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胡四和林武想把我爹给灌醉了,一个劲地劝他喝酒,我爹很坚决,每当有人给他添酒他便会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杯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我估计他们灌我爹的意思是,想让他醉过去,我们好谈点别的事情。于是,我就对我爹说,要不你吃点饭就带我弟弟先回家,我跟哥儿几个再聊聊,聊完了就回去。我爹说,你们聊你们的,我不插话就是了,再说,现在你不一定能找着家门口呢,咱们那一片儿全变样了,马路也拓宽了,平房全改成楼房了。我打趣说,那也好找,我到了咱们那边,逢人就打听杨老师家在哪里不就可以了?我爹忽然红了脸,那倒也是……胡四使劲掐了我的大腿一把,站起来说,大爷愿意在这里陪咱们说话是咱哥们儿的荣幸,来,我敬大爷一杯,祝大爷健康长寿。我爹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歉疚地对胡四说,小胡我真的不能喝了,我带二子出去遛遛,一会儿再回来跟你们聊。我想这样也好,我刚出来,有很多事情需要跟哥儿几个沟通沟通,他和我弟弟在场确实不太方便,就坐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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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刚出门,胡四就叹了一口气:“老爷子不容易啊,酒都不敢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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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那是,他本来就不大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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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嘬了一下牙花子:“唉,喝多了跟年轻人一样……记得那次他非要去监狱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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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这事儿还是别提了,都是让我给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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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瞄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说:“老爷子不教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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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为什么?他怎么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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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说:“我出来以后经常去看他,起先他也不跟我说实话,后来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差劲,就问他,你这样的眼神还能教课吗?他就说实话了,他说,因为这个,学校不让他教课了,安排在传达室接个电话什么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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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干咽唾沫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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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了一阵,胡四叮嘱我:“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告诉过你这事儿,老爷子很爱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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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了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吃力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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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淡然一笑:“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你在社会上照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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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神来,换个话题问:“四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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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说:“还怎么样?没咱哥们儿活的啦!现在的小痞子一个比一个‘诈厉’,以前咱们顶多玩玩棍子菜刀什么的,现在可好,来不来的就动枪!有些家伙还拿手榴弹炸呢……你知道阎八吧?这小子现在可扎煞起来了,走到那里都前呼后拥的,几个跟班的全他妈拿着‘喷子’,一句话不对味儿就开枪,我操他妈妈的,跟他妈日本鬼子似的。阎八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什么阎八爷。前几天我碰见他,不等跟他打招呼,这小子就用一根沾着肉沫的牙签点着我的鼻子说,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家八爷了?你说这不扯淡吗?以前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他是小广的一个提鞋的,见了我都老远的喊林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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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以为然:“阎八?那不是阎坤吗?真那么厉害?呵呵,那是因为我杨远没在外面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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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猛灌了一口酒,拉我一把说:“蝴蝶,所以呢,我们就等你出来了,咱们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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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他还当真了,我笑话他:“四哥不是不玩社会的吗?怎么也想趟这条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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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你错了,在监狱的时候我就想,既然我踏上了这条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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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武啪地一拍桌子:“叨叨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咱哥们儿本来就适合玩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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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两个人是铁了心想走黑道了,这似乎正合我意。在监狱,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盘算过:杨远,你已经踏上一条不属于正常人的路了,将来想要活出个人样儿来,要么找个单位低声下气给人家“扛活”,要么利用自己的长处,在社会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当黑道老大。前面的那条路根本不适合你,你是个什么人?坐过牢!单位上的人是不会拿你当正常人对待的,你忍气吞声地干上几年也就老了,等你老了再想回到社会上去混,你就等着去死吧。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趁年轻,趁当年的那点余威,继续混……我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喝口酒说:“这样吧,我先在家憋上几天,好好陪陪我爹,这几年把老人家折腾得不轻,再干那些没脑子的事情,对不住他。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找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我可把话说好了,打打杀杀的活儿我不干,要干就干点儿‘高智商’的活儿,我记得这话四哥在里面曾经对我说过,呵,是不是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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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翻了个眼皮,摸着下巴说:“是吗?这话我说过?那是说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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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喝得有点多,故意岔话:“开个小饭馆也不错啊,起码比上班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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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武斜眼看着我,不满地嘟囔道:“你还是你吗?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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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心不在这里……在哪里,你应该知道,我在劳改队跟你说过一万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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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站起来,笑声震得桌子上的杯盘直哆嗦:“情好吧哥哥,杨远还是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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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看我的眼神有些慌乱:“喝大了?咋呼什么?你爹还在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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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我爹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悠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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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武拉我坐下,轻声说:“别嚷嚷,你爹刚才在外面偷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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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颓然倒在了椅子上,心里一阵难受,脑子也开始混乱起来,我不知道将来我在外面继续混下去,我爹将会怎样……可我不这样,我的出路在哪里呢?