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边上,一棵桃花开的正艳,枝叶茂密,灼耀生光。那桃花树的另外一端,是碧色的池塘,中间一条小路,点缀花石,正好通到院子的后门。蓝静就是从这条路出去。江少衡被堵在了走廊转角,以此处视野,本可看清楚少许庭院,只不过被那颗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一挡,那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蓝静也察觉那边似乎有人,侧过头一望,看见上官鸣凤的半片衣服角,心中一惊,连忙将快走。
这边江少衡止住了脚步,那边蓝静已经穿过去了。那窈窕的身影闪动,坑着简怀箴的身子,很快被茂密的桃花枝给遮挡住。
上官鸣凤挡住了江少衡,蓦然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笑容。江少衡倒也并不着急,想听听上官鸣凤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浑然不知,他最心爱的女子,已然被弄得昏迷,送出了院子。
此刻从上官鸣凤脸上万万看不出什么端倪,就连江少衡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我只想问江公子,可知道你那位蓝姑娘的所作所为,她处处和小姐作对,小姐是菩萨心肠,不欲和蓝姑娘计较,她既然说话了,我也插手不得。但是江公子,你不会不闻不问吧。”上官鸣凤声音凌厉,这般说道。
江少衡温声说:“蓝静她性子温和,本质淳朴,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气,所以处处和怀箴作对。只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自当开解蓝静。”
上官鸣凤看着江少衡俊雅的容颜,这么多年了,一如当年一般,浑然没有变化。他和简怀箴倒也奇怪,蓝静无礼之极,一个淡然处之,一个也不甚激动。转念一想,蓝静那样一个丑女,比不上简怀箴丝毫,若是江少衡和简怀箴将这女子放在心上,又岂不是自折其身。
然而蓝静这般胡闹,反而给她可趁之机。上官鸣凤眉毛一挑,说道:“江公子,我却对你有些失望,你对小姐丝毫不关心,看她受人欺辱,居然一语不发。你信得过那个蓝姑娘,说她处处针对小姐,不过是小孩脾气,但是我看这个女子容颜丑陋,心肠恶毒,江公子,我只希望你没有看走眼。”
她盈盈而走,江少衡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蓝静将简怀箴抱出府去,心中方才松了口气,她早就雇来轿子,将简怀箴放入其中,嘱咐轿夫将简怀箴送出去。
那竹林的顶端,上官鸣凤施展轻功,立于其上,笑吟吟的看着蓝静如此动作,说道:“小姐,你休要怪我。”
轿子到了半途,却停了下来,被一干人拦住,领头的人说道:“且先将她安置隐巢中,再做商议。”这些人都穿着白衫,脸上带着黑色的斗笠,形容颇为诡异。那抬轿的轿夫也丝毫不以为意,看起来蓝静请来的这几个轿夫,早被收买了。
本来蓝静买通了一个船长,只想将简怀箴送到沿海一带,送她去海外,只不过她也没想到,简怀箴竟然落入虎狼之口。
简怀箴似醒非醒时候,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这房间布置豪华,就连皇宫之中,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有一样奇异之处,房间之中并无窗户,全靠镶嵌的夜明珠照明。人在其中并不觉得闷,想来有通风的洞口。
简怀箴张开眼看见第一样东西,是红木茶几上,摆着的一个琉璃镶金大花瓶,上面插着几枝桃花,桃花却开得娇艳极了。自己四面的墙壁上,画了无数美人图案,个个模样妩媚,笔法细腻。一个金蟾香炉之中,蟾口之中不断喷出股股浓烟,熏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在简怀箴面前,挂着青纱帘子,里面似有一人,看不出男女。刚才应该是有人在内中弹琴,不过简怀箴醒来时候,那人就没有再弹了。
“你醒了。”那人声音尖细,不似男人的声音,不过也不一定是女人,那宫中的太监,嗓子也是又尖又细。
“你虏我来此,自然是有话欲对我说,不必故作神秘。”简怀箴并不焦躁,仔细的看着那个身影,突然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且有几分熟悉。
“哈哈哈哈!”那神秘人放声一笑,声音在这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神秘人道:“简怀箴,你倒也镇定,不过你那般聪明,可曾知道我们将你捉住,是为了什么?”
