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自己动?
梅雪衣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旋即,屋中伺候的两个宫女毫无先兆地先后软倒在地。
她动了动眼皮,稍微打起了精神。
从刑场劫走赵润如的‘能人异士’,终于再一次被逼出来了。
“来者是客,”梅雪衣懒散道,“坐下说话吧。”
许久,空荡荡的大屋中没有任何动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观察她。
她倚在靠枕上,随便对方看。
说来也奇怪,她心中毫无保留地信任昏君,她相信在刑场事件之后,他一定会留下后手保护她的安全。
没来由地信任。
况且……她其实也想试试,自己碰到修真者,会不会像吸掉飞火剑中的灵气一样,也把修士化成一堆飞灰。
很邪恶,也有趣。
半晌,空无一物的地方飘出来一个别扭的声音。
“你胆量很大。”
人影渐渐浮现。他掐着诀,收起了手中的潜踪法宝。
梅雪衣淡然望去,视线相接。
是个面容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灰色道袍,身上最醒目之处是一头微微泛着白银色泽的头发。金丹期便可以驻颜,看不出实际年纪。
全然陌生的脸。
他飞快地移走视线,看着地面。
梅雪衣的视线落到他的腰侧,那里悬着一枚玉牌,是飞火剑宗的长老令符。
她微微一怔。
飞火剑宗居然还有漏网的长老吗?
“你是来杀我的?或者要捉了我,用我威胁卫王陛下?”梅雪衣慵懒地拎起茶壶,注入一只空杯,“用茶。”
他犹豫片刻,在她对面落坐。
“用你们的话说,我是仙人。”他拿起茶水一饮而尽,晃了晃手中空杯,把它放回桌面,然后连挪了两下,才快速地说道,“毒对我不管用,劝你不要白费心机。”
他的动作颇为不自然,被她注视着,居然有一点点手足无措,一看就是那种不爱跟人打交道、只喜欢闭关修炼的人。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竟卷入凡界争端。
是个呆子啊。
梅雪衣垂头笑笑:“仙人什么时候可以随便下凡了?”
他的脸色明显一僵,嘴角抽了两下,没答话。
闷了一会儿,他木起脸道:“我不会插手你们的纷争,但是秦意和赵润如,不能动。”
梅雪衣微微倾身,眯起眼睛:“我偏要动呢?”
“你会死。你们都会死。”他快速地说着,眼睛还是没看她。
这就很奇怪了。护着秦姬和赵润如,却不管那个独苗儿子小世君?这是什么道理。
梅雪衣轻笑,重新倚回了靠枕上:“为什么要护着这二人?莫非,秦姬与你们仙界哪位仙人私通,赵润如其实是仙人的私生女?”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位银发长老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古怪,好像浑身都不自在。
梅雪衣轻轻掩唇,惊道:“我猜中了?不会吧?”
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放在矮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又晃了两下,碰翻了空杯。
在空杯翻倒之前,他非常快速地扶稳了它,嘴角抽搐,喉结重重滚了好几圈。
梅雪衣:“……”她在旁边看着,都替他尴尬得慌。
这么害怕和人打交道,可真是难为他了。
“总之!”他清了下嗓,“不想死,就回你们自己的地盘去。”
梅雪衣笑吟吟地凑近了些:“只有这个要求么?赵润如她就没有觊觎我家陛下?没让你逼我离开?”
他面色古怪:“那般病得不轻的疯子,为什么要觊觎。”
梅雪衣:“……”她家昏君被人明晃晃地嫌弃了。
“言尽于此。”不擅交际的修士站了起来,掐诀用法宝隐去身形,半晌,补一句,“好自为之。”
梅雪衣颇有些失望地看着迅速开启又阖上的雕花木门。
“不杀么。”屋中忽然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梅雪衣吃惊地抬起双眸,看见昏君不知何时回来了,扶着膝坐在床榻上,眸光幽暗,盯着修士离开的方向。
“是个呆子,不像坏人。”梅雪衣迎上前,把手伸向卫今朝,“陛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把她拖进怀里:“你以为,我还会再弄丢了自己的命?”
