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是教训,其实话中有话,可惜这藏着的话藏得太深,赵娴根本听不出来。
“薛三,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武功虽则比不上你,可是比很多人强。”赵娴被他训得白皙小脸儿红了一通,心中又气又恨的,偏生自己不争气,也不知怎么的,此番见他严肃的样子,就是不敢大声辩驳,又悄悄瞄了他一眼,但见他眉心蹙成小山,很明显是真的生气了,她才蔫蔫道,“我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薛平点头,只径直大步往前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王姝一眼。
之前无意中听赵娴说这薛三爷曾经极为喜欢二夫人林氏,而她王姝原以为,仗着自己与二夫人几分相似,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他都会多看自己两眼呢。可是方才她一直暗中打量他,他根本正眼都没有瞧自己一眼,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王姝虽则平素闷不吭声,却自尊心较强,虽然瞧着胆小怕事,但真正想要动起手来,也是绝对不含糊的。但见此,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趁赵娴兀自往前走不注意的时候,捡起一颗石子便裹住那字条,然后狠狠朝薛平脑袋砸去。
扔出去后,她则立即走到赵娴身边,脸色十分不好的样子。
“娴姐姐,我累着了,就先回去歇着了。”王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说罢,便朝赵娴低了低头,而后小碎步走开了。
那边薛平见又一次被砸,本能眉心蹙起,但见砸来的石头是裹着字条的,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伸手将地上的字条捡起来,抚平看了一眼,而后轻蔑一笑。待得回过头再去看的时候,方才的少女,已经没了身影。
薛平将那字条紧紧攥在掌心,他单手背负,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而后才离开。
王姝与赵娴告别后,一直躲在暗处,实乃在暗中偷偷打量薛平。
但见他的确是看了那字条后,王姝才将放下心来,而后转身默默离去。
*
薛平是赶着去仪王的书房,与一众将士兄弟们商议战事,原不该走方才那条道。不过是远远瞧见赵娴,他忍不住故意走到她跟前去,装着是偶遇的样子。却没有想到,那字条却这样落到手里去。
原还想着,这王氏姐妹会用什么样的高明手段呢,不过小孩子过家家的计谋罢了。
也难怪会被琬表妹轻易识破,就这样的伎俩,也想扳倒他薛家三爷薛平。
薛平没有理会,只兀自往仪王书房去,待得商议完战事后,薛平叫住了赵庭。
“薛三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说?”赵庭穿着一身淡紫色绸衫,碧玉簪子束发,眉眼俊逸,身形秀雅修长,虽则也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却还没有开始蓄胡须,比起同样大的薛贵来,瞧着可年前了许多。
但见这薛三爷唯独留了他下来,心中猜度着,必然是有要事要说的。
薛平道:“关于方才的军事战略问题,我的确是有几处与二爷的意见有异。不过,也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就是正确的,所以,想寻个时间,找世子爷先行商量一番。若是世子爷也认可的话,明儿再与王爷说。”
赵庭静静听着,见是这件事情,点头笑着道:“我听说,在上京的时候,薛三爷与二弟,还有陆家大少爷,都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想来薛三爷与二弟的关系该是不比寻常才是,再说,二弟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去旁人意见的人,薛三爷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方才就提。”
薛平笑道:“正是因为二爷乃是布阵谋略的奇才,薛某自叹佛如,所以才想先请教一下世子爷的好。不过,若是世子爷觉得不方便的话,就当薛某这话没说。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再提不迟。”
说罢,薛平朝赵庭抱拳,告辞。
赵庭道:“薛三爷误会了,薛三爷能与我商议此事,实乃是看得起我。要不这样吧,正好我现在得空,要不咱们现在就商量商量?”
