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冬十月开始,辽商就有好几队出了事,辽帝耶律贤闻得此事大怒,派了人专门调查此事,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此乃流寇所为。至于这股流寇是从何而来,却是无人知晓,且行事手段狠辣不下于当初的夏景行初次带人劫掠草原部落。
萧玉音听到此事忧心忡忡:“难道是齐人动的手?”想想两国修好也非一日,他们连重伤的耶律贤都肯伸出援手,实无道理啊。且互市可是与齐国也大有益处,除非齐国起了内乱,有人不想看到互市开下去。
耶律贤倒是在幽州城住过一段日子,对燕王萧恪以及夏景行都有所了解,又想起自己遇到截杀之事,“难道是咱们自己的人?”
这事儿也不无可能。
跟着耶律德光的人有不少都是好战分子,他被送往帝陵圈禁,这些人倒组织了好几次行动,试图救了耶律德光出来,最后都被耶律贤设计抓捕,只余一二人亡命天涯,其余顽固份子已经被处死,士兵回家与家人团聚。耶律德光的部落最后被打散并入耶律平与辽帝的斡鲁朵,就算是想做劫杀之事,手里无人也难成事。
而侥幸活命的辽商却道,那股流寇瞧着号令严明,绝非一般流寇。
此事已经在草原上引起了恐慌,就连韩东庭再次前来幽州城,随行护卫都增加了一倍不止,皆是花了银子雇的,就为了保证人货安全。
他还与夏芍药探问幽州方面可有针对此事的举措。
耶律贤无奈之下,这才向齐国求助,想要两国联手在草原上进行巡防追缉这股盗匪,并且形成长期有效的追缉巡防制度,以确保互市能够长长久久的运行下去。
辽帝的国书送到了幽州,此事已经涉及两国邦交,夏景行不敢擅专,这才亲写了奏折,连同辽帝国书一起上呈燕王,请他转呈齐帝。
辽帝的国书来的正是时候,正当太子旧话重提,在金殿之上开口裁撤幽州驻军对互市的管辖,燕王将辽帝国书连同怀化大将军的奏折一起呈到了御前:“太子殿下所请固然有理,但昨日儿臣收到幽州快马送来的辽国国书,此事关系重大,儿臣不敢自专,还请父皇裁决。”
齐帝打开加盖了辽帝玉玺的国书,逐字逐行看下去,越看神情越是凝重。大齐朝堂之上为着互市由谁管辖而争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边境之上已经有了动荡。
他暗暗庆幸没有允准太子所请,不然前脚燕王甩手不干,将互市交给幽州知府去管,后脚就出了这事,难道还指望着幽州知府带着府衙差役前去草原上巡守剿匪?
只恐先被流寇给一锅端了。
满殿朝臣原来都当太子这次定然能占了上风,又有二皇子的推波助澜,哪知道事情急转直下,圣人竟然没有答应太子的请求。
太子满脸愤懑之色,等散朝之后,还当着燕王的面道:“三弟,不论你有多不愿意交出互市管辖之权,但是为国为民,你都应该交出来!”话倒是冠冕堂皇,但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别想着让互市成为燕王府的钱袋子。
六部其余官员散了之后,圣人召了三名皇子以及中书令,六部尚书前往政事堂议事,辽帝的国书这才传到了众人手里。
看完辽帝国书之后,不止太子哑了火,就连二皇子也哑了火。
燕云十六州是燕王的藩属之地,任何时候边境的安危皆是放在首位的,而燕王的首要之责就是保证边境安宁。如今边境有小股流寇,却也是应该重视之事。
此事又与互市息息相关,没道理既让燕王干活,又不让他管事儿。
圣人当即拍板,令燕王即日回幽州,此后互市管辖之事全权交由燕王处理。燕王也顺势请求圣人,派遣两名监察御史长驻互市,以及请求互市所收税赋另行计算,直接送往国库,不再由地方政府官员插手。
太子听得这话,顿时气的面焦唇青,暗暗疑心燕王是察觉了什么。
圣人听得燕王提议,知道这是把巡防互市之责揽到了自己身上,但管辖税赋却直接上交国库,又有监察御史坐镇,少过一遍地方官员的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最终燕王的提议被圣人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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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燕王妃怀里抱着小女儿,身边坐着燕王世子,离开了长安城,她悄悄儿掀起车帘,入目之处是燕王骑在马上挺直的腰背,如山岳般可靠。
怀里的小女儿已经会叫简单的“爹,娘”,无论燕王世子纠正多少遍,“要叫父王母妃。”小家伙总改不过来。
萧烨无奈:“母妃,她可真笨!”