跟你一样,也窝囊上一辈子?大口地抽了一阵烟,我的心像一块正在煅打着的铁,逐渐坚硬——我要活出个人样儿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胡四和林武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一步的设想,我就捏着酒杯想自己的心事,我在脑子里想象着,我马上收拢当年的弟兄,以最快的速度树立自己的威信,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形成自己的势力,再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我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最坏处境都想到了,甚至做好了将来被人追杀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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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的夕阳很好,我跟我爹和我弟弟走在街道上,人整个都被涂成了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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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坐车,就这样溜达在懒洋洋的夕阳里。我弟弟长高了,跟我走在一起差不多到我的肩膀了,我搂着他的脖子,不时往他的脸上吹一口带酒味的气,吹一下他就躲一下,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我爹看着我俩,会冷不丁地笑两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爹说的没错,除了我家还住在那幢带院子的平房里以外,旁边全是楼房,要是让我自己回家,还真不一定找到家门呢。我扳着我弟弟的肩膀等我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一个人从黑影里转出来,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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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惊,猛一回头:“阎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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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是我,”阎坤伸出手来想跟我握一下,“我在这儿等你一下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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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意思,”我把手抬起来,用手背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听说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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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往旁边歪了歪脑袋,笑得很尴尬:“远哥真能笑话人,还不是瞎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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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把门打开,摘下眼镜往这边凑:“大远,你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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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上前搀着我爹往里走:“大爷,是我,阎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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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连忙挣开他的手,往里让他:“哦,是小阎,快进来,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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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把我爹和我弟弟让到前面,回头对我说:“远哥,还是别进去了,我在外面给你摆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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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他的脖子打了一个酒嗝:“不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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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的脚下像是踩着一个滑板,来回打晃:“还是瞧不起我,别人的酒是酒,我阎八的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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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瞧不起他,我扶他站稳了,打个哈哈:“我兄弟的酒就是毒药我也喝得下去,可今天我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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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无奈地摊摊手:“怪我啊,请客请晚了,我知道你今天出来的消息已经是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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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院子里拉他:“先进家坐坐,喝酒的机会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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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站着不动:“远哥,还有几个弟兄在外面等着,一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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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了皱眉头:“谁?我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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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认识?”一个黑影晃过来,“我,建云!哈哈,刚才怕吓着老爷子,没敢直接过来,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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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云哥,你怎么也来了?”我过去抱了他一下,“两年多没见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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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本来我想去‘山上’看你来着,派出所不给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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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这么说,能给我寄个邮包什么的就够我感动的了,还有谁?一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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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处呼啦冒出四五个黑影来:“远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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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没有灯光,我看不分明,转身往里走:“哥儿几个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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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边插街门的门闩边笑道:“好嘛,还是人家派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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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跟我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床头边的鱼缸里没有了游动着的金鱼,鱼缸里插着一把鲜艳的野花,我知道这肯定是我弟弟从很远的野地里给我采来的,心头一热。我把这帮人让进房间,来不及仔细看都是谁,拥着站在过道里的我爹和我弟弟就去了我爹的房间。我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我爹,看着不知所措的我爹说:“这是胡四暂时借给我的,两千,以后我会还他的。你先拿着,我估计这几年你不能少跟别人借钱,该还的先还人家,如果剩了,先帮我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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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直往外推我的手:“我借的我还,别人给你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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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恼火,猛地给他掖到口袋里:“你不是我爹了?怎么跟外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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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一楞,他好象想笑又没笑出来,就那么干巴巴地竖在那里,一只脚来回的擦地。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害怕这是不干净的钱呢,我拉拉他的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别担心,你儿子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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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跑进里屋,拿着一把钱跑出来:“哥哥,我有钱,比你的还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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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起他,用力晃了两下:“把你的存起来,将来上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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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有了打算,我要尽快弄到一笔钱,让我弟弟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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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把门掩好,挨个的打量站在我面前的这几个人,除了两个嘴唇上长着黄毛的小孩,那几个都是以前跟我玩过的伙计,一个叫兔子的变化最大,以前瘦得像个猴子,现在竟然壮实得像头狗熊,只不过嘴唇还是那样豁着,留有兔唇手术的痕迹,他拘谨地搓着双手,不停地傻笑。