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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定国公叹一口气,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是无可奈何。
    老国公依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
    “祖父,祖母她身子不也大好,从秋初便吃着药,夜来风寒,又下着雪,她实在是不方便出门。”世子跪在祖父床前解释道,不同与弟弟,他与尚召阳之间才像是真正的祖孙,两人相处得融洽。
    老国公眼皮抖了抖了几下,欲言又止。
    静安长公主在旁瞧得真切,想了想,不也同丈夫和长子商议,直说道:“阿爹,咱们坐上车去那边府里,这个时辰,阿娘不未歇下,应该能赶得上。”
    话音才落,似是敲开尚氏父子不曾想到的大门,他们惊讶之余齐盼着老国公能表个态。
    定国公屏息凝神观察父亲的神情,见他微不可见轻点下巴,再也不顾不得许多,命人备车走东边的角门前往大长公主府。
    抱着父亲上车的时候,定国公犹在嘀咕阿爹瘦成一把干柴,轻飘飘的毫无份量。
    寒风凌厉,从墙头树梢唿哨而过,从国公府正堂到大长公主府里白起堂说近也不近,少说要走一烛香的功夫,老人气息愈来愈微弱,靠在儿子怀里听车轮吱悠吱悠……
    这条路,恰是以前的尚召阳最不想走的路,他一直是从大门进出,近十数年去大长公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已忘记晋阳变成什么模样,却知道自己已成老朽,风烛残年,立等着风吹灯灭。
    “阿爹,到了,快醒醒。”定国公推着父亲说话,老国公勉力睁开眼,分辨不清车外高鬓华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像是晋阳又不像。
    白起堂门口云尚仪迎接他们一行人,却说是大长公主已睡下。
    定国公全当没听见,从车上抱下父亲径直走向内堂,衣袂带风,大步流星。云尚仪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识趣地避在一旁。
    “阿娘,我带阿爹来看你,他有话要对你说。”定国公扯着沙哑的噪子说话。
    听出丈夫语气中的紧张和仓惶,静安长公主握紧长子的手,驻足在檐下等待。
    晋阳大长公主盘坐在暖帐内,华发披散在肩头,纹丝不动,也当她什么也没听见。
    “阿娘,你连长寿也恼了吗?”定国公全然不知他说话像个孩童在父母面前撒娇,许是路上寒冷,他觉得身上发冷,怀里的人也愈来愈没有温度。
    伸手探得父亲的额头冰凉,定国公同样探上自己的额头,不知怎么的,他手下失了劲道,怀里的老国公滚落下去,带动织毯上香炉打翻。
    帐子外动静非凡,晋阳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帘子,站在床前脚踏上,冷眼瞧向她那形容狼狈的儿子还有同样狼狈的尚召阳。
    她有两年多没见尚召阳,地上那个干巴巴的瘦老头竟会是他?
    想他高大俊朗,眉目生辉,回首微笑如春风吹皱绿水,温暖人心。
    昔年征战,玉面郎君横刀立在马上,甲胄锃亮,威严如山,利比天狼。
    光看一眼,年少的晋阳也觉得为他死也值得。
    可他竟老成这样!
    晋阳大长公主一步步走近了看,喉间堵了一块东西,想说也说不出来话。
    尚召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高手臂,想要够到晋阳,他喉咙里含糊不清,说着别人也听不懂的话。
    曾经的一对怨偶一躺一站,隔空相望。
    定国公跪在父亲身边,昂首望向母亲。
    “阿娘!”他喃喃道。
    灯火摇曳,光影投在纱窗上,屋外的人只看到一个老妇人伫立不动。
    尚召阳的手在空中无力划了数下,只够到晋阳大长公主一片衣角,上好的丝绸从他手中滑落,还是空无一物。
    他的眼浑浊不清,想努力睁得愈大反而不得其果,那只伸出的手臂已经耗尽它最后一丝气力,慢慢下垂。
    定国公再次恳求道:“阿娘,你瞧在儿子的面上,理一回阿爹罢,他是真的悔了。”
    真心悔改?!晋阳大长公主不敢相信,居高临下看着垂死的尚召阳,她心里无半分欢喜。
    “晋阳”,老国公的手臂落在织毯上,终是挣扎着喊出一声,浑目眼出精|光,昙花一现,缓缓涣散开来。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破腔而出,散入九天云宵,晋阳大长公主不自觉间泪湿眼眶,半蹲下握住尚召阳方才半举着的手,犹还是温热的。
    他的确是瘦了,皮包骨头,晋阳大长公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被尚召阳握住手,浑手微微颤抖。
    “来生不复相见,我恋着你一生已足够了。”她对着他说。
    地上躺着的老人眼角滚落一滴清泪,情缘已了。
    第136章
    冰天雪地里日夜不歇连赶半个多月才抵达上京城,忆君连呼受不了,临进城前用了参汤,强打起精神跟着尚坤先去国公府。
    她的身份着实尴尬,京里京外都知道尚坤把身边的侍妾当成夫人,可定国公和两位公主都迟迟不曾松口。就是上次尚坤回京,他虽然没在忆君面前明说,可在背地里肯定求过家里的长辈,终究还是没得到令他满意的答复。正好借着老国公的葬事,再次把他的心意示给大家看。
    忆君一身缟素,三千青丝没用一件佩饰,只用白布带轻轻挽着。她扶着云香的手下车,雀奴已被尚坤抱在怀里,站在两步开外等着她。
    他难得地换下黛色衣袍,穿着粗布白袍,乌发单用一根簪子挽着,白衣胜雪,眉宇微盈浅笑。
    两人目光对视,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忆君把手伸进尚坤空出的那只手中,紧跟着他走向灵堂,远在院中时两人抱着孩子齐跪下。
    祖父去世,孙儿千里奔丧,理应哭着进门,可尚坤哭不出声,他也装不出悲伤的样子。
    这一点家里上下都知道,定国公也无法责怪儿子不孝,他身边的长随却拿着装有缁麻孝服的托盘犯难,轻声提醒道:“国公爷,阿圆夫人也跪在院中,你看如何行事?”
    “胡闹!”定国公呵斥一声,气儿子分不清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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