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顶之座”赫佳特与“岚蹄”费可鲁的出现,其中的意义并不仅仅局限于“使用强力自在法的强敌来袭”这种单纯的层面上。
这个事实,把一直以来只属于推测范畴内的“零时迷子”与[化装舞会]之间的联系、以及隐藏在这种联系中的重大意义——这两个危机性状况都转化成确定事项了。
众所周知,巫女“顶之座”赫佳特,在统领[化装舞会]的三个强大的“红世魔王”——三柱臣当中也属于一个特异的存在。跟另外的两人——身为组织的实际领导者、由于随时可能插手世上的一切阴谋而为人所惧的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以及随心情的好坏接受保护他人委托的将军“千变”修德南——完全不一样,她自报姓名或者出现在外界都是极其罕见的事,而其真正用意也当然无人知晓了。
尽管如此,她却依然稳固地置身于三柱臣之中,而且身为[化装舞会]成员的“使徒”们都对她抱有最高的尊崇之意。她似乎是肩负着局外人无法推测到的某种重要职责……这就是“顶之座”这个名字里蕴含着敬畏之意的来由了。
那样的她,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带着负责护卫的“岚蹄”费可鲁一起出现。
与其寒酸的外表相反,这位拥有强大力量的“红世魔王”,本来是贝露佩欧露的心腹,并且独力挑起[化装舞会]用作根据地的移动要塞“星黎殿”的一切守卫工作。因此,要不是有“极其特殊的理由”,他是不会离开“星黎殿“的。
他的同行,就彻底证明了赫佳特的出现绝对不是她个人的心血来潮,而是[化装舞会]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作战行动。
把这两人吸引到这里来的“焦点”究竟为何物呢……这个问题已经无需多问。
“悠二!!”
漂浮在空中的无数星星中,夏娜燃起炽红的双翼向前突进。她的目标,自然是位于赫佳特脚下、被玛琼琳的球形自在法所包裹、静止下来的“银”依然停留在胸口上、总算勉强能维系着自身存在的少年。
“等一下,夏娜!”
(不能等!)
她丝毫不顾亚拉斯特尔的制止。
(悠二有危险!)
虽然心情很焦急,但她采取的行动却并非出于鲁莽。她看到那个相貌寒酸的“红世魔王”在察觉到自己的突进行动后露出了畏怯的神色——
(来了。)
静与动、仿佛跨越了世界的分界线一样,面前突然刮来了一阵暴风。全身随即出现了无数淡胭脂色的粒子,前方的巨大立方体则以异常迅猛的速度飞来。
“——喝!”
夏娜在冲刺的过程中凝聚力量,全身马上被熊熊燃烧的烈焰所缠绕,并把粒子尽数吹飞。化成了火焰弹丸的身体,把大太刀“贽殿遮那”紧紧压在腋下以集中力量,以贯穿天空的气势使出了前刺攻击。
“嘿!”
刀尖迸射出炽红的火焰。跟以往通过放射火焰来引起爆炸的形式不一样,现在握在她手里的,是依靠凝缩力量产生的高热来使对象熔解、同时凭借拟真的实体化进行切断的灼热无比的大太刀。
在触碰到几乎有夏娜身高数倍长度的明亮刀刃前,立方体由于蒸发而出现了急速的凹陷现象,改变了飞行的轨道。
夏娜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斜向旋转着飞过来的立方体——
“!?”
马上又被迫近眼前的下一个立方体挡住了视野。她不禁咂了一下嘴,再次挥起了灼热的大太刀,把它一分为二。然而,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立方体——
“呜!”
发动攻击的速度没有赶上前进的速度——
在压倒性的巨大质量压迫下,夏娜无法继续前冲。她用脚踏在立方体的前端往上跃去,脱离了被烧过后依然成为飞行障碍的粒子的包围圈。俯视眼底,只见面临被“防御招数”推回去这种异样局面的人并不止自己一个。
同样跳出了暴风圈外的玛琼琳——
“呜啊啊啊啊啊!”
挥起了托卡的双臂,把从圈内追击而来的立方体击碎。
球状的大型暴风圈,在两名火雾战士的奋力攻击后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稳如泰山地在那里卷着漩涡。
“明白了么,夏娜?”
认为她已经通过实际行动去确认了事实的亚拉斯特尔再次开口道。
“这就是‘岚蹄’费可鲁引以为豪的铁壁防御阵‘马格尼西亚’了。”
“不过,悠二他——”
夏娜明白这道铁壁极难攻破,同时也因此而抱有危机感,然而却并不焦急,保持着作为一名战斗能手的沉着,根据目前周围的状况寻找对策。
(——能行吗!?)
她把灼眼的凌厉视线投向玛琼琳,继而又投往下方。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隔着托卡之衣交换了下一步的对策,并取得了对方的允诺。尽管她们平时合不来,但只要在一起战斗,就会在共同战斗的瞬间准确地互通心意。
怀着这种确切的实感,夏娜再次挥起了大太刀——
“喝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把凝聚起来的巨大力量变化成大规模的火焰,以全力释放出去。
向着下方——
另一方的玛琼琳则把托卡的双臂向前伸出,把困于暴风中心的悠二周围的探查自在法转化成防御之盾。在一瞬间完成了这一步之后,她收回了伸出的手臂,然后大大鼓起腹部——
“嘎喝啊啊啊啊啊——!”
跟夏娜一样,以全力喷出了火焰。
同样是向着下方——
费可鲁看到她们两人的火焰丝毫没有触碰到自己的球状暴风漩涡“马格尼西亚”,而是笔直地往着下方落去——
“唔!?”
这时候,他才发现在自己的暴风漩涡下面,出现了一个宛如巨大绒毯般的布状物体。
这是佯装退避到校舍阴暗处的威尔艾米娜暗中以缎带编织而成的掩护陷阱。
炽红色与青蓝色两种火焰涌过来的那一瞬间,这张绒毯的表面上马上就亮起无数的自在式,仿佛弹簧似的蹦了起来,把位于上空的巨大球状暴风漩涡“马格尼西亚”整个包裹了起来,活像一个粗粗织成的笼子——或者应该说是球状牢笼比较恰当——通过自在式对燃烧着的两色火焰进行增幅循环,在顷刻间化成了一座熔矿炉。
构成自在法“马格尼西亚”的胭脂色粒子,受到从全方位压迫而来的两色猛火的烤炙,体积开始不断缩小。
(好!)
夏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发动了更进一步的攻势。她猛地燃起炽红色的双翼,同时又用灼热的火焰包裹着全身,向着位于熔矿炉内部的暴风漩涡发起突击。
位于另一边的玛琼琳——
(要上了哦!)
(好嘞!)
也让托卡之衣燃起了更猛烈的火焰,为了向敌人发动前后夹击而向里面冲去。
另一方面,在包裹着自己两人并不断缩窄的火焰牢狱中心——
“大御巫。”
被下达了死守命令的费可鲁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守护对象——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身上。确认了她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后,他第一次露出了严峻的神色,同时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积蓄了力量之后,又向两侧摊开。
“——唔!”
霎时间——
某种不同于刚才那种粒子浊流的、有着粗糙质感的物体,一下子从内部冲破了火焰的牢笼,并呈球状膨胀起来。
“什!?”
“快离开!”
惊愕的夏娜和亚拉斯特尔、加上措手不及的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还有慌忙保护着其他人躲避的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那膨胀起来的东西追缠着他们,然后又马上像被烤干了的沙像一样粉碎消失了。
费可鲁以自身为中核,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就生成了足以应付火焰熔矿炉有余的破坏力……不仅把御崎高中的操场压碎,而且还把校舍破坏了大半的体积巨大的球体,以从内部发动的防御化解了所有的攻击。在膨胀物体消失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他一直保护着的广阔空间。
自在法“马格尼西亚”——果然在有着无愧于铁壁之称的强大防御力。
而身为这种可怕力量的使用者的费可鲁本人,则好像刚刚整理完档案的公司职员一样,用手帕擦了擦被鬓发遮住的宽额头,松了一口气。
“呼——大御巫,请您尽快采取措施吧。因为对方是三个强手,得稍微费点力气。”
至今为止都像冰雕一样一动不动的赫佳特,现在终于挪动嘴唇说道:
“明白了”
[化装舞会]的巫女点了点头,用手里的大杖“TRIGON”的下端轻轻地敲了敲自己所站的位置——包围着悠二的自在法球体。
“锵啷——”
当清澈通透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
“什么!?”