他们全都在笑,眼睛无一例外地放着熠熠的光,这让我想起了一群张着黄嘴巴的小鸟见到衔着食物的老鸟飞回鸟巢时候的神态,脑子里突然像被一根棍子搅了一下:小子们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一一跟他们握了一下手,我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了,我得先来个不动声色,听听他们都想跟我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分钟,阎坤沉不住气了:“远哥,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这帮兄弟天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咱们以前的这帮老兄弟已经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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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没几句话就开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建云打断阎坤说,“你让蝴蝶先喘口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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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喘气,你让他说,”我冲建云摆摆手,“为什么说我回来的是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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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知道海天集贸市场吗?”阎坤把眼瞪得像灯泡,“知道海天路一霸黄胡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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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胡子?是不是在市场上光膀子卖鱼的黄老二?他也敢号称一霸?”我哧了哧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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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蝴蝶,你可别小看他,”建云插话说,“人家早不卖鱼了,控制整个市场的海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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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他还想抢我的地盘!”阎坤把我的床头柜拍得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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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什么?”我扫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是那个做派,就这素质还他妈“阎八爷”?我开始怀疑林武是不是记错人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混成气候?我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告诉我,你盼望我出来就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争地盘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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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猛地把刚凑过来的脑袋缩了回去:“不是光为了我自己,钱在你眼里是个王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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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怎么能是王八呢?我需要钱,非常需要,我笑了:“人是王八,钱不是,你先告诉我什么是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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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把脑袋冲兔子一晃:“你来告诉远哥,他劳改劳得跟社会脱节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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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磕磕巴巴地说,现在的世道变了,以前打架都是图个痛快,现在不这样了,猛一点儿的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海天集贸市场现在扩建了,成了全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全国各地的生意人都在那里做买卖……黄胡子瞅准机会,拉了一帮兄弟在市场控制了贩海货的,把不听话的都打跑了,连马彬、铁子他们这批老混子都被他们砸得服服帖帖,连管理市场的见了黄胡子都跟孙子似的,凡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经营海货的,全得听他的……这里面道道很多,反正这几年他发了,养了一帮小兄弟,整天在市场上晃荡,见什么拿什么,没人敢吭声。阎坤本来控制服装这一块,互相不招惹,谁知道前天黄胡子找到阎坤家里,跟他说,你走吧,别在这里混了,主动点儿撤退还好看些,等我撵你走就不好看了。阎坤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掏出“喷子”就顶在他的头上,结果他不害怕,双手攥着阎坤的枪往自己的太阳穴上顶,开枪吧,如果你开枪我就死,如果你不开枪你就走。最后阎坤没敢开枪,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他走到楼下,冲楼上大声喊:限你半个月时间,从我的眼前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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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都听见了吧?他的眼里还有咱们这帮兄弟吗?”阎坤瞪着血红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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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拼命?”我冷笑一声,心想,你这近乎套得也太下作点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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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蝴蝶,”建云连忙插话,“大坤哪敢这样想?就是想让你出出面,黄胡子不是不知道你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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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混成大哥了,我出面管个屁用?”我这话说得有点酸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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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说实话吧,”阎坤很激动,“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压住他,我的地盘给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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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地盘?”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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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批发这一块给你,他们的皮你来扒。”阎坤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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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了,脑子很乱,打从在社会上混,我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抽了半支烟,我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是呀,我一直等待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从刚就业有了混黑道这个念头开始,一直到蜷缩在劳改队大墙里的一幕一幕,过电影般迅速穿越我的脑际……干,借这个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将手里的烟蒂捻在茶几上:“都回去吧,让我想想,大坤和云哥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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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杨远!”我刚说完话,街门就啪啪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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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金高也出来了?”阎坤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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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住了他,径自来到院子:“金高,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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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的声音好象驴叫唤:“好兄弟啊,出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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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金高冷不丁一看像一条站着的狼,我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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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好象喝酒了,一说话满嘴酒臭:“八天啦,我减了三个月,花子和大昌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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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黑影里有人嗷嗷叫,好象在吐酒,拉进金高,冲黑影里喊:“花子,大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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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不是老金哥哥吗?”阎坤站在屋檐下的灯影里招呼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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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阎八,”金高将手里的烟蒂往阎坤的脑袋上一弹,“听说混成八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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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听他们瞎说……金哥啥时候出来的?”