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有着无数弯曲岔道的迷宫深部,有一条既长又宽,凹凸不平,而且从中间部分向下折曲的楼梯。
在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很容易让人失去正常心态的光景中,燃烧着的炽红色军团正在和从前后两方袭击而来的怪物展开着一场异常诡异的激烈战斗。
此时,站在楼梯向下弯曲的地方,于炽红色军团的最前列挥舞着火焰大剑的,正是“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灼眼闪出光辉,炎发随风飘动,那种姿态,让人感觉到她的外表、动作和吼声,都充满了一种危险的光芒。
“嘿啊——!”
话音刚落,火焰大剑一下子把人类大小的蝙蝠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就在蝙蝠裂开的瞬间,躲在其后面的人头蛇身怪张开血盆大口向她飞扑过来。
“噢!”
咚的一声,玛蒂尔达的剑尖轻而易举地刺入了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喝!”
她往剑里注入力量,整个蛇身顿时被炸成碎片。
紧接着,一个白色蜡人般的三头女人,带翅膀的老鼠,脸上长花草的男人还有狮子头的蜘蛛,跨过刚才爆炸的炽红色火焰,一个接一个地飞扑过来。
“矛枪!”
尖锐的叫喊声响起后,从她的两腋下飞出大量炽红色的矛枪,把眼前的怪物像烧烤一样刺成了一串。
在这段时间里,玛蒂尔达又向前迈进了一步。就这样,她不断反复这样的行动,边战斗边在迷宫中前进。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个“使徒”了。看来,作为守备兵留在要塞内的“使徒”数量,果然还是很多。
只要从弯成九十度的楼梯往下看,就可以一目了然。在黑暗当中还有数十个“红世使徒”的火焰,或者说是充满战意的眼神。这就像一个通向地狱的下坡路。
(不过,也是类似的东西吧。)
玛蒂尔达一边想,一边一马当先地冲进那大群敌人中,牵引着那对密集的“使徒”,然后稍微一转身——
“好!”紧接着,她把右手的盾牌变大,把他们的攻击尽数挡开,然后,在盾牌的后面——
“突击!”
向在楼梯转角处做好攻击准备的炽红色军团——她作为讨伐者的力量显现的“骑士团”,发出攻击的号令。紧接着,由并排的矛枪群发动的突进开始,把主人周围的“使徒”一网打尽。
这时候,被矛枪打中的一个大狗形状的“红世使徒”,立即张开蝙蝠翅膀向上飞起,向着率领“骑士团”的女性,喷出火焰——正当其打算这样做的瞬间,用以喷火的嘴巴却被一条缎带重重卷住。没能喷出的火焰在口里爆炸开来,连头也被炸飞了。
而那缎带还细心地将其剩下的身体卷成一个木乃伊,然后将其焚烧处理。一瞬膨胀后解开的缎带,就只剩下樱色火粉在飞散,连一点灰都不剩。
“干得漂亮!”
看到这种凌厉干脆的招数,玛蒂尔达不禁发出感叹声。而从她的右后方——
“只是小菜一碟是也。”
“前进。”
传来的是话语冷淡内心焦急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和“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声音。
就在她们的旁边,楼梯两旁的突然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巨大的门扉。这并不是什么机关,墙壁上的石头也没有移动过分毫。看来是这个迷宫“拉比林托斯”的构筑者“大拥炉”摩洛通过操纵空间与别的地方进行连接所致的。
突如其来地,那刚出现的门扉被打碎,里面冲出一个石巨人,正挥起拳头向她们打来。
威尔艾米娜立即反射性地甩出缎带,向着石巨人的拳头,扭曲的腰部,还有踏出的脚这三个地方打去。只是发出了“啪”的一声。
紧接着,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气势汹汹袭来的石巨人仰天摔倒在地。把大量的“使徒”压在下面,随着撞碎石阶的轰隆声,滚了下去。
这就是被誉为战技无双的“万条巧手”的真功夫了。
玛蒂尔达又禁不住感叹道:“干得漂亮!”
“只是小菜一碟是也。”
“前进。”
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和“梦幻冠带”蒂雅玛特,又再说了一次相同的话。
她的焦急似乎也感染了玛蒂尔达。摩洛似乎打算首先用大量杂兵来消耗她们的体力,然后再让“两翼”来解决她们。
(真不愧是统领万恶的“九垓天秤”的宰相……计划可真周全。)
玛蒂尔达不禁在心里赞叹他的不简单。如果自己继续为消灭要塞守备兵而消耗体力的话,一旦“两翼”来袭,就没有任何胜算了。即使不是那样,也会因为这个最适合用来阻止我方前进的自在法——
(要是我们被困在这里错过了时机的话,就什么都完了……)
对以慎重著称的摩洛来说,这是他很有可能采取的策略。他大概是不想让正一个个被歼灭的“九垓天秤”再面临更严重的危机吧。对于为让事态有所进展而渴望决定性战局的她们来说,这位名叫摩洛的贤者,或许是比“两翼”更难对付的对手。
(要赶快想办法突破这个困境,赶到亚西斯那儿才行……佐菲她们也是因为信任我们,为了这个作战赌上了自己性命啊……)
她们火雾战士兵团的作战目标,就是要阻止“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暴举,阻止那简直可以说是疯狂的企图,而且要让他永远也不能实现。虽然歼灭他自然是结果之一了,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挫败他的企图。
他的计划一旦得以实现,那么,从大局上来说,歼灭他也就失去了意义。
“计划得以实现”这个事实,将会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完全改变。
实现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大量跟随亚西斯的“使徒”狂奔而出的恐怖时代。
大部分“使徒”的欲望都是没有止境的。他们当中肯定有不少人想设法实现类似亚西斯那样的企图。那些有着共同目的却又不懂得其中需要像亚西斯那样的使用自在法的高超本领,以及实现计划所需要的大量的“存在之力”等等条件的人,将会层出不穷。而且在狂热过后进行摸索的过程中,人类社会肯定会崩溃,这个世界的平衡大概会面临混乱不堪,无法挽回的局面,调律这种程度的方法恐怕也会失效。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使徒”之间必然会发生无数的冲突。这些冲突不会像过去的火雾战士和“红世使徒”的战斗那么简单,毫无疑问,会让世界陷入凄惨的动乱之中。
绝对不能让这种企图实现第一次。必须把“棺柩裁缝师”亚西斯作为“怀着愚蠢的希望理所当然地失败了的‘魔王’”来埋葬。
当然,对于长在战斗着的火雾战士们来说,能否阻止企图不仅关系到胜败,也直接关系到生死。如果让亚西斯的企图成功了的话,本身作为强大的“魔王”的他也会变得能自由行动,这样的话……
(讨伐者们的士气应该持续不了那么久吧……和十八年前的“都食”之战一样,由于亚西斯亲自上阵和剩下的“九垓天秤”发动的全力反击,导致兵团溃散,最终战败的吧……)
即使对玛蒂尔达来说,这也不是于己无关的事。也不是跟自己无关的事,要是和“两翼”,再加上亚西斯战斗的话,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了。虽然,她本来就觉得自己竭尽全力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的心理准备也没发生变化,一切都留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败北……吗……”
边挥舞着大剑,边想着那个难以想象的情景,以及梅利希姆的请求——
(——“让我们的剑都指向相同的敌人吧。”——)
她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寒气。
“讨厌,开什么玩笑。”
她对梅利希姆自身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虽然也是必须歼灭的“红世魔王”,而且令人作呕的妄自尊大,做事装模作样爱耍帅,一看见自己就满嘴爱爱爱爱的说个不停,但是因为他迷恋上了自己这个事实,只是这样,就成了对他抱有好感的理由。
(而且也算是个帅哥吧~)
但是,撇开这些,本来,玛蒂尔达·圣米露就是不能忍受自己被别人喜欢这种性情的人,非常抗拒别人的支配和强制,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在那种情况下生存。独立是她精神的根干。
她对自己作为火雾战士而生存感觉到充实,也都是因为这个根干与讨伐者这种存在极为吻合的缘故。值得赌上生命的使命,必须讨伐的强大敌人,值得信赖的同伴们……还有,足以战斗的力量。所有这一切,都是她曾经面临死亡时被夺走的东西。
她,丝毫不畏惧道路的艰难崎岖。
只害怕没有可以走的路,和失去用来走路的腿。
这一切,同时也是她对作为人类面临空虚的死亡时的复仇。
因为体验过一次无比痛苦的挫折,所以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屈服。不仅拒绝强制,还主动挑起战斗。因此,她完全是一个不适合向其奉献爱的对象。
她,从来不会为了别人而恋爱。只有一种人——默默以行动表现出值得自己尊敬的志向、毫无保留地接受自己的人——才能令她主动去爱,并且和他共同进退。而符合她眼光的男人,在这几百年来的流浪生涯中,就只有一个。
这个事实对于她来说,是能确信自己幸福的最后的保险。
这唯一的男人并非别人,正是和她订立了契约,共同履行火雾战士使命的“红世”的魔神——“天壤劫火”。
但是,作为这个幸福的附加品,他也非常理解她,并且也爱她。这确实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让人难以抑制住兴奋的,难以置信的幸福。
(不要紧的。)
而那样的亚拉斯特尔,在这次的战斗中,则比平常更为寡言。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计划的终点,并且正在思考着自己提示出来的那个结局。
(不要紧的,亚拉斯特尔。)
玛蒂尔达从心底里喜欢着那样的他。世界上能有几个女人可以遇到真正理解自己生存方式的男性啊——她甚至会以此为豪。
(为了理解我的你,我会努力去做好的!)