玛琼琳不禁惊叫起来。保护着悠二的球体——由身为举世知名的自在师的她所布置下的几十重自在法,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彻底粉碎瓦解了。
与此同时,一直勉强抑制住从悠二体内显现出来的“银”的束缚自在式也消失了。
“悠二!!”
夏娜大叫着飞扑过去,
悠二对再次开始蠢蠢欲动的“银”感到战栗,
玛琼琳马上开始构筑新的自在式,
威尔艾米娜把数十根缎带化成尖锐的枪尖。
就在这段时间里——
赫佳特再次用“TRIGON”的下端,轻轻地敲了敲蠢蠢欲动的“银”脑袋上的头盔。
“锵啷——”
活环又一次响了起来。
一个平淡的声音与其余韵相重合:
“请回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
“银”的铠甲马上粉碎消失了。
在那喷涌出来、燃烧殆尽、逐渐向周围扩散消失的银色火焰中,感觉到侵蚀自已身体的那股力量消失了的悠二,获得了最本能的安心,一时间愣在原地。
然而,他的胸口——
“对宝具施加刻印。”
却被转了一圈后的大杖前端“嘶”地插了进去。
“呜啊!?”
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一击。
三角形的锡杖整个陷进了他的胸口。悠二并非以人类的身体、而是以“密斯提斯”的存在感觉到,锡杖一下子就触碰到隐藏在自己体内深处的宝具。
名字已经听过无数次、一直被其现象和力量所挽救、却依然连形状也不知道的、即使说是构成自身的一切也毫不过份的宝具“零时迷子”,受到了与其相触的大杖前端涌出的力量冲击——
“呜、啊!?”
悠二感觉到一种被强行烙印上什么东西似的激烈痛楚。
赫佳特继续以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平淡声音——
“分解容器。”
作出了消灭悠二的宣言。
“!!”
在因恐惧而全身僵硬的悠二周围,三个火雾战士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行动。
费可鲁看到夏娜向这边冲过来,马上想要重新展开“马格尼西亚”,就在这时候——
“消失到别处去吧——”
玛琼琳吟诵出一句悼文,让被赫佳特瓦解粉碎后却依然漂浮在空中的无数自在式碎片扩大开来,转化成如同破裂的玻璃片一样的视觉搅乱自在式。而其搅乱的目标对象,当然并不是把自己的自在式打碎的赫佳特。
至于作为其目标对象的费可鲁——
“什、什么!?”
整个视野都被无数个赫佳特、无数个封绝半球体、无数个玛琼琳、无数个自己、无数个悠二、无数个夏娜、以及无数个描绘着火线的地面填满了。在仿佛被关进了旋转的万花筒里面一样的混乱之中——
“——没脑子的、笨蛋!!”
在最后一句悼文的作用下,镜面同时碎裂开来,射出了耀眼的强烈闪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呜哦哇啊啊!”
只有唯一一个缠绕着悠二手指的细长自在式没有碎裂而残留了下来。
那是勉强把悠二留在空中的探查自在式的残留力量。
是玛琼琳在无意中留下来、不知为何缠绕在他手指上的力量凝聚物。
遭到搅乱攻击的费可鲁,由于害怕把自己必须保护的对象赫佳特卷入“马格尼西亚”之中,首先就捂住被强光刺激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在这时,他的脚——
“噢!?”
却被威尔艾米娜伸展过来的缎带缠卷住,以高速度把漂浮在空中的他翻了个四脚朝天。
“噢噢——!?”
在他焦急的内心,涌起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危机,还有更为可怕的、辜负上司信赖的恐怖感。
(绝对不能离开大御巫的身过……!!)
对现状的逃避、对灾难的拒绝、对自己生存的执着、以及明确的战意,所有的一切都复杂地搅浑在一起,引发了巨大的事象干涉。
那就是能按着自身意志让生成的微细粒子发生流动循环、同时令其在瞬间凝固成巨大物体的防御自在法“马格尼西亚”。
费可鲁向着缠绕在自已脚下、随意改变自己的空中漂浮姿势的缎带——
“可、恶——!”
释放出了由“马格尼西亚”生成的巨大立方体。
在其质量和速度的猛烈冲击下,缎带一下了就被扯断了。
“呼……呼……”
总算脱离了缎带束缚的费可鲁,却没有展开“马格尼西亚”的暴风漩涡……不,是不能展开。如果在没有确认赫佳特所在位置的情况下生成了粒子浊流,万一让身为保护对象的她也卷入其中的话,那就本末倒置了。
玛琼琳和威尔艾米娜对费可鲁的攻击,其成果就只有把他扯下来的数米距离、对别的攻击对象发动的“马格尼西亚”、以及找不到赫佳特而陷入的混乱——从时间上来说仅仅是数秒的空白而已。
但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她们两人就是需要这几秒种的空白。
目的就是为了掩护夏娜的攻击行动——
利用两位火雾战士创造的机会,全身燃烧着炽红色火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向着把大杖刺进悠二身体、想要杀死悠二的[化装舞会]的巫女,果敢地发动了三次突击。
醒悟过来的赫佳特,丝毫没有显露出对分解容器的执着,马上就马锡杖的前端从悠二的胸口拨了出来,然后用宛如涟漪的轻柔声音吟唱道:
“——‘星球’啊。”
然后,把大杖“TRIGON”对准了径直向自己飞来的火雾战士。
“锵啷——”
随着活环的清脆声音响动,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十个耀眼的水蓝色光弹,就像流星群一样飞了出来。
缠绕着悠二手指的自在式发生了重组。
(怎、么了……?)
重组完成后,又缠住了他的手臂和整个身体。
面对沿着复杂的曲线轨道袭来的水蓝色流星群,夏娜展开炽红色的双翼不断躲避,手里紧紧握着“贽殿遮那”径直往前冲。这种勇往直前的坚强意志转化为力量,充满了她的全身。
突然间,仿佛把凝缩起来的光解放出来似的,好几个水蓝色的光弹发生了爆炸。
然而,夏娜猛地一挥手臂——
“喝!”
以已经不能算是火焰弹的织红色热浪,从正面抵消了光弹的爆压,甚至反过来将其压倒。夏娜依靠着包裹自身的火焰,冲破了水蓝色和炽红色两股力量互相纠缠的乱流。
就在视野豁然开朗的瞬间——
“嘿——!!”
面对肃然伫立在空中的白装束巫女,夏娜挥起大太刀“贽殿遮那”,使出了全力一击。
与此相对,赫佳特以宛如舞姿般的轻柔动作,把双手按在大杖“TRIGON”上——
“——”
顺着对方攻击的势头,从正面挡住了斩击。
嘭——
这种不可见的力量之间的冲突,化成了震取的重低音回响在四周。
面对拥有与其纤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优秀身法和强大臂力的“红世魔王”,夏娜咬紧牙关,继续把大太刀往下压去。
“呜……!”
“——‘星球’啊。”
赫佳特再次吟唱,在双方视线相交的中心点生成一个光弹,迸射而出。
“!!”
夏娜凭着惊异的反射神经避开了这几乎是零距离的射击。她松开了下压的力道,身体往后一仰,然后顺势来了一个斜身纵向翻腾,向着赫佳特举起大杖的手臂下方、也就是右侧腹部,使出了一记反手斩击。
面对这一下来自大衣下方的斩击,赫佳特的反应稍微迟缓了一瞬,但还是勉强避开了。斩击擦过了大衣的一角,仿佛被这一下冲击吹飞了似的,赫佳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跟夏娜拉开了距离。在这段时间里,数十个用以掩护自身退避的光弹也同时被释放了出来。
面对时而擦过脸颊、时而在近处爆炸的水蓝色流星群,夏娜依然不顾一切的向前直冲。为了让赫佳特离开悠二的距离进一步扩大,她再次以炽红色的热浪横扫了眼前的光弹群。
“喝——!”
“——!!”
为了躲避夏娜的攻击,赫佳特把娇小的身体轻轻往后跃开。
突然间,悠二在混浊的意识中,触碰到了某种东西。
(是……谁?)
全身开始出现一种的类似于虚无的麻痹感,其中的一边眼睛渐渐失去光泽。
在夏娜与赫佳特之间展开的不足一分钟的生死搏斗的期间——
被威尔艾米娜甩来甩去,在空中弄得搞不清方向的费可鲁,这时候终于重新发现了自己护卫对象所在的位置。他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了更大的恐惧。
(啊、哇哇?)