阎坤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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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会说话吗?什么出去进来的?那是**?”金高一个趔趄闯进门来,径直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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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阎坤怒气冲冲地拽了我一把,“金高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不认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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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鼻子上脸是不?”我甩开他,用一根指头点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动他就是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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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是牛玉文的表弟,也是我在外面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一年春天,我跟李俊海他们在一家饭店里喝酒,因为那家饭店的厕所太拥挤,我就跑到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撒尿,刚撒到一半,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个趔趄,被掉到小腿上的裤子一绊,我直接就趴在了那泡泛着白沫的大尿上。那个人的体格很大,像座铁塔,我知道这肯定是仇家来找我报仇的,爬起来想往饭店里跑——我的家伙放在饭店的桌子上。没等迈开腿,手腕子就被那个人别住了,我根本就动弹不了,歪着身子仰着脸跟他往前走,当时的形象难看极了,我估计警察抓小偷也不过如此。我说,你是谁?先撒手,我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那个人不说话,几乎是跑着往路边的一辆大头车边上靠,我心想,这下子完蛋了,看这架势人家这是想绑架我呢。正奋力挣扎着,突然感觉那个人的手上没了力气,他松开了我,用手指着站在对面的金高,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我看见金高的手里攥着一把通红的牛角刀,整个手连同袖口都是红的,我把那个人摔在地下,来不及多想,拉着金高就跑。结果,为这事金高跑到了黑龙江他姨妈家躲了大半年,幸亏那个人没死,要不我们都得遭殃。83年砸小广的时候,又是金高出手最狠,当时我都傻了,生怕他把小广砍死,几乎是抱着他出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俩在打架呢。这种感情,岂是阎坤之流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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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是为一个事进去的,可他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阎坤还在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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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伤心大坤,金哥没恶意,”我不理他了,冲门口继续喊,“花子,大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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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花子的叫声很像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花子拜见蝴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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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花子拦腰抱着喝得如同烂泥的大昌冲我直咧嘴,黑瞎子一样的大昌几乎要把他压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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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骂了一声操,回头对阎坤说:“过来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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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猛地把大昌推给了我,面目紧张地冲阎坤弯下了腰:“八爷,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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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鼻孔里哼了一声,把脸转向我:“真没想到,远哥还有这样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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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金高正拿着一把锯短了枪筒的猎枪挥舞着:“你们这帮兔崽子,玩枪很有派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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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夺下枪,环视四周:“这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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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苦笑着接过猎枪:“我的,金哥又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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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突然大声咋呼道:“兔子,带兄弟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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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阎坤带来的那几个人怏怏地站起来,我压了压手,沉声说:“哥儿几个,今晚咱们说过的事情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这里面的道理我不说你们也清楚,一旦我发现有人嘴巴不严实,这位兄弟就别在外面混了,都听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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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回答得很干脆:“远哥放心,在道儿上混的都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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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搀着大昌进来了,大昌似乎有点醒酒,冲满屋的人傻笑:“哈哈,都是八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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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从花子手里接过大昌,猛力把他推到床上,掀过被子给他蒙上了脑袋:“睡你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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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的都走了,屋里冷了一阵场,花子好象很敬畏阎坤,一个劲地给他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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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一旁笑着给金高递烟,金高点着建云的额头说,云哥,以后不许瞧不起花子他们,我们是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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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坤,我问你,”我把脸凑近了阎坤,“你有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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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阎坤直摸脑门,“你带头冲锋,需要钱的时候,全部我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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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钱比黄胡子还多吗?”我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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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他的多……远哥,只要你出面找他,说不定这架还打不起来呢,酒席我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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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我不想听,我只知道替人干活得拿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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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这是替我干活吗?”阎坤的脸涨成了猪肝,“事成以后我不是划地盘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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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成呢?我被黄胡子杀了或者我进监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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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真能闹,就凭你?嘁。”阎坤的眼球像是被人弹了一下,滴溜溜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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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干了是不?”