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靠墙的地方有小杰给李本水准备的一箱方便面，我拽出一包，倚在炕头上干嚼了几口，一点儿也咽不下去。我似乎连往外吐的力气也没有了，就那么把那些火柴棍一样的渣子吹了出来，粘得满胸脯都是。人可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饥饿的时候连树皮都能吃出肉的味道来，一旦享了几天福，肉的滋味也变成了树皮。我摇摇头，悻悻地将方便面丢到了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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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抱着脑袋，我不停地回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些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票子，这些票子在我的眼前一下子扬开了，它们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票子散开以后，就是巨大的空虚，就像一场大醉后的呕吐，吐完了，全身连同大脑似乎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只留下一付漂浮着的躯壳。后来我听过一首歌，那里面有一句歌词叫“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说的真对啊……但是那天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惋惜，只是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票子竟然抓不住它，那样的感觉可真不好，就像吃了苍蝇又挨一闷棍似的，窝囊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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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本水怎么样了呢？我估计那两个警察很可能是去抓他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就让我碰上了呢？就算不是去抓他的，警察也会把他们带回警局问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将就他那智商，没几句话就可能“漏兜儿”（露破绽），接下来的情节很明白，审讯、判刑、劳改。可以肯定的是，李本水不认识我，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假警察，那么真警察想找到我，基本不太可能，再说，这种黑吃黑又没吃成的案子，他们是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小杰开了枪，这个案子就升了一格——涉枪加袭警。警察就是一时破不了案，也会把这个案子提到必破案件那边去的，我们稍有差错就可能被他们顺藤摸瓜地抓到。看来下一步我要加倍小心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我必须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吃孙朝阳的这一票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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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三十多万啊，有这三十多万不去拿，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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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热血又沸腾起来，坐不住了，跳下炕一趟一趟地绕着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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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裤腰上的BB机响了，是铁皮房打来的，又发生了什么？我连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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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哥吗？”是花子的声音，“我把二子送去学校了，跟老爷子一起去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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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笑，就这么点事儿吗？”我放下心来，这也值得你忙着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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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急呀，”花子还在笑，“老爷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哈，兴奋得像个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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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奋什么？学校又让他教课了？”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爹有什么可兴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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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啊，他给你找了个对象，”花子大声嚷嚷，“人民教师！老爷子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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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来了，这事儿他曾经跟我提过。前几天，他们学校的刘老师去我家串门，跟我爹两个人在我爹那屋窃窃私语了好长时间。刘老师出来以后，冲我笑眯眯的，直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夸我是个有为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先富了起来。当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跟他开玩笑说，没富呢，一个卖鱼的能富到哪里去？他说，就是你们这样肯吃苦脑子又活络的人才能富起来呢，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过你们这一检验，党的富民政策还真就体现出来了，你车都置办上了。从他的话里我听出来了，他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就没怎么搭理他。刘老师一走，我爹就把我喊到了他那屋，我爹说，刘老师的女儿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在他们学校教英语，很不错的一个姑娘，就是胖了点儿，平常话也不多，很本分很要求上进的。我明白了，这俩老人是在给我做媒呢。心里想着芳子，我哪能答应这事儿？我就敷衍我爹，我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混成个国务院总理，着急找对象干什么？事业为重啊。我爹还想唠叨，我借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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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爹又跟我提起过这事儿，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我在外面有没有中意的人。我告诉他，你别费那些心思了，现在我还不想操心这事儿，再说，我就是想找对象了，也用不着你们操心啊，国家都号召自由恋爱呢，我得自己去找，你们这么办跟旧社会的包办婚姻有什么两样了你们这是插手子女的婚姻，说大了你们这是犯法啊，干涉婚姻自由啊。我爹就不说话了，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讪讪的，不甘心的样子。我就给他分析，我说刘老师那天为什么说那么多废话？什么先富起来，什么车都置办上了，这分明是看好了我的钱嘛，你说这样的丈人我能要吗？我爹上火了，一拍桌子说，人家刘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三十多年的老党员觉悟就那么低？反正刘梅这闺女不错，你再好好想想。气哼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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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知道了，”我对花子说，“别听他的，他是让儿媳妇给想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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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应该啊，再说那个女的还真不错，老爷子把照片都给我看了，真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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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叫刘梅？她长什么样？”我突然就有点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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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是叫什么梅，圆脸蛋，大辫子，戴个酒壶底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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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你妈的，”我听出来了，他在拿我开心呢，“好了，好好看着门，有事儿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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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哥，别挂电话，”是那五的声音，“阎八爷疯了，到处找你，要让你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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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么了？”我想笑，好啊，这小子快要成没头苍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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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打了，他揪着青面兽让青面兽给他把门头上的屎擦干净了，被青面兽劈了一铁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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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给他抹的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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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啊，反正人家青面兽不承认，老憨也不承认，说他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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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呢？让他接个电话。”