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学院放假,荣飞在离校之前去了趟荣诚火锅店。将扎成一沓的10000元钱从挎包里取出来交给张诚。这些钱是李粤明从香港带来的。他说明了,借张诚夫妇的7000元归还,另外3000元算是利息。陶莉莉带着胜利的目光瞪了丈夫一眼,“店里可是有你的股份呢。这荣诚二字可是含了你的名字。按说这7000块也不该要,不过实话说,钱确实有些紧。最近生意差,又换了一批桌凳,还欠着人家的钱。多亏是建平的朋友,先将东西拉来了。这另外的3000,无论如何不能要。你再说利息就是打我的脸。”她点出3000找了张旧报纸包好,连同那两个作为抵押物的戒指不由分说个塞进荣飞的挎包里,拉住荣飞,非要他在这儿吃顿饭再走。荣飞推不过,只好坐下来,陶莉莉和张诚都来作陪。没二分钟,荣飞就热出一身汗。
荣飞打量着火锅店。和后世最普通的小馆子相比,荣诚火锅店仍显得寒酸。不过在现今却颇有些超前的元素:进门处安了个水泥洗手池,装了自来水,池子上还摆了香皂。十二张木制桌子漆成了橙色,上面摆了牙签壶,酱油醋等东西,还放着一卷卫生纸。桌子中间挖了个大洞,下面是一个自制的小炉子。在七月份,守着火炉吃火锅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客人明显的冷清。他们坐的这张桌子炉子已停了,但仍可感觉到附近传过来的逼人的热气。好在墙上装了二台电扇,正呜呜吹着热风,聊胜于无吧。整个店里比起原来的面食馆干净整洁了好几个档次。
“陶姐,夏天为什么不换个做法?做冷饮多好?冷面也行啊。朝鲜冷面,听说过吧?你在这么热的季节搞火锅,又没有空调,自然生意差了。”荣飞奇怪
“正琢磨呢。本想火锅停了,可每天总有几个老客,愣是不怕热,你姐夫不愿意得罪老客,正为这事发愁呢。食料也放不住。又买了二台电扇,明后天建平过来装上会好些。”陶莉莉说,递给荣飞个扇子。
“装100台电扇也没用。电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除非有空调,否则夏天就没法子吃火锅。陶姐,立即改了,我教你做凉面,很简单的,一定生意好。”荣飞想,凉面也需要制冷设备,现在除了大饭店,哪儿有制冷设备呢。
“你会的可真多。朝鲜冷面,听起来就凉快。”陶莉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不怕你笑话。你借钱时他总有些担心,我说,生意是你指点的,就算将挣的钱都给你,就当我们学了门手艺,也不吃亏。这不,证明我说的对了吧?”
荣飞将3000元取出来放在桌子上,“陶姐,我现在有点闲钱。这3000元算我借给你们的,再不要说什么股份了。不瞒你们,那时我开口借钱也是挺心虚的,即使你拒绝了我,我觉得一点不过头。可是陶姐你二话不说就给我了,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着。实话告诉你们,我在春节到南方做了笔生意,挣了点钱。如果你们需要,还可以再给你们一些。”他郑重其事地说,“陶姐刚才的话让我很感动,有你这个想法在里头,你们的生意就一定能做大,将来可不是什么火锅店,或者走高端,经营几个五星级大酒店,或者走平民,搞个快餐连锁也不错。陶姐,服务业最重的就是人气,一定要抓大放小,眼睛盯着小钱,自然看不到大钱了。来,拿张纸,我将冷面的配方写下,你们一看就懂。算了,我来给你们做吧,今晚我们不吃火锅了,吃冷面。”
