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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乱（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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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见他陷入沉思，趁火打劫说：“很抱歉，我们只能收容您一天多，到时候就看您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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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局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等森特先生的表情稳定下来，这两位完全摆出生意人的架势，友好地展开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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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刚才提到的……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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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一笔‘互利’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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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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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快速清晰地说：“我提供不能更优厚的条件给您个人——熔炼成标准金锭的纯金——五十公斤！同时您以‘政治避难’为名成为本镇的合法居民，获得三十年居留权。您要做的是，在几张文件上签字，对议会的使者表明您并未受到任何胁迫，全部手续有凭有据。最重要的是，树种种下十小时就完全生根了，任何人也没法改变既成事实。”他等杰罗姆想一会儿，才接着说，“这之后虽然欢迎您成为我们的一员，不过假如您决意寻找其他出路，我也能以个人名义对您提供大量便利。请别忘了我说的，‘不能更优厚的条件’，树种是无价之宝，交易本身物有所值……只要您有诚意，我会把条件列出来给您过目……想想吧，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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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罗姆开始觉得泽德先生露出了故事书里才有的、诱人犯罪的表情，配合他英俊邪异的面貌，把种族特征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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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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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您想看看交易的文件吗？”几张用某种纤维织成、质地光滑的契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全用古代摩曼语写成，很多部分让他看得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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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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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没想到您还真是行家！这就是凭证和印信，请检查吧！”更多的印章、戒指和文件让杰罗姆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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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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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您连这一步也想好了？！不可思议！”房门无声开启，一个早等在外面的精干半恶魔走进来。泽德先生指着他说，“公证人。这是他的资格证明，请仔细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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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罗姆眼花缭乱，心想当我是白痴吗？和恶魔做生意，不吃亏才是异数，除非脑子出问题，他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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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杰罗姆沉声低喝，话音在屋里回荡。“如果我长着一张轻信的脸孔，抱歉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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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功夫，公证人无声告退，契约和印戒被收回原处，泽德先生站在淡绿色阴影中，窗外传来阴郁的号角声。半恶魔的眼睛被眉骨投下的阴影覆盖，长叹道：“‘无底的戒心，你比无厌之欲更难满足。’就这样……让我尽最后的努力，也许还能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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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转身，双手交击，只听见房门打开又关闭，屋里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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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罗姆感到周身发怵，脖子不听话地僵硬着。来人罩在兜帽和斗篷里，比身后的泽德矮了一个头。半恶魔双手放在对方肩膀，眉头深锁，犹豫一会，拉开了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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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是光线造成的错觉，或者由于茶水中的天麻……杰罗姆·森特呼吸困难，瞳孔收缩，不自觉地半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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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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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双眼睛牢牢吸引住他的视线，仿佛一片布满水气、荡漾着马尾藻的寂静海面，被难分昼夜的暧昧光线包围。丰盈的唇片和微微上翘的下颌，显示了倔强的性情；古铜色皮肤好像会反光，黑发略微卷曲，小巧的鼻梁呈现微妙弧度。对方也在打量森特先生，眉头微皱，露出个认命的神情，显然不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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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杰罗姆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把眼前女子和薇斯帕作比。不像薇斯帕精致内敛的美，眼前的女子透着强烈的诱惑力，让他喉咙发干，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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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沉默地分开斗篷，贴身的皮革衣料让杰罗姆不能抑制地脸红……他原以为自己六岁以后就失去了脸红的能力。女子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她简直是作为昭示男女性别差异的标本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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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篷和兜帽恢复原状，半恶魔声音里透着遗憾。“一换一，公平交易……想好再答，我只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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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静点，听听理智的声音。你是个有自尊的男人，美色当前正好考验意志力。什么场面你没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作出让自己后悔的蠢事。就算为了面子，你也该硬撑一会儿……没见她之前不也活得好好的？你能挺住！不论如何，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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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权衡过后，完整考虑各种情形，冷静地作出判断。森特先生毫无悬念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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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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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唉！算了！”泽德先生在反悔的边缘徘徊一圈，最终还是遵守了原则。看看闪烁的树种，再看看旁边的佳人，他的表情也是喜忧参半。“莎乐美……你的主人在那边。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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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她是个奴隶？”色迷心窍使他失去一贯的洞察力，“奴隶”这个词触动杰罗姆一根敏感的神经，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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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严肃地说：“债务奴隶。这是她的契约，你最好妥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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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森特先生还有点良心，“我不需要奴隶，请把契约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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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乐美浑身一颤，泽德吃惊地摇头。“作为她的所有人，你有权赋予她自由人身份。一旦烧毁契约，她也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这种情形下，我不能保证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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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一会儿，杰罗姆下定决心说：“这一部分不用你担心。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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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重新审视杰罗姆，又把目光转向沉默的莎乐美，最后现出古怪的表情。“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现在两宗交易都还没有立约。莎乐美，虽然你将成为自由人，这一刻我还是你的主人。我要最后行使主人的特权——作你的主婚人。两天后你会获得自由，到时一切都看你的意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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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森特先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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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冷冷地说：“这不由你决定！你的任务不只是在文件上签字，在使者面前，我要整件事看起来合情合理，让对方找不到翻脸的借口。哪有人自愿放弃到手的珍宝？你的行为不合逻辑，我只能假定你神智失常，替你作出决定。婚礼举行和树种下种同时，你们至少得扮演两天的夫妻，个人意志在所有人的安全面前必须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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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些强词夺理，杰罗姆才真的找不到翻脸的借口，泽德要害他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半恶魔似乎急着把眼前的尤物送出去，杰罗姆实在想不出、一个正常的男性怎么会有这种举动？到目前为止，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氛，如果自己不是身在梦中，事情背后定然还有复杂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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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什么时候，公证人又抱着一堆文件站在他身旁，签字签到手腕失去知觉，十指指尖沾满赭石色印痕，数不清的印章盖过，最后全部文件一式三份，两份用火漆印封存……杰罗姆已经头晕眼花，五、六个小时的透支精力和高度紧张此时产生了效果。听着泽德和公证人翻看法典，不时争论两句，他自己趴在石桌上半睡半醒，几次被摇起来补签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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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逝，昏沉的梦境中，蒂芬尼的身影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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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穿鲜红婚纱，蒂芬尼眼望浓雾弥漫的彼岸，朽坏的甲板发出呻吟，整条船在流淌的雾气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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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婚礼怎么不邀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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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罗姆无言以对。她缓缓梳理黑发，水草随着滴血的梳齿相互缠结，拉扯着船身，传来**的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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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这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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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起灰白贝壳包裹的双手，杰罗姆发出软体动物才有的、无声的嘶喊，化为一串气泡，向头顶的水面快速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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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罗姆·森特度过了身在异域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