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招揽王老先生不成,确曾在东宫骂过他顽固迂腐,但至少明面上还没想过要得罪这位老先生,大家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王老先生桃李遍天下,门下弟子多是清贵的读书人,他在清流一派之中的影响不可估量,就算门下也有些弟子分别投靠了太子与二皇子,可其余中立派也有不少,这些人才是继承了王老先生的风骨,且与他感情深厚。
当着满殿的人,蒋大郎向王老先生祖孙俩长揖赔罪:“王大人,大将军,蒋某对二位委实敬仰不已,并无半分不敬,实是家里这几个不长眼的恶作剧,这才闹了起来。下官回去定然要好生教训他们一顿!”
夏景行扭头不搭理,搂着儿子小声劝慰,在他的劝慰之下,平安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小身子还在抽抽噎噎。他心中好笑,暗道这小子在自家园子里呆久了,跟那些说书唱曲子的厮混,倒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哭起来收放自如,瞧不见他的脸,谁能想到他在假哭呢。
蒋大郎频频擦汗,巴不得夏平安止了哭声,好将此事尽快翻过去。
齐帝原本是主审,可后面案情的走向似乎也用不着他插手了,他索性静观其变。
王老先生可不准备大事化小,他跪在齐帝面前,顶着满头白发道:“请陛下允准老臣乞骸骨回乡,老臣一把年纪,还从来没遇上过这等恶劣的事,监生算计诬陷先生身边的人,不说旁的,就连一点尊师重道之心都无,这样的学子老臣教不了!平安在国子监虽然没有自报家门,监生们皆不知道他是怀化大将军之子,可却是以老臣仆僮的身份出入的。也不知道老臣哪里得罪了蒋大人,却要劳动他家几位小公子来打老臣的脸!还要教唆皇长孙以身份压人,非要惩罚了平安才算完。”皇长孙自然不会有问题,就算皇长孙出了纰漏,那也是旁人教唆的原因。
王老先生这番说词,可不正中齐帝的心。
原本皇长孙小小年纪就添了自大疏狂的毛病,总觉得高人一等,不肯亲睦兄弟,这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齐帝犹记皇长子初初落地,还是粉白圆团的一个孩子,天真无邪,这才多少年功夫,就被这帮权势熏心想尽了法子钻营的臣子们给教唆成了这般模样。
可恨的蒋氏!
蒋氏一门,不过出了一个太子妃,就已经骄狂到了这一地步,教唆皇长孙行强横之事,还敢欺侮臣下之子,拉帮结派,看看下面跪着的这一溜附庸皇长孙的少年们,也是以蒋氏兄弟为首。
齐帝心中气恼,又有王老先生与夏景行要为夏平安讨个公道,蒋家三兄弟耷拉着脑袋,唯有皇长孙心中不忿,既气恼蒋氏三兄弟做事不严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疏漏,让他在萧烨面前完败,又恨王祭酒与夏景行咄咄逼人,分明不将东宫放在眼里。
——他可是下一任储君!
“萧铄,你怎么说?”
齐帝将皇长孙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东宫修养不够就算了,竟然连儿子也不会教。同样是皇孙,再瞧瞧萧烨,另有一番风骨。
听得萧烨还在箭术上赢了萧铄,此刻跪在金砖地上,腰背挺直,本能的让齐帝想起燕王萧恪,他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都坚守道义,严以律己。
萧铄微仰着头,多少个不服憋在心里,到底还有点眼色,知道此刻不宜跟齐帝对着干。但齐帝原本想着搭个台子,让他向王老先生祖孙俩道歉,再处置了一干跟着闹事的少年,对夏景行祖孙俩再加恩赏,此事也算是圆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萧铄就算是瞧明白了他的用意,可内心深处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都是旁人。譬如非要站出来护着夏平安的萧烨,若没有他从中作梗,何至于有他后来在箭术比试上的落败。
若萧烨与夏平安都乖乖低头,乖乖认错,他岂会揪着他们不放?不过略施惩戒就过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们偏要闹到御前,当真可恨!