我决定安慰他一番，这时候安慰他，他会拿我当爹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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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去派出所了，他让我告诉你，回来以后在市场等他，他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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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下午就回去，你们都给我好好卖货，别搀和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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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建云哥回来了，他说中午要请你吃饭，你中午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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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云回来了，那就证明钱他已经拿到手了，年前我就把专门给他开的那个帐户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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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对那五说：“你让建云在那里等着我，我尽量赶回去，时间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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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很能罗嗦，又开始喋喋不休：“呵，建云哥发了，大哥大都置上了，小分头倍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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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挂了电话，转身就走，小卖部窗口支出来的挡板把我的鼻子碰得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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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屋子刚躺下想要梳理梳理思路，门就被推开了，小杰拉着天顺站在门口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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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起来，盯着天顺看了一阵，冷不丁叫了一声：“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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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一楞，随即冲我一抱拳：“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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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笑弯了腰，咚咚地跺着脚：“哈哈哈哈，我操啊，玩儿土匪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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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乱笑了一气，天顺就一**坐在了炕上：“还他妈没消息，孙朝阳这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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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扔给他一根烟，问道：“你没联系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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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说：“联系了，大牙说这几天孙朝阳只字不提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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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那就再等，注意，千万别亲自去找大牙，就在电话里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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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嘿嘿笑了：“这我知道，我半年多没跟大牙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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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赞许地拍了拍天顺的肩膀：“你行，干大事儿的苗子，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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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拿着刚买回来的两个砖头般的大哥大，摆弄得吱吱响，我推他一把，让他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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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自嘲道：“嘿嘿，我这是穷人得了个毛驴子，稀罕个没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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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理他，给天顺点上烟让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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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嘬嘬牙花子，矜持地说：“远哥，不瞒你说，我早就惦记着想‘黑’姓孙的一把呢。去年我‘捅咕’大牙，我说你整天提着脑袋给他卖命，将来一旦出事儿你就是一个死，孙朝阳呢？他在幕后操纵着，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谁也拿他没办法。没有证据，谁敢说他说贩毒啊，现在的法律不是严打那几年了，很讲究程序的。所以，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现场交易的。当时大牙就有点儿动心，他说，下次拿了大钱，我直接跑人。我能让他这么干？我也想弄点儿钱呀，我就吓唬他，我说，能跑了你穿棉裤头的？孙朝阳知道你‘黑’了他的钱，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抓住你的，他要是狠起来，比公安还要厉害，不抓回你来，他是不会跟你拉倒的，抓回来也不会按法律程序来，直接杀人。大牙就害怕了，这才跟我设了这么个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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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笑了，接着问，“孙朝阳这个生意是买方还是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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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定，”天顺说，“有时候买，有时候卖，不过这次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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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更好了，”小杰插话说，“交易完了，钱是在大牙手里的，跟在咱们手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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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么个理儿，”天顺点点头，“先让买方走，让大牙稍微一磨蹭，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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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绝对不能动买方，一来是，人家既然敢操这种买卖，就一定有点儿来头，我不能把对手树得太多；二来，这样对我们有好处，孙朝阳那样的老狐狸是谁也信不过的，出了事情他也许会以为是被对方“黑”了呢。我眯着眼睛继续想，到时候让天顺他们提前埋伏好了，只要买方一走，天顺他们就冲进去，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钱就到手了，我，或者小杰在半道接他们。天顺一走，剩下的事情就看大牙的了。大牙既然敢提出干这事儿，就有他的打算，他是不会轻易让孙朝阳知道内幕的。最正的口子是让孙朝阳以为是跟他交易的那帮人干的，只要他的脑子一乱，后面的就好办了……我问天顺，你再好好想想，大牙这个人牙口到底怎么样？天顺一拳捣在炕沿上，绝对没问题，上次连公安都糊弄了呢。我放心了，随口问道：“现金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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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回答得毫不迟疑：“绝对现金，这事儿不罗嗦，这是他们那一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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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不明白：“这些家伙也太大胆了，没想想有多少人惦记着他们的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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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把大哥大往炕上一丢，接口道：“财神爷操小鬼，玩的就是现钱！要不拿了货跑人算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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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笑：“也是，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不说它了。天顺，听我的啊，下一步你这样，找个机会给大牙打电话，让他这几天千万别让孙朝阳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嘱咐他，到了那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想办法通知你，交易完成以后让他在旅馆里稍微磨蹭一下，让对方的人有时间走人，然后跟他说，让他受点儿委屈，适当挨两下揍，这也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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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这个也用得着嘱咐？”天顺把手在眼前一摆，“谁也不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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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我拿过一个大哥大递给天顺，“你暂时用着这个，方便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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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操，先进啊，”天顺把大哥大一抛一抛地玩，“咱这通讯设备赶上港台匪帮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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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这才到哪儿？”我一笑，“好好干吧，干好了我连车都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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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另一个给了小杰，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对天顺说：“你先回去，有事儿跟小杰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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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边往裤兜里掖大哥大边问：“昨天那票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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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嘴真快，我横了小杰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买卖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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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走到门口，我又叫住了他：“这事儿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杰哥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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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夸张地呲了呲牙：“操，我‘膘’了？