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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好一句刀头饮血…來,饮胜…”在场的十几个人里边,有一大半儿都是武夫。沒想到三位使者如此豪气,稍一愣神之后,纷纷大笑着将热茶举到嘴边,一饮而尽。有股滚烫的感觉瞬间从嗓子眼直达小腹底,让每个人心里都好像着了火一般,暖洋洋,热腾腾,豪气万丈…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国家垄断资本主义 下 一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有的人彼此相交二十余年,依旧无法成为知交好友。有的人却是一见如故,立刻互相视为兄弟。
    赵普胜和丁普朗二人,给大伙的感觉便是如此。聊聊几句话,就令在座众人对他们有了许多好感,心中的防范之意随之大大降低。而陈友谅给大伙的感觉虽然生硬的些,但也堪称一个英雄豪杰,让人无法冷着脸将其继续拒之于千里之外。
    于是乎,房间里的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來。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信马由缰地跟三人打起了招呼,顺便又问起了一些江南的战事。而赵普胜三兄弟也不隐瞒,无论胜仗还是败仗,只要有人问起,就言无不尽。说道激动处,则不停地以掌击腿,大声感慨:“那一仗,我红巾兄弟死难者两万三千四百余,伤者不计其数。战后给弟兄们收尸的时候,大伙的手都在发抖。但师父问,下一仗谁还跟着?却沒有一个肯掉头离开的…”
    “我等,不过是一群庄稼汉罢了。这年头,不死于战场,也得被狗官和蒙古人活活给逼死。一样是死,不如死出个人样子來…”
    “师叔曾经有令,两军接阵,若百人队出击,则百夫长站最前面。千人出击,则千人长站在最前。全军前压,则他自己必站在队伍正前方。是以这两年來,我红巾虽然在江南缕缕遭受挫折,每次却很快就能重整旗鼓,再度攻城略地。无他,唯不怕死尔!”
    。。。。。。
    “好汉子,好一个不怕死尔…”毛贵、朱重八等人听了,不断地抚掌赞叹。不知不觉间,对整个南派红巾的好感,节节攀升。
    相比于江南战场的惨烈,北派红巾的战斗,则显得平淡许多。特别是今年沙河之役以后,一方面因为蒙元朝廷的主力受到重挫,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另外一方面因为火炮的突然出现,元军暂时无法适应。红巾军在战场上几乎显出了压倒性优势,即便遇到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这样的名将,也能战而胜之,从沒发现任何势均力敌的对手。
    朱八十一心中一直装着粮食的事情,陪着大伙坐了片刻,看时间和氛围都差不多了。便又举了举茶盏,笑着问道,“三位将军说得极是,我红巾上下,不过是一群被官府和蒙古人欺负得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苦哈哈罢了。拼掉一条性命,也想活出个人样子來…这点,南北沒有丝毫不同…”
    “大总管此言甚是…”陈友谅闻听,知道该说正題了,立刻大声接口,“天下红巾,当然全是一家。大总管那份高邮之约,师叔看过之后,也深表赞同。说此约一出,非但驱逐蒙元指日可待,即便是蒙古人被赶走之后,如果大伙都按盟约上所说的來,天下也能减少许多纷争。”
    这已经是将淮安军,正式摆到与整个南派红巾对等的位置上了,听得逯鲁曾心中好生舒服。想了想,在旁边插言道:“彭先生过誉了。这份盟约,乃是宿州李将军首倡,我家大总管不过附其尾骥罢了。此中细节,咱们可以稍后再说。三位将军今日不远千里而來,想必是负有使命。却不知道彭先生对我淮安军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见教二字,实在是太言重了…”陈友谅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大咧咧地摆手:“只是我军刚刚将徽池二州的膏腴之地收归治下,缴获的粮食数以百万石计。而师叔却闻听张明鉴那贼子一把火烧了扬州,心里担忧百姓无米粮果腹,所以特地派我等过江來。。。。。。。。”
    “大总管休听此人胡说…”一句话沒等说完,赵普胜已经站了起來,用身体直接陈友谅挡在了背后,“这厮在衙门里干过,吹牛已经成了习惯,根本不思悔改。不瞒总管,末将三个,是奉命向总管求援而來。请总管念在大伙同属红巾一脉,同属不愿为牛马的汉人份上,救我东路军一救…”
    说罢,再度长揖及地。
    “这是哪里话來?”朱八十一听得微微一愣,“腾”地一下从桌案后站起,快步走到赵普胜身前,双手搀扶,“有什么朱某能帮忙的地方,将军直说就是…何必又向朱某行此大礼?”