萧铄低下了头,让他向夏平安道歉不可能,但是他也不能让齐帝恼怒太过,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 ,心眼子就比别的孩子多,“都是孙儿误信馋言,这才想着主持公道,对品行不端之人绝不能姑息,这才与三弟闹了起来,都是孙儿没有没断事非的能力,惹皇祖父生气了,都是孙儿的不是,皇祖父一定要保重龙体!”
这话不但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将责任通通推到了蒋氏兄弟以及跟着的一帮少年身上,还替自己竖立了正面的,大公无私的形象,顺便转移了目标,将惹怒了夏景行祖孙俩的事情一笔抹掉,转而将此事与齐帝的龙体联系在一处,倒是个孝顺孙儿的模样。
不管齐帝信不信他这话是否由衷而出,到底被他最后一句话给说的心软了,暗道这孩子到底是在他身边看着长大的,纵有不是,那也是别人教唆的,他可还是个孝顺孩子,知道疼惜祖父的身子。
他的声音不由的放软了,虽然还带着责备之意,到底怒意减了一两分,“你也是的,别人向你告密,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清楚?夏卿家里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王家门风何其之正,跟在王卿身边的人又岂会是鸡鸣狗盗之徒?做事情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齐帝责备完了皇长孙,又安抚王老先生,许诺往后不论皇孙还是监生,且不论各人背后站着谁,犯了国子监的规矩,让他处罚就成,不必拘泥于身份。
至于以蒋氏三兄弟为首的少年们,皆从国子监开除监生名额,往后如何端看自己的造化了。
蒋大郎没想到自家子侄竟然连国子监也不能去了,顿时着了慌,再三向齐帝求情,可惜齐帝已经铁了心要将皇长孙与这些少年们分开,免得他们带坏了皇长孙。
他还一厢情愿道:“铄儿,你往后要多跟烨儿亲近亲近,你们本来就是兄弟,往后要守望相助。无论何时,兄弟不睦都不是好现象。只是你这次做事实在冒失,往后切不可如此!”
“孙儿记下了!”萧铄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爹都不将我爹放在眼里,还让我跟他亲近?
一场闹剧很快落了幕,萧烨得了齐帝一通夸赞,至于王老先生的请辞,齐帝死活没同意,特向王老先生祖孙俩恩赏,平安更是得到了许多赏赐。至于跟着萧铄的少年们家长通通被训斥,严令他们对子弟多加管教,切不可再放纵子弟行事有误,否则严加惩除。
这些人不但挨了训,连国子监读书的资格都没有了,心下不知道多沮丧。特别是蒋氏三兄弟,明明此事就是皇长孙授意,他们只是执行罢了,没想到最后出了事,萧铄倒将自己摘的干净,心中顿时对萧铄也颇有微词。
等出宫返家之后,这些家长们又押着各自的孩子预备了厚礼上将军府去赔罪。
夏景行收了礼,话里话外却不客气,他们提起要让自家儿子亲自再次向平安致歉,夏景行便道:“犬子回来之后便发起热来,请了大夫来说是惊惧太过,此刻还在床上躺着呢。”通通将人送走。
“发热”的夏平安此刻正在夏芍药房里吃点心,讲起今日之事,国子监里被人诬陷还是满脸愤慨,等到燕王世子一力护着他,小脸上就洋溢着笑意,讲起宫里自己假哭,顿时捂着肚子笑起来,“哎哟娘你不知道,我扑在爹怀里扯开了嗓子嚎,他们还当我真大哭呢,蒋朝宇的爹都向曾外祖跟爹爹道歉,腰弯的跟大虾似的……他自己诬陷我,他老子今儿在宫里可丢脸了……”
而前来道歉的这些少年跟家长们除了夏家,还要往王家去道歉。
好歹要将此事遮掩了过去,这年头尊师重道可是一门大帽子。他们家的孩子已经被齐帝下旨逐出了国子监,另行寻访名师教导,也得学生资质好。顶着个折辱先生的名头,往后无论是求学还是入仕可是大大的不利。
这其中最憋屈的要属蒋家了,明明家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只等太子继位,蒋家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外戚,大肆封赏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无论是王家还是夏家,他们又何尝会放在眼里。
但眼下,却不得不带着孩子前来道歉,还得看这祖孙俩的眼色,当真是……不痛快的很。
蒋大郎不痛快,太子妃蒋氏心里也结了疙瘩,“父皇也真是的,夏家的小子好生生的连块油皮也没掉,怎么就要将我娘家侄儿赶出国子监?我与殿下夫妻同体,他敲打我娘家,难道不是在间接敲打殿下吗?”
