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渐明端倪,道:
“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 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我当然会上前拜见。但你是我嫂子,我没瞧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
康敏恶狠狠地道:
“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高望重之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只有你,只有你……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你是丐帮的大头脑,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我心里又怎能舒服?”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玩,年长之后,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就是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我也不会去看的……”
康敏听的心中忿怒又生,大哪声道:
“乔峰,你这狗贼,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才叫马大元来揭你的疮疤。马大元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叫白世镜杀了马大元。你……你今日对我,仍是丝毫也不动心。”
乔峰回过身来,冷冷的道:
“原来真的是你你谋杀亲夫,只是为了我不曾瞧你一眼。哼,撒这等弥天大谎,有谁能信?”
康敏已经豁出去了道:
“我骗你作甚?我本来有什么法子?那也只有心中恨你一辈子罢了。别说丐帮那些臭叫化对你奉若天神,普天下又有谁敢得罪你?也是老天爷有眼,那一日让我在马大元的铁箱中发见了汪帮主的遗书。要偷拆这么一封书信,不损坏封皮上火漆,看了重行封好,又是什么难事?我偷看那信,得知了其中过节,你想我那时可有多开心?哈哈,那正是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良机,我要你身败名裂,再也逞不得英雄好汉。我便要马大元当众揭露,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契丹的胡虏,要你别说做不成丐帮帮主,更在中原无法立足,连性命也是难保。”
乔峰明知她全身已不能动弹,再也无法害人,但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言语钻进耳来,却也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哼了一声,说道:
“马大哥不肯依你之言,你便将他杀了?”
康敏道:“是啊,他非但不听我话,反而狠狠骂了我一顿,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我如吐露了支字,要把老娘斩成肉酱。他向来对我千依百顺,几时有过这样的疾 言厉色?我向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瞧在眼里,他这般得罪我,老娘自有苦头给他吃的。过了一个多月,白世镜来作客,那日是八月十四,他到我家来过中秋节,他瞧了我一眼,又是一眼,哼哼,这老色鬼!我糟蹋自己身子,引得这老色鬼为我着了迷。我叫老色鬼杀了马大元这脓包,他不肯,我就要揭露他我。这老贼对着旁人,一脸孔的铁面无私,在老娘跟前,什么丑样少得了?我跟他说:
‘你杀了马大元,我自然成世跟你。要不然,你就爽爽快快一掌打死了我吧!’他不舍得杀我,只好杀马大元啦。”
乔峰呈了口气,道:
“白世镜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就这样活活的毁在你手中。你……
你也是用十香散给马兄弟吃了,然后叫白世镜捏碎他的喉骨,装作是姑苏慕容氏以‘锁喉擒拿手’杀了他,是不是?”
康敏疯狂笑道:
“是啊,哈哈,怎么不是?不过‘姑苏慕容’什么的,我可不知道,是老色
鬼想出来的。”
乔峰点了点头。康敏又道:“我叫老色鬼出头揭露你的身世秘密。呸,这老色鬼居然跟你讲义气,给我逼得狠了,拿起刀子来要自尽。好啦,我便放他一马,找上了全冠清这死样活气的家伙。老娘只跟他睡了三晚,他什么全听我的了,胸膛拍得老响,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必定成功。老娘料想,单凭全冠清这家伙一人,可扳你不倒,于是再去找徐长老出面。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说了罢?”
乔峰终于心中最后一个疑窦也揭破了,为什么全冠清主谋反叛自己,而白世镜反遭叛党擒获,问道:
“我那把扇子,是白世镜盗来的?”
康敏道:“那倒不是。老色鬼说什么也
不肯做对不起你的事。是全冠清说动了陈长老,等你出门之后,在你房里盗出来的。”
一却都真相大白,不少醒来的弟子听的都是义勇愤慨,有好几个激动的弟子上前拳打脚踢,让她残叫不已,乔峰终究还是不忍心,喝到:“够了,她不过一妇道人家,你们如此折磨与她,传出去,也不怕丢了我丐帮在江湖上的威名!”
众弟子见乔峰发怒,虽然他说不做了丐帮子帮主,但是众人都是心中敬佩他,而且知道今天的一不敢违抗,直接将康敏扔到地上。有人还故作没看清路的样子,踩上一脚,只让她嚎叫不止。更有许多人纷纷吐了一口唾沫过去,呸呸呸连声道:“晦气!”“这恶毒的女人,还是早杀了的好!”
更有丐帮弟子在其间振臂疾呼道:“这种贱人,害了我帮马副帮主,纵使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帮主,弟子请你下令,杀了她!”
众丐齐声高呼:“杀了她!杀了她!”