自己竟然让三柱臣的巫女跟敌人兵刃相交,而且夏娜的反手斩击还把她的大衣切裂了一条缝。
(糟、糟糟糟糕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组织核心,而自己则是为了保护她而被派出的护卫。参谋大人没有派出大军,而是把这个重任交托给自己,这样下去的话就会辜负上司的信赖——然而,他内心的恐惧并不仅仅来自于这些组织机构上的危机感。
而是一种更为直接的、绝望的恐怖。
(如果、如果这件事被将军阁下知道的话……)
众所周知,平时不拘小节、待人宽厚的猛兽——身为三柱臣其中一柱的将军“千变”修德南,只要一提起赫佳特的安全问题就会变得异常过敏。一直以来,在她仅有的几次外出机会中,对她的安全造成了轻微危险的好几个“使徒”和“魔王”(这里面也包括那个“探耽求究”丹塔里奥在内)都曾经遭到过他狂怒的爪牙和火焰的洗礼。
这次紧急袭击,是执行御命中尤其重要的一次作战。可是,这并不是说即使陷入苦战出没问题。相反,必须更安全更稳固地确保任务的成功。
(必须保护她!!)
所有的一切都迫使他专注于这个意念,并使其转化为具体的行动。即使把正在近处飞来飞去的魔神及其道具包容在内也顾不得了,必须马上构筑球形的“马格尼西亚”——
“对不起了。”
——正当他要这么做的时候,脸却被什么人踩了一脚。
“呜嘎!?”
那个人踩着他的脸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陈旧旅行装束,脏脏的外套迎风飘扬——
那是一位少年。
“哈哈——终于来到外面啦!!”
金色的头发随着飞翔在风中飞舞,黑色的眼瞳宛如小孩子一样闪耀着光辉,纤瘦的身躯洋溢着无限的跃动感,向所有人显示出生命的璀璨——
那简直是一个少年的结晶。
夏娜、玛琼琳、威尔艾米娜——甚至连赫佳特也不由得愕然了。
他并不是毫无来由地出现在某个地方。在两人正在激烈交锋的时候,在空中无力地漂浮着的悠二,就像轻飘飘的落叶翻了个身一样,发生了变化。
仿佛早就了解一切似的,少年对周围的状况丝毫没有感到吃惊。
他露出了灿烂得让人难以直视的纯真笑容,仅仅是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菲蕾丝,过来吧!!”
霎娜间——
在威尔艾米娜的臂弯里卷起了一阵暴风。
“约翰!!”
被呼唤的女性流露出至高无上的喜悦和眼泪,向着他的身边飞去。
“这、个!?”
费可鲁慌忙释放出数个由“马格尼西亚”生成的立方体——
“——‘星球’啊。”
赫佳特把攻击目标从夏娜转移到少年身上,放出了光弹流星群——
“抱歉,让你久等了,菲蕾丝。”
“嗯,嗯!约翰!!”
宛如轻盈的疾风般越过了所有障碍的“约定的两人”,终于握住了彼此的手。
“永远的恋人”约翰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像个孩子一样搂着他脖子的菲蕾丝的头发,一边在外套的周围卷起琥珀色的狂风,以此躲避依然持续着的追击。
“真麻烦,这里太吵嚷了,我还想说一些重要的话啊。”
“约翰,我好想见你啊……!”
“我更想见你哦。”
“我更想。”
“是我更想啦。”
“我。”
“我。”
两人一边互相贴着额头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说着甜蜜的情话一边在空中飞舞。如此异样的情景不由得让人怦然心动,那正是不容许任何人介入的恋人姿态。
“我们走吧,约翰。”
丝毫不介意自己剩余的力量已经不多,菲蕾丝发动了“伊菲尔那”。
“到上空去吧。”
约翰抬头向着自己的头顶……如今闪烁着菲蕾丝的琥珀色火焰而非悠二的银色火焰的彩霞半球体——封绝的顶部看去。在完全无视他人,正要往上飞去的时候,少年轻轻地向着位于下方的那位戴着面具的朋友报心笑容。
“——”
那是跟他面对菲蕾丝时完全不同的、悲哀的笑容。
尽管他的嘴唇只是轻微动了一下,但威尔艾米娜的心却确实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对不起。”
把在场的人们即将要采取的制止、妨碍、说服和攻击等行动都抛诸脑后,随着迸涌而出的琥珀色光辉,两人从封绝的顶部脱离到外界。
仅仅是留下了仅有的一点点火粉。
“大御巫!”
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费可鲁焦躁不安地往上方看去。
“我们回去吧。”
然而,赫佳特却以平淡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贝露佩欧露会担心的。”
“可、可是……!”
“原定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其他的事,就等下一次机会吧。”
正如她所说,抑制“银”的显现以及往“零时迷子”施加刻印,这两项由贝露佩欧露指示的作业已经完成了。虽然在刻印后没有完成破坏“密斯提斯“使其随机转移,同时也遇到了“永远的恋人”约翰出现这种怪事,但这些都不是能够阻碍御命完成的问题。
“……是!”
费可鲁明显地流露出对战斗终于结束的安心感,点了点头。同时也为了争取撤退所需时间而展开“马格尼西亚”,再次生成了彩形的暴风漩涡。
“那么,大御巫……”
“与书库同步——”
在赫佳特和费可鲁的周围,出现了复杂无比的耀眼水蓝色自在式,并形成了漩涡。
“——归还。”
无论是不可一世的台词,还是离开时说的经典文句,他们都没有留下。两个“红世魔王”连同“马格尼西亚”的自在式,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漂浮在空中的玛琼琳终于解除了警戒状态,从托卡中探出头来。
那个似乎是约翰的少年在离脱封绝之后,大概把封绝的控制权也同时转移了过来,现在燃烧在地面上的火焰图腾和在彩霞半球体壁面闪过的火焰颜色,都已经从原来的琥珀色变成了威尔艾米娜的樱色。
注视着连同破坏痕迹残留下来的这一幕令人心酸的情景,玛琼琳以尽可能冷静的头脑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出现的人、离去的人……对于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态,自己现在是否应该采取行动来加以刺激呢?确认了掌握所有谜团的危险恋人——“约定的两人”的气息就在上方之后,她终于开口道:
“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
听了她并非在索求答案的问题,马可西亚斯作出了敷衍式的回答。
抱着佐藤、田中和吉田躲到了半毁坏的校舍一侧的威尔艾米娜,就好像灵魂出了窍似的呆站着,只是抬头仰望着两位朋友离去后的上空。
“……”
“……”
蒂雅玛特也什么都没有说。
只有一个人——夏娜,正在追赶着他们。
她心无旁骛地往上空飞去,追赶着突然出现的约翰,追赶着变质后的悠二,追赶着再次飞起来的菲蕾丝,追赶着从封绝顶部脱离到外界的“约定的两人”的身影。
(悠二!)
要是就这样让两人逃掉的话,
要是悠二就这样不能恢复原样的话——
(悠二!!)
一种难以抑制的、至今为止从没感觉到过的阴暗恐怖涌上心头。炽红的双翼喷涌出超越极限的火焰,夏娜穿过了封绝的顶部。
展开在眼前的景色,是地平线只剩下一缕淡红夕阳光辉的傍晚景象。
这时候,位于遥远高空的“约定的两人”——
“!?”
却并没有逃走,反而是在空中谈着话。不过,他们谈的却不是情话。约翰握住了菲蕾丝的双肩,仿佛要让她听从自己的吩咐一样,以认真的表情说着些什么。
而存在于那里的“女人”,跟至今为止夏娜看到过的所有姿态都不一样。
刚烈的性情、专心一意的迫切感、以及令见着心寒的冷酷感,现在都一扫而空了。她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一边听着约翰的话一边点头,以柔和的笑容作出回应,把少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福音一样铭记在心。
不知为什么,夏娜明白到刚才是她的真正姿态,至今为止的她其实一直都在勉强着自己。
(我知道。)
那种无视一切是非曲直和当前状况,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姿态——过去自己曾经打败过的“使徒”自豪地表现出的毅然姿态——以及用以表达这种姿态的话语,夏娜都知道。
(——“爱”——)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
“!?”
在自己前进方向上闪耀着光辉的“爱”的姿态,拥抱着约翰的菲蕾丝的笑容消失了。
刚才为止都安详感发生了逆转,绝望和叹息、愤怒和悲伤的阴暗感情化作了眼泪,涌出了眼眶。
听到呼唤着自己名字的绝望呼喊声后,约翰仅仅以寂寞的微笑作为回答。
“不行!”
夏娜在焦躁的心情驱动下,无意识地挤出了声音。
她凭着直觉理解到,这种行为并不仅仅具有表面上的意义。
“快住手!”
