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朱见深自从简怀箴被救走后,感觉到每天都惴惴不安,他一方面唯恐简怀箴回来找他报仇,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做得很不对,不管怎么样,简怀箴也是他的长辈,他对长辈做出这些事情来,实属是大逆不道。
每当想起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之,这件事情他自己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做错了,静下心来想,不管怎么着,李贤也的确是朝廷的重臣,而李贤也是因为他的原因,所以才落得如此的下场,简怀箴因为李贤的事情生气,这也在情理之中。
而自己仅仅是因为简怀箴生气,就做出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来,到头来简怀箴怪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想到这些之后,他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觉得心里很烦,就出了乾清宫,在御花园里四处游荡着。
他在御花园里四处走着,而他经常会遇到一些宫女、太监,宫女、太监们连忙对他请安,他摆了摆手,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就在他茫然不知道所以的时候,忽然远远的看到万贞儿宫中灯火通明,想了一下,他便径自往万贞儿宫中走去。
他和万贞儿两个人失和已久,然而尽管如此,万贞儿也总是能说一些话说到他心坎里去,这种话语在宫中没有第二个人会跟他说的,尤其是在皇太后的威慑之下,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朱见深慢慢的走着,终于走到了万贞儿宫里,这时候守门的太监猛然看到朱见深来了,不禁被吓了一跳,他犹豫了一下,才结结巴巴的说道:“皇,皇,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万贞儿和陈嬷嬷正在里面说话,猛然听到朱见深来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万贞儿旋即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出去,看到朱见深走进来,便笑着说道:“皇上,你怎么亲自来贞儿这里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一边笑得如沐春风,一边嘱咐陈嬷嬷赶紧给朱见深去端上好的参茶来。
朱见深就在万贞儿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他缓缓的说道:“朕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一天清闲,也只有到贞儿你这里才能够落得一时半会的清闲,朕自然要来你这里了。”
万贞儿听到朱见深这么说,心里立刻明白朱见深应该还是在为那件事情烦的,她便笑着对朱见深说道:“皇上,你先喝一杯参茶,这杯参茶是臣妾最近刚刚学会的,调制得非常有味道。”她一边说完,就把参茶递给了朱见深。
朱见深接过来之后,便轻轻的啜了一口。
看到朱见深眉宇间凝着仇恨,万贞儿早就料到了是什么事情,她便缓缓的对朱见深说道:“皇上,有些事情贞儿也不方便开口,因为老祖宗留下了一条规矩,叫做后宫不得干政,贞儿也不想说一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免得皇上落了兴致。但是贞儿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开开心心的,不希望皇上能够永远活在阴影之中。”
听到万贞儿这么一席话后,朱见深甚有不明,他抬起头来望着万贞儿道:“贞儿,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贞儿听到朱见深这么问,也不张徨,只是嘻嘻的笑着说道:“贞儿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了,只不过是皇上问起来,贞儿也就顺口回答。皇上应该知道,贞儿心里并没有什么想法,贞儿所想的只有皇上而已,只要皇上能够安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里畅快。对于臣妾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听到万贞儿这么说后,朱见深不禁有些奥恼,说道:“连你一个嫔妃们都知道让朕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朕却始终不能够安心,有很多事情,简直是如哽在喉,不吐不快啊。”
“既然如哽在喉,不吐不快,不如皇上就同贞儿说一遍,说不定贞儿能够帮助皇上呢?”万贞儿察言观色对朱见深说。
其实朱见深到底为什么事情不痛快,万贞儿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只不过是她不想掺合到这件事情中来,如果真的朱见深要说的话,也要由他自己亲自说出来,方为妥当。
朱见深听到万贞儿这么问后,便缓缓的点了点头,说:“说到底,还不是朕同皇长公主的事情。朕现在想来想去,越想越后悔,实在是不应该对抗皇长公主,现在对抗皇长公主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双方就会打起来。虽然有罗开凌带领朕的军队,但是罗开凌心里未必全心全意的在朕身上,毕竟皇长公主也是他的长辈,所以我觉得主力由他组成,而来打这场仗的话,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胜算。但是反过来,皇长公主那边则有李成豫坐镇,李成豫是朝鲜久经沙场的大将,而他现在又养精蓄锐,满是踌躇满志。”说到这里之后,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万贞儿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才望了朱见深一眼,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皇上,有些话,贞儿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如果贞儿说对了,皇上就且听听,如果贞儿说错了,请皇上也不要怪罪贞儿,好不好?贞儿始终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对于朝廷的事原本就不是很清楚,所以贞儿只能给出自己的看法。”
朱见深听到她这么说后,连忙点头说道:“贞儿,你有什么话尽管对朕说出来,总之,只要是真心话,朕都乐意听。”
万贞儿缓缓的说道:“其实贞儿始终觉得皇长公主和皇上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兵戎相见,到如今弄得两个人都回不了头。而且这始终是皇上挑起的,到头来要负责任的话,也要皇上负全部的责任,皇上给皇长公主列出了一番罪名,可是天底下谁不知道这是罗织的罪名呢?谁不知道皇长公主有功于国家,有功于社稷,做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事情。像这样的人,而皇上则要去对付的话,那岂不是跟全天下的人为敌?”