太子在东宫禁足读书,书没读进去多少,心里却十分郁燥,倒好似捂着一罐子火药桶,随进都有爆炸的可能。
“怎么不说你娘家兄弟蠢?有本事就去对付夏景行,砍了燕王的左膀右臂,那才是本王的好舅兄呢,打发个毛头小子去为难个毛孩子,还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状告到御前,他不嫌丢脸,本王脸上可搁不住。也亏得本王尚在禁足!
他这话让太子妃面子上挂不住了,有心想要替娘家兄弟辩驳,但她所有荣宠,乃至蒋氏一门的荣宠都系于太子身上,凡事只能顺着太子,忙将声音放软了,道:“我这还不是心疼铄儿嘛,他堂堂皇长孙,还要向萧烨低头。”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太子虽如此说,但心中对王祭酒祖孙俩的恼恨简直无以复加。
做祖父的一味推诿,不肯归顺于他;做孙儿的更是对他暗里伸出的友好之手视而不见,非要跟着燕王一条道走到黑,跟他斗争到底,真是一对顽固份子,若不是他现在不得自由,早应该有所动作了,也省得让嫡长子丢这么大的脸面。
萧铄心里的懊悔半点不比太子少,被太子叫到书房去训话的时候,都快缩成了鹌鹑。他这位父王训话,可是比圣人要更加严厉。
也许是隔代的原因,齐帝待下面皇孙们倒一向亲和,就算是训斥也偏向于引导,而非劈头盖脸的臭骂。但太子训起儿子来,真是比齐帝要粗暴许多,既没耐心掰开揉碎了讲道理给儿子听,但凡儿子犯错,他便觉得要么是萧铄蠢笨,心思不够沉稳聪明,要么就是旁人的错,专门来拆他的台。
萧铄这次给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又正是气恼之间,张口便骂了许多声蠢货,犹不解气,抓起案上白玉雕异兽纸镇就砸了过去,正正砸中了萧铄的肩膀,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春末的衣衫本就单薄,太子全力掷过来的纸镇砸中少年的肩膀,他瞬间就痛呼出声,太子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破口大骂:“蠢货!从来做事不长长脑子,也不知道看清楚了再下手,被个毛孩子耍的团团转,真是蠢透了!”
萧铄肩膀剧痛,心里更是憋屈的快炸了,少年正是要脸面的时候,又恰被萧烨在箭术上打败,就连读书课业上,萧烨也从不肯相让,都是不遗余力奋争上游,这使得他无论是在宫学里,还是在国子监都盯紧了萧烨,就怕他超过了自己。
但萧烨的脸上从来都挂着从容舒缓的笑意,似乎对于胜负从来不曾执著紧张,这使得萧铄对他这种态度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明明很重视,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虚伪的让人恶心!
现在,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承受着父亲的暴怒,禁不住会想,假如是萧烨出丑了,燕王会如何训导他呢?
太子在外向来都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形象,而燕王却是以忠直武勇出名的,私下里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戾,以前尚是骂人砸东西,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杖毙宫人,整个人都跟犯了狂燥症似的。好歹对于嫡长子,他还能留几分颜面,不似宫人一般暴戾不计后果。
等太子训完了话,挥手让萧铄滚出去,于是萧铄很快速的从太子的书房“滚”出来,回到自己寝殿里,正解了腰带脱了衣裳准备看看肩膀上的伤,太子妃闯了进来。
萧铄的右肩已经肿起来了,抬一抬胳膊也觉得痛。惊见太子妃闯了进来,他忙去拉衣裳掩饰,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太子妃制止了,她眸中瞬间就盈满了泪水:“你父王……你父王下手也太重了。疼吗?”