与夏娜哀求般的喊声中隐含着的悬念一致,约翰通过彼此相触的嘴唇,宛如一下子涌出的怒涛一般,把悠二所保持的大量“存在之力”都转移到菲蕾丝身上了。
“快住手!!”
感觉到越来越微弱、甚至让人怀疑他马上就要消失的、稀薄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悠二的存在,夏娜不禁发出了来自于恐怖的尖叫声。
“快住手——!!”
几乎把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了菲蕾丝身体的约翰,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
“……”
然后把视线投向朝着自己两人飞来的夏娜身上。他轻轻一笑,向着近在咫尺的心爱女人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然后推开了她的身体,住下落去。
在听到他那声低语的瞬间,菲蕾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决定了不会再次放手的、一直在追寻着的心爱男人——从自己的手里滑落。
在头朝下脚朝上地往下落去的途中,
又一次像轻飘飘的落叶翻了个身一样,
约翰变回了坂井悠二。
“——!!”
夏娜以飞扑过去的势头,把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抱起。
“好痛、好痛啊,夏娜……”
耳边响起的是软弱无力的、同时也确实是属于坂井悠二的声音。
“悠二……悠二!!”
“好痛痛痛!?夏娜,我真的好痛!!”
“悠二……太好了……!!”
“好痛——……”
被紧紧拥抱着的悠二,终于察觉到这位火雾战士少女正把哭泣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夏娜。”
他不知所措地犹豫了一会儿,顾虑了一下周围(尤其是夹在两人中间的“红世”魔神)的状况——但马上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坦率地顺应自己的心情,把怀里那颤抖着的小肩膀紧紧拥抱起来。
“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尽量以温柔的口吻说道。
“虽然力量几乎全部都转移到了菲蕾丝小姐身上,现在浑身无力……也不知道为什么恢复了过来……但是,我想应该没事了。”
“嗯……太……好了……悠二……”
夏娜颤抖着身体,为了不再失去眼前的悠二,把双手抱得更紧了。
从胸前的吊坠中,并没有传出任何斥责的声音。
悠二就这样忍耐着这种用尽全力的拥抱,过了几分钟后——
(没事吗……)
仿佛再次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状况一样,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遥远的下方,是在修复作业平安无事地结束后的市立御崎高中清秋节的闭幕式。
玛琼琳和威尔艾米娜她们正坐在天台出口上仰望着自己这边。
在不远的上空,“彩飘”菲蕾丝正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自己两人。
在没有留下一丝激烈战斗痕迹的操场舞台上,拿着麦克风的学生会长和挤成一块的学生们,正在以激动的声音齐声呼喊着。
“一——二——三!!”
随着最后的一声号令,挂在舞台背后板壁上的垂幕被拉了下来。
跟开幕时的狂热有着明显不同的、混入了寂寞感的巨大欢呼声随即响起。
御崎高中的清秋祭终于结束了。
就在自已漂浮在空中的这段时间里。
悠二不由得对此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寂寞感。
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自那以后,也没有再发生过和[化装舞会]有关的事件。
自己的身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对悠二来说,当时自己所抱有的这种几乎等同于绝望的迫切危惧感和不安感,也随着过去的两个月时间以及身边的各种事情而逐渐变得淡薄起来了。
当今天归来的父亲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喜讯,还告知了他有关自己出生的重大秘密时,这种感情再次在他的内心复苏了。
——以跟上次完全相反的形式和方向复苏了。
“那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是也。”
“可喜可贺。”
稍微松驰了表情的威尔艾米娜,和往常一样沉着冷静的蒂雅玛特——
“唔——那不是很好么。”
“哎呀,真是值得庆贺!那两位还真是努力呜噢!?”
笑着拍了一下搭档的玛琼琳,笑着被搭档拍了一下的马可西亚斯——
“努力?”
“不、不管怎样,这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
一时间无法理解事态的夏娜,想设法把话题敷衍过去的亚拉斯特尔——
“嗯,谢谢大家。”
听到在场的各人都纷纷道出祝贺的话语,悠二不禁有点害羞了。
“到了这个年纪突然要当哥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他害羞地搔了搔脸颊——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才好……”
浮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平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话,即使没有我在,那个孩子也可以成为支撑起爸爸和妈妈的力量了。”
然后,他在静寂之中下定了决心。
至今为止,悠二都是通过借助“零时迷子”的效能脱离“总有一天会消失”的火炬宿命来获得安心感,并以此来保持着自身精神的平静。同时,他也一直依靠着这种联系来维持着自己“身为人类”的立场。
实际上,这并不仅仅是对自己本身的悲叹,同时也包含着对父母的歉疚之情。白白浪费了他们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岁月,在失去儿子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这种愧疚感,一直赋予着他难以脱离日常的理由。
可是,如今因为新的家庭成员——“绝对不会消失的孩子”的诞生,他一下了就“失去”了这种难以脱离日常的最大理由。
即使没有自己也没问题。
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以全身心去承受这种伴随着强烈孤独感的完全自由,在心底下定了决心,要尽量把开心的一面表现出来。即使是在如今这一刻,他也在为此而努力。
在封绝里闪烁着的炽红色光辉映照下,他那下定了决心的身姿越发显得毅然而坚定。
亚拉斯特尔向那位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柔弱的“密斯提斯”少年说道:
“那就是说,要离开这个城市么?”
“!!”
夏娜面对着这终究要到来的一刻,不由得绷紧了嘴角。
看到她的神情、感觉到她内心所想的悠二,为了让少女安心而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说马上就要离开,只是说我已经可以选择这条路而已。不过很可惜……不,应该说是值得高兴吧?现在我并不能轻易地选择那条路。我想亚拉斯特尔你也知道吧?”
“唔?”
“如果这个城市,果真成了亚拉斯特尔一直在担心的‘斗争漩涡’的话,我们就不能撒手不管就此离开。如果我们必须守护的人都生活在这里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因为像鱼鹰祭那时的走钢丝般的幸运奇迹,也不可能会多次重复出现吧。”
“……唔。”
听了最近变得越来越有气势的少年说的话,“红世”的魔神也表示了同意。
从以前开始,除了对存在于悠二的体内的“零时迷子”有所警戒之外,他还向众人表明了御崎市本身所带有的危险性——吸引各种混乱、引导因果波动、最后归结于冲突的、可怕的“时间”流势——御崎市这块土地有可能是“斗争漩涡”的悬念。
的确如他所说,最近的确是有不少令人惊异的人物,以异常的频度来访御崎市。两个月前“彩飘”菲蕾丝和“永远的恋人”约翰的出现,还有“顶之座”赫佳特和“岚蹄”费可鲁的袭击等等,更是当中之最。
放着这片土地不管而离开,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够回避灾难呢?
不管怎么想,也不会得出答案。
再者,假设现在仅把注意力集中于“零时迷子”和[化装舞会]的事件上,然后离开这里到达另一个陌生的土地,那么即使把那些不认识的人卷入战斗,也没有问题吗?那难道不是向全世界散播灾难的行为吗?剩下的人们就不会被[化装舞会]的阴谋诡计所利用了吗?反而在这件事了结之前,由强力的讨伐者们集中在这里进行保护不是更好吗——
这个问题越想就越复杂。
按照亚拉斯特尔的话说,正因为它是隐含了这类无法摆脱的前因后果在内的命运焦点,所以才被称为“斗争漩涡”。
虽说如此,但在自己实际居住的城市迎击“使徒”,的确是有着很大的危险。
像悠二刚才说的,在鱼鹰祭时发生的战斗中,“碰巧”在没有设置封绝的情况下进行战斗,结果给御崎市车站一带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瓦砾堆。仅仅是因为“碰巧”那个“使徒”没有把啃食人类包括在他的计划之中,才奇迹般地没有出现遇害人。
走钢丝时用的钢丝全部都是由敌人准备的危险性。
作为守护方的宿命,总是无法掌握战斗的主导权。
无论如何也必须保护,但危机却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简直是令人想起来就会不寒而栗的状况,但却完全没有任何改善的办法。
悠二思考着这种以自己为核心束缚着一切的现状,同时也因此而坚定地起誓道:
“虽然我也明白这样会陷入不利局面,但至少在解决我的问题之前,我必须保护在这里生活的亲人和朋友,以及其他活着的人们。”
威尔艾米娜姑且对少年的这番觉悟表示了敬意。
“的确,现在外界宿也依然没有对有关你的处置作出正式的指示是也。既然这样,那么静观其变也不失为一种手段是也。”
听了她的发言,亚拉斯特尔向她确认道:
“外界宿的混乱还没有平静下来么?”