闲着没事儿我说这个干什么？”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远哥，常青和广元那天问我，吃孙朝阳咱们心里没底，是不是跟远哥汇报一下？我暂时没放声。要不告诉他们？给他们吃个定心丸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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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用大哥大猛一指他：“走！就跟他们说，我参与这事儿，我代表谁他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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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一走，我拍了拍小杰的肩膀说：“咱俩是生死弟兄了，死活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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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叹口气说：“没办法，万一这事儿‘炸’了，你好有个退路，将来照应起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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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头一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那么傻忽忽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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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阵，小杰突然拉了我一把：“对了，赶紧走，金高他妈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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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子呆住了，脑子仿佛被一把刷子扫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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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推着我就走：“刚才我在路上碰见牛玉文了，他告诉我的，正准备火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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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上路的时候，小杰突然顿了顿：“直接去？昨晚那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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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打断了他：“罗嗦个屁！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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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还晴朗着的天空突然阴了，想不到的是，车窗外竟然飘着几片洁白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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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凝重得像结了冰。我估计他想到金高他母亲的死便想起了自己故去的父亲和弟弟，我没有催他继续说，默默地给他点了一根烟，把脸扭向了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悠远的天上挂着几丝棉絮一样的白云，那些白云悠闲地纠缠着慢慢往北边走，很快便拉成了几缕细线，渐渐消失。一只麻雀站在靠窗的一根树枝上，歪着脑袋往里看，它好象不理解，那个黑洞洞的小屋里关着两个人干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溜达溜达？外面的空气多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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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抽烟的姿势很有意思，他是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的，烟灰不是长到极限，他不会将它弹掉，就让它弯弯地翘在那里。我早就发现他的这个习惯，该弹掉的时候，他总是能不失时机地把大拇指在手心那里一撅，也不管烟灰掉在哪里。可眼前他似乎忘记了他应该弹一下烟灰了，任凭它弯曲得即将掉到他的腿上。我拿张报纸给他垫在腿上，推推他：“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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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猛地哆嗦了一下，很吃惊的样子：“干什么你？”烟灰洒落在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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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抽过报纸，把它当成了我的烟灰缸，冲他一笑：“我以为你睡着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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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嗖的把烟头弹向窗外：“我想金高了，他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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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一惊：“不会吧？他跟你的年龄差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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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人的命有时候比一张纸还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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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和小杰去了火葬场，金高家里的人都在那里。金高跪在他妈的身旁，哭得一塌糊涂，我过去拉他的时候，他似乎不认识我了，搂着我的脖子喊他对不起他妈，要跟着他妈走，去天堂里伺候他妈。把我的胳膊揪得生疼，像是用一把钳子在拧我。我忍着，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后来，牛玉文把他硬拽开了。我掀了掀金高他妈盖在脸上的黄表纸，金高他妈真安详啊，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似乎听到她在喊我，她说，大远，我走了，你们小哥儿俩好好交往着，我在天上看着你们小哥儿俩呢。我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我想起了金高他妈活着时候的一些事情，他妈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每次我去金高家里，她总是要留我吃饭，她做得一手好酸菜，有时候还给我包酸菜饺子吃，吃饭的时候她经常看看我再看看她儿子，滋溜滋溜地呷一杯自酿的葡萄酒。高兴了还给我们唱上两曲二人转什么的，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呐啊……有时候金高也接着他妈的曲调唱，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逛花灯。想到这些，我就浑身发麻，头发都竖起来了，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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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我站不住了，回去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就往外走。外面的天阴得厉害，我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像是踩在云彩上，有一种不留神就掉进深渊的感觉。我自责，是我带着金高出来混的，打从刚刚接触社会，我就带着金高四处惹祸……坐上车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连同鼻涕滚烫滚烫地往嘴巴里面钻。小杰想来安慰我，我将一把鼻涕抹了他个满脸，让他看上去也像刚刚哭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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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敢把车开回市场，我害怕警察去市场看车，让小杰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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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铁皮房的门，里面乌烟瘴气，大家在里面打扑克，阎坤怏怏地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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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大家忽地一下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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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一顶红色线帽的阎坤，反着眼皮看我：“大爷，你还记得这里有一帮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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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八爷意见还不小呢。”我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又挨‘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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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笑话了，”阎坤猛地横了一下脖子，“远哥，你想让我死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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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操，关我什么事儿？”我惬意地一笑，“我没打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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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比打我还难受！”阎坤很激动，他几乎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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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压压手让他坐稳当了，语气暧昧地问他：“大坤，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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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的脸涨得比猴子**还红：“还用我说吗？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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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他总算还是个明白人，我笑了：“别这么想我，我没那么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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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突然变了一种哀求的口气：“远哥，怎么办？我眼看要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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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这么说啊大坤，**教导我们，我们的同志，在最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有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往往在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胜利的时刻即将来临，”我很严肃地告戒他，“大坤，**的话你总得相信吧？