旁人眼中,只觉得手牵手的两人是一对感情融洽的母女。其中一人原本就是这么打算,而一向对这方面没有概念的另一人对于感情融洽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两人以略微惊叹的目光眺望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到处挤满人·人·人的景象。
    事实上,她们是不想来的。
    千草当然不打算拉着意气消沉的夏娜出门,原本是准备干脆在家一起吃刨冰,一边坐在狭小的阳台观赏烟火。
    然而,当两人回到家一看却大吃一惊。
    餐桌上面,从附近的每家面包店各买来一个的菠萝面包,堆成一座小山。以这个数量来看绝非只跑一趟就能买齐。
    一旁摆了一张字条。
    夏娜打开看过,却什么话也没说。
    而千草看到她的表情,便找她去参加节庆活动。
    (悠二,你这个笨蛋……)
    夏娜思索着现在应该身处人群之中的少年。虽然想让他瞧瞧现在这身难得的打扮,但她并不急着寻找。因为自己也不清楚……一旦遇见悠二,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一旦遇见吉田一美,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算了。)
    想起写给自己的字条内容,心中便感到温暖。
    (等回家以后,就联合千草好好教训他一顿。)
    一想到此,脸上也不禁浮现微笑。
    千草也对着少女笑道:
    “再等一下,就要放烟火了。小娜以前看过烟火吗?”
    “看过会吐圈的人。”
    简短答道。语气之中已经没有泪水的阴影。
    千草满意地牵着少女的手。
    “呼嗯,那不是日式的吧。”
    “嗯。”
    手牵着手的两人组踩着轻快的步伐,从石梯融入河川用地的人潮。
    悠二不时配合吉田的走路速度,一边休息一边走在人群之中。
    “怎么样都觉得射击游戏很奇怪,那种程度的威力根本不可能击倒大型目标。”
    明明准确命中目标却一动也不动,结果老板以一句“这是常有的事”不了了之,让悠二觉得很不甘心,于是吉田笑着回答:
    “不过,要是准确命中就可以击倒奖品的话,那就不用做生意了。”
    “唔——嗯,可是这么一来,总觉得好像受骗了。”
    “我觉得参加节庆活动就是体验快乐的气氛,有没有拿到奖品没关系。”
    大概是这股气氛令人感到雀跃,吉田的语气比起之前在中庭·拱廊美术馆的时候远远来得流畅,笑容也很自然。
    悠二也以微笑回应她的笑容。
    “说的也是,这种地方的奖品全是平常摆在店面也不想买的东西……啊!”
    刨冰的招牌映入眼帘。悠二看了看同行少女的状况,然后说道:
    “吉田同学,要不要休息一下?吃个刨冰好不好?”
    “是!”
    “不是说过不用这么紧张的吗?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想吃吗?”
    “是、是的,这次……真的想吃。”
    吉田满脸通红地如此回答。事实上,在两人一开始闲逛的时候,悠二立刻建议要买烤鱿鱼来吃,她不敢说自己不喜欢吃,只好勉强答应,结果演出跟烤鱿鱼干瞪眼好几分钟的糗态。
    有了前车之鉴,悠二不再随便建议她买东西以免造成她的困扰。但是对她的疲惫相当敏感,动不动就停下来休息,然后买饮料给她喝。
    (真的很体贴。)
    对着心生暧意的她,悠二问道:
    “你要哪种口味?”