薛平笑着道:“我与大姑娘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想来是王妃娘娘还在考验我,所以,想先去老太妃那里请安。事先也不防先跟世子也说,我今生非娴儿不娶,可眼瞧着就要举兵进京,所以,想先将亲事定下来。”
妹妹寻得了好的归宿,赵庭也开心,忙道:“我这个妹妹打小就顽劣得很,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我们也将她当男孩子来看。不过,娴儿本性单纯,凡事也受不得一丁点委屈,所以,还望薛三爷往后待娴儿好一些。”
薛平点头,朝赵庭抱了抱拳,又道:“那今天晚上戌时一刻,在府中碧波湖边见,不过,我私下与世子爷商议战事的事情,还望世子爷不要与任何人说才好。否则的话,叫二爷知道了,还以为我故意与他对着干。”
“这个我明白,薛三爷便放下吧。”赵庭颔首。
“既如此,那薛某便先告辞了。”说罢,薛平朝赵庭抱拳弯腰,而后大步离去。
赵庭负手站立在一边,望着薛平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而后也没有回后院去,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以前没有比较,他觉得自己各方面的才能算是出色,可如今瞧见二弟的真本事后,他心中才明白,自己不论哪一方面,比起二弟来,逊色得何止一星半点。二弟在上京城自当是吃了不少苦,可险中能够求得生存,没有点本事怎么行。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弟会那么出色,出色得别说是他,怕是连父王都自愧弗如。
还有那薛三爷,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不愧是将门之后。
赵庭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便是发妻王氏打发了人来请他回去用饭,他都给拒绝了。只想着,怕是往后再不比从前,往后的路虽宽,可却也难走得很多。如今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是父王起兵败落,最好的结果就是父王再安安稳稳的做他的仪王。
二是,父王起事成功,入主上京,诛刘氏一党后,先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寻得合适机会让当今陛下禅让。
摆在眼前的两条路,不论哪一条,都不是好走的。
繁荣富贵自当也有繁荣富贵的难处,生在帝王之家,便先有君臣,才有父子兄弟。
自己的身份特殊,自当是该要成为表率,既知是有不足之处,该是要弥补才是。二弟天纵奇才,此番还没有入主上京,便甩了他们兄弟一截,他为父王感到高兴,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止步不前。
身上有担子有责任,他也必须要做到最好。
在书房呆了一整日,虽然一直埋头看书,但是与薛平的约定倒是没有忘记。
见时辰差不多了,赵庭将书合上,而后关上书房的门,挥退想要跟着他的小厮,只身一人往碧波湖的方向去。
此刻天幕已黑,天上繁星点缀。临湖而站,一阵阵过了水的暖风带着百花的香气吹拂过来,赵庭书看得有些疲惫,便抬手捏了捏眉心。正抬眼往湖一边望过去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人影落入水中。
而后便有小丫头尖着嗓子喊起来:“来人啊,不好了,我们姑娘落水了。”
那丫头像是知道这边有人似的,一路朝赵庭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哭着喊道:“薛三爷,不好了,我家姑娘落水了,奴婢求您去……”她是提着灯笼一路小跑来的,待得跑近了借着光亮瞧见是府上世子爷后,吓得灯笼落在地上。
那小丫头登时都忘记了呼救,只觉得双腿软得打颤,然后就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赵庭不可能还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怒视那丫头片刻,而后大步朝王姝落水的方向跑去,想都没有想,便跳水将王姝抱了上来。却没有想到,他才将人抱着上岸来,那边就听见自己妻子叫唤的声音。
他此刻已然怒到了一定地步,怒极没有发作,只是一直忍着先低头救人。
落水昏迷,基本的救人方法他也是知道的,此刻救人为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按压胸口,再以口渡气,手上动作一下都没有停过。待得见王姝口中吐出一口水,随即人也渐渐挣扎醒了过来,他才将停了动作松口气。
王氏明面上是寻着妹妹来,其实不过是想将动静闹得大一些,让薛三爷不好脱身而已。
不过,事与愿违,此刻脱不了身的那个人,不是旁人,而是她夫君。
王氏走在最前面,带着自己院子中一应奴仆赶了来,但见蹲在自己妹妹身边的人慢慢站起身子来,再缓缓转过头望向她,她顿时傻眼了。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似的,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而后感觉浑身没有什么力气,一时间接受不得,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
原本安静的仪王府,忽然就打破了平静,一时间就炸开了锅。
赵邕半搂着妻子,一边在给她讲故事,一边在哄她睡觉。可也不晓得怎么的,以前这个时辰妻子早该睡下了,偏生今儿个,任由自己怎么哄怎么劝,妻子都精神好得很,十分闹腾。直到外面忽然响起动静来,他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你闹的?”赵邕黑眸定在妻子那白皙圆润的小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来,你给我说说,这次又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来。”
