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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地马拉的雇佣杀手
    拉丁美洲的情形则不同。我们认为已经驯服了阿兰德、诺列加和桑地诺解放阵线,可以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我们认为卡斯特罗时代必将终结的时候,我们发现,一场革命正悄悄席卷整个拉丁美洲。这些斗争矛头正指向美国。拉丁美洲的同胞正在挑战美帝国的权威。随着反抗的逐步展开,他们也向世人揭露了我们不为人知的秘史。
    当我反复思考这两个地区—亚洲和拉丁美洲—给我们的启发时,我想起了“牧民杀手”,这种称呼和一个危地马拉实业家的用词是如此吻合。就是那个危地马拉人,曾得意扬扬地将他的—也保护过我的—贴身保镖吹捧为“玛雅杀手”。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三个人。与我和佩佩·加拉米(非真名)不同,他们三个人穿的并非正装,他们穿着随便—休闲裤,运动衫(有一个人穿的是皮夹克)。不过,引起我注意的,不是他们的衣服,而是枪—他们三个人都随身携带AK-47式冲锋枪。
    “很遗憾,在当今的危地马拉,必须这样。”佩佩·加拉米解释说,他领我朝那个电梯走去,“至少对于像我们这些美国朋友来说,对于我们这些民主制度的朋友来说,必须如此。我们需要玛雅杀手。”
    我前天搭机从迈阿密到达危地马拉城,入住了当地最豪华的酒店。这次过来,是斯通–韦伯斯特公司让我协助他们处理业务的少有几次中的一次,无非是让我克制写作经济杀手一书的冲动。斯通–韦伯斯特公司和佩佩·加拉米勒签署了协议,同意帮佩佩的公司在危地马拉开发私营电厂。自从西班牙征服该国的时代开始,他们的家族便一直是控制该国政权的少有的富得流油的集团之一,而佩佩正是该家族中最具权势的一员。佩佩家族拥有工业园区、办公大楼、大量房产,还有面积巨大的农业种植园(向美国出口农产品)。从斯通–韦伯斯特公司的角度来看,佩佩家族在危地马拉具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能够保证业务的顺利开展,这一点至关重要。
    第一次来危地马拉是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那时我还是经济杀手。当时的任务是说服危地马拉政府接受贷款,改善该国的电力工业。之后,20世纪80年代晚期,我接受邀请加入一家非营利组织的董事会。该组织的宗旨在于,协助玛雅部族开办小额信贷银行,改善穷人的生活,将他们从贫穷中解放出来。在危地马拉工作的这些年来,我对当地的灾难性暴力冲突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完全可以说,在20世纪下半叶的半个世纪中,正是这些暴力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战乱不断。
    危地马拉曾是玛雅文明的中心地带,如今,那个曾经发达的文明早已败落。人类历史学家将这归因于那时的玛雅人无法适应遭到严重破坏的自然环境,因为西班牙军队于1524年入侵之后,大兴土木,建造了一个又一个气势恢宏的城市,生态环境随之破坏殆尽。不久,危地马拉便成为了西班牙军队在中美洲扩张的中心,危地马拉的这一地位一直维持到19世纪,其间,当地玛雅人和西班牙势力之间爆发过无数次的武装冲突。
    19世纪末期,一个总部位于波士顿的公司—联合水果公司,以自己的实力击败了西班牙势力,一跃成为中美洲实力最强大的公司,成为当地最有权势、名副其实的幕后老板。20世纪50年代,哈科沃·阿本斯·古斯曼竞选总统,大力倡导美国大革命时的理念和思想。这时,联合水果公司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挑战。古斯曼宣告,危地马拉人应该享受自己家园上的资源带来的益处,不再允许外国公司掠夺他们的家园和人民。他的当选受到整个西半球国家人民的喝彩,被一致视为是走向民主的典范。在当时的危地马拉,不到3%的危地马拉人控制了70%的土地。就职总统后,古斯曼发起了一场全面的土地改革运动,这直接威胁了联合水果公司在该国的经营活动。联合水果公司惧怕的是,一旦古斯曼的计划成功实施,那么他将在西半球乃至全球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其他国家势必跟进效仿。
    在这种情况下,联合水果公司在美国发起了一场规模庞大的公关行动,他要让美国公众和国会相信,古斯曼已将危地马拉发展成为一个跟随苏联的卫星国,而且古斯曼发起的土地改革运动完全就是苏联人的阴谋—借此机会扼杀拉丁美洲的资本主义制度。1954年,美国中情局精心策划了危地马拉政变这一“杰作”。美国飞机对该城市进行轰炸,随后,民主选举诞生的总统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残暴的右翼军事独裁者—卡洛斯·卡斯蒂略·阿马斯上校。
    新政府立即取缔了土地改革运动,废除了联合水果公司需支付的赋税,终止了不记名投票制度,并将成千上万的卡蒂斯略反对者投入监狱。1960年,外界所知的危地马拉全国革命联盟反政府游击队,与美国支持下的政府军队和右翼暗杀组织展开战斗,内战由此爆发。20世纪80年,这场旷日持久的暴力冲突逐步升级,数以万计的平民(主要是玛雅人)死于战乱。被投入监狱、遭遇严刑拷打的,不计其数。
    1990年,政府军队在阿提德兰地区集体屠杀平民。阿提德兰地区位于海拔甚高的阿提德兰附近,是中美洲景色最漂亮的一个旅游景点。这本只是政府军队多次集体屠杀中的一次,但是就因为这次屠杀事件竟然发生在众多外国游客向往的旅游胜地,因此一下成了轰动一时的国际丑闻。根据事发目击者的叙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群示威游行的玛雅人向驻扎在那里的军事基地走去。示威原因是他们的一个邻居被军方绑架,他们担心这个邻居将被官方列入包括成千上万个“失踪者”的名单,他们要求军方放人。军方的回应就是朝人群开火。确切的死伤人数说法各异,但无论如何,也有数十成年男女及小孩非死即残。
    我对佩佩·加拉米勒的造访,就在这件丑闻发生后不久,那时是1992年。他想和斯通–韦伯斯特公司合作,从而获得世界银行的融资贷款。我知道,在玛雅人的信念中,土地是不灭的灵魂,从大地上蒸发的水汽也被他们视为神圣的。我据此推测,要在地热喷泉上修建发电厂终将引发暴力冲突。根据联合水果公司—也根据在伊朗、智利、印度尼西亚、厄瓜多尔、巴拿马、尼日利亚及伊拉克我曾密切接触的那些公司—的经验,我知道,如果有像斯通–韦伯斯特这样的一家美国公司要求在危地马拉这样一个地方得到协助,那么毫无疑问,美国中情局就会出手相救,暴力冲突只会升级,五角大楼可能还会派遣海军陆战队。我的良心已经沾满了鲜血,因此,我将不遗余力地阻止更多的灾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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