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愿意承认自己的一辈子是个笑话呢?
她也唯有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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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宵节,夏芍药将幽州的一切都交给夏南天,又再三嘱咐保兴与墨晖多多照顾夏南天的身体,还往赵家去求了何娉婷,麻烦她代为留心老父,准备带着子女上京。
幽州商会那边,原本她是召集了本地商家开会,表明自己如今已经不太适合做幽州商会的会长,跟着夏景行往长安任职,恐怕一时半会极难回到幽州城,还请大家另择贤明的好。
但商会的那些人都是人精,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树,都想背靠大树好趁凉,哪里容易撒开手。况且夏家的生意还在此处,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说是夏老爷子暂时不会离开幽州,便一致通过,要求夏老爷子暂代夏芍药在幽州商会的事务,做个代理会长。
至于夏芍药,去了长安就更能为幽州商会发光发热了,反正幽州商会在长安也无会馆,索性请她在长安建个幽州商会的会馆,大家将来往长安去做生意,也有个落脚之处,又能守望相助。
以怀化大将军的品级,外加与燕王的密切关系,对于幽州城的商人来说,往长安去做生意,有这条门路,可比到处抓瞎再去投靠贵人强上百倍。
因此他们一致强烈请求夏芍药坚决不能卸任,还道:“会长前往长安,对于咱们幽州来说,也是好事。”
夏芍药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了下来。
何娉婷是腊月二十几才回到幽州城的,还是何夫人再三再四的崔促,就怕赵则通从他国回来,妻儿皆不在家,心中不快。女婿疼女儿,她这做岳母的就更要为女婿着想了。
“娘你到底是谁的亲娘啊?我回来才多久,还没住够呢。”被何夫人在她脑门中敲了一记,又搂了她在怀里,
“娘何尝不想多留你住些日子,可你毕竟已经出嫁了,总要在丈夫为先。”
何娉婷嫁出去这些年,在家里为所欲为惯了,哼一声不依:“在家里凡事都是我说了算的。他一年总要往外跑几趟,只许他跑的没影儿,不许我回趟娘家多住些日子?!”
何夫人为闺女过的舒心日子而欣慰,又告诫她:“可不许把男人往家门外赶,离了你他还能出去找别人呢。”全是经验之谈。
何娉婷好说歹说才住到十一月中,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幽州了。
赵则通许久不见妻儿,进了家门闻到热饭热菜的香味,见荣哥儿又长高了一截,在洛阳养的白白胖胖,一把抱起儿子颠了两下,热切的望着老婆,只差用目光将她拆吃入腹了,“咱们儿子去外祖家吃什么了,怎么长的这么快?”
荣哥儿咧着嘴笑,约摸对眼前的汉子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只羞涩不开口,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就要往院子里去堆雪人。当着丫环的面儿,赵则通就要往何娉婷身上猴。
房里的丫环们识趣的退了出去,赵则通将老婆抱在怀里,闻到她发间馨香,这才叹息一声:“老婆孩子回来了,这才像个家了。”他这些日子一个人生活,家下仆人倒不会短了他的吃穿,可到底还是觉得孤零零的。
当晚夫妻二人说了半宿的话,待听得夏景行已经前往长安,而夏芍药年后也要往长安去,何娉婷忍不住失望:“夏姐姐去了长安,往后我竟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
赵则通怀里搂着老婆,不满道:“难道我竟不能陪你说话了?”