    “请大总管务必救我师父一救…”这边刚刚拉起了赵普胜,那边又快速躬下去了一个丁普朗,也是长揖及地,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师父和邹师兄两个,带领东路军从武昌一直打到杭州,十四、五个月來,弟兄们始终沒有机会休整。手中的兵器、铠甲,也毁得毁,烂得烂,早就不堪一用了。所以自打遇上了董抟霄那厮,就连战皆败。虽然采用了避实就虚之策,接连攻下了若干座大城,可弟兄们沒有趁手的兵器,光凭着一腔热血苦苦支撑下去,早晚也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
    “这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说刚刚打下了池州和徽州么?”
    “是啊…彭先生的攻击如此犀利,怎么会突然落到如此尴尬境地?”
    “不是吧?这转折也太急了些…”
    。。。。。。
    周围的毛贵等人,听得眼神发僵,忍不住议论纷纷。南派红巾打一个地方,丢一个地方,的确属于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说南派红巾中实力最强的东路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让大伙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毕竟彭和尚也是一个沙场老将了,论威望和影响力,隐隐还在刘福通之上。刘福通当初凭着一群乌合之众,能硬顶住也先帖木儿的三十万大军,最后待芝麻李等豪赶到,群起而破之。彭莹玉再不济,也沒有被董抟霄这种无名鼠辈逼进绝境的道理?…
    陈友谅听了,脸孔立刻涨成了一块猪肝儿。从赵普胜身后转出來,也给朱重九做了个长揖,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大总管恕罪,大总管恕罪…末将刚才的话,的确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眼下我东路军手里,的确存着大把缴获來的粮食。但兵器、弓箭、铠甲,都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了。军中的老兄弟,也死得死,伤得伤,无力再战。只有十几万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手里拿着木棒和铁尺,实在有些挡不住敌军的四面围攻。特别是那董抟霄,原本是要乘船渡江來找大总管送死的。但大总管这边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打到了江边上,他不敢再捋大总管虎须,就又掉头扎向了我们那边。就指望着与其他贼将联手毁了我东路军,好给孛罗不花叔侄找回场子…”
    “怎么又跟我淮安军扯上了关系?敢情我家总管打仗打得利落,反而成了错了?”参军陈基在旁边听了,忍不住轻轻皱眉。正准备出面驳斥几句,却又见到赵普胜一把将陈友谅推开,大声说道:“大总管有所不知,那董抟霄手里,如今也有一种叫做大铳的火炮。威力虽然远不如大总管先前所卖给我军的四斤炮,数量却至少有二三十门。我军跟他们对上,每次未等正式交手,就先吃了一个大亏…”
    “前一段时间,从大总管这边购买的火炮,我东路军只分到了三门。每门以一挡十,自然非常吃力…”丁普朗想了想,也在旁边大声补充,“而据末将派人打探,董抟霄的火炮,就是仿造的四斤炮。他先派人花费重金江北某处买到了一门,然后集中了数百江南的巧匠星夜仿造。那江浙行省,这些年仗着海贸之便,官府甚为有钱。做起事情來,完全不惜血本儿…”
    “不光是炮,官军的铠甲兵器,也越來越精良…”接连被赵普胜打断了两次,陈友谅终于学会了实话实说,“而一些地方上的豪绅,因为误信谣传,以为我红巾军会分其土地财产,也都自组乡勇,处处与我东路军做对。所以我东路军如今每向前走一步,周围的敌人就成倍的增加。虽然暂时还能保住池州和徽州不失去,长此以往,恐怕也精疲力竭了…”
    “所以家师听闻朱总管已经打下了扬州,就立刻派我们兄弟前來联络。不敢请朱总管发兵相助,但火炮、兵器和铠甲,请大总管务必多赐予一些。我东路军愿意以高出先前三成价格,拿粮食换取兵器。请大总管务必念在同是汉家男儿的份上,仗义援手…”赵普胜眼里含着泪,再度深深俯首。
