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在灵堂前热火朝天地做着法事,十几座麻将发出此起彼伏的哗哗声,岭西的红白喜事都是一派热闹场面。
一群有头有脸的官员围坐在高志远身旁,听他讲话。
高志远很有些唏嘘:“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我认识长胜的时候,上、下青林乡刚刚合并,长胜当时出任新青林镇的党委书记,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样子至今栩栩如生。”
又道:“卫东在上青林工作是九十年代初,当时公路修好以后,我还来剪过彩,只是当时对你的印象不太深,一晃就是七、八年了,今年我就要退休,这个世界终归是属于卫东这一代人。”
高志远在上青林走出去的最大领导,侯卫东是上青林走出去的第二大领导,在侯卫东修路之时,高志远对他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当侯卫东成为周昌全秘书以后,他才进入了高志远的视线范围。
又由于他成为了周昌全秘书的原因,两人平时来往不多,并没有因为相同的上青林背景而关系密切。
此时,沙州政治格局发生了明显变化,侯卫东就趁着这个有利时机拉近与高志远的关系,他诚恳地道:“高主任,欢迎到成津来视察,成沙公路修通以后,您还没有来过?”
高志远呵呵笑道:“国仁耽误了,这两年成津政绩斐然,整治磷矿、竹水河水电站、成沙公路建设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今天卫东是代表县委来请我,我肯定要抽时间来,不仅本人来,还要带着全国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和市级人大代表过来视察。”
“请高主任定个时间,最好就要本月。”
“我们这一帮子人过来,恐怕要给成津带来不少麻烦。”
侯卫东笑道:“我请高主任带队下来是有私心的。各级人大代表都是各行各业的杰出代表,他们到成津来视察,对成津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弊,一来可以为成津发展支招,二来可以宣传成津,三来也是招商引资的一个途径。”
高志远很高兴。他对跟随着自己地人大秘书长道:“既然侯书记这样支持人大地工作。那么回去以后就着手准备此事。争取在五月。组织省人民代表到成津视察。”
赵小军招呼了其他客人以后。又过来敬烟。
高志远道:“小军参加工作之时。是我招呼才分到了建委。我这个老头子退下来以后。说话就不起作用了。小军。你给侯叔叔敬烟。以后要多给侯叔叔敬烟。”
赵小军就恭恭敬敬地侯卫东敬烟。道:“侯叔叔。抽烟。”侯卫东摆手道:“赵年龄也相差不多。都是兄弟。”
高志远在一旁道:“卫东就别客气了。你和长胜老弟是同事。小军叫一声叔叔很正常。”
坐到十一点。眼见着高志远有离开地意思。粟明就坚持要请客。高志远推辞几句。还是允了。
一群人来到了老城区的重庆江湖菜馆,大家以上青林的历史和人物为主要谈资,气氛倒是很融洽。到了晚上两点,晚宴才结束。
高志远上车之前。他将侯卫东叫到身边,握着手,道:“昌全是好人,也是好领导,你当初为什么不跟着他到省城。留在沙州会很尴尬。”
侯卫东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率,道:“周书记调任之时。成津磷矿整治刚刚拉开序幕,而且章永泰地案子没有破。所以我就留了下来,而且到了省城以后。我这个处级干部就算不得什么,还不如留在成津,能实实在在地做些事情。”
高志远拍了一下侯卫东的肩膀,道:“沙州很复杂,你得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送走了高志远,大家也就散去,按沙州惯例,大夜那天,亲朋好友是要守通宵的,侯卫东身份不同,能够来看望赵长胜,赵家人已是很感激了,他自然不必守一个通宵。
小佳坐在驾驶室,打关哈太晚了,干脆我们明天回去,今天就到沙州学院去住,很久没有回学院了,今晚去重温校园生活。”
“房间很久没有住人了,收拾起来麻烦。”
“水、电、汽停了没有?”
“杜兵在年前特意交了水、电、汽,没有停。”
小佳很想在沙州大学里住一晚,撤娇道:“老公,走嘛,我想回学院去看一看。”
生了小囝囝以后,小佳很快就习惯了母亲的角色,渐渐变得端正稳重起来,今天难得地有了些小女儿态,侯卫东自然就不会拒绝。
沙州学院已经升级为沙州大学,名字改了,学校级别也提高了,可是校园内的景色依旧,车行于校内,浓密的树叶将路灯遮得严密,每盏路灯只能照亮一小块地面,这就方便了恋爱中的男女,他们借着夜色,或是拉着手,或是挽着对方的腰。
明亮的车灯射过,将零散的两三对情侣看得格外清楚,这熟悉地情景让小佳眼中充满了柔情。
车停在了教授楼,侯卫东下车就见到了一辆沙州牌照小汽车,小佳见车牌数字很小,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那位市领导的车?”
