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
还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啦?”上次晕倒时候遇见的校医室的医生,白发银银,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见呆坐在床上的江九九还在发呆,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继续嘟囔着。
“我就没看到几个学生像你一样,三天两头的进医务室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平常见不到人唠嗑自然话多了些。
“你倒是凑巧,来几次都是一个男生背过来的。”
“呀,该换吊瓶了。”校医奶奶低声惊呼了一下:“都快回流了,你咋不知道说呢。”她转身进里屋,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来。
等换上了新的吊瓶,调好了输液速度,她拿一把凳子坐在江九九的面前,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模样倒是挺俊俏。”
江九九从小就怕打针,在外人面前这等丢脸的事,怕是万万不敢显露出来,刚刚只蹙着小眉头不住的吸气,等那劲儿过来,才细碎的听到,男朋友,俊俏的字眼。
一张小圆脸配上一双瞪圆的大眼,疑惑道:“我吗?我还是个初三的学生呢。”
“不就是早恋嘛,这算什么,想当年在我后面追着跑的兔崽子可是一抓一大把。”江九九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少女的娇憨。
想起她老妈秦穆穆说过,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终究还是个女人,充满少女心的女人。
诚然这是个病句。
不幸的是江九九以后的确没有早恋过。
江九九的嘴角一弯,像一池春江水,微风拂过,泛起的点点涟漪,一张灰白的脸上也有了点点鲜活气。
“年轻真是好啊。”校医奶奶没由来的感叹一句。
“当年,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背着我,那年饥荒我饿晕了,他偷了家里的榆钱儿来看我。”她顿了顿,黄黑浑浊的眼睛里流淌着一抹哀伤。
“他也是这般吃力的背着我。你说男孩子,是不是和我们咱们女孩子不大一样,我就背不动他。”江九九被这一句我们女孩子不太一样,给逗乐了。
您老六十有余了吧。
不过着实不敢笑的太放肆,她只用一只小手,捂着嘴巴发出噗嗤噗嗤的呼声。
“你在笑话我吗?”
“没有。”
活像小老鼠偷吃了桌台上可口的食物,明明嘴上还摸着油,还偏犟嘴说没有。
医务室外面一片片的树荫葱茏,夏日的阳光真灿烂。
“后来呢?”江九九追问道。
“后来,我就醒啦,他被他爹拿着二杖的木棍扒了裤子打,最后打了晕过去了。”
校园奶奶脸上笑容依旧和煦,她的银银白发在阳光里度了一丝金光,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不少。
“那年,他才十五岁。”
“和我一般大呢。”
“是呀。”
“……”
“阿婆,阿婆,你在吗,阿婆——她怎么样?”
少年的大嗓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怕是到了变声期的缘故,沙哑中夹杂着尖锐。
并不好听。
来人还不等里屋的人回话,直接大剌剌的冲进来,脚步些许紊乱。
“阿婆,阿婆?你....”少年一口还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挠着脑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你醒了...醒了就好。”少年转过头去,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只是那模样太过生硬。
“你瞧见我阿婆了吗?阿婆。”连讲话都快平舌翘舌不分,差点咬到了舌头。
江九九抬头,“阿婆?”
“你怎么过来了?下课了?”是校医奶奶的声音。
他讷讷的开口;“我来看看我的同学。”
江九九看着少年,又转头望望校医奶奶,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浓雾:“你唤她阿婆?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你吗,校医奶奶?”
“唤我阿婆的只有他,不过唤我叫校医奶奶的也只有你。”坐在一边的长者,眼眸带笑。
“张野?”童音软糯,江九九叫了一声。“你来干嘛。”
“我.....我来看看我的阿婆。”阿婆这个词太过含糊,他觉得江九九肯定误会了什么,指着长者分明道;“她是我妈妈的妈妈。”
“那你,为啥不叫她外婆。”
“我没有妈妈,不叫外婆,所以是阿婆。”
语气里的固执,突然冷掉三分的字音,让江九九心里一滞。
“没有妈妈,哪来的你。”
“不是没有,对,就是没有吧。”
“嗯?那不是....”
“没有就是没有。”
被唤作阿婆和校医奶奶的急匆匆的走出来里屋,外面似乎有同学打篮球脚崴了。
休息室里就剩下他俩人。
刚刚还残留在室内的一卷温馨烟消云散。
江九九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少年,实在不能把这样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和我杀人犯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一起,想着想着,她不禁开口问道。
“为什么?”一边还是忍不住歪着头开始想,实在想不通。
“什么为什么?”少年神情有些慌乱。
“欺负周圆圆。”
“我…不喜欢她。”是干瘪瘪的声音。
江九九微笑着朝着他招招手,张野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一步。
江九九又示意他再往下蹲一点,张野就乖觉的蹲了又下去。
大概觉得是病人的缘故,她让他如何,她便如何。
忘了平日里他都是怎么一起欺负她的,也忘了她平日里是如何对他退避三舍的。
“我知道,那本色情小说是你的。”江九九在他耳边悄悄的说道,带了三分愤怒。
她说话时的热气撒在他的耳朵里,痒痒的。
张野忍不住一缩脖子,听完她讲的话更是抖了一抖。
“你……怎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