听到万贞儿这么说后,朱见深微微一愣,他抬起拳头来,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心里显然是恼怒己极。
万贞儿察言观色,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闭口不言。
朱见深见万贞儿不说话了,就缓缓的问道:“贞儿,你刚才不是说得意兴正浓吗?为什么忽然之间不说话了?”
万贞儿瞥了朱见深一眼,缓缓的说道:“贞儿见皇上面露不悦,以为贞儿的话触动了皇上,所以才不敢多说了。”
朱见深摇了摇头,对她说道:“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有别的原因。好了,你现在还是把你想的告诉朕,朕在洗耳恭听呢。”
万贞儿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皇上非要让贞儿讲,那贞儿就说个清楚。总之,这就是贞儿的感觉,贞儿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疑心皇长公主会废了皇上,把皇位传给朱见辰。皇长公主是一个非常懂得分寸的人,而朱见辰,我们都知道他笃信佛学,对治理国家的事情未必有用心,但是而今皇上同皇长公主作对,这不是把这个机会往别人身上推吗?皇上本来就是治理国家的良君,相信皇长公主心里也有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谁没有做过错事?你说对不对?”
听到她这么说后,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他们两个人都有满心满腹的话,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尤其是朱见深,朱见深已经后悔到极点了,而今来找万贞儿,万贞儿又把事情的利害同他说了一遍,让他更加觉得事情严重。
“哎,事到如今,朕也已经知道错了,可是知错了又有什么办法呢?朕已经做了这么多错事了,朕非但屯兵同皇长公主作对,而且还把她的哥哥,嫂子都给抓了起来,把她身边的侍女也抓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被皇太后设计抓了起来。她遇到这些事情,怎么能够不烦心,不郁闷呢?为什么还能够泰然自若的指挥。哎,事情到了这一步,朕就算是满心悔恨,也没有办法补救了。”朱见深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话也不能够这么说,皇上如果真的有心补救的话,永远不算晚。别忘了,皇上始终是皇长公主的子侄辈,皇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子侄辈下手的。只要皇上态度够诚恳,我相信皇长公主一定会原谅皇上的,只不过皇上这个姿态应该怎么做才是。”万贞儿望着朱见深,一字一顿的说。
朱见深听到万贞儿的劝告之后,愣了愣,说道:“贞儿,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贞儿什么时候骗过皇上?贞儿之所以这么告诉皇上,也无非是希望皇上能够求取皇长公主的谅解,宫闱内外从此和和气气。皇长公主可以继续辅佐皇上,这天下继续四海昇平,这对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啊。”
听到她这么说后,朱见深连忙点头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难道要朕亲自去向皇长公主负荆请罪吗?朕又害怕皇长公主不领朕的情,更害怕被母后知道这件事情后,会同朕为难。”
万贞儿胸有成竹似的笑了笑,说:“那倒不必,皇上何不必亲自去向皇长公主负荆请罪,何况现在皇长公主可能在的地方我们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皇长公主到底躲在哪里。”
朱见深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尤其是在简怀箴从朝鲜借到了十万大军之后,他唯恐罗开凌和朝鲜大军打起来,到时候会一败涂地,不管怎么样,因为罗开凌打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这场仗要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万贞儿笑了起来,说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帮助皇上来完成这件事情,去向皇长公主负荆请罪。”
“哦,你说的人是太后吗?绝对不可能,贞儿,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太后怎么会帮你做这件事情呢?她素来是一个比较刚愎自用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怎么会为为别人着想