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前有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后有国民党反动派的围追堵截，我们的革命战士害怕过吗？他们叫苦过吗？兄弟，你要好好跟革命老前辈学习啊，学习他们勇往直前的精神，学习他们不被困难吓倒的革命气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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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他妈那个逼我！”阎坤实在听不下去了，声嘶力竭地喊，“大哥，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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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又毛了不是？”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话你听不进去，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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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三岁孩子，好话坏话我听得明白，你就告诉我一句，你到底帮不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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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兄弟呀，我怎么能不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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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把我的门头抹了大黄屎，还用铁锨砍了我，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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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说着就摘下了毛线帽子，扒拉着头发往我的眼前凑，我拍拍桌子让他坐回去，正色道：“大坤，你不用跟我诉苦，我都听说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凭什么说是人家青面兽给你抹的屎？你在市场里晃荡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个别的仇家？对你有意见的人多了去啦，你总不能一开始就怀疑人家青面兽吧？再说，即便真是青面兽干的，你也不能直接跟他拼命啊，不是还有我吗？你可以先来找我啊，一旦我调查清楚了，不把那小子砸出屎来才怪呢。退一步讲，你也可以给他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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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住打住，”阎坤又开始激动，“抹屎？我就那么下作？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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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你又在装正人君子了，你以为你阎坤干的那些事儿都不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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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阎坤仿佛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蛤蟆，一下子瘪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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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错，”我不想跟他罗嗦了，“建云回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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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把脸猛地拉长了：“不去，我不喜欢跟他坐在一起，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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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跟建云“里鼓”（窝里斗）了，故意逗他：“人家建云可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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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嗡声说：“去他妈的，远哥，反正你得帮我教训教训青面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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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了他：“回安排个人把青面兽叫过来，我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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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不相信似的瞪着我：“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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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宛然一笑：“我说的，你去叫吧，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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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我嘿嘿笑了，把脸转到窗口大声喊：“那屋的，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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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低声嘟囔道：“他舍得不听？说到他，他的耳朵好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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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在隔壁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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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坏笑一声：“他还真是个明白人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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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那天你真揍青面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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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点点头：“真揍了，这俩傻逼都应该揍，不揍对不起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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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多了一句嘴：“不对吧，青面兽不是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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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骂了一声操，恨恨地说：“好他妈个蛋子，这个人一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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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出去以后，我接了个电话，是胡四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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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问我：“昨天晚上你没出去吗？好象出了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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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发一下子就扎煞起来了：“出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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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说：“先别问，你就回答我，你出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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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开口说：“没有，收了摊我就回家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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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似乎不相信，哼了一声，然后说：“你找个地方，我过去跟你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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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计肯定是警察过去调查过胡四了，心悬得老高，这么快呀。胡四手里有车，警察肯定是先从有车而且还在社会上混的人下手，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他们是怎么调查的呢？我等不及了，直接说：“我到你那儿还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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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的口气有点儿蛮横：“脑子进尿了？不行，我这里更不方便，你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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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故意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那你可得把芳子叫上，我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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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不耐烦了：“要不你在海景花园门口等我，我找地方，记着，别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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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话，青面兽探头进来了，我连忙说：“半个小时到，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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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大大咧咧地冲我一咧嘴：“领导，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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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的时候，阎坤正上台阶，我故意大声喊道：“跪下！