梅雪衣没听懂,她望向他,发现他的笑容漫起了寒意,手臂箍住她,越收越紧。
“王后,”他贴上来,温柔道,“你对他,笑了三次。”
梅雪衣:“……”这是重点吗?
他的手悄悄爬到她的脸颊上,指腹摩挲她的唇角。
“该怎么罚你?”目光失控而缱绻。
她惊奇地发现,短短几日没见,他的手上便磨出了茧子。
第17章 帝王之气
梅雪衣捉住昏君的手,放到面前看。
他的皮肤异常苍白薄透,这几日不知拉了多少次弓才磨出这么一层茧子,许多地方破了皮,茧中都沾了血丝。
“陛下总是不爱惜自己!”她哀怨地控诉,“难道不知我会心疼么?”
大手抚上她的面颊。
“不是你说,喜欢粗砺?”
梅雪衣心头微跳。他是为她磨的茧。
她瞥他一眼:“都喜欢!”
他笑起来,纵容她揭过了方才对别人笑的事情。
“陛下,”她勾住他的脖颈,“我们还要继续攻金陵么?他们背后的势力非同一般。”
她的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飞火剑宗已被她灭了几千年,这个长老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卫今朝抬起一只手,极缓慢地落在她的头顶上。
梅雪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飞快地思忖——他这是表示亲昵,还是想要拧掉她的脑袋?
半晌,他道:“我心中有火,无法平息。”
梅雪衣非常识时务地点点头:“便用敌人的血来浇。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他弯了弯唇,笑容奇假,就像戴着一张假面具:“都要死,每一个伤害你的人,都会让他死。”
又犯病了。
“对了,”梅雪衣果断岔开话题,“这个银发仙人为何找的是我,而不是陛下?”
卫今朝缓缓回神,微仰起头:“孤有帝王之气,这些修仙之人恐沾因果。”
“原来如此。”梅雪光拽住了昏君的衣袖,仰起小脸来看他,“陛下,话本中的赵润如觊觎卫王,一定会让这个修仙者出面威胁王后,逼她离开。”
他长眸微阖,不语。
“陛下……”她轻轻摇晃他的衣袖,撒着娇,为话本中的‘梅雪衣’解释道,“王后待卫王分明一片痴心,绝不可能与人私奔!若是卫王不信她、误会她,她该有多么伤心难过啊。”
他的眸光忽然乱了一瞬,微有些失控地转头,避开她的视线,望着窗外哑声道:“是么。王后是这样认为。”
“一定是这样!”梅雪衣可不想再让他犯病了,她连哄带骗,“话本虽是站在卫王的角度来叙述那个故事,可是字里行间,分明能够感受到王后对王的深情眷恋,她对他的爱,定不会比他对她更少。她那么爱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一定都是为了他——陛下信不信我?”
他那漂亮的下颌线微微绷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哑声道:“信。”
梅雪衣把脸颊依偎上去:“陛下,所以下一回的话本里,是不是该解释王后的迫不得已了?”
就让她来把这个话本引上正途吧——事到如今,她自然能猜到这话本出自他的授意,或者正是他的手笔。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用宽袖挡住玉枕。
梅雪衣被他勾起了兴趣,攥着他的黑袖够头去看,发现玉枕旁边搁着一本簇新的线装书。
哦豁。
说迟了一步,话本已经出炉了。
这该是第四回 。
她伸手去取那话本,却被卫今朝攥住了手腕。
他有些用力,捏得她的腕骨脆生生地疼。
她吃惊地看他,发现他的黑眸中闪动着幽光,神色有些挣扎。
他哑声道:“金陵,不打也罢。话本也不用再看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梅雪衣微微蹙眉,反握住他的手。思忖片刻,柔软的身躯轻轻贴上去,拥住他。
“陛下是暴君,就该肆意妄为。来都来了,当然要把它打下来。”
他垂头看她时,她已经把线装话本拿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