燕王妃怀里抱着小郡主,想起临行前往后宫辞行,皇后还道:“你们长途跋涉,又是回去处理军务,路上定然走的急,带着小孩子哪里能行,你们受得了玉瑶也受不了啊。不如玉瑶留下来,由母后照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后也不过是太子在燕王那里没占到便宜,反而让燕王占了个大便宜,以前燕王府与地方政府权责不明,这下等于互市直接抛开了地方政府,马廷伟那里以后再往太子府纳供恐怕就没今年过年这般丰盛了。
这是无形之中斩断了东宫财路。
皇后这是在替太子出气,吓唬吓唬燕王妃而已。
燕王妃当即跪在中宫不肯起来,只道:“臣媳长年在幽州,也不曾在母后膝前尽孝,此次殿下回幽州,不如让臣媳留下来侍奉母后。”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会将孩子一个人留在长安城的。
此事到底还是让圣人知道了,派人来传了口谕:“燕王妃留在长安,燕王府由谁打理?让燕王妃带着孩子们回幽州去!”
皇后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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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回幽州主持大局,可是燕王府一干将士幕僚久盼之事。
小平安先就在家里高兴的蹦了起来,“这么说世子哥哥也很快回来了?他有妹妹,我也有妹妹了呢。”
夏景行见儿子高兴的满地乱窜,故意刺激他:“世子回来说不定会与你们切磋文章武功的,也不知道平安最近练的怎么样了?”
这可戳中了平安的要害,他年纪本来就小,气力不继,比之萧烨可是要差了许多。偏偏他人小心大,总想着有一日能够打得过萧烨,每每练完武归来沮丧。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沮丧完了吃点好吃的,被夏南天引逗会子就又会转过来,下定决心要努力锻炼。
燕王回来的消息传遍燕王府,赵则通比夏景行还高兴,“等殿下回来,马知府就不会再邀请我了吧?!”殿下都来了,他挖墙角不要挖的太狠。
说起来马知府消息也算灵通,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赵则通的身世,听说这位宁远将军是在市井里混大的,与他宴饮倒从来不谈诗词歌赋,上次还安排了一场赌局,直让赵则通玩的欲罢不能。
他虽说这些年升上来了,可这么明晃晃的被官老爷捧着的机会并不多,寻常都是被夏景行摔打,军中同僚以及燕王身边护卫一起打打口舌官司。
“我真怕殿下再不回来,我就被太子招揽走了。”马廷伟捧着他,大大满足了他市井小民出身的虚荣心。
赵则通摸着下巴,一脸的忧伤。
夏景行毫不客气:“太子招揽了你去东宫陪他赌博吗?”
燕王进幽州城的当日,幽州驻守的将军幕僚都往城外前去迎接,见到燕王倒好似经年未见,大家将燕王围在中间,燕王妃掀起车帘见得外面一团乱相,不由抿嘴一笑,“堵在城门口像什么样子?”