亚拉斯特尔也爱着玛蒂尔达。虽然爱着她,但是,却为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不得不提示出失去她这个选项。在寻找解决迫近的危机的方法时,他知道她肯定会做出这个选择,因为他知道她不这样的话就不能活下去,他比谁都更深刻地理解着她。
(对,那就是——)
实际上,双方一次都没有互相说过“爱你”这样的话。玛蒂尔达不太喜欢用言语来强调,而亚拉斯特尔本来就很沉默寡言,而且还很顽固不化。
但是,他只有一次,说过一句。
玛蒂尔达把这句重要的话紧紧地拥抱在心底。
(——“把心结合在一起”——就是这么回事吧?——)
能够一起在这里,共同战斗。
为了生存,竭尽全力。
还可以开拓出这样一条路。
向前,对,一直向前。
“喝!!”
长着弯角的怪鸟,被刺进身体的炽红色大剑的火焰炸碎了。
看清前面阵容的薄弱,玛蒂尔达发出咆哮。
“骑马!”
红莲“骑士团”的全员,同时跨上了从脚下浮现的火焰军马。
玛蒂尔达也骑上了从脚下出现的马,把大剑变换成矛枪,再次咆哮——
“冲散敌军!”
像要克服石阶这样的不利地势一般,她发起了突击。把“使徒”们践踏在马蹄之下,举起矛头,并非将敌人穿刺而过,而是要彻底踩碎一般,“骑士团”迅猛向前突进。
依然身在最前方的玛蒂尔达,像放风筝一样把浮空的威尔艾米娜牵引在右后方,一马当先地向前疾驰。向擦过脸颊的敌人的利爪献上一滴血,笑了起来。
这是何等壮烈美丽的道路。
不可思议的会面,依然在“天道宫”的最深处持续进行着。
一动不动站在入口处的“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注视着盘坐在银色水盘上燃烧着的乳白色火焰中央的“髓只楼阁”戈比达。
从刚才开始,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因为没有感觉到敌意,便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她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如何是好。如果对方是本来设想的杀害同胞那些家伙道具,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袭击了。
火焰中,肩上扛着大铁锤的六臂金属盔甲·戈比达,如今正托着腮帮。
“不明白吗……我想也是吧,嗯,不过你不明白就更好了。”
听到他好像自己说给自己听的粗鲁声音后,琪尔诺伯格稍微领悟到了目前状况。
(不明白就更好?)
果然,他看来是按照火雾战士们的某种意志而行动的。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了,他是和那个“炎发灼眼的杀手”和“万条巧手”一起对布罗肯要塞发动了突击的人。不用作多余的解释,那已经是十足的敌对行动了。
终于想起事态根本的琪尔诺伯格,警觉地问道:
“进入这里的人,就只有你们三个?”
隐约感觉到了她的杀气的戈比达,做出一副对自己的失态慨然兴叹的样子,镗的一声,用皮手套的手掌敲了一下铁面具。
“哎呀,真糟糕……看来我的嘴巴真是守不住秘密呀。”
在其尔诺伯格等待回答的沉默中,戈比达把六个肩膀都垂下来,叹了一口气。
“嗯,没错,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
一边说,一边又玩弄起大铁锤来。把那看起来很沉重的武器轻松地玩弄着的那几条臂膀的动作,似乎包含着玩耍以外的某种力量。
面对这种气氛,琪尔诺伯格也相应地加重了语气。
“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留在这儿意味着什么吧?”
她将那一直垂到地板的巨大右臂的最前端——没有光泽的指甲,微微地握紧。
“为什么,你要帮助杀害同胞的‘魔王’们?”
“我想,我也差不多活够了,该是时候结束啦。就是这么回事。”
刚才在几条臂膀间轻松玩弄着的大铁锤,被两只手稳稳抓住。那是马上就可以站起来作战的姿势。
琪尔诺伯格从话里感到了危险气息,暗暗防备着戈比达的突袭,可是,戈比达却用无力的声音继续说道:“大约四天前,有两个我以前照顾过的美女来拜访我,还把你们[葬式之钟]的企图告诉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站在我们这边?”
琪尔诺伯格丝毫不怀疑“壮举”的正确性。
可是她那种想法,让戈壁达觉得很愚蠢。突然间,他拄着大铁锤站起来,镗的一声敲了一下脚下的银色水盘。
“你没听说过吗,这个水盘?”
“……是‘凯拿’吧。”
“髓之楼阁”戈比达喜欢人类,这一点在“红世”中也很有名。
虽然宝具主要由操纵“存在之力”的人类制作出来,但也有红世使徒在其过程中提供帮助的情况。戈比达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个,他很久以前就和人类一起,制造出了以“天道宫”和“星黎殿”为代表的众多优秀宝具。
他喜欢人类的理由很简单。是为这个种族所创造的“通过对物质的加工和以不同的形式加以表现而产生的附加属性”——也就是艺术——所倾倒。为了理解其真谛,他走遍了古今中外,乃至整个世界,获得了数不清的成果,也因此造成了不少惨祸。
现在,他脚下的银水盘“凯那”,也是那些成果的其中之一。
在水盘上的“使徒”只要保持静止不动,就不会消耗“存在之力”。这是他为了和人类朋友们一起制作某种宝具,为了能和他们进行永久的真挚交流,为了舍弃身为啃食人类存在的立场,而制造出来的特殊宝具。
“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会反对加害人类的企图吧?”