“那不一样。”何娉婷念叨。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何娉婷叹一口气,再亲密如丈夫,必然也有触及不到不能言说的地方,总要有个闺中好友来排解。
次日她带了洛阳特产往夏家门上走了一趟,二人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且多是关于洛阳之事。听得何家失马案,何渭已经往长安去寻门路了,总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夏芍药还道:“燕王殿下在长安,大公子与殿下亦是旧识,倒可以去求求燕王殿下。”
何娉婷掩唇笑:“姐姐跟兄长想的一样,他已经求到燕王府去了。”
消息滞后,何娉婷离开洛阳回到幽州这一路还没接到别的消息,却不知何渭已经状告崔连浩,将崔家父子押进了大牢。
过完了年,定好了出发的日子,夏芍药还特意相请了赵则通夫妇俩来家里做客,郑重拜托他们代为照顾老父。赵则通与夏南天是忘交年,欣然应诺。
夏南天还道:“我不过是在幽州再多呆一阵子,家里有人服侍,里面还有人照应,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夏芍药这才依依不舍带着孩子出发了,随行护卫的乃是赵则通从营里带来的十六位前锋营的将士,原来跟着夏景行出生入死过的,听得能去长安见夏景行,都极为高兴。
二月中,夏芍药带着一双儿女到达长安城,进了城门却不知要往哪里去,寻了个客栈先住下来,派人往燕王府去探问,才送了信给夏景行。
夏景行早些日子也算过妻儿到京的日子,估摸着怎么也到二月底了,哪知道他们路上倒走的快,入了京郊大营之后,头一次因私事离营。
已经被他整的都快没脾气的几位言官一天不见他的身影,不自觉都松了一口气。
过完了年,夏景行便开始带人盘查军械库,以及京郊大营帐册粮草辎重。他初次进营点名的时候,就发现名录上倒有些不存在的军士,粗粗点检约有三五千之数,也不知道是徐克诚授意还是下面官员弄鬼,竟然在吃空饷。
当时他才入营,不好一概而论,打草惊蛇,只假作不知,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动静。下面人见他知道了也假作不知,惶惶一段日子之后,便猜测幽州驻军也在吃空饷,新来的大将军司空见惯,想来也不在意。挨到过年,便将孝敬送了上来。
夏景行当时没说什么,只让吴忠留意送孝敬的军吏都跟哪些人有密切来往,为将来做准备。
开年盘查之时,因怕营中管库的书吏自查不清,反将旧帐瞒下来,索性通过秦少宗,往其父现任着户部侍郎的秦瑱处借了几个盘帐的好手,往营里去盘帐了。
秦少宗与夏景行原本就无甚交情,但华阳大长公主府里长房幼子秦少安与夏景行却是莫逆之交,上次夏景行回长安,秦少安请客,秦少宗带了宁景世过去,好好一场聚会最后弄的一团糟,为此秦少安没少埋怨堂兄让他在兄弟面前丢脸。
秦少宗此人玩乐惯了的,当时拍着胸脯向秦少安保证:“等往后你有事求到哥哥门上,哥哥必一力相帮,绝不袖手旁观。”
夏景行托人找秦少安,传信给他,想要跟户部秦侍郎借人,秦少安便往秦少宗面前去讨帐了。
“二哥当时可是答应过我的,这会儿要反悔不成?”
秦少宗答应的事情里可没有办正经事一项,至多就是请客吃饭,想办法弄了花楼里当红的姐儿来梳笼,或者是别的玩法,左不过是长安城中纨绔子弟们都脱不出框的事情。
听得秦少安所求之事,顿时垮下脸来:“父亲的事儿……我向来插不上手的。”
“二哥说哪里话?你往日只是闲事,二叔自然觉得你不可靠,这才不肯将正事交到你手上。今儿兄弟跟你求的可是正事,况且阿行如今得圣宠,谁人不想着与他交好。你去求二叔,只道是阿行求到你这里,你撇不过面子去,这才硬着头皮去求二叔。二叔只有心里欢喜,万没有恼怒的道理。”
秦少安一听在理。秦侍郎很恼火长子既无心出仕也无心读书习武,只镇日在外眠花宿柳的胡闹,见到他再没好声气的。若能办成了这一桩正经事,可不是讨老父亲欢心。
他果然往秦侍郎面前去替夏景行借人,秦瑱听得儿子出面替夏景行借人,还不肯相信:“你整日在外面瞎胡闹,夏大将军就算是托人办事,也托不到你身上来。再胡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秦少宗很委屈:“父亲好没道理,这么大的事情我敢随便乱说?这事是少安来说的,他跟夏大将军可是好友,父亲不信就让人将老七找过来问问。上次夏大将军来长安,我们兄弟还带着一帮人陪他一起喝酒的。”
“果真?”