我把腿架起来,身子仰到沙发上,“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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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冲建云惨然一笑:“好嘛,远哥变了,开始跟弟兄们计较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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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的金高把身下的一个垫子摔向阎坤:“那就对了,没钱你吃你妈的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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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抱着垫子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先拿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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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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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吃大户啊你?把我卖了也不值一万啊。”阎坤的表情像是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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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万。”我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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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把脑袋猛地插到裤裆里,喘气声像一头正在交配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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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眼看着建云,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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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伸手拍了拍阎坤的肩膀:“咱们走吧,”转头冲我一笑,“蝴蝶,明天我送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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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点点头:“就这样,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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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阎坤他们,我把事情简单跟金高说了一遍,问他:“想不想跟我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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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闭了一会儿眼睛,慢慢抬起眼皮:“听说黄胡子的势力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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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然一笑:“就因为这个,把他砸趴下咱们才能爬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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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的眼球开始聚光:“你有一下子干挺了他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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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有,但我想试试,我记得当年李俊海说过‘富贵险中求’,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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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那就试试!拿到钱,我去一趟东北,弄他几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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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他:“没有必要,我不想把事儿搞得那么大,也就是说,咱们不能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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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插话道:“进去又能怎么样?我觉得外面还不如里面舒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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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踢了他一脚:“那是因为在外面没人重视你,咱们干这事儿就是想以后在外面舒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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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花子,你以后少喝点儿酒,喝多了丢丑,更没人重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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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脸红了,点点头过去给大昌掖了掖被子,远远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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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了几根烟,我问金高:“现在跟你一起玩儿的还有哪个比较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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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摇摇头:“我也是刚出来,以前的兄弟还没顾得上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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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了,眼下这事儿也不需要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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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闹大了呢?”金高有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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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看咱们怎么玩儿了……”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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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那边起码得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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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不用担心,胡四有办法,只要别太出格,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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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跟金高说了一下关于胡四的情况,金高听得直点头:“这是个人物,为人也挺仗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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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说:“所以我说,既然他想跟咱们联手干点事情,咱们应该跟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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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想了一会儿,脸沉了下来:“不过我总觉得他想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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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让他继续说了:“别提什么利不利用的,这世道就这样,这叫互相利用,不是单方面的。你想想,咱们刚出来,俩眼墨黑,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不这样怎么办?我跟他在监狱也呆了将近两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人不坏,大事没一起办过,可是从小事上看,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跟咱们一起干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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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刚才介绍的胡四,我觉得他不会直接跟黄胡子面对面的干,他是个玩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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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假,玩脑子好啊,咱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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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了他再说吧,”金高打了个哈欠,“别看我粗鲁,看人我是有两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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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是貌似忠厚其实奸诈啊,”我笑道,“那就这样,明天早点儿过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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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嘟嘟囔囔地过去推还在呼呼大睡的大昌:“你他妈到哪里都像个死猪一样,起来,过年了,放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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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睡了吗?”窗户上有人低声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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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这么晚了,谁还来找我?