    “请大总管务必施以援手…我等不怕死,只怕死得如此不值…”丁普朗也俯身下去,泪流满面。
    只有陈友谅,到了此刻还保持着头脑的绝对冷静,一边给朱重九施礼,一边继续碎碎地说道,“我军缺兵器,却多粮。大总管这边,兵器绰绰有余,粮食的缺口却甚大。不如。。。。。。”
    “你给我闭嘴…”赵普胜忍无可忍,狠狠踩了陈友谅一脚,低声喝令。随即,又一个及地长揖,“末将也知道,大总管这边有许多为难之处。但末将只请大总管给我等一个公平战死的机会。不要让弟兄们再拿着血肉之躯,去挡二鞑子的炮弹和刀锋。大总管若能答应,末将,末将和东路军全体弟兄,即便将來在九泉之下,也要结草衔环,以报总管相助之恩…”
    “大总管,大总管,请您看在大家都不甘为奴的份上,务必救我等一救…”丁普朗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求肯。
    “大总管。。。。。。”在座众人,除了逯鲁曾一个老头儿之外,其他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值血热心热之时。听赵普胜和丁普朗二人说得凄凉,忍不住纷纷将头转向朱八十一,用目光帮忙求肯。至于先前说得那些防范的话,一个个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国家垄断资本主义 终
    “起來,都起來,给我把腰杆子挺直了。咱们红巾男儿,有泪岂能轻流…”此时此刻,朱八十一哪里用得着别人求肯,自己早就鼻子发酸。双手拉住对方的胳膊,将赵普胜等人挨个扯直,“对,就这样…都是百万大军中杀进杀出的汉子,何必做哭哭啼啼状。不就是火炮和兵器铠甲么?你们三个尽管报个数,回去时就可以装船带走。如果人手不够,我再派水师护送你们到贵池附近…”
    “啊…”赵普胜、丁普朗和陈友谅三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张大嘴巴,一步接一步向后退去。
    肯卖,并且可以先赊账,再付钱。铠甲、兵器,还有淮安军镇国利器火炮,居然都可以…这是真的么?朱总管沒有信口瞎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说出來的话,总不能再收回去吧…
    “大总管。。。。”张士诚和王克柔两人听了,心里的热血却迅速变冷,争先恐后站起來,准备出言劝阻。
    “你们两个的心思我知道…”不待他们二人继续往下说,朱八十一抢先摆手制止,“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东路军苦苦支撑么?好,等这边粮草收集齐了,你们两个立刻率部渡江。一个去打镇江,一个去打江阴。然后分头去攻集庆和杭州。董抟霄不是很能打么,你们两个去把他的老巢搅个稀巴烂,看他还怎么个能打法?”
    “是…末将遵命…”张士诚和王克柔两个喜出望外,立刻齐齐躬身领命。既得到了朱总管的支持,又卖了彭和尚一个顺水人情。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做得來…
    “大总管,末将也有个不情之请…”朱重八快速给邓愈跟汤和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起身走出。
    “说吧,不必客气…”对于面前这个在另外一个时空里终结了蒙元统治的皇帝,朱八十一还是非常尊敬的。抬了下手,示意后者但说无妨。
    “末将想向大总管讨一支将令,去攻打和州…”朱重八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一则,可找伪宣让王的麻烦,替我家主公报当年一箭之仇。二來,也能吸引鞑子的注意力,让他们想不到我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渡江南下…第三,和州一失,董抟霄的身后就被顶上了一把匕首。他要是不肯撤军的话,末将就可以直接打过长江去,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这。。。。。?”朱八十一有些犹豫,毕竟朱重八不是他的部将,按照道理,他对此人并沒有直接指挥权,“郭总管那边,会答应么?”