听到戈比达如此武断的职责,琪尔诺伯格不由得愤怒。
“你那样说就错了。”
但是,戈比达用冰冷的语气断言道:
“一点也没错。在奥斯特罗德有多少人被卷入了‘都食’?一千?一万?”
琪尔诺伯格没有任何用以反驳的材料。
本来,蔑视人类的存在,是“红世使徒”的基本习性。
(——令“使徒”和人类双方都受益的,变革时代的“壮举”——)
对亚西斯的这个雄心壮志,她和其他[葬式之钟]的成员也从心底里敬服不已。无视其实行时将给人类带来的灾祸,只关注“使徒”一方的可能性的扩展。这也可以说是作为命中注定拥有物理优越性的种族,对他人遭遇的一种迟钝反应。
不仅限于她们的[葬式之钟],这个“壮举”也得到其他众多“使徒”的广泛支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中世纪末期对人类来说,是一个黑暗幻灭的时代。人类凭借着高度发展的文明而让“红世使徒”们抱有憧憬这种情况,可以说是遥远未来的事了。
而现在的人类世界在异种族“使徒”们眼里的反映,只不过是君主和教会之间的权力斗争,国家间无休止的战争,受陈规陋习支配的生活等等,这种一如往昔的混沌局面,再加上各种灾害和伦理崩溃——这样一个充满灾难的世界而已。因为“使徒”们变得越来越像人类,跟人类越来越接近,就连他们也受到了人类的无力感和厌世情绪的影响。因此,能超越这些的优越种族——“红世使徒”自然地蔑视起无力超越这一切的劣等种族——人类。
戈比达作为一个旁观的隐士,对这里面的含义和感情都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愚蠢和优秀,“使徒”的率直和傲慢,全都能理解。所以他将看法明确地说了出来:
“不管如何伪装,所谓的‘壮举’都只是为满足‘冥奥之环’一个人的野心而已吧。”
“不要……用那已经舍弃了的名字……称呼主人!”
“那是因为你们[葬式之钟]是个把人类视为草芥的战斗军团啊。那样的话,自然就单方面无视被卷入灾难那一方的死活,而只是沉醉于对自己一方有利的甜言蜜语之中了。”
戈比达无视她轻微的抗议把话说完,同时,熄灭了包围着身体的火焰。
不知不觉,琪尔诺伯格注视着黑暗的深处。慢慢地谴责起对方那令人无法接受的立场和主张来。
“那就是说你身为‘红世魔王’,却跟杀害同胞的那些家伙一样,跟他们的道具一样,为保护人类而来吗?”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嘛,刚开始不是说了吗,我拜托那两人帮我传话,作为酬劳我才送她们到这里来的。”
琪尔诺伯格想起了戈比达说过的关于口信的事情。
(——“我的朋友——某个纯情的老头儿想对我的另一个朋友——某个害羞的小姑娘说的话……”——)
接着联想到,“拉比林托斯”发起之前,“首塔”外面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喊出来的话。
(——“……戈比达叫我传话!他说‘多纳特和我说了’!”——)
当时,之前不管和她说什么都不作反应的“小夜啼鸟”那个少女,听了这句话之后却睁开了眼睛。也就是说,那个名叫多纳特的就是“纯情老头”吗。她这么想着。
(这帮家伙,一定掌握着把“小夜啼鸟”向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向驱动的关键。)
非常危险。宝具“小夜啼鸟”是“壮举”实现的关键。将她引向非预期行动的一切因素,不管是什么,都一定要排除。
在黑暗中,琪尔诺伯格将巨臂上的利爪张开,向前跨出悄然无声的一步。
“留你这家伙活在世上,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同时戈比达也开始用六只手臂轻松而灵巧地挥舞旋转着大铁锤。
“果然是那样吗。嗯,或许吧……”
鲜明的青色火焰仍然在“首塔”的顶部——“九垓天秤”房间照耀着,尽管被“拉比林托斯”所笼罩,但这房间的情景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除了那一个人留在天秤上的“凶界卵”加利偶尔大声叫嚷着类似“你那神奇的力量”“宽容,伟大的智慧”“充满了你的身体”等等一些不知所云的话以外,四周一片寂静。
亚西斯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化身——青色火焰注入到悬浮在上方的鸟笼。
与囚禁自己的鸟笼一起被合称为“小夜啼鸟”的少女,正无力地坐着。在她那低垂着的茫然若失的脸上,布满了作为被亚西斯支配的标志的图纹。
就差一点点,在她身上的作业就要完成……某个自在式就要开始启动了。
但是她却一如往常地无视着使用自己的人的意志。
反正他只是利用这个鸟笼的力量随意摆布自己而已。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管,他也会独断专行地将一切进行下去……这十多年来,她就一直沉沦在这一片懦弱与心如死灰的泥潭之中。
但是——
在这泥潭中数十年来久违的两个名字却使得她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似乎在寻找希望的光明一样。
(……戈比达……?)
她头脑中浮现出那个在自己刚来到人类世界时,教会了自己各种常识的乐于助人的“红世魔王”。想起自己在他的宝具上注入新的力量之时,他那张时而愤怒时而惊讶时而又不服气的铁面具。想起他如亲人一般对自己的危险处境给以警告,想起自己沉醉于无忧无虑的快乐中,从他身边离开的那一天。
(……多纳特……?)
她想起了在自己还能自由自在飞翔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在伦巴第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邂逅的那个立志要成为艺术家的年轻人。想起那个相信自己是魔法师,经一个劲的对自己解说神的教诲的年轻人。想起那个虽然这样说,却在看到自己的自在法后激动地两眼放光的说“太神奇了”的年轻人,想起那个相信他们能一直在相互嘲笑和怒骂对方所做的蠢事中生活下去的年轻人。
(……多纳特……给我捎来的口信……?)
想起那个得知她的自在法是靠啃食人类得来后,非常生气,而内心却在伤心地哭泣的年轻人。想起了那一天,他以自己的一切来否定那种自己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啃食人类的行为。想起了那一天,自己因为害怕那样的他,还有害怕让他如此愤怒如此伤心的自己,而从这一切逃开。想起了那一天,两人之间的一个虽小但却让人很开心的约定永远成为泡影。
(……多纳特,从那以后……过了多久呢……?)
她又想起在那以后,茫然若失的自己不久就被一个“红世魔王”及其协助者捕获,并被囚禁在这鸟笼之中的这些日子。然后又想起放弃了计算日子而生活的自己的懒惰。
(……多纳特捎话给我……?)
