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无声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的时候,刚好晚上六点。
于无声的生活过得就像时钟一样精准,早上六点起床,然后锻炼半个小时,随便吃完早餐回家,六点四十到八点是雷打不动的外语学习时间,然后洗漱十分钟,随身带几本书到办公室,下午五点下班,回家之前就在外面解决晚饭问题,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就是晚上六点,然后看美国同学寄来的最新经济学杂志,并做一些研究,然后凌晨一点钟准时睡觉。
如此周而复始,六年来几乎从未间断,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生活简直比苦行僧还苦行僧,但于无声却乐此不彼,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在他看来,这样的生活远比办公室的枯燥乏味来得有趣。
于无声最近正在写一篇关于金融危机方面的论文,由于此前这方面的论文很受国外经济杂志的欢迎,用风韵犹存风骚依旧的黄文丽黄科长的话来说,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荣誉,要为中国人民争光,那么,似乎在国外的媒体杂志上发表论文就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只可惜,于无声从来没把这件事情提高到国家和民族的高度来做,除了国外的经济学领域,国内少部分关注国外经济学领域动向的极少精英,全国人民十三亿,倒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认识于无声是老几,这算哪门子的代表,争的哪门子的光?
好在于无声根本就没科长大人那么高的觉悟,对他而言,为国外经济杂志写论文这件事情,一来是因为兴趣,二来根本就是为了人家花花绿绿的外国票子,至于名誉这个看似很高尚的东西,能抵饭吃能当衣穿么?
于无声一头扎进资料堆里,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楼下杂货铺张大爷那熟悉的声音:“小于,小于,接电话了。”
于无声租住的房子是七八十年代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属于以前供销社的家属楼,房里虽然有厨房,但于无声基本用不上,而用得上的厕所却在楼梯的转角处,洗澡上厕所都很不方便,要不是这里租金便宜,离办公室也近的话,于无声还真不愿意把房子租在这里。
“来了,来了,张大爷,我马上下来。”
听到张大爷的叫喊,于无声赶紧放下资料钻出了房门,这也是筒子楼的一大特色,有什么事情就在楼下吆喝几下,搞得整个楼的人尽皆知,尤其张大爷又是有名的老倔驴,你要是不答应他,他会一直这么叫下去。
传闻某一次他叫楼里的一对小夫妻接电话,哪想人家小夫妻正在办事,他老人家一声叫得比一声紧,偏偏小两口又正好处于紧要关头,闹到最后,几乎全楼的人都去敲过那对小夫妻的门,不但整得那男的差点吓成阳痿不说,还弄得全楼都知道了小两口的好事。打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无视张大爷的倔脾气。
现在正好是夜里十点多,虽然城里人睡得晚,但这个筒子楼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此刻多半都已睡下,要是不答应,估计第二天于无声就会闹得整个楼天怒人怨。
于无声答应之后几步冲下楼来,气喘吁吁的对张大爷道:“张大爷,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找我啊?”
“嘿,还能是谁,不就你那远在美国的对象嘛。”
张大爷丢给于无声一个暧昧的眼神,再加上一副我知道你骗不了我的笑容,弄得于无声哭笑不得。
“张大爷,我都说了,那仅仅就是我在美国的一个同学,不是你说的什么对象!”这一次,于无声不但强调了同学,还加重语气突出了‘仅仅’二字,可惜依旧是对牛弹琴。
“我知道我知道,都成大龄青年了,偏偏还这么不好意思,要不是你对象,还能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还能每个月不间断,想当年我处对象的时候……”张大爷再一次发扬了他倔驴的风格,根本就没把于无声的话听进去,依旧小声的嘀咕道。
见说了千百二十次也没能把这倔脾气的张大爷给说通,于无声终于知趣地没有理会张大爷的嘀咕,而是一把抄起了电话,“喂,莎莎吗,我是于无声啊。”
“哦,三棍小师弟呀,怎么这么久才来接电话呀?”电话那头的张莎莎依旧一贯的开朗活波,只是调侃的语气还是让于无声微微有些无奈。
沉默了两秒,为三棍这个颇为无奈的外号,也为最后那句,于无声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住五楼啊,小姐,这一路跑下来气都快喘不匀了,这么晚打电话来,说吧,有什么急事?”