    “末将前几天,已经取得了郭总管的认可。”朱重八笑了笑,轻轻点头,“我家总管准许末将,在外边便宜行事。末将如果能顺利打下和州,再将兵锋稍稍向北,就能与定远的孙都督接上。然后我家总管就可以随意往來和州与濠州之间,每次不必再从滁州绕行…”
    这句话,说得非常含蓄。也隐隐点明了,濠州军的下一步发展方向。从钟离,定远一带南下,将庐州的梁县、巢县、和州三地囊括在手。成为与淮安军唇齿相依的又一大势力…
    朱八十一在发兵高邮之前,曾经跟郭子兴、孙德崖等人有过约定。打下扬州之后,就会去替二人攻打庐州,偿还此番助战之情。虽然后來因为郭、孙二人不想得罪刘福通,中途畏缩,盟约无法继续执行。但人情毕竟欠下了,不能永远拖着不还。因此听了朱重八的一番解释,立刻明白了对方是在借机讨债。笑了笑,轻轻点头,“好,那我就第一军的炮团去助战,帮你早日拿下和州…”
    “多谢大总管…”朱重八如愿以偿,也学着大伙的样子,对着朱重九长揖及地。
    随即,他又快速直起腰,将目光转向赵普胜等人,“末将明天就可以出发,为三位哥哥扫平沿江的阻碍。三位他日若是再來江北,不妨到末将的营中坐坐。末将有许多事情,希望三位哥哥能当面赐教…”
    “不敢,不敢…”赵普胜三人这才回过神儿來,慌慌张张地拱手还礼。谁都无法相信,原本以为要费极大力气才能完成的使命,居然在几句话之间,就得到了最圆满的结果。有了火炮和兵器铠甲,谁还怕他个董抟霄?即便朱总管沒有派三支大军去抄此人的后路,东路军照样能打得此人倒滚回去,一路滚回杭州老巢…
    他不会是信口敷衍,最后却不兑现吧?用力揉了下自己的眼睛,陈友谅偷偷地观察朱八十一。只见传说中佛子附体,每每料敌机先的朱总管,此时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直心肠武夫做派。先走到赵普胜面前,拉起他的胳膊,笑着安慰:“你也别太着急。冬天雨水多,董抟霄手中的火炮,很难发挥威力。既然來了,不妨到我军中多看看。凡是能对你东路军有用的,无论是兵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管开口。朱某尽力替你张罗便是…”
    “只,只要火炮,长矛,还有,还有一些皮甲就够了…”赵普胜却有些受宠若惊,晕晕乎乎地回应,“大总管造的铁甲虽然好,我,我东路军却,却装备不起。还有,还有,大总管这次能提供多少火炮,请,请尽管给个数。末将,末将也好派人回去通知师父准备粮食…”
    “我军可以先发粮食过來,然后用船将火炮和兵器装走…”丁普朗唯恐朱八十一出尔反尔,大声出言补充。
    “是啊,大总管只要确定火炮数量,我,我军就可以先发粮食…”陈友谅也不敢怠慢,再度敲砖钉脚。
    以前淮安军对外一直限制火炮的销量。即便拿了足额订金,每次最多也就是三、四门,或者五、六门的模样,除了芝麻李和赵君用二人之外,其他豪杰,每回交易都很难买到两位数之上。这次朱总管虽然答应得爽快,三人也沒指望一次能拿到多少。只期待着能将这条线先搭建好,以后细水长流,总比以前拿着大把的钱却提不了货强。
    谁料,朱八十一这次却豪爽到底了,几乎想都沒想,就大声宣布,“第一次五十门,免得你们被姓懂的再压着打。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随时派船过來,我随时给你运…”
    “啊…大总管说话当真?”赵普胜三个吓得倒退数步,好险沒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十门火炮,那是什么概念?说说话,东路军眼下只有三门火炮,还恨不得当宝贝供起來,每次作战,不到最关键时刻,绝对不敢使用。若是一次摆出五十门炮來,那是什么概念。对于毫无准备的董家军來说,无异于祝融降世。光是吓,就能将几百人活活给吓死…
    非但是他们三个,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朱八十一的大手笔给惊呆了。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次卖给彭和尚五十门炮,还派了一个炮团去给朱重八助战,再加上派出去给张士诚,王克柔二人助战的。这朱总管,到底还想不想过日子了?把手中的火炮都给了别人,万一元军打來,他淮安军自己用什么?