好想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但是,对于他要给自己捎的话也很担心,万一那是否定自己的话……
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而且让别的“红世魔王”传话。
不知道他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既想听又不想听。
(……多纳特……)
但是,她依旧是没有动。
那些图纹,已经爬上了她的脸。
化身为揽布罗肯山蹲伏之巨牛“拉比林托斯”的“大拥炉”摩洛远远注视着在战场上奋战的同伴们。他虽然平时不怎么上战场,但也并非对战斗一无所知。
(经常被索卡尔达人和尼尔塔大人耻笑,说我是“纸上谈兵”呢……)
他缅怀着这两个只要坚持不懈地说服,最后也总是会接受自己意见(他并不认为是服从)的人——已经牺牲了的战友。
他认为在作战会议上,大家是因为被他的诚心所打动才同意他的主张的。然而实际上,却是因为他所主张的这个“纸上谈兵”到头来却成了最好的方法,然而他自己本人并没有发现。其实在他那惴惴不安和怯懦的“并非假装出来”的一面中,也有着随时顾虑危机而慎重行事的另一面。
(乌利克姆米大人是打算让中央军前进,来破坏敌军的配合吧……促使敌人将兵力分散到追击[化妆舞会]方面,真是高明。)
现在,这个没有自我意识和威严的贤者,从山上俯视着战场,心中祈祷着同伴的平安。
(在主人实现“壮举”之前,请你不管怎样都要坚持下去呀。)
宰相摩洛明白戈比达的想法。即使如此,他却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的谴责。心地善良但却很理智的他,却将人类定义为“虽然和自己有同样的精神构造,但绝对是个弱势的种族”。他的善良仅仅是对自己的同胞而言,而对于戈比达所说的“草芥”就要另当别论了。
正因为是这样的他,才能胜任[葬式之钟]的宰相这一职务。另一方面,对于“壮举”,他也非常坚定毫无迷惘地相信这是“对同胞们来说有意义的行为”,并且为了贯彻这一思想,他一直尽力地做到现在。
(我们必须建立一个明确的方针,将其用于指示同志们的行动。)
他这样思考着:要想从根本上杜绝那些不断滋生的,“带着毒素、企图不轨的‘草芥’”——火雾战士队伍的中枢力量,就要把战争放在有意义的位置上,换句话也就是说,赋予其“壮举”的意义,在这个世界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社会秩序。
(只要实际上看到“壮举”的成果,那么在“红世”的同志们也会察觉到新世界的可能性有多大吧……到那个时候,[葬式之钟]就成为重新组织这个新世界的机关。)
事实上,比起在刚强和冠冕堂皇的名义的背后却隐藏着暧昧感情的琪尔诺伯格,虽胆小怕事却坚定明确地坚持“使徒”立场的没落,更能轻而易举地将戈比达那倾向人类的主张驳倒。他作为一个计划的实施者,对此是非常认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当然最好是能幸存下来,到时候就可以助主人一臂之力。但是对手毕竟是有相当实力的强手……大概也不会那么顺利吧……不过,即使我万一出了事,像我这种程度的家伙,只要找的话,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这并不是什么自卑或者谦虚。摩洛心想,作为组织精神上的领袖,发出指示方针的领导者,即使没有了自己,也还有亚西斯在,不会有大问题的。
(但是,今后为了建立新秩序必须继续进行战斗,为此,强者是绝对必要的……)
因此,他将“两翼”与那两个火雾战士在自己体内隔离开来,避免他们与其发生战斗,在消耗敌人力量的同时保存“两翼”的实力。如果把疲惫不堪的她们打倒,把那最棘手的敌人拉拢到自己一方来的话(或者当作梅利希姆个人的所有物加以囚禁也不错),那么[葬式之钟]对火雾战士的有利地位就不会发生动摇了。
(为此,请再继续忍耐多一段时间吧。)
发现自己被迫与心爱的女人分开的同时被困在迷宫内的梅利希姆,用“虹天剑”一击射穿了“拉比林托斯”。当然,他也没有鲁莽到使出第二击,而是跟伊路亚尼卡一起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待机。梅利希姆虽然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是他很聪明。他理解摩洛德的这个战术中蕴含的深刻意义,正是实现重要的“壮举”的最短路线。
(幸好“拉比林托斯”是一种除了自身气息和存在以外,不能进行更深入细致感应的自在法。)
摩洛脸上夹杂着苦笑,暂时安心下来。如果他能亲自看到和听到里面的情况,就一定会被迫面对那“虹之翼”怒目而视的可怕神色了。
因为他的“拉比林托斯”不是强化物质的自在法,所以没有对破坏能量的特殊抵抗力。只是,即使一旦遭到破坏,也会重新再构成“拉比林托斯的形态”,所以损伤对于拉比林托斯不具有意义。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在布罗肯的山峰顶上无限制地重修迷宫……只要他还残留有足够力量的话。因此,梅利希姆没有冲动乱来,在抑制梅利希姆和摩洛双方的力量消耗这个意义上,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但是,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摩洛一直最为警戒的敌人,似乎完全没有打算使用他最为警戒的破坏“拉比林托斯”这个强行突破手段。这一点实在令他奇怪不已。
“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根据摩洛所知晓的情况,她是一位智勇双全,同时又拥有着高超技巧的最强火雾战士。真不愧是“红世”的真正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精心挑选的人选,简直就如能够烧光一切的火焰般的女战士。
她从一开始就让他们“九垓天秤”缺了一角,而且跟被誉为天下无敌的梅利希姆势均力敌,在五天前,就连那个被誉为灾难之王的伟大力量——“磷子”军团——“空军”也被她一举歼灭了(他对此后悔不已,在制定大战计划的时候,摩洛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空军”能够保留下来的话就好了)。因此,她就成了[葬式之钟]最深恶痛绝的敌人。
可是那样的她至今却完全没有开展任何对“拉比林托斯”的破坏行动。
她只是在迷宫中徒劳地、反复地来回奔跑,一个劲地消灭着摩洛派遣出的那些负责守护要塞的“使徒”们。仿佛在和时间赛跑般地盲目行动着。此时的状况已是非常迫切,虽然也知道她是个比起思考来更喜欢直接行动的人,但即使如此——
(她并不会愚蠢到那种地步啊。)
正因为他们彼此是多年来互相让对方吃尽苦头的老对手,所以才能感觉到这里面的奇怪之处。他本来预料在自己和被困在迷宫内的两人之间,会有一场她们破坏和自己修复的大消耗持久战。而且,玛蒂尔达的力量的确可说是非常惊人的。这个把她关在迷宫里来争取时间的策略,到头来也许会以自己的力尽而亡告终吧。他甚至想到,以后的事就只能交给“两翼”去完成了。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个时候,自己才会怀着那么悲壮的觉悟向主人告别。
(就因为这样,我才遭到其尔诺伯格大人比平常更为激烈的大发雷霆……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认为我的自在法真的是坚不可摧的呢。)
(实际上,我的自在法其实并非坚不可摧,只不过是想要破坏掉它的话,的确是有点费劲儿。只要排除我直属的手下士兵,那么就算是一百人左右的普通火雾战士也应该能够轻松挺住。我的自在法就是这个程度。)
他估计,即使“炎发灼眼的杀手”从现在开始就进行破坏行动的话,也应该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并且,跟她在一起的“万条巧手”并不擅长破坏,是个在战斗中以技巧取胜的类型,更不是能够妨碍他进行再构成的自在师。所以,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是极其有利的。
(琪尔诺伯格大人似乎也完成得很顺利呢。)
跟不罗肯要塞一同被卷入“拉比林托斯”的“天道宫”,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髓之楼阁”戈比达的宝具。对这个“天道宫”既不能进行再构成也不能加以干涉,而且因为受到“秘匿圣室”阻挠的关系,也不能窥视其内部情形和里面的气息。
但是,里面应该满载着的火雾战士别动队,却没有任何漏网之鱼侵入到要塞内部。自己在构筑“拉比林托斯”的同时传送其尔诺伯格到“天道宫”进行拦截,这个计划可说是暂时取得了成功。
(虽然说是非常时刻,但是,让以暗杀为本职工作的她来干那种事,实在是……以后还是必须给她一点补偿的吧……对了,她应该喜欢有颜色的花吧。)
接下来还是尽可能保持目前的状态来赢得时间,在她们体力消耗到极限时,就出其不意地解除“拉比林托斯”。然后让“两翼”对疲惫不堪的两人加以攻击,最终解决掉两个宿敌。接下来,琪尔诺伯格将会压制“天道宫”,等排除了这些有可能对我方造成危害的主要因素之后,就立刻全军大举进攻,奔赴战场,协助一直独立苦战的乌利克姆米以及他率领的同志们,一举击溃讨伐者的兵团。之后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实现主人的壮举……
(……我们必定会胜利的。)
时间悄无声息地快速流逝着。
最强的敌人只是徒劳地在迷宫里疲于奔命。
也没有敌人从“天道宫”里跑出来。
在战场上,乌利克姆米依靠一己之力顶住了敌军的进攻。
作为最终王牌的“两翼”,现在仍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
时间,悄无声息地快速地流逝着……
(胜利,我们会胜利的,一定会成功的,我的主人……)
摩洛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体内发生着什么事。
在点缀着几缕微弱的乳白色火焰的黑暗中,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敲击声和摩擦声。
“嘿哟,一,二,三——,起!”