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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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猛地把眼睛睁大了：“蝴蝶，你怎么了？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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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一脚把他放倒了：“你他妈眼里还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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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的脸涨得通红，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背后好象还别着一块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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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我犯什么错误了？至于你上那么大的火？”青面兽歪躺在地下怔怔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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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什么错误你不知道？你为什么给人家大坤的门头抹上屎？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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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操，这不是冤枉好人嘛！”青面兽一翻身爬了起来，“谁抹屎了谁他妈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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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敢不承认，”我靠前几步又要踢他，“不是你干的，人家大坤为什么冤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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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操他妈的，阎八呢？借刀杀人嘛这是，我跟他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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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没等他转过头来，直接用砖头把他拍倒了：“**的，还敢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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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坐在地上，捂着还在淌血的脑袋，斜眼看我：“蝴蝶，看见了吧？他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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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里一直在冷笑，这是俩什么玩意儿？都打死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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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见我不说话，搞不明白我的意思，索性一松身子躺下了：“来吧，打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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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的眼睛急速地瞄了我一下，抡起砖头又上去了，我厉声喝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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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感激地扫了我一眼，陡然来了勇气，翻身跳起来朝阎坤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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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也不含糊，没等他靠上来，一蹲身子就来了个“黑狗钻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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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哎哟一声就横在了半空，两手游泳般的乱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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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可逮着机会了，扛着青面兽，风车一般地转，转到激烈处，猛一撒手——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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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半截身子扎出了窗外，里面只留下了两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腿，乱扑腾。这下子我是彻底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几近疯狂。我的笑声像一台发电机，阎坤从里面充足了电，抄起放在门后的拖把，一下一下地抡青面兽干巴巴的**，啪啪。青面兽很有忍耐力，也很爱面子，硬是一声不吭地挣扎着往里抽身子。我拉住了还在卖力打的阎坤，一把将青面兽拽了进来。青面兽彻底失去了理智，顶着满脑袋血杠子，疯狗般的在屋里乱蹿，好象要找一个顺手的家伙，跟阎坤拼命。阎坤毫不含糊，丢了拖把，把帽子扯下来，一挽袖子，来回跳起了拳击步：“来呀，来呀，今天不决出胜负，我他妈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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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来不及了，索性不找凶器了，瞅个空挡一把抓住了阎坤的手腕，下口就咬。这个动作让我非常不爽，蓦地就想起了昨晚李本水的情妇来，小腿不禁阵阵发麻。我抬起脚，一脚把青面兽踹到了墙角，青面兽直接跪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那形象跟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猫差不了多少。阎坤摸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还要往上冲，我一脚将他踢到了另一个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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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没有声音了，窗上的咸鱼悠然飘动，激战过后出现这样的气氛，着实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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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回椅子，点上烟猛吸了两口，左右扫着两位战士：“过瘾了？过瘾了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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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恨恨地盯着阎坤，咬牙切齿地说：“阎八，咱哥儿俩有的玩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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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不理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那意思是，这就完事儿了？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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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会让你们消停下去的，你们化解了矛盾，我还怎么当这个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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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装做受够了的样子，皱着眉头使劲地冲门口反手：“快滚快滚，我他妈简直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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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面兽哧了一下鼻子，转身就走，临走也没忘了拣起地上他散落的几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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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坤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捏着受伤的手腕笑呵呵地说：“男人就得要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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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断了他：“走吧走吧，你比你门上的屎还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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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杨远又无声地笑了：“我操啊，那天可真他妈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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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是啊，确实挺好玩儿的，要知道这几个人在当时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我听杨远说，青面兽现在是著名企业家，好象还是哪个区的政协委员呢。我突然就想问问杨远，真正玩黑社会的人最终都要往“白道”那边靠，他呢？他曾经靠到“白道”那边去了吗？我问：“远哥，后来你没捞点儿政治资本什么的？比如先交往几个政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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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把头往门口转了转，凄然一笑：“呵，说这些干什么呢？我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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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甘心地说：“这有什么？当年你往官场上稍微靠一下，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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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突然上火了，猛蹬了我一脚：“闭嘴！**的，这是你应该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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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的话有点儿多了，他不想提这种事情，也许是在自我保护，如同一只惊惶失措的苍蝇在拼命躲闪横空而来的那只血迹斑斑的苍蝇拍。杨远突然欠起了身子，歉疚地摸了摸我的脸。我怏怏地给他点了一根烟，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心里很委屈。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有一阵，风声里竟然带了尖利的哨音。我突然发现，杨远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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