“果真。”
见儿子不似在说谎,秦侍郎果真让人请了秦少安来问。秦少安便将夏景行的手书拿了出来,秦侍郎这才相信了。只因此事隐秘,在未有结论之前不便张扬,而秦侍郎在户部经营多年,手下定然有可靠的人,他又出自大长公主府,并不偏帮哪一位皇子,也算是齐帝信得过的臣子,找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秦瑱确认此事之后,果真借了几人给夏景行,由秦少安悄悄带到了京郊大营,交到了吴忠手上。
夏景行请他向秦侍郎代为转达谢意:“等事情查清楚之后,我再登门向侍郎大人致谢!”
秦少安笑道:“阿行做了大将军之后,倒越来越有官威了,你再说下去我都不敢来寻你了!”又担心他:“你这般清查京郊大营,若是查出什么来,惹怒了徐克诚或者下面弄鬼的人,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可万万要小心!”
夏景行拍拍他的肩,送了他回城。
夏芍药到长安城的时候,营里清查的如火如荼,原来营中主管帐目军械库粮草辎重的都被暂时调离岗位,另委派了夏景行上次点名之时挖出来的识字的军士看守。他们在徐克诚手底下不得重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夏景行便将这些人调过来暂用,以图后续。
营里暂时有吴忠盯着,秦瑱派来的俱都是查帐的好手,能在户部留下来的,清查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比如被抄官员的府邸,国库盘帐,兵部器械,军饷发放……等等。这些人都是积年老手,进了营之后就埋头苦干,行事作风让夏景行瞧过几次就放下心来。
夏景行带着另外一名亲卫到了客栈接了妻儿,便吩咐亲卫:“前面带路,咱们回府。”
夏芍药早从家信中得知齐帝赐了将军府,听得他这话一呆:“夫君难道不识路?”
夏景行颇为尴尬:“那个……娘子没来,为夫一直住在营里,咱们府上门朝哪开……为夫还真不知道。这一向都是吴忠带人在打理。”
夏芍药哑然,还真没想到他能忙成这样子。
不过忙点好,她才进了长安城,只觉各处繁华锦绣,知道他忙的连回家认门的时间都没有,她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圣人赐下了将军府,连带着还赐下一众奴仆,这都过去几个月了,管事的就没见过主子的面儿。
吴忠来了好几次,管事的跟前跟后,打听主子的年纪喜好。长安城中关于怀化大将军的传说不知道有多少个版本,还有更离奇的是,自从夏景行成名之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竟然连他小时候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说是侯府里看过他的老仆传出去的,什么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冬天三九夏练酷暑,从小就是个当将军的好苗子……甚至连王氏生子之时梦见个甚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管事的原是官奴出身,原来识得些字,又担心新主家不好侍候,就派了府里的奴仆往街面上去,将关于怀化大将军的所有传说都打听些回来,听着小厮们绘声绘色的讲,到了最后脸都黑了。
——有好几个故事细一听说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从来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都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或捕风捉影都有,总要有心才能分辨出来内中隐藏的真相。
自吴忠来传过大将军的话,说是将军夫人年后会带着哥儿姐儿到长安来,管事的就打起精神,盯着府里奴仆们精心打扫房舍,等着主子进门。
管事的这里还没打听清楚大将军为人,就又多添了个夫人。大将军好歹是长安城里长大的,外间传的十停里总有一停是真实情况,也还有地方去打听。可将军夫人……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将军的前未婚妻倒是街面上打听了来,可那不是早跟大将军退婚了嘛。现任的将军夫人既不是长安城出生的人,又从不曾在长安城露出过,当真是无从打听。
管事的只能吩咐下面的人手脚勤快些,都打起精神来将房舍精心打扫,只盼着将军夫人进门的时候,能留个好印象。
大将军自府邸赐下来,就忙的未曾踏进家门,往后将军府肯定是将军夫人说了算,女主子要回来,往后可是要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
这日中午,将军府的门环被叩响,小厮打开侧门探头出来瞧,但见府门口站着一队人马,当先一男一女,男的英武俊朗,女的容色倾绝,身边还跟着个眉目如画的小郎君,身后拉着几大车的东西,还跟着军中护卫,当先领路的喊了一嗓子:“还愣着做什么?将军与夫人回府了,还不快开正门?”
小厮一个激灵,忙跪倒磕头:“小的刘全,见过将军跟夫人!”