为了避免碰坏自己建造的宫殿的地板,戈比达用非常巧妙的操纵方法,把即将砸在地板上的大铁锤移到另一只手里,划了一个圆把大铁锤举了起来。然后用头顶上的另外两只手接过,接着将大锤子在头上骨碌碌地挥动起来。
“呼——好了,这次该能打中……吧?”
他用铁皮面罩稍微环视了一下周围,寻找着隐藏于黑暗之中某处的琪尔诺伯格。当然,对方可是以暗杀为主要任务的“九垓天秤”的秘密武器,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握她动向的。即使刚才自己的大铁锤敲到了对方的钩子(大概是钩子吧,戈比达看不见)也只是歪打正着。
证据就是,在戈比达的金属板盔甲上,已经穿了好几个洞,而且被压得扁扁的。那些四处飘散的乳白色火粉,就是从戈比达的身上剥落下来的“存在”碎片。
“——在这里吗!”
戈比达出其不意地叫出声来,然后利用离心力将大锤子挥向自己感觉到敌人气息所在。
在位于房间中央的“凯那”之上的洼陷圆形石阶周围,那两重排成圆形的柱列之间——
(正中目标!)
一个长着兽耳,浑身上下漆黑一片的瘦削身子跳了出来,然而——
“呜噢!?”
砰的一下,从完全相反的方向——背后,他受到了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一只巨大胳膊的猛烈一击,背部的金属板也随着这一击凹陷成粗大的爪形,身子也向着自己刚才攻击的方向飞了出去。
“呜!”
琪尔诺伯格短短地吸了一口气,作出要以左拳击出的架势。而本来在她的右臂上的最前端——
(伸长了!?)
她的手臂,宛如被过度拉拽了的衣服那样,细而长地延长伸展开来。当然,她的目标自然是自己的背后了——正当戈比达这样想的时候,琪尔诺伯格那与钝器般的右臂相反的,宛如桩子般锋利的左手手刀向前砍出。
这记快得无法抵挡的攻击,戈比达的一只胳膊就被砍飞了起来。正当那手臂就要掉落在地上之际,就已化作乳白色火粉飞散。
“可恶!”
全身盔甲的“魔王”忍耐着存在丧失带来的剧痛,为了拿回那把大铁锤而飞扑了出来。这时,他其中一只胳膊被其尔诺伯格粗壮而结实的右臂牢牢地抓住了,然后,以一股恐怖的劲力拉拽着,把他重重地摔到了一根柱子上。
“嘎……喝!”
那根用来装饰的柱子顷刻之间便被击得粉碎。接着,戈比达猛烈地装上了这根柱子对面的墙壁。
(可!可恶啊……那可是我苦恼了很久才决定摆在那里的柱子……)
这时,在戈比达的眼前,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以野兽般的跳跃扑来。其体势为飞踢。
突然,传来咯锵的声响,他胸前的金属板被压瘪到几乎要穿出洞来,发出刺耳的响声。戈比达就像一下子被钉住在墙壁上一样,固定了一瞬间——“呜,嘎啊……”
然后,随着一阵呻吟声,他倒了下去。乳白色的火粉如同象征着生命消逝一般纷纷飞舞散开。
“你就……不能体谅照顾一下……老人家吗……”
这时,已经倒下来的戈比达趴在地板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本来,戈比达就不擅长战斗,也不喜欢战斗,甚至好久没有亲临战斗了。与“九垓天秤”中首屈一指的近战格斗高手交手,更是毫无优势,甚至可以说是自杀行为。就连曾经杀敌无数的大铁锤“布里顿王”,除了刚才的碰撞以外也只是徒劳地瞎砍向空中而已。
在那即使要维持呼吸也要发出喀嚓喀嚓的刺耳声响的金属板盔甲前面,无声无息地站着一双漆黑的脚。
“我讨厌像你这样的反叛者……”
在战斗过程中完全没有过话的琪尔诺伯格忿忿地开口说道。
戈比达不由得对自己一副难看的样子自嘲般地笑了笑。他一边用被击瘪了的胸口维持着呼吸,一边回答道:
“嘿,死脑筋,别这么认真嘛……”
“……”
不知为何,琪尔诺伯格保持了沉默。
正当戈比达因为感到奇怪想要抬起头来时——
“啊!?”
琪尔诺伯格那黑色的巨大右臂,从上方向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下。这几乎要将头盔击瘪的打击,令他感到了一阵头晕眼花。而琪尔诺伯格也不会缩回手臂,就那样对他说道:“身为我们的同胞……明明在这个世界中显现,啃食了大量人类……现在又为了维护人类而舍弃生命的蠢货……”
“嘿嘿……”
被巨腕牢牢地压着的戈比达笑了起来。
在他的笑声中,琪尔诺伯格嗅到了嘲讽的气味。她感到十分生气,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家伙说的话,毫无道理可言……和你的主人,一模一样呢……”
“你说什么?”
这是想要通过挑拨寻找反击机会吗,琪尔诺伯格在一瞬间这样警惕地考虑过,但看样子并不是。大铁锤也在离他远远的位置上,此时此刻的“髓之楼阁”只不过是被按在手掌下的小虫罢了。
“你所说的反叛者……不正是你的主人吗?”
“!”
“由同伴变为敌人,有敌人变回同伴,这两者无论哪个都是反叛者,不是吗?为什么‘奥冥之环’他——”
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按着戈比达的手掌更加用力了。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的主人。”
琪尔诺伯格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能够感受到她是在“尽量”。
戈比达已不再隐瞒嘲笑之意,但还是继续说道:
“你们这帮家伙的主人,为何放弃了讨伐者的使命,而作为‘魔王’在这个世界中显现呢?”
她们[葬式之钟]的首领亚西斯,还有另一个名字。
作为“红世魔王”的,他的真名。
“为何……他在自称时仍然使用……他作为火雾战士时的称号?”
亚西斯现在冠以自己的称呼,并不是他的真名。
“棺柩裁缝师”……这是,他曾经是火雾战士时,所得到的称号。
“……”
琪尔诺伯格手掌向上抓住了他的盔甲身躯,并且紧握不放,但却并不能阻止戈比达继续说下去。
“呜……他是疯狂了啊……先是被人迷住、然后憎恨人、又再爱着人……一个可悲的、魔王。”
“住……嘴!”