    “今后凡是我红巾友军,沒违反过高邮之约者,火炮一律参照当前售价,不限量供应…大伙买多少,我淮安军就为大伙造多少…”仿佛猜到了众人心里的疑虑,朱八十一用力挥了下手臂,大声宣布。
    大国企,可容纳几十万人的大型国企,可由且必须由国家垄断,且对民间竞争力伤害最小的大国企,在后世朱八十一的记忆中,恐怕只有一种。那就是军工企业了。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另外一个世界每年都有一些小国打死打活,而那些所谓的负责任大国,非但不肯帮忙尽快结束战争,反而总是想方设法消弱强大的一方,给弱小的一方撑腰,不就是为了卖点儿军火么,只是大家表面上都是正人君子,谁都不肯明说罢了…
    他朱八十一眼前受实力所限,沒有办法进一步扩张领土。但境内原始的武器制造工业,却已经日渐成熟。把更多的水车和锻锤、水钻、镗床摆到长江边上,借助水力之便,还愁换不回來六十万人的口粮?
    而军工一业,最是促进科技发展。另一个世界中,人类最先进的技术,总是先用在杀人上面,然后才逐渐向民间普及。他的淮安工坊虽然沒那么领先,但这半年多來,通过给军中提供各种零配件,也养活了一大批民间手工作坊。并且,很多小型水力机械和先进材料,先进技术,已经在淮安一带流传开,并且正在逐步向其他行业普及。加以时日,各种采用了水力机械的小工业作坊必然会遍地开花,一个时代的序幕必将悄然开启。
    这,是他一个工科技术宅所能看到的最远方向。无论如何,都全力去实现,绝不会半途而止…
    第二百五十章 帝王心术 上
    朱屠户卖大炮了…
    消息虽然沒有翅膀,却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凡是关心时局者,闻听之后,无不将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疯了,这屠户肯定是发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朱八十一从成名那一刻起,行事就从沒符合过常理。所做的稀奇古怪举措,总是一件接着一件。然而无论是他最初准许被俘的蒙古人赎身也好,带兵飞夺淮安也罢,甚至拼着与天下豪杰为敌的风险,发起并推动建立高邮之约,从事后的角度看,所带來的利益都非常显著。唯独这次敞开了卖炮,除了能给淮安军带來大笔钱粮之外,居然沒有其他任何好处。而钱粮这东西,在乱世当中,向來是武力的附属品。你把镇国利器都随随便便给卖了,手里的钱粮到底能不能保得住,最后都成问題。
    不行…缺粮大伙可以给他凑一些,绝不能让那小子由着性子胡闹。第一时间,平素与朱八十一交情最深的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就将一大批粮食装上了船,随即让得力心腹带着各自的亲笔信,与粮船一道星夜赶往扬州,劝说好兄弟谨慎行事。
    然而朱八十一在接到粮草和书信之后,“发疯”的状况非但沒有丝毫减退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先是以答谢出兵助战为名,把睢宁和宿迁两地“回赠”给了赵君用。然后又把虹县、五合等数县,一股脑全“上缴”给了芝麻李。并且保举毛贵为滁州大总管,直接“割让”给了对方从滁州到真州,几乎小半个扬州路的膏腴之地。
    如此一來,淮安军所控制的范围,绝大部分就都收缩到了运河东岸。留在西岸的仅剩下了泗水和天长这两个据点,以及夹在淮河与运河之间窄窄的一小片。总面积比原來小了将近三分之一,人口也大规模减少。
    芝麻李和赵君用当然不肯白占朱八十一的便宜,信來信往推辞了好几回,实在推辞不掉了,才勉强派人将新地盘接管了过去。并且又将粮食装了满满几大船,直接从水路送到了扬州,以答谢好兄弟的慷慨。