我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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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云,”建云把脸贴到玻璃上,“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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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一进门就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拍在茶几上:“这是一万块,你数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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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金高出门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或者偷听,转头问建云:“这么着急?阎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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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不接我的茬儿,摸出烟自己点上,悻悻地说:“你这几年不在社会上,有些事情不理解,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跟阎坤在一起,他的钱也就是我的钱,看样子,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俩,满眼都是钱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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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回来乜了建云一眼:“云哥,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阎八怎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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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丢给他一根烟:“人家怕你了还不成?你怎么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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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摸了建云的脸一把,干笑两声:“呵呵,云哥恼了……阎八跟你不一样啊,你还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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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信封掖到沙发垫子下面,笑得有些尴尬:“不用这么着急啊,阎八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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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油光的手枪,反着把子递给我:“他说,既然你分得这么清,他把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是他赞助你的,新的,从来没用过。他去外地了,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他再回来……杨远,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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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咱爷们儿玩造型?”金高把枪拿在手里,拆下弹夹数着子弹,“你回去告诉他,干什么都得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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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伤心的话了,”建云站起来想走,“你云哥不是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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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金高猛地将枪筒顶在建云的脑袋上,“我想试试枪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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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扳着金高的手,把枪筒戳到自己的嘴巴里,拿眼狠狠地瞪着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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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把他们拉开,拍拍建云的肩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这几天就别来找我了,听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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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横了金高一眼:“大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以后请你别在我的眼前装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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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把脸仰上去,笑得目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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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防备着黄胡子点儿,”走到门口,建云轻声说,“他身上老是带着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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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云哥,杨远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拥着他往外走,“不过你们还是注意点儿好,在没有我的消息之前,你们都别露面,最好都去外地躲一躲,我怕万一出点别的差错,连累到你们,大家都谨慎点儿好……黄胡子身边的人都是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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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海天路的,估计有几个你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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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他天天在市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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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在那里,他有一间办公室,是一座铁皮房,在鱼市最南面,里面有一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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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的耳朵已经不在听了,我幻想着我坐在黄胡子的办公桌后面,趾高气扬地命令他:滚蛋,别再让我碰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像是武松对趴在尘埃里的蒋门神训话。关上街门,往回走的路上,我继续幻想,黄胡子招集他手下的弟兄,齐刷刷地跪在我的面前,战战兢兢地嚷嚷,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们以后都听你的,你让干啥我们就干啥……这个镜头又类似鲁智深将泼皮们踢到粪池子以后的场面。坐回沙发,我还在幻想,我把我弟弟送到培智小学,我弟弟高兴得直想往天上飞……我爹也不用去学校看传达了,他像个老太爷那样,提着鸟笼在阳光下迈着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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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今晚我不回家了,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是一场硬仗。”金高将枪把子几乎攥出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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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你的家,我要跟我弟弟一起睡。”我回过神来,猛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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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睡了,”金高的眼睛红得像狼,“说会儿话,说完了你去二子那屋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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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你还是那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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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突然坐了起来:“我都听见了,远哥,这事儿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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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来你没睡啊,”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脖子,“这样可不好,像个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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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花子嘿嘿了两声,“这小子装逼装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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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头,他以前就有这个毛病。”我笑笑,“说来听听,这事儿怎么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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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咽了一口唾沫:“强龙难压地头蛇啊,黄老二在海天路混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原先的弟兄们不是不想吃海天市场这块肥肉,可他们哪个是黄胡子的对手?当年马彬联合铁子他们曾经跟他争过一阵地盘,结果怎么样?全让他砸趴下了,现在马彬连家都不敢回,听说跑到济南开饭店去了。铁子呢?更惨,瘸着一条腿整天在饭店里喝蹭酒,见了黄胡子虚汗淌得像撒尿。蝴蝶,拉倒吧,没有人能够跟黄胡子平起平坐。你回来了,想弄点儿钱,这是好事,可你也得掂量掂量对手是不是?