燕王车驾到得幽州城,原来想要进城的普通百姓们通通被堵在了城门外面,两旁自有军士拦着。
燕王世子早在瞧见幽州城门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从马车里跳下去,翻身上了马,跟着燕王跑马过来。王妃身边的丫环也凑趣:“世子爷瞧着开心多了。”
长安城中,举凡堂兄弟们相处,俱是要在圣人面前表现。京中留守的皇孙大多都炼就了一副察颜观色的好本事,又嘴甜如蜜,都被人提点过圣人喜好,御前答对十分乖巧,唯独燕王世子没这份本事,全凭本能。
好在他在御前尚能保持端庄斯文的样子,与在燕王府跟一帮小伙伴们玩闹起来的猴儿样截然不通,好歹算是没让圣人诟病燕王府教养,还夸过好几次。
燕王妃在长安城一直提着口气,到得幽州才觉得天高地阔,说不出的舒畅。
“不说烨儿开心,我瞧着王爷都比在长安城中开心许多,不必再步步为营,时时小心。长安城那些人也不知道累不累,反正我是累的紧。”
玉瑶小郡主睁着大眼睛盯着燕王妃,清清楚楚吐出一个字来:“累。”倒将燕王妃以及侍女给逗乐了。
“你懂什么叫累呀?”燕王妃摸摸小闺女的小脸蛋,见她咧嘴傻笑,自己也笑的更厉害了。
燕王回府之后,随便梳洗了一下,便召集留守幽州的将军幕僚开会,将自己在长安所见所闻,以及当年形势讲了一遍。
这一开就到了晚上,还未尽兴,又秉烛夜谈。
夏芍药听得燕王回城,原来还让丫环在灶上热着汤饭,等到半夜还不见人,自己先行睡了。次日何娉婷上门来才知道,昨晚就连赵则通也没回府。
辽帝的国书,幽州城不能不慎重对待。
互市开了一年多,全也算得上风平浪静,幽州城里至多就是辽人客商跟本国客商之间有些小摩擦,多经协调也就过去了,大的人命案子幽州城却一件也未出过。
辽帝既有整合巡防缉拿盗匪之意,燕王便派了夏景行与赵则通点兵五千,按辽帝国书之上所书流寇出没之地,前去缉拿,又派了一队人往上京城中去送信,表达了齐国愿意与辽国议定巡防疆域,共同维护互市的平稳发展。
夏景行与赵则通出门公干都已经习惯了,夏芍药亲自打包了药品衣物,此行轻车简从,也只打了个小包袱。
何娉婷倒是个赵则通打了个大包袱,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娘子,拿这么多东西……我这是去捉流寇啊还是出去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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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知府衙门里,马廷伟接到明旨,此后不得再插手互市之事,就连互市的税赋也由燕王接管,差点气的吐了血。
他自上任之后,政绩全靠互市,就算是送到太子殿下府里的孝敬,也源于此。哪想到燕王回到幽州,他就迎到了这样的旨意,此后在太子殿下面前,哪里还有份量?
马廷伟深知,自己能得太子殿下看重,还是因为互市交易税赋的缘故。
他暗恨燕王坏事,这是要断送他的大好前程。但是又不能语出恶言,还忍着一口气,亲自带了礼物上门去探望燕王。
燕王倒是没有为难他,仍如旧时一般谦和,这使得马廷伟心里忍不住怀疑,他趁着燕王不在曾经招揽过他手下大将,燕王是不是并不知道?
想想似乎也能理解,燕王不过是一介藩王,太子将来继位,就算是这些将士们仍在燕王帐下听令,却不能不奉太子为主,除非他们只知有燕王而不知有太子。
但凡这些将领们还想在大齐高官厚禄,就不能不顾忌太子的想法了。
如今不告诉燕王,也是为日后的自己留一条后路。
因燕王回幽州,随行的还有此后长驻互市的监察御史,马廷伟既然送上门来,他索性提起了互市交接,安排了人手立刻前往互市,替换了知府衙门留在互市长年收抽头的胥吏。
马廷伟既已接旨,当着监察御史的面,又不能拒绝,这一趟燕王之行可谓得不偿失,回府之后就召了歌舞伎前来取乐,几杯酒下肚,心里却越来越烦躁,连向来钟爱的美人都不能解他烦忧。
燕王派去的人将互市的皂衣小吏全部驱逐干净,换上了幽州驻军,对辽帝耶律贤十分感谢。
夏芍药听得幽州此番变动,前来她铺子里采卖的辽国客商都打听互市之上的变动,她还笑道:“燕王殿下军纪严明,难道由燕王殿下接管不好吗?”