单正几人更是骇了一大跳,互相看了看,摇头不语。
乔峰本想推迟,见群情涌动,唯有狠下心肠道:“执法弟子何在?”
武龙却忽然抢出去,运足内力,高声喊道:“且慢!大家听我说一句!”
众丐被他声音震住,陡然安静了下来。武龙看他们眼睛冒火,不由的笑道:“这恶毒妇人,勾结他人,弒夫叛帮,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原本死不足惜。可惜仅死不足以惩罚她,不若毁她容貌,浸猪笼,游街十里,以消众位心头之恨,如何?”
“好!”丐帮弟子轰然应喏。康敏眼睛一黑,立刻晕死过去。
就在忽听得西北角上一个人阴恻恻的道:“丐帮与人约在惠山见面,毁约不至,原来都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嘿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声音尖锐刺耳,咬字不准,又似大舌头,又似鼻子塞,听来极不舒服。
大义分舵蒋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声“啊哟”,说道:“徐长老,咱们误了约会,对头寻上门来啦!”那意思自然是责怪徐长老阻碍了乔峰看军情情报,耽误了国家大事。
徐长老脸红一片,青一片,极其尴尬,看着乔峰道:“这,乔峰,我……”
乔峰道:
“我现在是契丹人或汉人身份有疑,但是我等以前的情谊仍在,这次我和你们一通抵抗外敌,以后我就离开,如果我真是契丹人,也当不了这帮主。”
他虽然今天被所有人背叛,但是他终究是英雄人物,并不在乎所谓的帮主之位也不会和丐帮有什么仇恨,决定丐帮有人,他也不能了知,
徐长老问道:“什么约会?对头是谁?”他久不闻帮中事务,自不知如今丐帮正与西夏一品堂针锋相对,全力抗衡。旁边陈长老低声问蒋舵主:“帮主不是叫你派人去改期吗?”陈舵主也低声道:“是啊,我派谢副舵主过去通报,说是押后七日!”
那阴人倒也耳尖,这么低声都能够听到陈长老他们的谈话,又在那里阴惨惨的说道:“既已定下了约会,哪有什么押后七日、押后八日的?押后半个时辰也不成。”
徐长老傲然道:“既然如此,我丐帮便接下来就是。我大宋堂堂丐帮,又岂会畏惧你西夏胡虏。”
突然间呼的一声,杏树后飞出一个人来,直挺挺的摔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这人脸上血肉模糊,喉头已被割断,早已气绝多时,群丐认得是本帮大义分舵的谢副舵主。
蒋舵主又惊又怒,气愤道:“谢兄弟便是我派去改期的。”
乔峰大怒,暗自压下怒气,朗声道:“常言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丐帮派人前来更改会期,何以伤他性命?”
声音中暗含内力,绵绵不绝,声延数里,极其惊人。那阴人惊咦一声,显然颇为震惊。不过他也硬气,丝毫不愿意落了下风,高声道:“你们出尔反尔在先,斩了便是斩了!一品堂从来还没有怕过谁来!”
只不过声音之中阴恻恻的,停在众人耳朵里面,好不别扭。当即就有脾气暴躁的帮众开骂起来。
“哪里来的胡虏,鬼鬼祟祟的,躲着不敢见人?胡言乱语,尽吹大气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究竟是谁鬼鬼祟祟躲在杏子林中?”
猛地听到远处号角声呜呜响起,跟着隐隐听到大队马蹄声从几里外疾驰过来。
武龙心里一动,知道等下西夏人恐怕要下毒害人,因此便低声吩咐阿碧阿朱王语嫣带大家离开。王语嫣也不知想什么,起初不甚愿意,不过后来,终究还是敌不过阿朱阿碧和众婢女劝告,也跟了过去。只不过王语嫣临走时,找武龙说话,希望他见到慕容复之时,能够告知一声。原来她想,这里这么大声势,而包不同他们几个也刚走不是很久,势必得到消息,很有可能便在左近,因此便希望武龙代为传个话。
武龙自然是拍着胸脯答应了,心里却暗笑:
“你谁不找,偏偏找我,你不知道我留下了就是为了找机会决绝了你那表哥,让你绝了心思,恩,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卑鄙了。“
徐长老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在旁边询问陈长老一切事宜。而乔峰看武龙伸了个懒腰,毫不自在的模样,笑了笑,走过来,低声道:
“兄弟,今日之事还得多谢你了!”
武龙笑道:
“大哥,丐帮这些家伙和我没有关系,竟然大哥愿意以怨报德帮主他们,我也自然要留下,不过你现在不是帮主了,那么他们就是外人了,想要我帮忙需要付出代价的。”
徐长老等人见识过武龙恐怖的身手,知道有他在这里,决不惧怕一品堂之人,心中也是大喜,他们知道对方敢来肯定有许多高手,自己等人只怕抵挡不住,同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弱弱的问道;
“不知道少侠需要什么?”
