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高陪着我爹,等我爹拉完了《马刀舞曲》,我抬腿走了出吃部里很热闹,里面唧唧喳喳的,好象还有划拳的声音。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哈哈,伙计们挺热闹啊。”花子回过头来冲我一呲牙:“别上火啊,光吃饭没什么意思,我让大家稍微喝点儿。伙计们,别喝了,适而可止。”我笑了:“操,不会用词就别装那个有学问的,那叫适可而止,喝吧,伙计们太劳累了,喝点儿酒应该。”花子摸着头皮瞥了我一眼:“不叫适而可止?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教的我呀……这也对,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又不是要去考大学。”我对花子使了个眼色,花子跟着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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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看着我家,一有动静就去帮金高,听他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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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明天我抽时间回冷库交代一下就正式在这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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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要发生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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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咱们这路人整天踩着刀子走,哪能没有牵扯家里人的道理?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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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他的肩膀笑了笑:“好兄弟,受几天累,等我把这几个小子都收拾了,你们都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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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点了点头:“应该的,我那边也没给你做出什么成绩,只好这样找补找补了……客运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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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还不错,有林武在那儿照应着,应该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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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垂下头想了想,抬头说:“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咱们这么办好吗?胡四不会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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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了他一把:“你才想多了呢,没问题,车还是胡四给的呢,他要是想多了是不会给我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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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好说,”花子瓮声瓮气地说,“你想想,你跟胡四关系这么好,你主动提出来要干这一行,他能说什么?不让你干?不让你干别人也有干的。他那个人又好面子,前后这么一想也只好答应你了。你暂时又没有车,他的车那么多,他会不支持你一把?反正我觉得他的心里不一定好受得了,这毕竟属于亲兄弟吃一碗饭啊……再说了,他让林武去干什么?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林武跟胡四那是比铁还铁的关系,一旦将来你跟胡四有了矛盾,林武就是他的一张王牌,他只要一翻脸,你的那几条线路全是林武的。这话我可能说得歹毒了一点儿,但我说的是实话,别人可能不会这样跟你说。我还分析,目前胡四跟你绝对不会翻脸,可是你想过没有?想要发展就得互相渗透,要不永远是在原地踏步,一旦开始竞争了,矛盾也就出现了,你们俩再保持风度,心里肯定也会别扭,别扭到最后就是互相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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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而可止,适而可止,”我笑了,“你他妈这都说了些什么呀,合着我跟胡四是两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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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多了?”花子垂下了脑袋,“也许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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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错啦,”我说,“我跟胡四是监狱里最铁的哥们儿,再怎么说我俩也不可能搞到那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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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说了,”花子抬起了头,“刚才孙哥跟我说的那事儿不太好办,我正犯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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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不就是一个西门庆式的淫贼嘛,三棍子砸跑了拉倒,我问:“有什么不好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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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摇了摇头:“‘轧伙’孙哥他小舅子的那伙计是个局长,本事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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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皱了皱眉头:“哪个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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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说:“局倒不是个什么关键局,主要是像这样的人咱们根本不太好明着办他,你说这样的事情不明着办怎么办?他挨了打还不知道为什么挨的,咱们不是在做无用功?好,你即便是跟他说了因为他的伸得太长了才打他,那有什么用?人家有能力跟咱们斗。他先报案,报案了就得查咱们,像孙哥这样的老实人他抗查吗?一查就把你和我说出来了,一说出来咱们就得挨上一阵罗嗦。这还不算,人家照样‘轧伙’,你能天天去揍他?好,即便咱们天天揍他,揍到什么程度为止?揍狠了监狱在那儿等着你,揍轻了人家‘两’不着你,说不定你还得受警察的罗嗦,什么拘留啦,罚款啦,你就等着受吧。咱们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他们去玩儿这个?难啊,你又答应了孙哥,你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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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办,砸逼养的!不花钱呀?”我瞪了花子一眼,“这事儿先一放,等我倒出空来,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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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何苦的?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这样的事情多了,你管得过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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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管,他这叫破坏家庭,**妇女,他凭什么插足人家的家庭?他自己有老婆,想插足也得离了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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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我”花子叹了一口气,“你想怎么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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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断他的腿……别,那就玩儿大发了,”我想了想,“去他局里,当众踢他的蛋子,就说他勾引良家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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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沉吟了一番,笑道:“就这么办吧,我让长法跟我一起去,长法有办法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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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了他一把:“什么事儿呀找长法?咱们的人不顶事儿吗?长法忙,你自己去办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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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又摇起了头:“远哥,你知道我……唉,怎么跟你说呢?我指挥吧,让兄弟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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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亲自去:“这样吧,我把段丰给你,你安排段丰找人去办,你留心点儿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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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笑了:“那行,段丰办这样的事情是把好手,嘴皮子利落,形象也适合办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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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我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去让弟兄们瞪起眼来,尽量别睡觉,盯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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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睡觉谁敢睡?你回去睡吧,我盯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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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回去统计统计你那边要好的兄弟有多少人,我准备明后天给大家发发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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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什么奖金?每月拿着工钱,一分不少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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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我打断了他,“咱们的工人跟别的不一样,干着活还兼着别的,应该拿钱多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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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听你的,你回好好睡一觉,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敢看你了。”花子推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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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月光下摸了一把脸,我的样子很难看吗?也许是……我突然感觉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脆弱,像一根在风中颤栗的枯草,不知道哪股风就可以把我拦腰折断。仰望繁星密布的天空,我一下子想起了在看守所的时候我曾经想过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我想,听说世上的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我应该是哪一颗呢?我的这一颗什么时候会滑落呢?滑落的时候是悄没声息的还是赫然闪亮的呢?应该不会是闪亮的吧,顶多是一根线一样的弧线,一眨就没了。月亮在往一块烟雾般的云雾里移动,这样,星星似乎就更加亮了。我眯着眼睛看它们,有的大,有的小,有些密密麻麻排成一行,像人生的轨迹一样渐渐长大,我看着它们就像看着我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一样。我觉得所有发生过的一切犹如一个绵长的梦,这个梦连绵而又破碎,我抓不住它,它就跟烟雾一般缥缈轻浮,一抓就没了……月亮在刹那间钻出了云层,苍白而冰冷的月光像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挥过我的眼前。我使劲扭了一下脖子,感觉脑子木头一般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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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我爹已经不在了,金高和春明在那里抽烟。院子里的灯灭了,两只烟头一明一灭像两点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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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门关紧了,冲他们挥了挥手:“不早了,回屋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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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丢给我一根烟:“你睡我跟春明聊点儿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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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上烟,拉了春明一把:“伤口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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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用力挥舞了两下胳膊:“没事儿了,我抗‘造’着呢,你睡金哥在跟我谈理想,谈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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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嘿嘿地笑:“糊弄傻逼青年啊这叫,嘿嘿,他喜欢听我喜欢讲,两相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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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金高身边,摸了摸他的裤腰,裤腰那里硬邦邦地插着一把猎枪,我笑了:“革命的好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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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翻了个白眼:“战士?我是将军,战士在外面小吃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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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把手里的手枪一抛一抛的掂着:“还是这玩意儿结实,刚才要是有了它,我不把他们全‘突突’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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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嘘了一声:“轻点儿声,里面睡着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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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刚躺下,床头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长法的号码,直接按了接听键:“法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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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法沙沙地笑:“是我,操,真他妈有意思,那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连屎都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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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长法把事情办妥了,压低声音问:“你在沂水还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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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法依旧笑:“没在沂水也没在路上,我到了兖州,嘿嘿,我什么脑子?不躲几天我能回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