    疯了,这朱屠户真的疯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对朱重九一样真诚。一些关系稍远的红巾诸侯,在偷偷痛骂了几句后,也将粮食和真金白银用水路和陆路快速运到了扬州,按照先款后货的原则,最大规模地抢购火炮。而零星几个关系更远,更沒出息的家伙,则一边砸锅卖铁拼凑购买火炮的款项,一边偷偷地跟黑市商人开始勾搭。准备将火炮买來之后,立刻倒手一部分出去。
    也不怪他们见识短,火炮在黑市上的价格,比当前淮安军的公开售价高出整整十倍。一万吊铜钱或者一百两黄金的诱惑,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扛得住的。至于黑市商贩买到火炮之后会不会转手就卖给朝廷,那就不在“英雄豪杰”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呢。反正天塌下來,有大个子顶着…朝廷即便发兵征剿,首选目标也是徐寿辉、刘福通和朱屠户三家,短时间内根本顾不上他们。假使那三家都被剿灭了,他们还有招安这条光明大道呢。反正凭着手中的地盘和人头,怎么着也能混个“百里侯”干干,好歹也比造反之前强。
    疯了,这朱屠户,他就不能给朕消停一会儿?…皇宫之内,蒙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则是完全另外一种感觉。对着越來越支离破碎的舆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恨朱八十一攻占了高邮和扬州,事实上,当听闻淮安军在运河畔将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叔侄打得落荒而逃的消息,他心里反倒觉得一阵轻松。
    自从芝麻李在徐州造反那一刻起,扬州和高邮两地的钱粮,就从沒向大都输送过。镇安王、威顺王和宣让王这三叔侄,假借道路不畅的明目,把每年上百万贯的收益全攥在了手里。同时,三人又以维护地方治安为名,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各自麾下的队伍。光扬州路一地,总兵力就已经高达七、八万。并且带兵的将军们只知道有镇南王,从來不知道上面还有天可汗和朝廷。
    而孛罗不花本人,偏偏又是嫡系的世祖血脉,当年差一点儿就取代妥欢帖木儿继承皇位。前两年妥欢帖木儿这个当皇帝的被蜂拥而起的反贼弄得焦头烂额,孛罗不花所坐镇的扬州路却风平浪静,无形中,就给中枢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很多宗师子弟甚至私下议论,说当初太后卜答失里如果不是为了跟燕铁木儿争权,而是依照后者的想法选择了孛罗不花,也许天下还不会乱成如今这般模样…毕竟天子有德沒德,对朝廷來说是头等大事。一个有德的天子在位,就不会水灾旱灾接连不断。沒有水灾旱灾,就沒有那么多流民。沒有了流民,红巾军自然就沒有了兵源,天下的叛乱自然就平息了下去,根本不用高贵的蒙古人再提着刀走向战场。
    狗屁,满嘴胡言,牵强附会…一想到外边对孛罗不花的那些支持声,妥欢帖木儿就恨不得拔出刀來杀人。而朱八十一打败了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叔侄,毁掉了孛罗不花一手建立起來的青军和黄军,无异于替他拔掉了长在后背上的脓疮。所以,扬州城破的消息送进皇宫之后,妥欢帖木儿一点儿都不感到着急。甚至以礼佛为名,偷偷地跑到城外骑了几圈马,直到心中的兴奋劲儿过去,才神清气爽地返回了皇宫。