    “呃,那就草莓好了。”
    “知道了,你等一下。”
    并肩行走,终于在今天鼓起勇气开口邀请的背影……鱼鹰节令人雀跃的欢乐气氛……在一起时那种无可取代的充实感受……吉田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
    (实在无法相信……“事实上居然会是那样的世界。”)
    真希望早点见到卡姆辛跟贝海默特。
    早点见到他们,归还单边眼镜,然后想对他们说声:
    “非常谢谢你们。”
    衷心地感谢与道别的话语。
    吉田准备道别的对象——也就是卡姆辛跟贝海默特,正坐在距离吉田指定的等候地点相当接近的堤防上。
    那根缠满布条的粗长棍棒——向来是引人注目的第一要件——此时正平放在堤防上被草堆遮掩着,所以没有人发现。当然,此刻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黑暗中那顶风帽之下的脸庞。
    他们现在是一般的观光者。
    “啊啊,一边观赏这个景色一边进行调音,此刻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旁人听来只觉得是在自言自语,这时左腕传来回答:
    “呼嗯,小姑娘应该已经做出选择,获得幸福了吧。”
    “啊啊,说的也是,希望如此。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希望结果是幸福的’……”
    “呼嗯……”
    接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凝望着这次终于可以守护的人们的欢乐光景。
    数分钟过后,汽笛声响起。
    “啊啊,那是什么声音?”
    “呼嗯?”
    仔细听近似破音的扩音器内容,看来活动的重头戏——也就是烟火的施放即将开始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么我们也开始吧?”
    “呼嗯,说的也是,让想必当然美丽的光芒恢复和谐吧。”
    卡姆辛站起身,摘下风帽。
    他缓缓地把手上棍棒缠绕的布条拆开,底下露出一根铁灰色的粗糙铁棒。他们向吉田说明这是鞭子,但是怎么看都找不到可动部位。
    而他单单以右手轻易举起铁棒。堤防上虽然也有往来的行人,不知是否因为他们太过泰然自若?还是专注在烟火飞舞的天空之故?完全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驱动。”
    卡姆辛说道,将左手伸至胸前。
    随着“碰”的发射声响,手心燃起一团约为棒球大小的褐色火焰。虽然尺寸不一样,却正是昨天从少女的想象之中拷贝下来的和谐光景。
    “形成自在式,卡达修的血脉。”
    随着贝海默特的声音,他们在昨天跟前天藉由铁棒在御崎市全区做下的标记,开始发出同颜色的光亮。那是以细小文字列排列而成的高级自在式。
    “展开。”
    卡姆辛再次开口,手心的火焰“散开”,缠绕住铁棒。象征这个城市和谐的图腾在表面猛烈燃烧。
    四周为数不多的人们鼓掌叫好,看来是当成特别节目或者街头表演。当然,对他们而言,无论是当成哪一中都不构成影响。
    “与自在式,卡达修的血流同步。”
    贝海默特的声音再次传来,城市全区的自在式开始与他们在铁棒上所描绘的和谐图腾产生共鸣。构成这个城市的扭曲逐渐获得矫正。
    位在其中的人们所感受到的名为不协调感的扭曲,不断恢复成固有的风貌与和谐的本质:丧失与中断的事物在回忆之中得到疗愈,宛如受到放松的心情所笼罩,整个埋没在安心的感觉之中。
    这就是所谓的调音。
    “调音完毕。”
    “自在式自行瓦解。”
    于是,和谐的画面完成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
    在人们仰望的顶端,夜空中耀眼绽放的大型烟火,扭曲了。
    现在,当天的事情
    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贴在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面,数个大得夸张的淡绿色图腾现在开始隆隆作响地驱动了。不仅是构成图腾本身的火焰猛烈燃烧,图腾之间也同齿轮一般咬合转动。看起来就像是将时钟的内部转换成外形诡异的平面图一般。
    眼见这幅景象,一身白袍的教授踮起脚来高声尖叫:
    “多——————————米诺————————————!!
    “是——————的!!”
    站在一旁的“磷子”多米诺当下立刻回应。
    “你瞧——瞧,这驱动的模样!!E——xciting!!E——xcellent!!我把一切投注在庞大的扭曲……”
    “第三百三十五遍喔豪洞豪洞洞(了好痛好痛痛)!”
    一边一机械手拧转自己的“磷子”,教授同时大吼:
    “不——用你多嘴我也知道——啦!!最重要的是,万事具备了吧!?”