嘎嘎嘎嘎、金属板相互摩擦。
“呼、呼……真不凑巧、我是个爱说话的……家伙……多纳特也经常这么说!?”
只听见“咔嚓”一声尖锐的声音,一只手臂被折断了。
即使这样,戈比达还是毫不动摇地面对那张写满不快的白色脸孔,说道:“——哈、哈哈哈,那家伙,将会以乱七八糟的名堂,拉着你们全部人……把你们的[葬式之钟],带到人类所说的黄泉去,呐——”
“我叫你住嘴!”
琪尔诺伯格为了打断他的话,把戈比达扔了出去。
像被毁坏的玩偶一般,被压扁的“魔王”在房间的中央、一直滚落到石阶的底部。
面对已经不能够站起来的他,黑衣白面的女子以一中取胜后的得意洋洋的姿态说道:“要赴黄泉的,应该是你们这些混蛋!”
她的宰相正在完成的作战是完美无瑕的。她不得不进行夸耀,不得不得意洋洋的向这个口出妄言的家伙进行夸耀。从石阶的高处,居高临下地向滚落到底部的那个已经坏掉的盔甲叫嚣着。这就是胜利,这就是她的军团胜利的姿态。
“瘦牛的‘拉比林托斯’是坚不可摧的,‘两翼’将会收拾掉疲惫的炎发灼眼她们,那些杀害同胞的军团也将被我们铲平,最后就是实现我主人的‘壮举’,那样一切就结束了——这是我们[葬式之钟]的胜利!”
但是,得到的回应并不是悲叹的呻吟,而是不变的嘲讽。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
说什么也已经是白费。作出这样判断的琪尔诺伯格飞身跳下石阶。她站在压扁的滚动着的盔甲的旁边,抡起作为最后一击的巨大的右腕。
同时,在那下面的戈比达小声道。
“……真的能、取胜吗……”
在已达数十次的骑兵冲击中,威尔埃米娜在面具之下说道:
“再次发现,这样就有一百条是也。”
“在哪儿?”
面对在炽红色悍马的鞍上一边纵横挥舞着矛枪一边询问的玛蒂尔达,蒂雅玛特简洁明了的回答道:“右前方。”
此时,在炎发灼眼的女战士带领的“骑士团”的面前,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路。从路的三岔口处的右端,蒂的确确延伸着她口中所说的“第一百条”。
那是从纯白色的细线——威尔艾米娜那鬃毛般的缎带悄悄向四面八方伸展而布下的陷阱机关。
即使是在战斗当中,炎发灼眼还是可以毫无差错地命中目标。
“是那个吗……那是第几条伸展出去的细线?”
“五十五。”
蒂雅玛特立即回答道。她一说完,威尔艾米娜马上补充说道:
“能看见的似乎就只有那根线是也。但是,总感觉这里应该还有另外两根线是也。看来,内部空间被做过许多处理是也。”
通过眼前这些在玛蒂尔达穿梭于迷宫中时布下的细线,从立体结构上把握了“拉比林托斯”的扩展形态。而这一切是以比一切都更宝贵的时间来换取的。
“总之,伸展出去的线发生交汇的情况,这已经是第一百条了。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是也。”
“坚决行动。”
终于迎来了第一百条,迫不及待的“万条巧手”,迅速甩出缎带,把眼前所能看见的全部“使徒”都卷上了空中。
“嘿——弓手!”
玛蒂尔达慌忙对着“骑士团”下命令。下一刻,被卷在空中的“使徒”被无数火箭贯穿而过,那些箭随即在空中发生爆炸,在爆炸的火焰消失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吓、吓我一跳……怎么了,真不像你……”
突然,玛蒂尔达的右手被缎带缠住,骑着马的身体马上失去平衡。
“——哇?”
她被迫转了个圈落到地面上。然后,她就发现戴着面具的威尔艾米娜站在了她的眼前。
“在下一批军团还没来到前,我们要赶快开始是也!”
“迅速行动。”
她催促道。这并不是怕浪费时间,而是为了尽量节省玛蒂尔达的体力消耗。对这种率直而毫不掩饰的体贴,玛蒂尔达不由得产生了拥抱她们的冲动。当然,她并没有采取那样的行动。
“开始反攻是吧……全面防御!”
再次听到号令的“骑士团”立即下马,将矛枪指向外围,呈圆形将她们层层包围。当然,这是为了防止敌方利用“拉比林托斯”的空间变换对己方进行偷袭而组成的防御阵,是用来确保她们的行动不受打扰和妨碍的安全地带。
(……)
而在威尔艾米娜看来,在昏暗的迷宫中把她们映照成炽红色的,护在她们周围的“骑士团”的圆形防御阵,看上去就想要进行一种特别仪式的阵势。为了不被任何东西阻隔,尽可能接近地感觉到她,再亲手把“那个”交给她,威尔艾米娜摘下了面具,收束起鬃毛般的缎带。然后——
(……但愿……)
怀着一种思念,“万条巧手”在胸前编织出了“那个”。
“哇——”
玛蒂尔达见状不住赞叹道。
此时,出现在威尔艾米娜双手中的是一个可爱的纯白色花冠。
然后,同样洁白无瑕的大量丝线,正源源不断地从楚楚动人的花朵里边向外伸展,像蔓藤一样不断延伸,就像一个又长又软的透明斗篷。完全看不出这就是她们二人最后的王牌——准备用来击破摩洛的“装置”。
“你的表演欲也未免太浓了吧?”
威尔艾米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然后将争相要轻轻将花冠接过的玛蒂尔达的手牢牢地抓住。
“?”
玛蒂尔达心想,急着要前进的人不是她吗,为什么?她不禁惊讶地抬起头。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摘下了面具的脸孔。
“我只希望你为接下来所做的事发一个誓是也。”
“宣誓仪式。”
玛蒂尔达想到威尔艾米娜的事,还有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不禁战战兢兢问道:“……是梅利希姆的事吗?”
这大概是她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一半理由吧——自恋的玛蒂尔达不由得往里面加大了“自己的分量”——她觉得自己应该尽量想办法为她做点什么。但是,对梅利希姆这个最强对手手下留情的话无异于自杀——
她的面具突然向自己靠近——
“呀啊?”
“咚”的一声,被威尔艾米娜的面具一撞,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呀,你干什么!刚才这下,好痛……”
玛蒂尔达捂住自己的头,差点站不稳脚,不过很快她就停止抱怨和抗议了。不,是被打断了。
因为威尔艾米娜突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似乎把自己的另一个面具也摘掉了的她,此时竟然哭了起来。
“你……至少该考虑一下……自己在别人心里是怎样的……是怎样的重要……”
玛蒂尔达一时无言以对,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得多么过分。那并不是自恋,她并没有高估自己在威尔艾米娜心中的分量,威尔艾米娜之所以待在自己身边,其中一半的理由是因为自己。而这样的她,一直夹在自己这一半的理由跟另一半的理由之间,不断动摇着,苦恼着。玛蒂尔达不禁惭愧不已,自己先前的想法,简直就是对这位独一无二的朋友的侮辱。
“……对不起。”
“鲁莽。”蒂雅玛特也简短地指责道。
“真是对不起……”
“是你的错。”
连亚拉斯特尔也这样说。
玛蒂尔达一如既往地,在这劈头盖脸压过来的不利状况之下,不予任何辩解,如往常一样,她打算用行动来解决。
玛蒂尔达用两手将黑色大衣大大地展开,同时优雅地单膝跪地,身体前倾。女战士对贵妇人恳求道:“我发誓!”