威尔艾米娜以严肃的神情说道:
“据佐菲·萨伯莉淑发来的联络,现在欧洲依然在反复上演着愚不可及的斗争是也。”
“混乱不像样。”
就连蒂雅玛特也罕见地以包含着感情的唾弃般的声音说道。
火雾战士们进行情报交换、获取各种支援的设施——“外界宿”。
在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这些设施中,拥有最大影响力的一团——多雷尔之团的中枢连续遭到了不明人物的袭击,最后被歼灭,那已经是四个多月前的事了。
与身为其主宰者的火雾战士“愁梦之吹手”多雷尔·库贝利克共同进退,由负责组织的运营、财务以及战略部门的数人组成的幕僚团“库贝利克的交响乐”。
紧随其后,由负责支援以欧洲为核心的世界交通的火雾战士“无穷之倾听者”皮埃特罗·蒙特贝迪率领的数十名运行管理者组成的“蒙特贝迪之航路”。
由于这两方面的丧失而招致的混乱,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收敛,而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迹象。
作为外界宿革命者而为世人所知的多雷尔·库贝利克,一直以来都通过让人类加入组织运营的方式来提高效率和扩大规模,但在这场混乱中,却正是这种让人类加入的管理构造本身大大地拖了组织重建的后腿。
也就是说,包括多雷尔自身在内的“库贝利克的交响乐”这样一个让拥有强大指导力和知识的团体镇守中央,完全依靠其指导来发挥效用的外界宿,在其意外陷落之后,人类和火雾战士开始互相争夺组织的主导权,结果演变成了一场权力斗争。
由于火雾战士基本上都是在年轻时代订立契约,所以对组织运营之类的事都不太熟悉,缺乏适应性。虽说如此,但外界宿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而建立的组织,没有他们的赞同,组织就无法运作。当然,光从力量上看的话,人类也的确算不上什么问题。
与此相对的是,被招揽进组织的人类都是有能力的人,他们牢牢地掌握着组织的枢要部位。没有他们就无法运作的部署以及全权委任他们负责的部门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拥有足以跟他们对抗的智慧和理性的人,都已经在初期的袭击中被尽数杀害了。
最让人头疼的问题是,这场在旁观者看来是愚蠢行为,但对当事人来说却等于一切的争斗,并非起因于诸如诛杀对手、抢占有利组织等等恶党式的简单目的和理由。双方阵营都是以“希望把组织变得比以前更好”这个信念为基础而争斗起来的。
按照火雾战士方的说法,就是必须以这次的事件为教训,把重心过分偏向于人类世界的外界宿改造成更富有战斗力的组织。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跟身分依然不明不白的敌人战斗。作为战斗者来说,这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主张。
而人类方面则反对那些脑袋古板的火雾战士企图把外界宿恢复成过去那种低效率的体制,如果要跟强大的敌人战斗,就更需要推进改革来巩固组织的防卫体制。在理论上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主张。
无论哪一方都有其道理,所以很难得出最后的结论。从组织起步开始就一直负责对重大事项进行裁定的多雷尔已经身亡,在如此非同寻常的情势之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如果说又出现了新的危机、然后两者团结一致抗敌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从中找到彼此间的妥协点。然而糟糕的是,那神秘的敌人自从在前段时间发动了一系列的猛烈攻势之后,如今却好像销声匿迹似的不见踪影。
就好像在等待先前施加的重伤伤口自行腐烂一样。
不管是不是正中敌人下怀也好,结果双方还是在植根于热情的负面感情的支配下,逐渐加深了彼此间不信任的裂痕。
当然,他们也并不是什么策略也不考虑就互相骂起来。
在大约两个月前,为了对这场一发不可收拾的骚动进行裁定,身为“大战”英雄之一的“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以临时指导者的身份被邀请过来了。
但是这个英雄本来是中世纪时代的人,对现代的组织并不熟悉,而且她还有着因为讨厌权力斗争而进入修道院的过去经历。虽然她在战时是个能够让手下兵将团结一心的能干司令官,但对于在平时出现问题的组织进行修复和周旋的工作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以前一直都把这些细致的集团运营工作全权交给她的生涯挚友——作为她左右手的两位火雾战士去处理。然而那两人都在近代的奇祸惨剧——与[革正团]之间的战斗中双双丧命。正因为这样,她才过上了跟隐居无异的生活,现在就算把她硬拉了出来推上指导者的位置,也不可能有什么有效的举措。实际上——
“我已经打算放弃,举手投降了。”
身为她老朋友的威尔艾米娜也收到过许多封像这样类似于哭诉的信件。
不管怎么说,即使仅考虑目前的行动方针——
认为首先要查明袭击事件真相而四处搜集情报的人。
倾向于讨伐敌人而擅自组织党徒四处活动的人,
不拘泥于事件本身,打算着手重建组织的人,
完全不合群,漫无计划地随机战斗的人……
也是处于这么一种一盘散沙的局面。如果连站在主导全世界外界宿立场上的欧洲也是这副模样的话,那么其他地域的部署就自然不可能正常运作了。
有关坂井悠二的处置也是如此,直到佐菲采取直接发出书函的非常手段,这件事才总算传达到中枢里面去。人人都只顾着考虑眼前的事件和自己的事情,至于这一系列的外界宿袭击对整体来说有什么样的影响这类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的余力。当然,他们作出的回应也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可言。
现在外界宿的全体人员都忙着巩固防备力量,根本没有余力照顾到那边去。神秘敌人的袭击都集中发生在欧洲,也没有对东洋上的岛国进行警戒的必然性。
巫女“顶之座”赫佳特也曾经现身于各次大规模的战役中,如果仅仅以“岚蹄”费可鲁的随行来判断这次事件具有特殊性的话,这个依据也未免过于薄弱了。
虽说秘宝“零时迷子”拥有回复“存在之力”的能力,但从大局上来看,其效能也只不过能供一个“使徒”利用而已。所以很难想像争夺这个宝具会有什么样的重大意义。
而且该宝具的原来所有者“约定的两人”,事实上也因为拥有这个效能而几乎没有对世间造成危害。所以在被夺取之后,先看看有没有造成实际危害再作定论会比较好……
而对这种过分消极的回应而感到气恼的“红世”真正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忍不住亲自提出了调查邀请,然而他们的回应却迟钝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跟被誉为当代最强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在战场上取得赫赫战功的大战,已经是数百年前的往事了。而且自那以后直到几年前为止,他都一直置身于“天道宫”里没有露面,所以在外界宿的临时指导部里——人类自不必说,就连火雾战士也一样——对他有详细了解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只有悠二和夏娜知道,他为了自已威名衰落这件事大受打击,还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虽然听说佐菲也联络了她的旧相识——散布世界各地的强力讨伐者们,为此事做了一些准备,但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不依赖外界宿、喜欢独步江湖的人,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来这里支援也是个未知数。事实上,经过了这两个月也还是杳无音信。
这件事态的严重性,依然还没有引起世界上任何人的注意。
这些有关外界宿目前所处的状况,悠二都是在帮忙整理送来的资料时听威尔艾米娜说的。不过他的感想——
(也没有办法啦。)
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至少他们没有下达“马上抹杀坂井悠二!”的命令,这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他甚至为此而感到安心。而且就算说有关于外界宿的事,对从没去过那里的他来说也只是对牛弹琴而已。比起这些事——
(那个叫作[化装舞会]的“使徒”组织,会不会在那边也引起了骚动呢……)
跟在御崎大桥上碰到的“千变”修德南、以及在两个月前想要杀掉自己的“顶之座”赫佳特一起被合称为“三柱臣”的那个——“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
亚拉斯特尔和威尔艾米娜、甚至连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也对她有所警戒,还说“那家伙的话干什么都有可能”,那会不会是这个诡计多端的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所有的事都是她安排的呢。虽然用道理来思考很简单,但是眼前的世界实在过于广阔,从感觉上来说,要断定事情是在谁的操纵下发展,是非常难办到的。
(大概这一点反而是那个叫贝露佩欧露的家伙乘虚而入的最佳突破口吧。)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注视着也许同样是其道具之一的自身,以及摇曳在胸口的火苗——显示出自己并非人类的证明。作为一种观念,它看起来就像是在燃烧着的“存在之力”的结晶,同时也是身为火炬与“密斯提斯”的坂井悠二的核心。在它的周围,漂浮着类似枷锁般的环状自在式。
(刻印……么……)
这是在那次袭击中,赫佳特用那把三角头的杖(悠二并不懂得锡杖这个词)对自己的体内深处……不,恐怕是对“零时迷子”施加的烙印。
根据玛琼琳所说——
“这就是所谓的信号机啦。那位星之公主打算在完成对‘零时迷子’的刻印之后把你破坏,然后让它发生随即转移呢。只要在不分对象发生的‘戒禁’里头刻印上这个东西,就不能轻易对其动手脚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而听了她这番话的夏娜——
“即使把悠二破坏来让宝具发生转移,也不能对他们的企图有所妨碍……反而只会令我们火雾战士丢失目标,所以绝对要保护悠二才行。”
却反而有点高兴地说道。
至于威尔艾米娜——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刻印,那就意味着[化装舞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袭击是也。所以你绝对不能有所大意,放松警惕。”
则凝重地嘱咐了他一番。
刚才所说的不能放任“斗争漩涡”不管的那件事,加上外界宿的混乱状况,以及只要有这个刻印在,那就算逃到哪里去也是白费力气——基于这一系列无奈的原因,悠二在迎来冬天之后也依然在御崎市过着人类的生活。
另外,经历了“银”的显现、赫佳特的袭击、约翰的出现等等一连串的事件后,他身上的变化就只有那个刻印而已,并没有出现其他人所担心的(但是有一名凶暴的火雾战士则对此充满期待)跟“银”有关的副作用和后遗症,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真奇怪啊。)
于是,这个在离危险又近了一步的御崎市生活的“密斯提斯”少年,感觉到在自己内心深处积聚的所有抑郁,正不知不觉地在日常生活中发生了变化。
在今天听到喜讯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为强烈了。
他感觉到的“那种变化”,并不是通常应该会抱有的不安之类的阴暗感情。反而完全相反,那是已经超越了放开来想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类似于可靠的踏实感。
(现在这个刻印,在我眼里看来,已经不再是无法解开的诅咒了。)
跟至今为止一次又一次吃尽苦头、被逼迫得透不过气来的感情相反,他感到的是情绪的高涨。
(不仅如此……我甚至觉得这就像把我跟世界相连的强烈羁绊一样。)
心情向着前方大大地扩展了开来。
(仅仅是一个喜讯,就能够让世界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么。)
然而,少年的这个梦想——
“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
却被威尔艾米娜的一声呼喝打破了。
“现在开始今晚的锻炼是也。”
“体势准备。”
蒂雅玛特也一起喝斥了他一句。
“啊!”