“早上九点,不算太晚啊?”
于无声顿时无语,“大小姐,你好像忘记了美国和昭阳这边的时差问题吧?”
只听电话那头一声吐舌头的声音传来,想必那大小姐又不好意思地吐舌头了,这个习惯,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还保持着。
想到张莎莎那俏皮的小舌头,于无声不禁有了几分失神,却又飞快地把某些不良的念头赶出了脑海。
“这难道是太久没有接触女人的缘故,还是受张大爷那对象二字的影响?”于无声颇有些尴尬的想。
很快,电话那头欢快的声音又把于无声拉回了现实之中。
“哎呀,你这一打岔,我都快把正事给忘了,不过这次可不是什么急事,而是好事,你快猜猜看,到底有什么好事落到了你的头上?”
“我可想不出,你快说吧,国际长途可不便宜,你有事说事,没事我可就挂电话了。”
“哎呀,你这人还是这么无趣,好吧,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今天早上,也就是刚才,罗伯特·卢卡斯先生打电话给我,他说已经提名你为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候选人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高兴得快要晕倒了?”
“今天愚人节?现在都已经十二月了,难道是圣诞美丽祝福,不过,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天呐,你是不是在国内待久了,连诺贝尔是什么都快忘记了,那可是国际上,经济学领域……”显然地,电话那头的张傻傻小姐已经兴奋得词不达意了。
好在,于无声很是善解人意,适时地给电话那头的张傻傻小姐泼了一头冷水,“傻傻,傻大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给芝加哥那边医院的精神科打个电话?”
“你去死吧,你知不知道,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意义,那可是经济学领域中最重要的奖项,如果能够获得此项殊荣,不但预示着你在经济学上的巨大成就,就是对我们中国人来说,也是意义非常……”
电话那头的张莎莎试图重申诺贝尔奖的重大意义,以此来唤起于无声的惊讶和巨大喜悦,但是显然地,她没有成功,电话这边的于无声依旧一贯的平静,仿佛张莎莎口中那个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提名的只是某个不相干的家伙,而不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挂电话了。”
听了于无声的话,电话那头的张莎莎犹如对牛弹了一曲自以为美妙的名曲,又如娇艳富贵的牡丹被不解风情的蠢牛给大嚼了一顿,满腔的郁闷无处发泄。
张大小姐呆立了一阵,正准备悻悻地挂上电话,话筒中却又再次传来了那个可恶的声音:“对了,既然打了电话,那就顺便再帮我收集一些金融方面的资料吧,各个方面都要,报纸杂志,能收集到的金融数据都给我收集一些,月底的时候给我一起寄来。”
原本,张大小姐以为这家伙终于开窍了,却不想说半天居然是这个,倒落得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奖似乎还不如一些资料来得重要。
“知~道~了,三~棍~师~弟!!”张大小姐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便重重地挂上了电话,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怒气。
十二月的芝加哥几乎是全年中最冷的月份,张大小姐矗立在寒风中,被冷冽的寒风一吹,那个开朗爱笑的张大小姐似乎又被吹了回来,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对于那个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以至于获得了‘三棍师弟’这么个雅称、如今又一头钻进书堆里的木头人来说,即使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生活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张大小姐在寒风中帅气地甩了甩头,又脚步轻快地走在了芝加哥大学的校园小径上,算了,有那时间和木头人生气,还不如多找找资料呢。
这边张大小姐倒是想通了,却不知电话那头的于无声正一头雾水,浑然不知自己又是何处得罪了这位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