威尔艾米娜抬了一下头,却没有戴上任何一张面具,她尽量使内心变得坚强起来……对这个独一无二的朋友,对这个接下来还要和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对这个分别在即的朋友……尽管如此,她依然坚定地说道:
“请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她依然没有放弃。
[图]
她没有放弃在接下来要面对的战斗,以及在那以后要进行的仪式中,抓住那一丝的希望。
威尔艾米娜没有把那种可能性寄托于神灵,而是向朋友恳求。
(然后,你一定会那样说吧——)
“我发誓。”
(你会说,‘但是,很不凑巧的是’……)
“但是,很不凑巧的是……”
扬起一副宣誓表情的脸,女战士把闪耀着炽红色光芒的灼眼转向了贵妇人。
“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活着啊。”
(——啊啊——)
威尔艾米娜已经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脸上淌着的眼泪是怎样的一幅画面了。
只能在朦胧的眼泪中看到可说是刺眼的炽红光芒。然后,她轻轻地将花冠放在那光芒的最高点——
反击,开始了。
沿着花冠上柔柔地伸展开来的长长的纯白细线,沿着在两人先前在迷宫奔跑时布下的力量轨道,以爆炸性,那只能说是爆炸性的速度,迸射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全部力量。
感觉到在自己的化身“拉比林托斯”内部整个领域里,一股破坏性的巨大力量在一瞬间扩散开来,甚至在里面狂奔乱窜的宰相“大拥炉”摩洛,不由得惊愕万分。
就像意识到毒素已经渗透到各条血管里一般,脑海中闪过寒意、恐惧与毁灭的预感。
(这是!)
到现在为止已只能感觉到的“骑士团”的力量正在散开。正当他因为感到超越了普通火雾战士的一个骑士分量的力量块而焦急时,那种力量块已经往全身各处散开了。
感觉到这个现象的意图和目的后,他的预感变成了确信。
(难道?)
她们是想一次破坏这个即使一部分被破坏,也能够在破坏的地方集中力量进行修复的“拉比林托斯”。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通过巨大的力量和技巧进行的攻击。正因为如此才被称为宿敌的玛蒂尔达·圣米露——仅仅给予了自己一瞬的时间,来用于挽回她那可怕力量带来的后果。
(糟糕了!)
果然,她们并不是毫无目的地来回奔走。她们一定在奔走的期间布下了什么特别的机关。虽然自己不能清楚察知体内发生的情况也是造成这个后果的一个原因,不过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自己过于在意这个强敌,而过度地将警戒全集中在两人的身上——完全是失策。
(要解除吗?)
不。现在不能。如果匆匆忙忙地解除“拉比林托斯”,就不能够对身在迷宫内的人们位置进行调整。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两人放在比“两翼”更接近主人的位置,那么[葬式之钟]建立世界新秩序的远大目标,就会全部结束。至少要让她耗费一点力量。
(主人,永别了。)
不过,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
自己已经按照最初设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虽然没有赢得实现“壮举”所需的时间,实在是非常遗憾……不过,之后就只能拜托给“两翼”,拜托给主人了。
(你也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来啊,琪尔——)
正当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黑衣白面的女子身姿时——
蹲伏于布罗肯山上呈现巨牛姿态的自在法——“拉比林托斯”,因为散在其内的炽红色骑士们一起发动的大爆炸,在顷刻间化为齑粉飞散。
由于受到了过于巨大的晃动,就连琪尔诺伯格也稍微乱了架势。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呜、哈哈,成功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脚下那被压扁的盔甲——戈比达如发狂一般大笑起来。
(地震吗……不、在“拉比林托斯”中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嗯?“拉比……林托……斯”?)
戈比达为什么笑——琪尔诺伯格体会到其笑的含义之后,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红世魔王”用巨大的右腕粗暴的抓了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知道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到的回答非常简单。
“正如你感觉到的那样。”
“不可能!”
面对对手不死心的断言,戈比达再一次明确地,如同为了避免传达错误一般说道:“‘拉比林托斯’已经化为乌有啦。”
“你骗人——”
这下子,胜者和败者的角色逆转,表现在两人的表情上。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吗?为什么没有……火雾战士别动队进来吗?是因为不想……被卷入这个‘拉比林托斯’的破坏之中啊。”
“不可能。瘦牛的‘拉比林托斯’是坚不可摧的!”
琪尔诺伯格仍然面无表情地反驳着。只是她那抓着戈比达的巨腕开始轻微的颤抖。
“你只要到外面去看看……就无论如何也会明白的了。‘大拥炉’摩洛,已经被‘炎发灼眼的杀手’给歼灭啦。”
“你……骗人!!”
下个瞬间,她皱起眉头,抓着戈比达的手里发生了枯草色的爆炸。
“——呜!”
完全是不堪一击,戈比达化为粉末。他的头盔撞上墙壁后落到地板上,嘎啦嘎啦的乱转。
在头盔还没有停止滚动之前,琪尔诺伯格已经从房间中跑了出去。
为了用事实来否定那死不断气的家伙说的蠢话。[葬式之钟]引以为豪的宰相“大拥炉”摩洛之“拉比林托斯”,自古以来都是把捕获的敌人尽数粉碎,在外来的攻击下不动分毫,那样一个坚不可摧的自在法。大概在数百年前,他曾经说过一句自夸的话,虽然只有一次。
(——“哈哈,坚不可摧,这样说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既然会如此自负,就一定是事实,绝对是那样。
琪尔诺伯格一个劲地寻找着他那巨大的身影,奔跑着。
“你还在吧,瘦牛?”
她跑到收藏雕像的仓库——
“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啊。”
她跑到了祭坛的旁边——
“虽然你总是畏畏缩缩……”
她来到了大伽蓝之下——
“但是你是天下无敌的啊。”
她打开大门——
“梅利希姆和伊路亚尼卡,就算是索卡尔那家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啊!”
她走出了城郭——
“你无论被怎样欺负——”
她通过天道宫的出口。
“也总会在我们身边——”
——在琪尔诺伯格的眼前,只有无尽的黑夜。
只有在风中浓雾笼罩之下,面向远处战场耸立的布罗肯要塞山麓。
除了这夜幕之下的景物外别无他物。
“拉比林托斯”已经不存在了。
那个他不存在了。
“——啊、啊啊、啊……”
琪尔诺伯格的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野兽一般的绝望号叫、恸哭声,在夜幕中的山峰间回响。
滚落在“天道宫”最深处的戈比达,用断断续续的思维消磨着自己仅剩的一点时光。
(哎呀、哎呀……在人生最后的最后,是多么的波澜壮阔啊!)
年轻的时候天天跟讨伐者和同胞战斗——不久后注意到人类和艺术的伟大——于是跟他们一起制作了数量众多的宝具——然后隐居,从空中旁观着人世和“使徒”们的所作所为——以及,人生的最后。
(应该感谢,炎发灼眼的……要是对这场战争一无所知而无忧无虑地活下去的话,我就……)
想起了人类的说法,笑着。
(……是的,我就没脸去黄泉见那家伙了……)
人类所说的黄泉,对“使徒”来说是个难以理解的那个概念。但戈比达不由得充满憧憬地向往着。
(非常喜欢的那些家伙快乐逍遥过日子的地方,自己也能去那里加入他们吗……确实是,我真是痴心妄想呢!)