林琬知道,虽则这事情是王氏姐妹咎由自取,可毕竟碍着丈夫的面子呢。
她有些撒娇意味的在丈夫怀里蹭了蹭,然后将事情原委一并都与丈夫说了,完了道:“我原本对你的这个嫂子是没什么意见的,上次在望城,她那样的做法我倒是也理解。可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当真觉得她自己多厉害呢,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心计挑是非。还有那个王姝,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胆小,都是伪装出来的,她们姐妹两人的那点龌龊心思,我想着都嫌烦。”
“好了,你别烦神,你现在只管好你自己就行。”赵邕听了之后,只安抚妻子道,“你为着娴儿真是操碎了心,可也不晓得这个丫头怎么了,如今竟是这般傻乎乎的。不过,也亏得有你,否则的话,今天的局面怕是不可收拾了。”
“夫人辛苦了……”赵邕奖励地在妻子脸上狠狠亲了亲。
林琬气呼呼的,也不理他,只下达命令道:“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只是大房的事情了,与你无关,这件事情便是大嫂闹破了天,你也别跟着瞎掺和。搬石头砸别人的脚她挺开心的,这下砸到自己脚了,看她觉不觉得疼。”
“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管,再说,我也没有立场管。”赵邕换只手让妻子枕着睡,只轻声道,“为着这个事情你今天已经延迟了半个时辰入睡,不许再想了,赶紧歇下吧。这件事情,自有祖母跟母妃去管。”
“那你也睡吧。”林琬抬手拍了拍丈夫手臂,然后仰躺着,枕着他一只手,将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整个身子缩在他臂弯里,就舒舒服服睡过去了。
赵邕望着妻子甜美的睡颜,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也闭了眼睛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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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王氏事前特地将动静做大,是为着算计薛平,想让薛平骑虎难下,不得不与王姝定亲。可如今倒是好,算计错了人,如今妹妹的确是与男子有了肢体接触,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丈夫。
此番再想将事情压下来,已经为时过晚,动静实在大,早就传到老太妃跟曹王妃那里。
最近即将发生大事,庄淑太妃又上了年岁,每日睡眠本来就浅。又见府上动静闹得大,便传了大丫头来问话,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房出了事情。特地遣了丫头去探寻情况,待得那丫头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与老太妃说了之后,老太妃脸色当即就垮了。
“这才将消停几日?啊?这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竟然又有人闹事!”庄淑太妃气得哪里还睡得着觉,掀开被褥便穿了鞋袜下床来,由丫头扶着坐到外间罗汉榻上去,这才转头冷着脸命令道,“去,将这些闹事的人都给我带来,一个都不能少。”
自有丫头应着声去了大房那里,待得将一应主子都请来的时候,老太妃正眯眼打盹。
赵庭此刻脸色十分难看,周遭彰显着怒气,走进屋子来的时候,他单手撩起袍子,而后便弯膝跪在老太妃跟前。王氏做错了事情心虚,又见丈夫脸色实在不好,她一时间也不晓得丈夫是如何想的,心内慌张,倒是忘记跪下请安了。
王姝身上还且湿漉漉的,没来得及回去换上干的衣裳呢,老太妃着人来唤,她自当不敢再换衣裳,只能穿着湿的来。到了老太妃这里,她也不敢乱看,只默默低垂着脑袋,然后规规矩矩跪在一边。
闻得动静,庄淑太妃缓缓睁开眼睛,端端坐正身子道:“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得老太妃的声音,王氏才将回了神来,而后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老祖宗……”王氏唤了一声,就哽咽起来,然后匍匐在地,“这么晚了还惊动老祖宗,实乃是孙媳妇不孝,请老祖宗责罚。”
庄淑太妃生平都不怎么争抢,除非是叫人给惹得急了,才会算计人。
她素来温婉恭顺,贤淑好德,本性不喜与人较量。但是这不代表她好欺负,她眼中容不得沙子,往日在宫中伺候太|祖皇帝的时候,她最厌烦的就是勾心斗角。此刻这仪王还没成天子呢,倒是好,都开始斗了起来。
老太妃倒是也不说话,只眯眼瞅了王氏一眼,而后继续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功夫,外头有婆子跑了进来,恭敬道:“太妃娘娘,王妃娘娘与郝姬娘娘一并过来了,说是来给太妃娘娘您请安的。”
“让她们进来吧。”庄淑太妃淡声说了一句,这才又睁开眼睛。
后院出了事情,却是惊动了老祖宗,曹王妃得知此事,连忙唤上素来低调行事却也听话谨慎懂规矩的郝姬,一道来老祖宗这里探一下情况。她来之前自然已经听得一些风声,听说是大房出了事情,不由心急如焚。
请了安,自有丫头拿了软垫来,曹王妃坐下后道:“母妃,闹成如今这样,是儿媳没有管好后院,没有教育好儿子儿媳妇,这都是儿媳妇的错。今儿已经这么晚了,儿媳怕母妃累着,不若此事交由儿媳来处置,您看如何?”