    “是——的,教授!‘晚会之柜’已经做好起飞的准备了——!!”
    “很好,以你来说算是处理得蛮Excellent!!我立——刻起飞,你应该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是——的!小的多米诺先行失陪,为教授准备进入‘晚会之柜’的事——宜!!哈豪洞豪洞(啊好痛好痛)?”
    “谁要你模仿我来着?而且,要是失——败的话,你可是要倒大霉哦?不——过,如果你努力一点,我会给你一个乖宝宝特——别奖哦!”
    “是——的,一切包在小的多米诺身——上!!”
    随着欣喜的声音,有如瓦斯桶一般的“磷子”消失在火焰漩涡之中,一身白袍的教授独自留下,望着自式运转的画面,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夜空中陆续绽放的烟火不可思议的狂舞。
    盛大的光圈旋转、弯曲、摇曳、弹跳。
    迟来的炸裂声传来,发出一阵搅杂着大小不同的爆炸声响。
    “呃……?”
    千草一时愣住,抬望这个异常的天空。
    夏娜紧紧握住与她牵着的小手,小声说道:
    “调音失败了?”
    短短数秒,情况开始出现意外的发展,应该说是混乱。原本哑口无言仰望空中浮现的混沌光芒的人们,开始若无其事地对着“扭曲的烟火”欢呼鼓掌。甚至下一发很快发射升空。
    “怎么了?”
    “没有……反应吗?”
    佐藤跟田中对于这个奇异的结束方式感觉不太对劲,不禁面面相觑。
    这时,玛琼琳一把揪住两人的衣领,开怀地大吼:
    “看样子,你们两个还有一件工作要做!!”
    “嘿——哈——!!真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千变万化啊!?”
    回应合约人恶狠狠的笑容,马可西亚斯也发出欣喜若狂的咆哮。
    站在堤防上的卡姆辛面露苦涩的表情。调音工作出现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这个状况象征的意味就是……
    “是‘那家伙’吧……在外界宿已经接获不下数遍的警告,一时不察。”
    贝海默特感受到一股扭曲的力量,以无形的波动穿越空间而来,同时喃喃道:
    “完全没有感应到气息,这个扭曲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眼见突然出现的怪异现象而陷入混乱,但随即视为理所当然而平静下来,当新生成的扭曲再次通过又感到惊讶,接着再次接纳这个事实……随着空挡与空挡之间仿佛临时想到才冒出的扭曲烟火,人们在混乱与安稳之间不断来来去去。范围与扭曲的大小持续以加速度扩大当中。
    与吉田一起混杂在其中的悠二,将恐惧、愤怒、苦恼化为声音:
    “可恶!怎么这样……难道又来了吗!?”
    吉田一美对于坂井悠二的话感到奇怪。
    那是跟他一般人面对异常状况而心生动摇之际,截然不同的反应。
    她自己“也一样”,跟其他人有着不同的感受。感应得到这个世界逐渐扩散开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遭到扭曲者不是别的,正是源于自己想象的世界。对于自己想法的改观,相当于其中原因的“某种事物”,恐怕与卡姆辛他们一样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正因为是与那个世界息息相关的自己,才有办法感应到这些。
    然而,他刚才说了什么?
    “‘又来了吗’”?
    为什么他要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
    从晃动的衣袖感觉到一个重量。
    在反复的混乱之中,不知为何一手抓住了原本已经决定不要使用的“那个物体”。
    在天空渲染开来的扭曲烟火与周遭的异常状态……所以认为有使用“那个物体”的必要。
    不对。
    是因为想要确认的关系。
    想要确认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并非稍纵即逝的假象。
    想要确认现在怀抱的温暖并非早已遗忘的悲伤心情。
    吉田一美认为这是“最好的”行为,于是做出选择。
    然后,她看见了。
    诚心祈求,但生活已经破坏。
    破坏,然后永无止尽持续下去。
    世界依然朝着未来不停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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