简怀箴目光清清,凝神望着她,其实猜出这些人的动机,倒也不难。他们将自己捉住,且不欲取自己性命,自然不是因为菩萨心肠,而是需要自己活着,要一样自己才能给他们的东西。她二十多年前,就放弃一切,身上并无什么别人欲得而得不到,除非在皇宫之中,她对英宗下的毒。
英宗的属下倒也颇有本领,居然这么快寻到自己。
“我想你们意图,或许是为了将我捉住,来威胁什么人。”简怀箴故意试探,果然听着那神秘人轻蔑哼了一声,接着简怀箴清清说道:“但我更觉得,是为了英宗中毒之事,需要我手中解药。”
神秘人蓦然叹气,声音里居然有些惆怅:“简怀箴果然是冰雪聪明,无人比的上。可是你要知道,当年你虽然能叱咤风云,现在你却不过是我手中羔羊。就算在怀明苑中,我们想将你抓住,也是易如反掌。什么李贤大人,还有你的老情人江少衡,还有什么‘烛影摇红’和‘忏情门’,你所有的依仗,在我眼中,毁去不费吹灰之力。”
简怀箴暗暗心惊,这个神秘人,居然将他们的实力知道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在怀明苑中大意,居然被人劫走,这些人当真有神秘莫测之能,而现在她连敌人究竟是谁,还是不甚清楚。到底是那曹少钦,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只觉得这暗中的奸贼,除了神秘狠辣,而且必定有一个和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否则怎么会将诸般情况了如指掌。
“既然你心知肚明,那就交出解药,我保证毫发无伤送你出去。”那神秘人如此说道。
简怀箴一直在打量那个神秘人,那神秘人足尖微细,那样纤细的足,不可能是个男人,简怀箴已然能认定,那个神秘人是女人。那鞋子是华贵的紫缎,做功考究精良,上面还点缀了两颗珍珠,如今不安的踏着小步,可见这个人虽然神秘沉稳,心里还是感觉紧张的。
而那神秘人身材并不魁梧,他穿着一身锦服,上面有麒麟的刺绣,这明朝的锦衣卫衣服上便有麒麟的。可是那衣服剪裁也不是锦衣卫服饰,只不过刺了麒麟刺绣罢了。那衣服做功精细,就连衣摆上也刺了娇艳的桃花,袖子上刺了柳枝。简怀箴越加证明这人本是女子,否则男人若穿上麒麟服,那也不会在衫上绣花儿。
而且相对男人而言,那人身材显得纤瘦,可是胸肌却很丰满,一个瘦弱的男人,是不会有这样饱满的胸肌的。
那蒙面人问简怀箴话儿时候,简怀箴目光正落在那神秘人的头饰上。那人为了掩饰身份,却梳了男人的发饰。可是这时候简怀箴看到一物,突然一怔。
她本欲要说什么,可是却突然呆住了,简怀箴只发现那个神秘人的头发上,插了一根簪子,那簪子对她而言,却又那么的眼熟。就算过去了几十年,简怀箴犹自记得那件首饰。那是欣儿的生辰,简怀箴亲自将这个发簪,别在了欣儿乌亮的头发上。那时候欣儿抿嘴儿偷偷微笑,俏丽的脸蛋上浮起小小的酒窝,眼睛里喜盈盈的满是欢乐。
那个时候,她是尚书府的小姐,正值青春年少,和欣儿情同姐妹。这簪子她千挑万选,好不容易寻来这根簪子,送去给欣儿当礼物。
神秘人见她没有说话,说道:“你别以为,我们害怕皇上死了,那就不敢动你分毫。皇上死了,又有什么可惜,死一个皇帝,那就换一个皇帝。英宗要是死了,那么你的死期也便到了。”
这话说得好生狂傲狠毒,简怀箴心中凛然,并不是因为畏惧这些人的势力,而是因为这些话是从她那个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