互市交易,官府另有抽头,算是明文规定的朝廷税赋,马廷伟便靠此发家。比起贪得无厌的马廷伟,燕王却要清廉许多,只收规定的数目,额外的却不肯再多收。
有那些商人前往燕王府拜访,都被拦在了燕王府的门槛外,他们之中有不少跟夏芍药常年有生意往来,且夏家亦是官家,便想走夏家的门路。
夏芍药也知这些商人心里不踏实,便为其解惑:“草原上有流寇出现,听说伤了好几起,燕王殿下执法如山,定然不会接受大家的东西,只大家规矩做生意,此后在幽州也不必再想着送礼之事。”
互市不止交易成功要抽成,就连摊位也有租费。摊位有地段好的,也有稍嫌偏僻的,无论大齐还是辽国商人,都想好摊位,这好与坏之间全凭官府小吏安排,以往便有商人往知府衙门送礼,便能好些日子不挪窝。
自燕王接手之后,之前陋习均废除,无论摊位好坏,按每日商人前往互市排号轮流摊位,绝了一众商人的送礼之心。才接手半月便显出燕王公允的好处来。
燕王妃回来之后,整个幽州城的官眷们都接到了燕王府的贴子。
夏芍药收拾整齐了前去赴宴,在席中遇见了马夫人,二人还亲亲热热聊了几句。男人们在外面无论有何嫌隙,或者立场不同,但妇人们在后院里聚会,却仍是花团锦簇,一团和气。
燕王妃特意召了夏芍药到近前,赞她能干,又送了一份礼给绮姐儿,“你家小闺女出生的时候,我在长安不曾回来,这次便补上。”
夏家摆满月酒,燕王府长史也是送过礼的,夏芍药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
燕王妃早得了燕王嘱咐,夏景行乃是他的心腹,从小的伴读,又是左膀右臂,无论如何,后院交际也不能冷落了夏芍药。
燕王妃出身大家,对商户之女原本并无什么相交之心,但夏芍药运气好,挑的男子身份不同,这才令她水涨船高,能够坐在燕王府的宴席上,就算是前往长安,以后也能往中宫面见皇后。
没想到数次交往下来,才觉出夏芍药的好,她既不是趋炎附势之辈,行事大方得体,说起话来也极为妥贴舒服,倒让燕王妃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如今待她倒有了几分真心喜爱之情。
临别之时,燕王妃送客,等不少人都走了之后,夏芍药才提醒一句:“年冬宁远将军从江南采购回来的货物,里面的茶叶再放就不好了。”
其实团茶倒不似春茶一般,只尝那一品鲜嫩之色,也能久放。只她这句提醒,可不光光是团茶,还有锦锻。
宴罢之后,燕王妃与燕王提起此事,燕王这才想起,“夏夫人还真是做惯了这些事情,我倒将这批货忙忘了,赵则通又往草原上去剿匪了,夏夫人若是不提醒,可不要积压在仓库里了?还真要谢谢她。”
改日就令人搬了出来,陆续送到互市上去出售。
燕王妃回头又备了四匹宫缎,令人送到将军府去谢夏芍药,她还给何娉婷送了两匹去,“王妃带回来的可是宫中的好东西,你也裁两件衣裳穿。”
何娉婷嫌礼物贵重不肯收,夏芍药还笑:“要不你折算了银子给我?”
她哪里又是缺银子的人了?何娉婷索性谢了她这番好意,落后果然裁了衣裙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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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赵夏二人离开幽州,前去抓捕缉拿流寇,夏芍药与何娉婷皆担着心事,两个月后终于有消息传了来,他们已经抓住了一队流寇,审问过后,将其中几名交了给一起行动的辽国将士。
辽国大丞相萧珙亲自带人审讯,最后得出的结果倒是洗脱了齐国将士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