侯卫东抬起头,见五楼房间开着灯,道:“是济书记的车,他应该是在楼上。”
上了楼,等到客厅的大灯里就明亮如初,房间里的灰尘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小佳首先到厨房里烧了开水,给老公泡了茶,拿着抹布擦试沙发和卧室的床。
侯卫东确实不想做家务了,站在阳台上看着湖边点点灯光,远处音乐系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钢琴声,随着湖光摇曳着,世界在变化,而学院的景色依然如此美丽。仿佛不受时光的污染。
侯卫东伸出头,抬头再看了看五楼,见五楼客厅地灯光仍然明亮着,里面还有隐约的谈话声,他辩认了一会,确定里面有济道林的声音,便回到了客厅,道:“济书记在楼上,我想给他打个招呼。”
“太晚了吧,而且事前没有约。现在不请自到,不太好。”
“我如果不打个电话,明天早上遇到就显得失礼。”侯卫东自嘲地道:“现在我得夹着尾巴做人,在市里多一个常委帮着说话,总比当孤家寡人要强。”
济道林接到电话也很惊奇,道:“卫东既然在楼下,那就上来,我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学院的老同事。你认识地。”
侯卫东赶紧带着小佳上了楼,屋内热热闹闹坐了六、七个人,有以前的保卫处的胡处长,还有副院长段衡山等人,互相介绍以后,济道林指着侯卫东道:“段校长,要论沙州,还得数眼前这位年轻的侯卫东书记。”
侯卫东当学生干部之时就认识副院长段衡山,听到济道林夸奖,连忙上前一步。道:“段院长您好,我是您的学习侯卫东。九三级法学系地,这是我的爱人张小佳,九三级生物系毕业。”
济道林介绍道:“段副院长已经不是段副院长了,现在是沙州大学地段校长。”
段衡山很有学者的风度,不愠不火地道:“侯书记是全省最年轻地县委书记。这是我们沙州学院的骄傲,今年学校在毕业生离校前要进行离校思想教育。请侯书记来讲一堂课,为这些离校学生鼓劲。”
侯卫东就道:“到时只要母校召唤。我随时过来师兄师弟们交流经验,谈一谈工作以来的心得体会。”
大家随便聊了一会。段衡山问道:“道林,我到北京开会,听说中纪委为了提高纪委书记地地位,采取了不少措施,其中一项就是要由副书记来任纪委书记,你的副书记职务应该没有问题吧。”
“省里倒是传达了相关精神,高祥林书记已经被任命为省委副书记,至于市、县一级地任职得放在了下一步。”济道林对侯卫东道:“么宪同志是优秀的纪检干部,就是年龄偏大了,关于县委副书记、什么想法?”
县级领导地配备问题是侯卫东最为关注的问题,听到济道林如此发问,他就郑重地道:“么宪书记是很称职地纪委书记,在整治磷矿中,处理了一批与磷矿有牵涉的干部,在成津树立了正气,这也是成津磷矿整治能够成功的重要保证,我的想法是让由么宪同志担任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
正说着,又进来了一个年轻人,模样与段衡山倒有几分相似,他熟门熟路,到了客厅,自顾自地倒了水一饮而尽,笑道:“我以为只有我是夜猫子,你们几位老爷子也不差。”
那年轻人坐了下来,不等介绍,便道:“不用介绍了,我认识侯书记,他在学院读书时,我们在一起踢过足球,当时是法学系系队对阵教工队,我是教工队的成员。”
侯卫东想了想,抱歉地道:“我没有什么印象道:“段穿林,段衡山是我老爸,现供职于《政经评论》。”
济道林在一旁道:“段穿林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名气,他的笔名叫移山,在沙州名声不小,卫东应该听说过。”
移山就是给沙州前组织部长赵东那篇文章加上编者按的记者,就是这篇文章引发了岭西全省对农民负担的大检查,赵东也因为此文章被迫离开了侯卫东就在脑海中牢牢印上了“移山”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真人,而且还是段衡山的儿子,他热情地道:“原来段穿林就是移山,真是久仰大名,近期有空没有,到成津来看一看。”
段穿林道:“现在各地都是防小偷防记者,我们可是不受欢迎地人。”他说话时带着微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干净而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