悠二慌忙挺直了腰背。
威尔艾米娜在他的手臂上缠上了一条锻带。缎带的另一端则与夏娜相连,成为了从悠二身上供给她在锻炼中所需力量的通道。
以前两人一直都是通过手牵手来进行力量传递的,但是因为威尔艾米娜对两人关系的进展抱有极大戒心,所以夏娜也难以直接提出反对。而且在实际应用上,如果不用这种办法的话,两人就很难分别进行不同类型的锻炼。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有从道理上去体谅这种做法了。
至于悠二,则只是对供给力量多寡的把握上遇到了一点困难,但不用多久就马上习惯了这种方法。像通过感应夏娜将要使用的力量大小来控制供给相应的份量这种细微的调整,现在也已经能做到了。按照亚拉斯特尔的话说,这也属于锻炼的其中一环。
在被这条煅带缠绕的过程中,威尔艾米娜也不忘继续对他进行督导。
“喜事是喜事。不,正因为有喜事,你才必须更认真地进行锻炼,为将来危险到来的时刻做好准备是也。”
“我知道啊。”
“不得反抗。”
“……”
被封住了嘴巴无法反驳的悠二,现在几乎是处于毫无自觉的状态下,若无其事地走在屋顶的光滑瓦片上,完全没有以往那种脚步虚浮的感觉。他走到了已经成为自己夜间锻炼指定位置的屋顶最高点——屋脊的突起之上。
脚跟之后只留有不足一厘米的空间,背后是离地有两层楼高的地面。以火线描绘在狭窄后院地面上的封绝图腾闪耀着炽红色的光芒,强调着彼此之间的高度差。
(我真的不想再掉下去了啊。)
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最近的悠二,已经被迫多次进行从如今所站位置掉落到地面的这么一种虽单纯却极其危险性的锻炼。
这并不是要求他运用身法来让双脚“着地”的锻炼,而是让他直接被抛上空中,然后直接以那个姿势“落地”……总的来说,就是让他像一只被扔出去的青蛙一样“啪嗒”地摔在地面上,以此提高在战斗中遇到意外冲击时的耐久力的锻炼。
(虽然我也明白这是在战斗中很重要的技法……)
当然,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以这种高度来锻炼。首先是从家里的外走廊开始,等习惯之后就站到庭院的围墙上,接着就到二楼的窗户……是这种循序渐进的锻炼带来的成果。
无论是出于本能的打滚动作,还是反射性地伸出的手,全部都被威尔艾米娜的缎带封住了,因此当初仅仅是站在外走廊上被推了下去,他就已经难受得透不过气,动弹不得。
(不过,现在也多亏了这种粗暴的锻炼方式……)
悠二看了看身后。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也不会有大碍了吧……?)
在五天前,(站在锻炼指导者的立场上看)幸运的是,附近有一辆车刚好停在封绝的内部,于是悠二就从现在所站的屋脊上被狠狠地摔到那辆车的车顶上。
至于那辆绿色的外国车子,车身被砸歪、玻璃被砸碎、轮胎被砸飞……而自己则陷进了车顶盖里面晕了过去。然后——
“这也是强化耐久力锻炼的一个环节,没想到你却怀疑我别有居心是也。”
在威尔艾米娜的辩解——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那么用力撞上去嘛!”
以及夏娜的抗议声中醒了过来。
相对于车子的惨状,被撞上去的自己却没有受到半点伤,这一切都是拜锻炼所赐,可以算是值得高兴的事了,但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会痛的啊……)
自那么后,每当站上屋顶的时候,他都会先确认一下附近的路上有没有停靠的车辆,养成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习惯。
虽说在封绝里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做一些粗暴的行为,但超越了那“某种程度”的话最好就可免则免了(悠二还不知道威尔艾米娜计划着下次把他撞到附近随处可见的砖砌围墙上)。
在这位有点胆怯的少年面前,作为今天的锻炼指导者走上前来的人——
“那么,就由我来当你今天的对手吧。”
正是作白衬衫加长裤的悠闲打扮、在火雾战士中首屈一指的杀手“悼文吟诵手”玛琼琳·朵。
“……请多多指教!”
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反射性地松了口气,悠二故意大声回答道。虽然感觉到威尔艾米娜好像瞪了自己一眼,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自从那个“银”的显现发生后,玛琼琳也开始频繁地参加在坂井家进行的夜间锻炼了。她起初参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有关“银”的真正身份的线索,以及确认悠二在事后是否有副作用,到了后来才开始加入他们的锻炼之中。
“我发现他似乎具有自在师的适应性是也。”
“秘技传授。”
原因就在于威尔艾米娜提出的这个请求。
玛琼琳以严峻的目光审视着悠二,然后——
“唔,也算是有那方面的资质……不过这仅仅是指能力上而已吧。
“要形成性格必须花上十年,也就是说要想办法让他坚持到那个时候啦,嘻嘻嘻。”
再加上马可西亚斯这种隐含的催促,才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
自那天以后,悠二一直以每周一两次的频度接受着玛琼琳的自在法讲学。
“我只会教你一些人人都会的基本功哦。剩下的就要靠你的悟性去领会了。”
虽然玛琼琳丢出了一句不负责任的教育方针,但按照他的现状来看,即使教他一些复杂的东西,他也无法实行,所以这样子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玛琼琳站在跟位于屋顶一侧的悠二相隔几步远的屋脊上(威尔艾米娜和她背对背地站在不远的位置上,与她正面相对的是接受她指导的夏娜)。玛琼琳和从她右腋下的书型神器“格利摩尔”发出声音的马可西亚斯,各自宣布了锻炼的开始。
“要开始了哦。”
“好嘞,那么就先从生火开始吧。”
既非平常的那副松驰面容,也非战斗时那种勇猛咆哮的姿态,身为名震天下的自在师的这位女杰,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接受锻炼的少年。
“是!”