他明明疼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抚太子妃:“就是青了一块,其实不疼的,母妃不必担心。平常跟着武师傅练功,随便擦碰一下都比这个厉害多了。”
明明知道儿子是在安慰自己,但对于太子妃来说,还是觉得心痛。她一方面心痛于娘家子侄的处境,一方面又心疼儿子挨揍,以及太子被禁足读书越来越暴戾的脾气,深深的忧虑压的她做梦都皱着眉头,可眼下也只能安慰儿子:“铄儿以后聪明些,别惹你父王生气了。”
萧铄暗抽嘴角——就算是他一点错也不犯,只要他家父王一日不解禁,总有能让他找到迁怒的理由。
当晚太子妃亲自给儿子涂了药油,但次日醒来,萧铄无可避免的右胳膊抬不起来了。他才在宣政殿上向圣人认了错,若是次日就不往国子监里去读书,不但圣人会怀疑他认错的诚意,就连萧烨说不定都会在背后嘲笑他无能懦弱。
太子妃有心要让他在东宫歇息数日,不过瞧着儿子紧抿的嘴唇,只能由他去了。
萧铄到了国子监,见到萧烨,后者还微笑着向他问好:“大堂兄早。”不过那笑容瞧在萧铄眼中,与讽刺无异。
——他在宣政殿上差点被揭了面皮,又在太子书房被臭骂了一顿,虽然东宫发生的事情燕王府未必知道,但他总觉得萧烨瞧着他的眼神都满含深意,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昨日是你侥幸,咱们往后走着瞧!”萧铄丢下一句话,满面肃杀之意的去了,他身边往日跟着的少年们皆不得再入国子监读书,今日从背后瞧去,他竟然有些形影相吊的孤寂,萧烨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皇长孙殿下似乎……脾气不是很好啊?”
作为平安在国子监的唯一好友,郁丛生很自然的就与燕王世子相识了,并且通过营救平安一事,结下了一点善缘。
他今日与萧烨在国子监遇上,才说了不到几句话,正问起昨日宫中之事,以及今日一大早王老先生一个人过来,并未带着平安,恰撞上了萧铄走了过来。
萧烨对这位大堂兄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只不过萧铄似乎并不想让他好过,多少次找他的麻烦。两人的关系迅速从一开始他还心存幻想想要与京中堂兄弟们能够保持表面的礼貌与客气,和谐的相处下去发展到了瞧见萧铄就要不自觉的提高警惕,预防他下一刻的刁难。
这一日平安不出意外的没有来国子监,从傅司业往下不少先生都来问候,听得平安“受惊高热”,还在家中休养,还都派了下人前往夏家慰问。
国子监的官员们在王老先生的带领之下,大多都是不问朝堂之争,一心治学之辈。偶尔有一两个人有心结交太子或者二皇子,那也是国子监的异类,在国子监根本留不下来,很快就换个地方去搏前程了。
平安在国子监跟着王老先生这么久,时不时会被丢给这些先生们学东西,跟着闻先生学过琴技,跟着桓先生学过棋艺,不过就是这两项他都处于零基础,进度很慢就是了。还跟着孟先生学过书法……给这些先生都打过杂。他年纪既小,又跟着夏南天与三教九流都厮混过的,嘴甜眼尖,全无官家子弟的骄矜之色,很得先生们喜欢。
夏芍药今日也不曾出门,专心在家里陪儿子。虽然他在金殿上装哭,但当时若无燕王世子护着,他必定要吃个大亏,小孩子家家,说不定心里真有些后怕呢。
各家先生送来的慰问品,夏芍药都一一过目,又挑了相宜的回礼感谢他们对平安的照顾。后来见平安活蹦乱跳,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小模样,还不时去逗绮姐儿,她便放两个孩子去玩,自有丫环婆子照料着,自己带了礼物亲自去燕王府致谢。
燕王妃早知道了昨日之事,齐帝既未传召太子,便也不曾召燕王进宫。况且此事萧烨本来就无错,很不必召燕王进宫,给太子与皇长孙造成他一味宠爱燕王的错觉。
到底如今的朝堂局势混沌,就连齐帝每每举棋,都要考虑后果。他精力大不如前,心里几度犹豫,开始质疑太子的能力,却又要考虑维持朝局的稳定,可谓步步为营。
夏芍药携重礼而来,燕王妃携了她的手坐下,嗔怪道:“你也真是多礼,烨儿护着平安,这不是应该的嘛。平安可是自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呢。”