    但是,接下來送到皇宫的消息,就让他沒法再开心了。那朱屠户居然将火炮当做劈柴一般,敞开了卖得到处都是。只要是红巾军,无论南派北派,亲疏远近,只要你付得起钱,都随便可以买,不限数量,买得起多少就供给多少。这意味着,日后不但在河南战场,火炮将被大规模使用。在武汉、安庆等地,彭和尚等贼也不再是光有几万具血肉之躯。他们也将迅速被武装起來,变得比官军实力更强大,被剿灭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此外,像布王三、孟海马这类实力相对弱小的“贼人”,也会愈发难以对付。以前他们攻坚手段匮乏,面对官兵把守的大城,只能灰溜溜地绕路而行。如今,弄上几十门火炮架在城外,昼夜不停地轰。即便再结实的城墙,接连轰上几个月,也得被炸作了烂筛子。届时,布王三等人带着亡命徒们一拥而上,后果,后果根本不用去想。
    “轰…轰轰…轰轰…”远处传來一连串的爆竹声,震得窗户纸嗡嗡颤抖。过年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喜欢热闹,整天都在放爆竹。而皇家花费巨资才仿制出來的新式火药,居然第一时间就流传了出去,令今年的爆竹声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响亮,响得人心烦意乱,头大如斗…
    “轰轰…”又是几记爆炸声传來,令妥欢帖木儿的心脏也跟着打了数个哆嗦。抡开手臂,他将书案上所有物件,统统扫落于地,“來人,御前怯薛在哪?都死光了么?沒死光就进來几个,给朕去查,看是哪个活腻了的,敢在皇宫附近放爆竹…”
    “末将在…”怯薛统领鬼力赤大声答应着跑进來,向妥欢帖木儿跪倒施礼,“陛下息怒,末将这就去把人给您抓來…”
    说罢,立刻站起身,飞一般跑了出去。來和去都像一阵风般,丝毫不拖泥带水。
    “嗯…”妥欢帖木儿对着鬼力赤和众怯薛远去的背影,轻轻点头。这些年青人都是勋贵子弟,有些还是草原上各部族的直系继承人。在他的大力培养下,已经显现出了与父辈们完全不同的模样。妥欢帖木儿甚至从他们身上,看到当年追随世祖皇帝一统天下的那支怯薛的影子。那才是真正的蒙古人,勇敢,忠诚,并且足智多谋。不像他们的父辈,不像朝廷里的重臣,一个个胖得像肉山一样,连马都骑不上去了,从头到脚散发着腐尸的味道。
    “陛下,请用茶…”总管太监朴不花带领十几名漂亮的高丽宫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來,一边向他奉上奶茶,一边指挥着宫女们收拾地上的东西。“皇后刚刚亲手替您熬的,用的是滇砖,里边还放高丽老参。。。。。。”
    “朕喝出來了,哆嗦…”妥欢帖木儿翻翻眼皮,沒好气地打断。‘皇后的耳目太灵了,自己这边刚刚发了点小火,她那边居然就得到了消息。不行,这样下去的话,皇宫内还有何秘密可言?’
    正郁郁地想着,朴不花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出了四样高丽小菜,一道是腌橘梗,一道腌萝卜,一道是咸黄豆,一道是咸雪里蕻,四般模样,四种颜色,唯独沒有半点儿荤腥。
    有股又咸又冷的气息,立刻钻进了妥欢帖木儿的鼻孔。令他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舒爽。
    的确,奇皇后的手最近伸得有点儿长,并且大肆提拔高丽同族。但那都属于她的后权范围内之事,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肯定做得更明目张胆。并且她提拔上來的人,也非常老实能干。就像眼前这四样高丽小菜,看上去朴实无华,吃起來却能清热去火,最适合在大冬天里食用。看在她对朕如此知冷知热的份上,朕就不必计较太多了吧…
    正所谓少年夫妻一世情。年青的爱侣们即便生活在贫贱当中,每天颠沛流离,只要彼此支撑着将最困难的时光熬过去,留下來的,则全是宝贵的记忆。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皇室贵胄,皆是如此,妥欢帖木儿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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