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于无声再自私一点,或者仅仅只为多为自己考虑一点,那么于无声就很可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刘嘉树的要求;然而,生活不能假设,于无声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他也就不是于无声了。
所以,于无声想都没有多想就拒绝了刘嘉树的提议,“刘书记,我想我恐怕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让你失望了;另外,我想说的是,村办企业都有各自的自主权,要想纳入乡政府的统一管理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否则,那就是巧取豪夺了,刘书记,你觉得呢?”
刘嘉树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于无声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在他看来,这对于无声也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名正言顺地拿钱不说,还可讨好上级,身上官场的人,有谁不想进步啊,却不想遇到了于无声这么个怪胎。
其实刘嘉树倒是错怪于无声了,现在的于无声在见到了青花乡群众的贫穷和乡干部的麻木不仁后,没有一刻不想着升官进步,但是,这种进步不能损害别人、尤其是老百姓的利益,这是于无声做人的底线,不容践踏。
刘嘉树想要这种方法来诱惑于无声,明显是俏媚眼给瞎子看表错了情,而更让刘嘉树难以容忍的却是于无声不但拒绝了他的提议,还自以为是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有询问你的意见么?”
刘嘉树在心里暗自骂娘,原本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也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凄厉而阴狠,看于无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囚,冷漠、无情、不带半点怜悯。
“于无声同志,现在我们谈第二件事情,经过我们乡党委的综合考察,你这段时间来的工作不称职,计划生育超生罚款非但没有收上来一分,反而让我乡的超生率上升了百分之三十,完全可以用渎职二字来概括,你已经不配做一个党的干部了,乡党委研究决定,开除你的公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于无声顿时愕然了,不是为自己被开除公职,而是为刘嘉树的善变,明明刚才还笑嘻嘻的和自己讨论着村办企业的事情,可下一刻,就立马气急败坏地宣布了自己被开除公职的决定,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于无声的愕然看在刘嘉树眼里却成了恐惧害怕,刘嘉树很享受地看着于无声的脸有平静变为害怕,再转为……咦,等等,刘嘉树看得分明,那分明就是个笑容,半点也和恐惧害怕无光,难道是这小子被气疯了?
“啧啧,真是可惜啊,原本还想听听这自命清高的人如何求饶呢。”
刘嘉树有些可惜的想到,不想于无声的笑容由微笑变为了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刘书记,我可真是佩服你呀,转眼间你的脸色就变了几多次,我看川剧的变脸也比不过你的变脸啊?”
“于无声同志,请你自重,不要做出这种狗急跳墙、自毁形象的事来!”
刘嘉树的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还有几丝得意,仿佛看着一只随时都可以轻易按死的蝼蚁。
可是,蝼蚁也不是那么好按的,于无声笑过之后,脸带不屑的道:“刘书记,你不要以为你是这青花乡的土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是国家的公务员,根据法律,国家公务员违犯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因玩忽职守造成损失,或利用职权谋取非法利益,或犯有其他错误行为者才会予以惩处,请问刘书记,我犯的是哪一条哪一款,似乎收不上来罚款还够不上这里的某条某款吧,再说了,我的组织关系根本就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哼,你想死个明白,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第一,你的组织关系早就被邓部长转到了这里,第二,我说的不过是罪名之一,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加上很多这样的罪名。”
看于无声脸上兀自不服气,刘嘉树又不由残忍地压下了最后的一根稻草,“你不是想说这都是冤枉,是欲加之罪?那又如何,权柄在我们手里。”
要说刘嘉树和于无声之间的恩怨远没到这般生死相见的地步,但不幸的是,刘嘉树知道于无声不但是个没有根基没有后台的人,是受了堂堂市委组织部长排挤而落到了这穷乡僻壤,而偏偏这个人和自己有了利益冲突后却如此不识抬举。
那么,有了这些前提,一贯心狠手辣的刘嘉树自然不介意一脚把于无声踩进泥里,再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一个开除了公职的公务员,预示着终生不能再踏进师徒,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手段了?
刘嘉树的话顿时让于无声幡然领悟了,在绝度的权力面前,自己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徒劳罢了,正如刘嘉树所说,权柄操之在他手,想安什么罪名还不是抬手的事情。
这一刻,想明白了的于无声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有的却是平静了,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留待来日。
所以,在刘嘉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于无声很平静的笑了,那笑容让刘嘉树有点心惊,甚至,最后于无声还十分礼貌地道了别,完全不像是刚刚受到巨大打击的样子,这越发让刘嘉树狐疑了。
尽管刘嘉树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于无声也猜测不到自己的平静居然还有这样的效果,但于无声还是有些高兴,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的平静,几年的苦行生活果然不是白过的呀。
如同往常一样,于无声笑呵呵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甚至还很是认真地和宴雨晴探讨了一番晚上吃什么的问题,直到第二天早上,于无声不和宴雨晴一起去乡政府上班的时候,宴雨晴这才有些怀疑了。
“无声,到底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是你平时的作为啊?”
“我被刘嘉树开除公职了。”于无声边说边嗅屋前的山茶,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什么?”
宴雨晴一脸震惊,看得出她比于无声自己还更惊讶于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