“为了护着平安,反让世子殿下得罪了皇长孙殿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当时情形,我与外子尽知,实在是很感激世子殿下护着平安,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王妃不必谦辞。”
燕王妃便命身边的丫环将夏芍药带来的重礼收了起来,又与她闲谈。
她自来长安,宫中妯娌不好相处,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好几遍,又不能向娘家嫂子姐妹吐苦水,在外人眼中,燕王妃儿女双全,又得燕王敬重,而燕王在朝中举重若轻,很得圣宠,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算是娘家人也不例外。
说起来,她是自家姐妹嫁的门第最高,丈夫最有能为的一个,上面又无婆婆管束,开府建衙多年,一府主母,哪里好意思再说些别的,就算是亲如姐妹,也要考虑考虑听众的心理承受能力。
初与夏芍药相识,还是在洛阳,那时候她对商家女出身的夏夫人,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可是这么多年淡淡的处着,却渐渐感觉到了夏芍药的妙处。
有些人,初见便觉投契,再见便引为知交,掏心掏肺,仿佛恨不得提前二十年就认识,可是真等处的日子久了,就生出各种龌龊,最后渐成陌路。
反倒是夏芍药这种人,也许是商人的习惯使然,初识便暗含戒备,并不会轻易与人亲近,但相处的分寸拿捏得当,既不会让人厌烦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一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下去,却是越来越融洽,很多时候都会让她渐渐忘记了夏芍药的出身,反而容易将心里的担忧讲给她听。
“……这原也与平安无关的。皇长孙找烨儿的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大约还是因铄哥儿而起,带累了平安。大约是在国子监瞧着烨儿与平安亲近,一时折腾不了烨儿,便要拿平安来折腾,以烨儿的性情他定然会出手,到时候可不就是一箭双雕。也亏得他们不知道平安的身份,这才自打了脸。”她倒看的透彻。
夏芍药便道:“难道王妃以为,知道了平安的身份,皇长孙就不会找平安的麻烦了吗?!”夏景行是坚定的燕王一派,京中人人皆知,他们是打小的情份,一直延续至今。也可以说,夏家与燕王府早就绑在了同一艘船上。
燕王妃顿时忍不住笑了:“你说的倒也是!”二人相视一笑,便生出了些惺惺相惜同仇敌忾的意思,都是母亲,又站在同一站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都见事极明,想不交好也难。
夏芍药亦笑:“世子殿下敏慧,王妃倒不必忧心。只是如今的局面,一时未明,往后恐怕还会有许多事非呢。”
燕王妃便叹:“谁说不是呢。我如今去宫里请安,看到皇后娘娘那张脸都有些发憷。她连我家王爷都敢罚,虽说罚完了陛下又赏,帝后为着我家王爷打擂台,可后宫的事儿陛下再不插手的,我若是犯在皇后手里,那可真没什么脸面了。”
但偏偏燕王与太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两兄弟几乎站到了对立面去,就算燕王想化解也难以化解,太子心中对燕王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他若是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多几分信任,不已己心度人,又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这等概叹,如今也只能跟夏芍药说说了。
夏芍药进京之后,还未有机会面见皇后,对这位一意打压燕王夫妇,却不肯好生安抚拉拢,结果将养子愈推愈远的一国之母,暗底里的评价也不好。
——好歹也该让教导教导自己的儿子,别一味仗着太子的身份就打压兄弟。
哪有被打压了还死心塌地跟从对方的?!
燕王又不傻!
“要不……王妃就装病吧?或者装孕也成?”
宫里的手段,夏芍药全然陌生,能想出来的也只有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