郝姬也道:“是啊太妃娘娘,您老千万别生气,万万保重身子才行。”
庄淑太妃沉沉叹息一声,气得只用手杖狠狠敲地,表情痛苦又严肃道:“糊涂!老大,你实在是好生糊涂!如今你父王还没有出兵入京呢,你倒是好,都已经开始算计起人来了!你说,你到底知不知错!”
赵庭闻言匍匐在地,态度诚恳道:“孙儿知错。”
“你错在何处?”但见他认错态度好,老太妃声音轻了些,又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赵庭依旧匍匐着,声音却是清亮有力,道:“孙儿管家不严,才使得王氏一而再地兴风作浪,孙儿不但不能为父王分忧解难,反倒害得阖府不得安宁,孙儿自知有罪。”说罢,赵庭朝老太妃磕了三个头,恳求道,“孙儿上愧对长辈们的教诲,下愧为兄弟们的表率,此番闹得如此,兹事体大,还望老祖宗严惩。孙儿……管家不严,再配不得当这个世子。”
“庭儿,不许胡说!”曹王妃闻言,连声呵责他。
见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已然不是郝姬能够插嘴的时候了,郝姬知默默坐在一边,不敢再开口言语。
庄淑太妃道:“这事情,你本身无措,错在你媳妇。”
王氏听丈夫自己说不配当世子,已经吓得呆在原地,此番听得老太妃的话,连忙磕头认错道:“老祖宗说得对,是孙媳妇的错,不怪世子爷的。老祖宗,您要罚就罚孙媳吧,千万不要惩罚夫君。”
“那你倒是亲口说说,你哪里做错了。”庄淑太妃已经平息很多,只冷着脸望向王氏,“是你说,还是等我老婆子亲自去查?”
“不不……不……不敢劳烦老祖宗。”王氏匍匐着身子,声音都是颤抖的,只道,“孙媳,孙媳只是……只是想给妹妹姝儿择个好人家。孙媳没有旁的心思的,只是见这薛三爷仪表堂堂,所以就想……”
她原是琢磨着要不要再行狡辩,但想着,老太妃不是好糊弄的人,与其叫老人家亲自查问出来,倒不如自己坦白说了。只是这样的话,要是真说出来,怕是连母妃那里的信任都会没有,她不敢再说下去。
“那你也得看看,那薛三爷是不是对你妹妹有情意。”见她如实说了动机,庄淑太妃倒是脸色好些了,毕竟是长孙长媳,多年来的确是为着王府操心劳累,她也不想在此关键时刻真的就严惩他们,只道,“不管你是一番心计为着你妹妹着想,还是为着你夫君思虑,总归错都不全在你身上。你要是就此知错能改,保证往后再不犯此等大错,倒是可以原谅一次。否则的话,就依着你今日的品行,要大郎休了你都成。”
庄淑太妃话说得重,王氏听了,生生吓得趴在地上,全身没了力气。
曹王妃见事情还有挽回余地,连忙呵责王氏道:“老祖宗仁慈,且饶恕了你这一回,你还不快谢老祖宗恩典!”
“是,母妃。”王氏应了一声,连忙道,“孙媳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