亲卫见这小子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让他开门他趴在地上磕头。他是战场上磨出来的急性子,几步绕开这小子,自行进去开了正门,夏景行牵着夏芍药的手,小平安跟在父母身后,丫环抱着绮姐儿,迈进了新家的大门。
齐帝赐的这座府邸,乃是个五进的大宅子,这在长安城中也算得一份隆恩。
管事的听得前面来报,主子进府了,立刻慌慌张张通传各处下仆,往前院正厅前面聚集。
夏景行夫妇俩携手进入正堂,身边跟着的丫环们便拿着幽州带来的小茶炉茶具往厅侧的茶房过去,准备煮茶。才捅开了封住的火,便有两个穿着绿色褙子的丫环匆匆赶了来,陪笑道:“姐姐们一路辛苦了,这些事情就让我们来做吧。姐姐们若是怕我们做不好,就在旁边教教我们,也好让我们熟悉熟悉主子们的口味。”
“真是好甜的嘴儿!”榴花笑笑,往旁边一站看着她们做事。
不多时,府里的人都集齐了,管事的亲自往正厅里去请安,请了夏景行与夏芍药见见府里的奴才们。
这等琐事,向来是夏芍药管着的,夏景行几时管过这些。况且他营里还有许多事情,原还想着抽出时间来与媳妇儿好好说会子话,就要往营里去了,但家里这一摊子都堵到了门口,他索性将亲卫留下两个,出来看到护送着夏芍药回京的这帮儿郎们,各个眼巴巴瞧着他,顿时将他逗乐了。
“你们几个跟着我回营里去,正好最近手底下缺人,既然来了就去干活,别想着偷懒。”
这些人跟了他好几年,对他心悦诚服,不似京郊大营的人,就算是之前观察过一段时日,用起来还是带着几分顾虑的。听得不让他们回幽州,要跟着去京郊大营,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就说护送完了夫人,说不定顺便能在头儿面前当当差的,你们还不信!”
“就你有先见之明,行了吧?!”
夏景行只给管事的交待了一句话:“府里一切事情都由夫人作主,以后都不必来回我。”对着老婆原本有几句甜言蜜语,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也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我晚上可能回不来,最近营里忙,娘子不必记挂着我,等过些日子我抽出空来,定然能回趟家的。”抱过绮姐儿在她面上狠狠亲了一口:“乖女儿,好好陪着你娘啊。”又摸摸小平安的脑袋,这才脚步匆匆带着一帮军士去了。
他倒是想留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夏芍药在长安城又没什么知已朋友,想想也觉得孤单,可是营里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明知道他在查帐,有问题的那些人肯定会做不住的,他若不在营里盯紧些,万一出了事儿可就不好了。
夫妻这么些年,夏芍药都快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没他在身边的日子她也一样要过,挥挥手打发他走:“夫君莫担心,家里一切有我。你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就好,我这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夫妻二人团聚了还没两个时辰,连个说悄悄话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分开了。
夏景行走了之后,夏芍药就坐在正厅里,一拨拨开始见将军府里的下人,哪些是管着厨房的,哪些是管着园中花木的,还有哪些是管着前院书房门房的,哪些是管着后院浆洗房马厩的,都一一认清楚了。
夏芍药做事比较仔细,粗粗看过之后,先带着孩子们住进了正院,再吩咐管事的将府里的花名册子拿过来,将府里的人员梳理了一遍,从背景来历到姻亲关系,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管事的先见到夫人,见她说话和气,令人如沐春风,进门还不曾挑剔过一句,对府里各处都显然很满意的样子,还赞他细心周到,将府里打理的很好,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将军夫人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等落实到细处,她开始梳理府里的下人,这才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遇上管家的好手了。有些新进门的当家夫人们只知道用人,却并不清楚下面仆人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
将军府的库房里,摆着的全是宫里的赏赐,还有当初夏芍药给夏景行装的许多东西,原本是让他拿来交际用的,只除了过年吴忠挑了几样给王家送了年礼,其余的东西都从燕王府拉回来,锁在库房里了。
宫里的赏赐都是记录在册的,但经夏芍药之手装的东西,她也还有印象。来到长安城的第一天,夏芍药除了梳理家中下人,就往库房里去清点财物,虽然身边有丫环帮忙,也还是忙到了晚上。还要将自己从幽州带来的东西收拾入库,有不少都是她准备拿来或送礼,或自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