或者说,那正是自己最想要去的世界。
(啊……是啊。)
无意中,他想起了一件事。
想要没有任何妨碍,愉快地跟他们在一起……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一直以来都在创造天国……)
在如今戈比达滚落的地方不能看见的那个银水盘“凯那”……那也是他怀着那种心情制造的宝具之一。自己曾想要跟很多的人,一起创造很多的东西。
(不、我已经、创造出来了……不但创造了东西,还交了许多共同创造东西的朋友,许许多多……)
想起了在那些人里面,自己交往时间最长关系最亲密的某个老人。
(只剩下你的事还未了结……都怪你中途丢下工作撒手而去,都怪你留下那依依不舍的传言,害得我遇到了那么多麻烦,还变成这副模样,嘿嘿。)
哐啷一声,铁面具掉了下来,化成了乳白色的火粉,飞散。他那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头盔内部,实际上装满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不谙世事的……乖僻的小姑娘……)
想起了那时候天真无邪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女,不由得笑了出来。
(用你自己的眼睛,去了解他对你的思念,好好看看,你的无力导致的,结果,吧。)
仅仅对这样的思念表露出满足感——
(然后,你会发现……其实人类,是很友善的……)
头盔、洒着乳白色的光芒崩溃了。
(……多纳……如果……真的……天堂……的话,……我们……那里……干一杯……吧……)
然后,光芒就此消失。
布罗肯要塞的“首塔”在经受一时的冲击之后,再次暴露于夜风之中。
“我的宰相啊……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在九秤的中间鲜艳地燃烧着的青色火焰——亚西斯小声低语。
“九垓天秤”上剩下的一人,比往常更进一步,扯大嗓门大声叫道:
“我们每天晚上都过得很开心!”“我有同情我,可以让我诉苦的朋友!”“他为了我而去恳求别人,为我流出悲伤的眼泪!”
亚西斯对加利命令道:
“侦察官,你只管守着天空好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两翼’吧。”
宰相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只能自己去下达命令。
“能解开一切不可思议的秘密!”“给夜空点缀上无数颗星星的人!”“被王所称誉,一定能获得安宁!”
加利一如往常地边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边使出他的“自在法”——用苍蝇构成的防御阵——“五月蝇之风”,在“首塔”顶上密集起来,并形成了漩涡。
然后,“棺柩裁缝师”亚西斯,这个曾经和一个人类订立契约,真名为“冥奥之环”的“红世魔王”,这个通过“都食”获得了强大“存在之力”的[葬式之钟]的首领——
“开始吧……‘小夜啼鸟’啊。”
正是进入了自己所倡导的“壮举”的实施阶段。
在鸟笼中一动不动的少女并不知道她过去的好友戈比达已经去世,只是耷拉着脑袋坐着。她的脸上,有一半已经被象征受到亚西斯意志支配的图纹所覆盖。
她和鸟笼所组成的宝具——“小夜啼鸟”,正慢慢往上升起。被摩洛打开的门倾斜了过去并发出“叽”的一声。但是被囚禁的少女仍然对此视若无睹。
在浮起来的鸟笼下方,亚西斯那青色的火焰中,漂浮着一块金属板。
在那不受火焰所影响,看起来非常坚固的表面上刻了两行圣刻文字,后者说是看起来像北欧古文般的细细的记号状文字。要是上了年纪的“红世魔王”的话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的。这是有着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会使用的形态和样式的古代自在式。
鸟笼和金属板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往上升起。
不久,“九垓天秤”中央炉的底座也缓缓升了起来。
在那里可以看到如同蓝宝石般的一具棺柩。那是里面封存着亚西斯的某种力量——能切断事物与外界因果联系的力量——的“清净之棺”。里面躺着一个人类。
那是个双目紧闭,双掌放在胸前,沉睡者的年轻女性。
“编织吧……‘小夜啼鸟’。”
“编织吧……‘小夜啼鸟’。”
对于亚西斯那充满深深哀伤和巨大希望的祈求,少女像鹦鹉学舌般地跟着说道。
满足于少女的被支配程度,亚西斯继续向鸟笼里诸如“存在之力”。
“你的话,应该可以启动这个自在式……启动这个存在的‘分解’和‘定着’的自在式。”
在无法以自己的意志回答的少女脸上,纹章继续缓缓往上延伸。
亚西斯毫不在意,向着囚禁着少女的鸟笼注入自己的意志。
与此呼应,少女慢慢地,不自然地开口发出声音:
“——————————……”
一个人类不能够发出的声音响起。
况,响起了类似沉重无比的大钟发出的声音,金属板上的文字开始发出光亮。
“噢噢……”
亚西斯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声。
这个自在式,他从得到的那一天就开始进行解读,然而到现在却连一丝头绪也没有。这样一个难解之至的自在式,却竟然在这个年轻“使徒”的一声呼唤下启动了。
“你一直被认为是苏醒过来的狮子!”“你在别人用剑来取胜的时候!”“就会以小绵羊般的宽容和智慧获得胜利!”
加利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让三个面具凝视着[葬式之钟]的悲愿即将实现之际的光景。
亚西斯把火焰之上的鸟笼置于上部,金属板置于中间,棺材置于底部,三者排成一条直线。然后,他的火焰迅猛地鼓胀起来,把自己的全身力量毫无保留地挤出。
“你来操纵这个存在的‘分解’和‘定着’自在法——我来编织‘于这个世界共存直线’吧。”
在青色火焰——由“都食”得来的高纯度“存在之力”中,棺柩的盖子融化,消失了。
那个女性没有睁开眼睛。
她已经死了。
“把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分解’吧。把我这个‘红世’的存在‘分解’吧。”
在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某种感情。
“请将我所编织的,合为一体的我们二人的存在,‘定着’于这个世界吧。”
那就是,疯狂。
“让我们的结晶——‘两界嗣子’诞生吧。”
[图]
因摩洛的死而恢复原状的布罗肯要塞根基部分。
“已经开始了吗?!”
“要赶紧。”
“把这里打碎就可以出去是也。”
“脱离。”
将花岗岩墙壁打碎后,两个火雾战士来到了外面的山壁上。
玛蒂尔达还戴着威尔艾米娜为她织的花冠——打败摩洛的“拉比林托斯”的道具。大概是因为“骑士团”散开之际的力量过于庞大以至于超过了其承受力,花冠上那斗篷般的丝线已经全部烧断了,不过花冠的美感则丝毫无损。
她自己也因为一瞬使出全力的后遗症,脸上透出深深的倦意,但笑意的坚强,脚步的坚定,依然没有改变。她和朋友一起纵目远眺着的景象是——
在山麓下仍然激烈进行着的两军战争,
像云一样积压着的煞白的雾霭,
离黎明还很遥远的黑暗,
还有宿敌——
那就是以沉重巨体翱翔于空中的“甲铁龙”伊路亚尼卡,以及站在他额头上的“虹之翼”梅利希姆。
那是[葬式之钟]最引以为豪的最强将领“两翼”。
他们得知独一无二的宰相被消灭之后,不由得燃烧起了熊熊的战意。
脸上同时也透露出一种乐在其中的神色,样子十分可怖。
玛蒂尔达作为女人为同为女人的威尔艾米娜生气,同时作为一名战士,笑着迎接战士——梅利希姆的挑战。
梅利希姆虽然知道她已疲惫不堪,但却不会留情也不会客气,发起了挑战。
“准备好了吗?”
玛蒂尔达仍然保持着微笑,坦荡地接受了。
“你是在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