武龙接着道;
“我也不需要他们什么,就是把她交给我处置!”
武龙说完指着昏迷的康敏,众人都是一惊不知道他要康敏干吗,康敏谋杀亲夫实在罪该万死,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只怕真的要把她游街浸猪笼,他们本不想答应,但是想到武龙恐怖的身手,想到他今天的表现,只怕他说带走她只是给众人一个台阶下,不燃他强行带走任何人,又有谁能够阻止?
乔峰也被武龙那豪气感染,哈哈大笑三声,道:
“好竟然就让西夏一品堂都有去无回?大家说好不好。“
“好!”众丐异口同声,豪气干云,声震云霄。徐长老偏头看了乔峰一眼,想不到乔峰竟然还有如此声望,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他是契丹人却仍然拥护他,如果他是汉人该多好呀,我丐帮身为大宋第一帮,绝不能够让一个契丹狗做帮主!
这时马蹄声已近,陡然间号角急响三下,八骑马分成两行,冲进林来。八匹马上的乘者都手执长矛,矛头上缚着一面小旗。矛头闪闪发光,依稀可看到左首四面小旗上都绣着“西夏“两个白字,右首四面绣着“赫连“两个白字,旗上另有西夏文字。跟着又是八骑马分成两行,奔驰入林。马上乘者四人欢号,四人击鼓。
号鼓手之后,依次进来八名西夏武士。几位长老看那八名武士神情,显然身负上乘武功,均心道:这便是一品堂的人了吧!那八名武士分向左右一站,一乘马缓缓走进了杏林。
马上乘客身穿大红锦袍,三十四五岁年纪,鹰钩鼻、八字须。正是赫连铁树。他身后紧跟着一个身形极高、鼻子极大的汉子,一进林便喝道:“西夏国征东大将军驾到,丐帮帮主上前拜见。”声音阴阳怪气,正是先前说话的那人。
乔峰冷哼一声,双眼精光一冒,道:
“在下便乔峰。只不过丐帮兄弟是江湖草莽,西夏将军如以客礼相见,咱们高攀不上,请将军去拜会我大宋王公官长,不用来见我们要饭的叫化子。若以武林同道身份相见,将军远来是客,请下马叙宾主之礼。”
乔峰并没有自称为帮主,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让身边的徐长老松了口起,徐长老问道:
“西夏国的英雄好汉和敝帮定下约会,为了何事?”
那汉子道:“我家将军听说中原丐帮有两门绝技,一是打猫棒法,一是降蛇十八掌,想要见识见识。”
群丐一听,无不勃然大怒,此人故意把打狗棒法说成打猫棒法,将降龙十八掌说成降蛇十八掌,显是极意侮辱,眼见今日之会,一场判生死、争存亡的恶斗已在所难免。四位长老却暗暗着急,这两门绝技均是丐帮震派之宝,决不外传。对方竟然敢如此做派,只怕有恃无恐,不好应付。
徐长老倒是有那么几分急智,当下便言道:“你们要见识敝帮的打猫棒法和降蛇十八掌,那一点不难。只要有煨灶猫和癞皮蛇出现,叫化子自有对付之法。阁下是学做猫呢,还是学做蛇?”
吴长老哈哈笑道:“对方是龙,我们才降龙,对方是蛇,叫化子捉蛇再拿手不过了!”
大鼻汉子斗嘴输一场,正在寻思说什么话。他身后一人粗声粗气的道:“打猫也好,降蛇也好,来来来,谁来跟我先打上一架?”说着从人丛中挤了出来,双手叉腰的一站。
群丐见这人相貌丑陋,神态凶恶,武龙一看不正是南海鳄神是谁?看来今天三大恶人都来了,恩,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二娘了,不知道他和虚竹想认了 没有,不会和老情人藕断丝连了吧。
想着想着武龙有心让他们出丑,暗地弹出几棵石子,分袭赫连铁树座下马腿和那南海鳄神岳老三的腿弯。
众丐忽然听到那马悲鸣一声,前腿登时软倒下去,而旁边岳老三忽然双腿一软,立刻又率倒下去,哎哟一声。众丐更是笑声震天。
眼看赫连铁树就要摔倒下来,哪知道赫连铁树在马背上轻轻一按,身形飘起来,双腿往外一伸,姿势优美,飘落到地面,负手站立一侧。他扫视一周,冷冷问道:“何人暗中偷袭,站出来!”
武龙笑了笑,站了出去,傲然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