怀着收紧身心的意念,悠二把右手向前伸出。
(首先是,嗯……)
在胸前紧握拳头。
(构成我身体的“存在之力”……用心去感觉在无意识中对其加以控制的意志总体的运作,并将其置于自己支配之下。)
被教过的这些难懂的词汇——最近他终于通过实感理解到其意义所在了。
(将从我的存在边缘零落的一丝微弱力量集中在拳头上……)
把胸前的拳头以手掌向上的方式慢慢往前伸出。
(然后把火焰的印象具体化——)
跟意念完全吻合——
嘭!
大小恰好到好处的火焰,在手掌上点燃起来了。
颜色是银色。
那是火雾战士“悼文吟诵手”玛琼琳·朵花费了数百年岁月来追踪的仇敌、寄居在悠二体内的神秘怪物——“银”所拥有的火焰颜色。
“……”
面对那种已经成了每天必见之物的火焰,玛琼琳眯起了眼睛,稍微蹙起了眉头——然后,又哼了一下鼻子。
“……构成时间看来已经缩短了不少呢。”
“谢、谢谢指导。”
对她在刹那间散发出的那股强烈杀气还没有习惯的悠二,总是不自觉地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至于玛琼琳,则已经对此不再介意了。
“接下来就要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做好预习了哦。”
“咦?”
悠二马上大吃一惊,想到自己的准备不足而慌了手脚。
“呀哈哈哈!从细心的指导到留下坏心眼作业的这些老师作风,看来你都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呜噢!?”
玛琼琳一巴掌封住了搭档的嘴巴,然后顺势把手掌横向挥出。从刚闭上嘴巴、被夹在右腋下的“格利摩尔”中,飞出了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玛琼琳看也没看那纸片一眼,就对悠二作出了指示。
“让你手上的火焰脱离自己的身体,打到这张纸上来……时间限制为五秒。”
“好了,开始!”
听到了立刻发出号令的马可西亚斯的声音后——
“——!”
悠二马上集中精神,抬头注视着飘舞在封绝上空的纸片。
(让现在手上的火焰离开自己——)
这是为了学会“火焰弹”——通过敌意和害意的指向,以及让破坏的印象具体化这些最简单的构成原理实现的自在法——而进行的锻炼。
火雾战士和“使徒”,多数都是以结合自身精神特质的形式来构筑和运用一些独特的自在法。那都是别人无法模仿的、简直可以说是个性的产物。不过在众多的自在法当中,也有一些共通的技术,那是任何人都会使用的自在法。火焰弹和封绝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要进行自在法的基础锻炼的话,这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课题了。
(——把力量指向那张纸!)
悠二注视着飘在空中的纸片,把它飘舞在空中的姿态牢牢印在意识中,然后在脑海中强烈地想象要向那个位置施加害意。随着他的意念变化,手掌上的火焰就像被捍过的粘土似的,变成了细嘴瓶子般的形状。然后,瓶嘴的部分一下子伸长——
嘶啪!
那延伸出去的火焰贯穿了纸片,在银色的火光中将其烧成了灰烬。
“成功了!”
悠二兴奋地叫了出来,可是在下一瞬间——
啪啦!
“哇啊啊,好烫!?”
原来是残留在手掌上的少量火焰发生了爆裂,烧到了下巴。悠二连忙蹦跳起来想把火焰甩掉,然后才发现那是残留在手掌上的火焰,又慌忙大力挥了几下手。
“好烫、好烫!”
而他的脑袋——
“喂喂!”
“嘭!”的一声,被有如几块画板叠起来那么厚的“格利摩尔”拍了一下。
“呜哇好痛!”
“什么‘呜哇好痛’嘛,就是因为你一知半解地保留了力量,所以手上才会残留下多余的力量啊。你要把生成的力量全部打到目标上去才行。”
“我说啊,保留力量这种事,对你来说还早十年哩,嘻嘻嘻!”
从眼前和头上传来了两个斥责的声音。
“悠二,没事吧!?”
从另一侧的屋脊上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但是马上——
“那种程度的烧伤是死不了的是也。”
“集中。”
就被另两个斥责的声音——
“是……”
封住了嘴巴。
悠二也无力地回答道:
“对不起……”
“有时间道歉的话就再来一次!这次要用全力,时间同样是五秒种!”
“呀哈哈哈,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可不是被敲两下脑袋那么简单啰!”
纸片再次飘到了空中。
完全没有准备时间的悠二马上慌了起来,以基于习惯性的直觉,迅速完成了刚才慎重地进行的力量操作,向着眼前的目标释放出力量。
“喝!”
嘭!
飘舞在空中的纸片被烧掉了。大概是因为倾注了全力吧,这一次没有像刚才那样在手边出现爆炸。
(!……就是这样子吗……)
又掌握了一种新的感觉。
马可西亚斯“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哎呀呀,这次本来是突然袭击,但你也干得不赖嘛,嘻嘻嘻!”
“没有啦……”
然而,害羞的悠二刚得到的这种满足感——
“这种事可是基础中的基础,你可别得意忘形哦。”
立刻被玛琼琳以笑容彻底吹散了。同时——
“你最重要的课题,是要把只在危急时才出现的集中力锻炼到可以随时发挥出来。为此,你就有必要把操纵‘存在之力’的感触变成你的本能,而不仅仅是限于自在法。只要你不忽视这些基本功继续努力锻炼的话,应该也可以帮得上‘那边’的忙啦。”
她又稍微望了一眼夏娜那边,说了几句激励他的话语。
“是!”
原来对她只抱有“强大的火雾战士”这个印象的悠二,也通过这多次的接触机会,终于了解到她的本质了。
毫无疑问,玛琼琳·朵非常严厉。但那是适当的严厉,她不会冷漠地把人推开,而是设身处地去对待人。
(佐藤他们俩如此倾慕于她,现在我也有点理解了。)
悠二随着玛琼琳的目光,把视线投向在另一边接受着威尔艾米娜指导的炎发灼眼的少女。
(这个人之所以跟夏娜合不来,大概是因为夏娜有着作为火雾战士的坚定价值观,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吧。这是不是价值观的指向完全不同的标志呢……)
我这种分析还真是透彻呢……正当他得意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我才刚说完课题是集中力你就这样,真是的。”
“好嘞,要惩罚才行!”
玛琼琳以“适当的严厉”,往他的脚上扫去。
“呜哇啊啊!?”
不知已经是第几次了,悠二头朝下脚朝上地从屋顶摔到了后院的地面上。
由于经过锻炼的关系,他总算没有受伤。
闹钟铃声响起后过了几分钟。
迎来了零时的瞬间,永久机关“零时迷子”在众人面前发动了。
“!”
悠二的“存在之力”得到了恢复。
过去吸收的“千变”修德南的手臂,加上在那次骚动中吸收的“彩飘”菲蕾丝的力量,现在悠二拥有的“存在之力”总量的规模不仅远胜于“使徒”,甚至已经能够跟“魔王”相提并论了。
“……”
感觉到膨胀起来的那种力量,同时也感觉到其中的大部份还没有得到利用,悠二对进一步的锻炼充满了干劲,握紧了拳头。
“……好。”
玛琼琳看着这位少年的可笑样子——
“今天完了之后你也还是那么有精神呀。”
“嘻嘻嘻,当上了哥哥真的那么高兴吗?”
马可亚西斯笑着嚷道。
被他这么一说,当上了哥哥的少年才发现自己现在的举动,不禁脸红起来。
“哪,这个是……那个……”
“以此作为努力的支柱也是值得自豪的事,没必要感到羞耻。”
面对罕见地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亚拉斯特尔,悠二也率直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
只有夏娜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什么时候登门致贺比较合适呢……”
“明天傍晚。”
听到威尔艾米娜对敬服的主妇表露出体恤之意,蒂雅玛特作出了简短的回答。
“唔,空出这一段时间的话,就应该没问题了。因为对外界来说,我们获得这个情报的时间,应该是在次日早上夏娜——”
亚拉斯特尔感觉到,因为自己无意中使用了夏娜这个名字,威尔艾米娜稍微皱了眉头。不过他没有介意,继续说道:
“——回家之后的那个时候啊。”
“…………?”