话说白了,你能在市场上钻点小空子,本本分分地捞钱,黄胡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可你主动去惹他,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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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打住,”我有点烦躁,“你想说的好象不止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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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真的想听实话?”大昌忽地坐直了,“我被他们打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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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咳了一声,将一个烟盒摔猛地在他的脸上:“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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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瞪了花子一眼:“别打岔,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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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把脑袋凑到灯影下,哆嗦着手扒拉头发:“远哥,你看看,这全是让胡东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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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东?胡东是谁?”我不想看,看了容易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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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三,刚起来的孩子,远哥你不认识他,号称黄胡子手下的第一猛将。”花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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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他有多猛?”我把大昌推回座位,问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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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天路人,兄弟三个,老大在胜利油田当工人,老二严打的时候进去了,因为盗窃罪,好象判了不少年。胡东初中毕业以后就在街上混,起先跟着铁子他们在车上掏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让铁子砍了一刀,就不跟铁子一起混了,自己在市场里摆了个西瓜摊。黄胡子跟铁子闹起来的时候,他把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铁子的脚筋挑断了。黄胡子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年前回来了,一下子挺起来了,只要是黄胡子想干的人,全是他出面,势头甚至压过了黄胡子,市场和海天路的“小哥”(混混)们,见了他全喊三哥……大昌去年就在海货市上摆摊卖蛤蜊,挺守黄胡子的规矩的,谁知道有一次胡东喝醉了,站在摊子前往大昌的蛤蜊上撒尿,大昌不认识他,就跟他动了手,这小子直接掏出砍刀把大昌砍去了医院,后来大昌去找黄胡子要个说法,黄胡子说,你还是走吧,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卖你的蛤蜊。大昌走了,再也没敢回去,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大昌还嘱咐我,这事儿挺难看的,等金高和杨远出来,千万别声张,没想到前几天我俩又在饭店里碰见了胡东,可能是他听到了我俩在说蝴蝶蝴蝶的,这小子二话没说,抄起一根板凳上来就把大昌砸倒了:孙子,别以为我怕蝴蝶,让他来找我!我拖着大昌就跑,这小子在后面笑弯了腰……本来我们商量好不说这事儿的,事到如今就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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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金高的红眼一下子变绿了,“哪里蹦出这么个膘子来?他在哪里?我去把他砸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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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拉了金高一把,“他天天跟黄胡子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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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大昌叹了一口气,“那简直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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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脑袋抽了一阵闷烟,起身往我弟弟房间里走:“都睡吧,这事儿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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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起床很早,我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就被一阵炒菜的香味给熏醒了。我睁开眼,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他好象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口水搭拉成一条亮闪闪的细线,一直拖到我的胸口上。我瞄了窗外一眼,阳光明媚,明媚的阳光把我弟弟照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我摸摸他的脑袋,竖起了身子:“看什么看?想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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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仿佛很害羞,一甩头跳下床去,口水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像钓鱼的甩了一下渔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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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你哥哥起来了?”我爹在外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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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刚才他在做梦,还说梦话来着,他说‘打死你打死你’,不知道要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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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那是梦见不好好劳动的工人了,要教育教育他。”我爹说着就进来了,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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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爹肯定是在担心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慌乱地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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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刚才老爷子一直在外面叹气呢。”花子坐在床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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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一把掀开了被子,啪啪地拍还在睡着的金高和大昌,“起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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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再睡会儿……”金高把被子又拉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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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给我滚!”我突然上火了,“我要跟我爹吃顿饭,你们都给我滚回自己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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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用围裙擦着手进来了:“大远,别让大家走啊,我做了不少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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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嘟囔:“又给大叔添麻烦了,以后我请大叔下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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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要过来叠被子,被我拉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乱晃。我觉得我爹变化了不少,他似乎在我面前很拘谨,好象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想,或许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力管我了……我的鼻头开始发酸,心麻麻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他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呢?劝他不要为我担心?可我是他的儿子,他能不担心吗?我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把眼镜摘下来,用围裙一扭一扭地擦着,语气很轻快:“儿子,你回来我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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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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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收音机上才开始广播早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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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很仔细地听完了新闻,就去自己的屋里拿了备课本,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抬腿迈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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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我弟弟,我们四个人来到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吃啦——胡四牌油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