等荣飞做好三碗冷面时,陶建平拎着二个小电扇来了,一看桌子上的冷面就高兴起来,二话不说便呼噜噜干掉一碗,“不赖,是荣飞做的吧?又给我姐传授手艺了?你这些本领都是从哪儿学的?难不成你家是开饭馆的?不过,你一个大学生总琢磨做饭可不咋的。”他的眼光瞄向另一碗,有点欲求不满,“姐,给整点小菜吧,正好赶上了,和荣飞老弟喝上几杯。”
“胡说些什么!荣飞是来还钱的。”陶莉莉说,“你每天晃荡着不干正事,就知道喝酒。荣飞还是学生,你别将他带坏了。”
陶建平哈哈大笑,“带坏他?我可没那个本事。在南城这片儿,敢训斥我赶我走的他是第一个呢。”
“那个水池,是你修的吧?”荣飞指着门边的洗手池。
“是虎子修的,他手巧,这些活儿对他那是小菜一碟。虎子,这就是荣飞,上次咱们去工学院替他出头,却让他给赶出来。哈哈。荣飞老弟是我姐的恩人,谁对我姐好,他就是我的恩人,虎子,认识一下,人家可是正牌的大学生,不一定看得上咱们老粗。”
“那里。认识虎子哥很高兴。”荣飞伸手,虎子犹豫一下握住荣飞伸过来的手。
“觉着味道好我再做二碗。”荣飞要回厨房,被建平一把拉住,“让我姐夫忙吧,今天一定要喝几杯。”
陶莉莉给他们拍了个黄瓜,端上一碟猪头肉和一碟油炸花生,“只准喝一瓶。”她将一瓶北阳二锅头墩在桌上。陶建平用牙齿咬开瓶盖,“满上,男人嘛,不喝酒那行。”他看荣飞没有拒绝,更加高兴。
三个人很快将一瓶白酒干掉了。以荣飞的记忆,这种价格低廉的白酒味道并不孬,可是后世再没有这个牌子了。随着酒业界的激烈竞争,大批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品牌消失在市场竞争的大潮中。
“荣老弟好酒量嘛,再来一瓶。别那么小气,这顿饭我掏钱。”陶建平酒后脸色不红,反而更白了。虎子大名崔虎,不喜言谈,却喜欢猜拳,三两酒下肚,和陶建平五魁首六六顺的叫喊起来。
陶莉莉将一碗冷面放在荣飞面前,“吃点垫点肚子,别空肚子喝酒。建平,少喝点,就这一瓶了啊。”她将第二瓶北阳二锅头摆上来,用酒起子将瓶盖起掉。
“陶哥,你当过兵吧?”
“咦,这也跟你说了?”陶建平将手搭在虎子手上,停下问道。
“嗯,你有什么打算呢?总这样不是个事吧?”陶莉莉曾介绍过她弟弟的情况,虽没有细说,大致情况荣飞已经知道了。陶建平从部队复员回到北新老家,因酒后与人发生冲突伤人被判刑三年六个月,出狱后即到北阳钢厂找了临时工做,又因为替人出头打架被开除。之后一直在南城一带晃荡,几年来竟闯出好大的名头。在南城道上说起平子,无人不晓。
“混呗,我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前途。”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崔虎说了句,仪态萧索。
“可不能泄气。崔虎你会泥水工手艺吧?找几个人搞建筑不好吗?”荣飞也不知道现在政策允不允许搞个体的建筑施工,只是在去年的报纸上看到北京市放宽了个体经营的范围,至于北阳,荣飞说不清楚现状。就是他所在的荣诚火锅店,也是租了电影院的房产,挂靠在电影院这个国营单位的名下。
“我知道下一步。今后的几十年间,建筑业都是暴利行业,比你姐搞的餐饮业更好。现在的政策我不清楚,估计不允许成立私营的建筑公司,不过也没关系,我有变通的办法。”
“什么叫建筑公司?就像省一建二建那样的国营单位吗?”崔虎问。
“经营的业务差不多,但性质不一样。省建是国有独资的,就是完全是国家的,你们这个公司却是自己的。这个行业的入门起点低,属于劳动密集型的,就是不需要多少设备装备,主要靠人就可以办。”
“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你说怎么弄?我们偶尔也揽个活,挣点小钱,但没个长久。”
“先干拆迁。我知道北钢的炼焦厂很快就拆迁了。你们找些人,组织一支队伍,将这个活儿拦下来好不好?”
