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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开始“说话”
    开始“说话”
    1890年春天,我开始学习说话。想要发出声音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常在发出一些声音时,把一只手放在喉咙上,用另一只手感受嘴唇的张合。我对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很感兴趣,比如喵喵叫的小猫,汪汪叫的小狗。我也喜欢把手放到正在唱歌的人的喉咙上,或是正在弹奏的钢琴上。
    在我失去视觉和听觉之前,已经开始学着说话了,但那场大病之后,因为什么都听不见了,我便不再讲话了。我常坐在母亲的腿上,抚摸她的脸与嘴唇,感觉她嘴唇快速的张合,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尽管我已忘记了如何讲话,但却常学着母亲的样子嚅动嘴唇。朋友们说,我无论哭与笑,发出的声音都很自然。有时我会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声音或音节,并不是为了与人交流,而是在不由自主地锻练发声器官。只有一个字的意思,我那时仍然记得它的意思,它就是“water”(水),我会发出“wa-wa”的声音表示水,但慢慢地,这个字的意思也淡忘了。直到莎莉文老师教会我用手指拼写后,我才不再发这个音了。
    我早就意识到,周围人与我的交流方式不同。在得知耳聋孩子也可以学习说话之前,我就对自己完全依赖手语的交流方式不满意了。这种方式总让我感觉处处受限,于是便极力想挣脱束缚。我坚持练习用嘴唇发音,像一只逆风而飞的鸟儿,拼命拍打着翅膀。周围的朋友怕我最后会灰心失望,一蹶不振,竭力劝我不要这样,但我仍坚持不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了拉根希尔德?卡塔的故事,更坚定了自己要说话的信念。
    1890年,拉姆森夫人来看望我,她曾是萝拉?布里曼的老师,刚从挪威和瑞典访问回来。她跟我讲挪威有个又盲又聋的女孩儿名叫拉根希尔德?卡塔,现在已经学会开口说话了。没等拉姆森夫人把这个女孩的故事讲完,我便心急如焚,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开口讲话。我坐卧不安,于是莎莉文老师带我去找霍勒斯?曼恩学校的校长萨拉?富勒小姐,这位和霭可亲的女士愿意亲自为我授课。1890年3月26日,我开始跟她学习说话。
    富勒小姐的授课方式是这样的:她发音的时候,让我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这样我就能感觉到她的舌头的位置和嘴唇的动作。我用心地模仿每一个动作,一个小时内就学会了六个字母的发音:“M,P,A,S,T,I”。富勒小姐总共给我上了十一堂课。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第一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天气很暖和”时的惊喜与激动,虽然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但毕竟是人类的语言啊。一股新生的力量在我体内诞生,成长,使我的灵魂挣脱层层束缚,插上语言的翅膀,飞向知识与信仰的广袤天空。
    每一个渴望说话的耳聋孩子,在说出第一句他从未听到过的陌生语言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种震撼与惊喜的。他们从此走出了没有柔情细语,没有鸟语虫鸣,没有音乐旋律的无声牢狱。只有他们能理解我为什么迫不及待地同玩具、石头、树木、小鸟以及其他不会说话的动物交谈;也能体会出妹妹听懂我的召唤跑过来,或是狗儿服从我的命令时,我内心难以言说的狂喜。能够用长着翅膀的语言快速表达自己的意思,无需别人的翻译,这是上天对我的莫大恩赐。说话时,快乐的感觉会随着语言表达出来,而这种感觉是很难用手语表达出来的。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正学会了说话,我只是掌握了说话的基础技能罢了。事实上,只有富勒女士和莎莉文老师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对大多数人而言,我说出100个词,他们能听明白其中一个就不错了。也并不是掌握了说话的基础技能,我就能自学成才。如果没有莎莉文老师创造性地教育和坚持不懈地努力,我还是无法自然地说话。首先,我必须夜以继日地苦练,才能让我最亲密的朋友听懂我说的话,其次,莎莉文老师帮我不断改正发音,并带领我反复练习,才使我发清每一个音节以及各种音节的自由组合。直到现在,她仍会在日常交流中纠正我错误的发音。
    只有聋哑人的老师明白这有多难,也才能知道我克服了多大困难。我完全依靠手指了解老师如何发音:用触觉感受喉咙的震动,嘴唇的张合以及老师的面部表情。而触觉往往不够准确,我只得一遍遍不断重复练习这些词句,有时一连几个小时,直到发音正确为止,我的任务就是练习,练习,再练习。气馁和厌倦的情绪时常困绕着我,但一想到就要回家与亲人一同分享我的进步与喜悦,我便重新振奋起来,渴望他们为我的成功感到欣慰。
    “我的小妹妹就要能听懂我的话了。”这个想法使我坚定了信念,克服了学习上的一切障碍。“我不再是哑巴了。”这是我挂在心头反复念叨的一句话。一想到能和母亲交谈,摸着她的嘴唇了解她每一句话的意思,我便充满喜悦不再沮丧。我惊奇地发现,说话要比用手指拼写容易得多,于是我不再用手语同他人交流,但莎莉文老师和少数几个朋友与我说话时仍用这种方式,因为这样更方便我理解。
    说到这里,也许我应该好好解释下我们使用的手语,因为这似乎让很多不了解我们的人感到困惑不解。我把手轻轻放在说话人的手上,这样既不妨碍他写字的动作,又能清楚地感觉到手移动的位置变化,如同看到一样。这如同别人为我“读书”一样,只是我看到的是整个字,而非一个个字母。长时间的训练使手指十分灵活,有些朋友拼写得非常快,像专业打字员一样。当然,这种拼写方式同正常人写字一样,最终成为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能够开口讲话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终于,这一快乐的时刻到了,我踏上归程。一路上,我不停地和莎莉文老师说话,并不是单纯想要说话,而是想在最后一刻练得更好。不知不觉中火车已到了塔斯康比亚车站,全家人都开心地在站台上迎接我。当听我清晰地说出每一个音节时,母亲喜极而泣,把我紧紧搂在怀中,浑身颤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妹妹米尔德里德高兴地抓住我的手又吻又跳;父亲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用沉默来表达他的自豪与慈爱。现在想到当时的情景,我还禁不住热泪盈眶。以赛亚的预言似乎应验了:“山岭在你们面前歌唱,田间的树木也为你们欢欣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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