夏娜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看到众人这副模样,玛琼琳和马可亚西斯不禁苦笑道:
“嗯~一个个都那么兴奋呀。”
“当然啦,听说这里的妈妈很受人尊敬嘛。”
悠二面对为自己感到高兴的众人——
“实际上……那个……”
面对知道真正的自己、也为自己感到高兴的众人,以忏悔般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对成为哥哥这件事,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的存在了……”
封绝之中一下了静了下来。
“不过……”
身为火炬的少年,把绷得紧紧的痛楚,以将其打破的痛楚来掩盖。
“就像跟我一起出生的那个哥哥,通过我名字里的“二”字留下了存在印记那样,即将要出生的那个弟弟或妹妹也会在名字上用“三”这个字来留下我存在的印记。我是对这一点感到非常高兴啦。”
悠二吐露出没有人能作出回应的感慨,在因此而降临的沉默之中——
“……是么。”
终于以亚拉斯特尔的一句话而得以缓解。然后——
“在我跟前一位契约者一起旅行的时候——”
“?”
听他提起至今为止从来没听他说过的有关自己的事,以悠二为首,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即使是身为那“前一位契约者”最亲密战友的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也不例外。
“——她在漫长的流浪生涯中,也多次当过助产妇……是这么说的吧,多次为生命的诞生施以援手。对于只懂得以神罚之名到处破坏的我来说,那实在是一种‘恐怖’。我也记得很清楚,那是为了把一个生命带到世间而进行的纤细作业……坂井悠二。”
“……”
面对仅仅以气息作出回答的悠二,这位“红世”的魔神,把他从一位女性——虽然已经亡故,但却依然深爱着的那位女性口中知悉的“这个世界的真相”说了出来。
“贯太郎先生和千草夫人,他们两位既然有了新的孩子,那么下一个孩子,再下一个孩子,也是有可能出生的。”
“……!”
被他提醒了自己从没有想过的事,以及其可能性之大,悠二不禁睁大了眼睛。
“新生命诞生的可能性,带来一个又一个的痛苦。然后,那些孩子又孕育出他们的孩子,世界就是这样连绵不断地延续下去……我们火雾战士,就是守护这个世界正常运作的存在。”
“……守护……”
曾几何时立下的誓言——“要保护夏娜”的那一句话,已经在自己的内心大大地膨胀起来——悠二有这样的感觉。夏娜、爸爸和妈妈、弟弟和妹妹、还有以后将要出生的人……
“……要保护他们。”
他静静地点了点头,感应着自己曾几何时获得的强大力量。
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令人忘记了自我的、只能以异样来形容的无所不能的感觉。
“如果我们努力的话……”
就连向他训示的亚拉斯特尔也感到意外的话语——
“?”
从名为坂井悠二的“密斯提斯”口中吐露出来。
“希望有一天,在我们守护的未来,能够结束这场跟“使徒”的战争就好了。”
除了说出这句话的本人以外的全员,都同时呆呆地注视了少年几秒钟。
到了醒悟过来的时候——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先笑出来的是马可亚西斯。
“哎呀,年轻人的梦想可真是远大哩!!”
玛琼琳也用力控制住不断颤抖的肩膀,忍着笑说道:
“也、也好吧?所谓的理想,当然是越远大越有实现的价值啦。”
就连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也好像忍耐着什么似的说道:
“原来如此,如果有粉身碎骨的觉悟,那么大部分的事象也的确有实现的可能是也。”
“理想壮大。”
可是,只有夏娜——
“……”
没有受到他们话语的影响,回想了一下板井悠二这个少年到“现在”为止走过的道路,然后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嗯。”
对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过于远大的梦想感到动摇的悠二——
“夏娜。”
因为被紧紧地握住了手而回过神来。
“能做到的,悠二。”
“!”
“如果不定下目的地的话,就绝对无法到达那里。不过,悠二你已经找到并决定下来了。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只要往那里走就行了。”
被少女富有吸引力的灼眼注视着的悠二,又再次被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所包围。好像只要自己向着理想前进,就马上能实现一样。现在他虽然知道那只是错觉,但即使如此——
“嗯。”
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回握住夏娜的手。
这时候——
“坂井悠二。”
亚拉斯特尔插进了“两人之间”,他绝对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所谓远大的理想,首先都是会被人取笑的。至于最后以被取笑来告终,还是把取笑变成感叹,就要根据以此为理想的人今后的行动来决定了。”
他对这种理想本身不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告诫他以后走的路充满了艰难险阻这个事实——他实在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悠二接受了来自“红世”魔神的这句毫不温柔的话语,表露出自己的决心。
“我明白。虽然光以嘴巴来说的话,这个理想未免有点过大了。”
然后,他抬头看着封绝上空的彩霞色半球壁。
“为此,首先必须把小至我自身、大至这个城市的问题解决才行。至少也要让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还有大家……都能够过上没有威胁的生活。”
话题又回归原点了。
没错,无论要做什么也好,首先都必须从这里开始做起。
“唔,你就好好地在作为其基础的日常锻炼中努力吧。”
亚拉斯特尔作出了总结,在众人之间开始弥漫着“今天到此为止”的气氛。
这时候,夏娜突然间——
“啊,对了。”
从悠二的话语中,回想起刚才一直感到不解的那个问题。她拉着与悠二相握的手,轻声问道:
“那个,悠二。”
在锻炼之后,平常的凌厉气势也减弱了几分的少女,现在正歪着脑袋向着自己提问。那种动作的可爱,让悠二也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容。
“什么?”
“贯太郎和千草,是怎么样做孩子的?”
“哦,那个嘛——”
悠二刚想轻松地作出回答——
“——啊!?嗯!?”
然而脚后跟却马上碰上了屋顶的瓦片,差点摔倒。
“哎呀呀……”
玛琼琳也不由得对这种意外的发展感到好笑,威尔艾米娜的双肩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僵住了。
“……?”
夏娜对各人的奇怪反应感到莫名其妙,对自己话中的含义完全没有半点自觉,还一味地继续追问道:
“千草一个人做就不行吗?”
“唔,那个……”
悠二移开了视线——
“贯太郎好久也不回来一次,千草一个人做不就好了嘛。”
“不,嗯……”
又别过了脸——
“什么时候完成?”
“完成?这个……”
搔了搔脑袋——
“啊,还有,怎么样决定是弟弟还是妹妹?”
“要说决定嘛……嗯……”
扭了扭脖子——
“两个都做不就好了吗?”
“两个,啊,也有那个可能吧……”
成功地把这一连串的问题敷衍了过去(虽然只是他的主观愿望)的少年,急忙转过身来,以吞吐的动摇声音,向身旁那个“悠闲”地发着呆的、曾经是少女养育员的女性——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小声询问道:
“作、作为火雾战士,你没有教给她这方面的事情吗?”
威尔艾米娜也狼狈不堪,声音和表情都出现了动摇。
“有关那方面、的教育,我本来打算、等她迎来第二性征之后,再进行是也。”
“幼年出道。”
(说、说起来,夏娜从订立契约的时候开始就没有长大过……)
不管怎么看,眼前的少女最多也只有十二三岁左右,要教给她“有关那方面的情报”也的确是太早了点。而成为了火雾战士之后,这更是没有必要知道的情报了。对这方面的调查和了解,恐怕亚拉斯特尔都是不会允许的吧。
(为什么我要受到这个牵连啊——)
“喂——”
被众人的对话忽略了的夏娜,开始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为什么你们都在说悄悄话?有什么瞒着我……啊,对了。”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向自己的胸前看去。
“亚拉斯特尔。”
“唔呜!?”
面临意料之外的灾难,“红世”的魔神不禁叫苦不迭。
“刚才你说生命诞生的事——”
“悼、‘悼文吟诵手’!”
他慌忙把话题转向那位年长的女性。
“那么,明天见啦。”
“抱歉啰,呵呵呵呵!”
薄情的玛琼琳和马可亚西斯向着夜空飞走了。
“——竟、竟然这么卑鄙!”
“什么嘛,大家都怪怪的……威尔艾米娜。”
无视用责难的表情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夏娜,威尔艾米娜把视线固定在她胸前的吊坠,问道:
“不是有一段时间受过佐菲·萨伯莉淑的指导吗?”
“自从‘那次’以后,就只是教了她一些身为女性最低限度的注意事项而已,期间也很短。”
“唔……”
看到他们还是完全不理睬自己,夏娜马上就放弃了跟他们对话,把目标转向最初询问的对象——刚才为止的确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动摇不已的少年。
“……悠二。”
“其其、其实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绝对不行是也。”
“越权行为!”
立刻就被否决了的悠二不禁满脸通红地发出了哀号。
“那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不管怎样,唯独是你不准告诉她!”
“如果向她提供了不良情报的话,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了吧!?”
“即刻处刑!”
“真是的,为什么你们个个都无视我啊!?”
除了夏娜之外的众人都动摇不已。过了好几分钟后,他们才想到第二天早上再跟千草本人进行协商这个最为妥当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