“焦化厂要拆迁?”崔虎疑惑地问。
“应该是而且很快,在今年秋天就会停产。那儿要修一条大马路。”
“虎子在焦化厂干过临时活。那儿他最熟。可是,他们凭什么能将拆迁的活交给我们这些人。”一直没吭气的陶建平说。
荣飞笑了,“原来恐怕不行。现在嘛,没准就行了。这要你们去做工作。”
“做工作?做什么工作?”陶建平显然没明白。
“你的意思是送礼?”崔虎问。
荣飞点点头,“我觉得拆迁的事焦化厂的头头就可以说了算,或者主管基建的副职说了都行。你们只要拿下那个说了算的人,选几样简单安全的工作做,包括设备的搬迁,就能挣到第一笔钱。记住,一定不要靠动武,那样的生意做不长。”
陶莉莉忽然开口道,“这事是个好事。但建平办不了,虎子可以。建平的脾气太坏,几句话不对就想跟人动手。虎子脑子活,我这个店就是虎子跟电影院谈下来的嘛。虎子先去打听打听。如果荣飞说的是真的,姐这儿给你们凑钱。”
“肯定是真的。”荣飞愈发肯定了,“钱呢我有一点,先给你们准备一万。这是摆平焦化厂的钱。等这事办的差不离了,我再给你们十万,算是对你们这个建筑公司的启动资金。”
“啊,啊,”陶莉莉吃惊地捂住了嘴,她和一脸迷茫的陶建平崔虎一样,对面前的青年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时候拥有十几万身家的比较稀罕。
“你家的?”
“不。我的。我说了,春节去南方做了笔生意。”**的事坚决不能说,像陶建平这样的后世黑社会对**百分百的热衷,去哪儿找那么多比赛准确的记忆?
“陶哥,你别以为做这事简单。我虽没见你那帮弟兄,八成都比较散漫,喝了酒就记不得爹娘的人比较多。要知道你们搞建筑也罢,搞拆迁也罢,一定要有个管理的章程,比如谁是大头,谁是二头,人事谁管,财务谁管,每个头头各自负责什么,有事不来该向谁请假,出了错该如何处罚,什么样的错误该罚款,什么样的错误要撤职,什么样的错误就开除让他滚蛋。加入公司要不要交保证金,都要事前讲清楚。都要有个章程。每个人的待遇更要说清楚,包括意外负伤死亡的待遇,还有,技术方面一定要找懂行的人,也就是所说的专家来指导,就是拆迁,也是技术活,听说过定向爆破没有,一幢大楼安上一系列炸点,一起爆,大楼就像抽去了筋骨就地瘫下来,绝不会倒下任何一边。这就是技术。这些东西你们都要琢磨在前面------否则你就管不好这支队伍,干不好这件事。”
“哟哟哟,建平你听到了吧?荣飞说的多好。我看这事是个正事。形势我算看明白了,北阳一定会大大的建设,有的是你们的用武之地。凡事多听听荣飞的没错。”
“呵呵,那我可当不起。陶哥和崔哥都是闯荡社会的人,他们懂的我不懂。”
陶建平郑重地端杯站起来,“虎子,咱俩敬荣飞老弟一杯,事情成不成,这份心意我们都领了,以后老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如果事情办成了,算是解了我一个大难题,那帮弟兄也算有个正经事情做-------”他仰脖将半杯酒干了,崔虎跟着也喝了,亮了杯底。荣飞想想,也将自己的酒喝掉了。
“好,痛快。姐,再来一瓶。”陶建平叫道。
“不,陶哥,不能再喝了。我该走了,今晚还要送几个同学------”二锅头的度数高,达55°,喝下半斤多,荣飞有些晕。
“对,吃饭,不喝了。”崔虎和陶莉莉都说不喝了,陶建平也就不再坚持。
“待会儿你送荣飞回去。”陶莉莉看荣飞有了醉意。
“没问题。”陶建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