万贞儿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望着朱见深道:“这个人一定可以帮助皇上,我所说的人就是零落。零落跟皇长公主跟了这么久了,对于皇长公主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很清楚,皇长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没有人比她清楚,应该怎么跟皇长公主说话,也没有人比她清楚,怎么样才能够让皇长公主听取她的话,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清楚,如果皇上派零落去见皇长公主的话,相信零落一定可以劝服皇长公主。”
听到万贞儿这么说后,朱见深微微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零落,可是零落是皇长公主身边的人,她又怎么会去帮朕劝说皇长公主呢?此路不通。”
“那倒不是,皇上这么想倒是多虑了。零落的确是皇长公主身边的人,可是她更希望的是皇长公主和皇上可以和和睦睦的相处,所以她一定会帮助皇上和皇长公主做这个和事老的。只要皇上肯摆出一副低姿态来,向皇长公主求和,皇长公主作为皇上的长辈,又怎么可能和一个子侄辈计较呢?所以我想这么一来,事情一定很容易解决了。”
朱见深听万贞儿一字一顿的把事情分析完,不禁叹息说道:“贞儿,你真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有本事的女人。如果你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的话,那么朕就要小心,不要让你抢朕的天下了。”说到这里,他便笑了起来。
万贞儿也有些脸色绯红,她低声的说道:“皇上,这句话就见外了。贞儿只有帮助皇上的时候,才会尽心尽力,绞尽脑汁的去想。至于平日里,贞儿实在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有时候经常得罪了皇上,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朱见深现在非常高兴,怎么会同万贞儿计较呢?他笑着说道:“你平日里并没有得罪朕的,你做的事情一向都很得到朕的欢心。好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你所说的对。”
万贞儿想了一下,便对朱见深说道:“皇上如果觉得贞儿说的对的话,不如劝服零落这件事交给臣妾来办。臣妾自信臣妾有本事说服零落,让零落回去帮皇上向皇长公主求和。”
朱见深也正在头疼,到底由谁去同零落说,听到万贞儿主动请缨,他当然非常高兴,连声说道:“好,爱妃,你实在是越来越能够体会到朕的心意了,而且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越来越让朕觉得不舍和幸福。”
听到朱见深这番话,万贞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时候帝王心就是海底针,能够同朱见深保持好关系就不错了,万贞儿也不再祈求别的了,总之简怀箴那一边,她是曾经去看过的,简怀箴对她想必也没有什么敌意了,而今朱见深这边又被她说服了,这么一来,事情那就容易得多了。
其实这才是万贞儿想要的结果,万贞儿不管怎么样都不希望丢掉自己在后宫之中的位子,如果朱见深真的跟简怀箴打起来,到时候说不定简怀箴赢了的话,她一怒之下,真的有可能废了朱见深的皇位,到时候朱见深不是皇上了,她万贞儿也就不再是皇贵妃。
然而现在情况却变得不一样起来,现在朱见深肯主动向简怀箴求和,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只要他肯向简怀箴求和的话,简怀箴一定会心软的,到时候简怀箴还是会力保朱见深做皇帝,而她就始终还是万贵妃。
而且只要是简怀箴赢了,周太后就不能够在后宫之中只手遮天,周太后本来对万贞儿颇有微词,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趁机对付万贞儿,而今她既然在后宫之中失去了她的势力,那么万贞儿也不用担心会遭遇到她的报复,总之,这对她来说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万贞儿留朱见深在她宫里过夜,朱见深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做事有功,便答应了,于是朱见深就在她宫中留了下来,两个人过得非常恩爱、和乐。
到了第二天,万贞儿便按照朱见深的指示,去关押零落的地方探望零落。
零落可没有简怀箴那么好运,被关押在锦阳宫里,她是被关押在皇宫中的一处天牢里,万贞儿亲自带了几样糕点,做好之后,便让陈嬷嬷陪着她一起去探望零落。
到了牢房之后,这是宫中的小牢房,一般是关押宫中犯了罪的一些宫女、太监的,到了里面后,万贞儿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牢房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又阴、又湿、又冷,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是因为此行事关重大,便还是继续走了进去。
当她走进去之后,大概那看守牢房的宫女没有料到,忽然会有万贞儿这么一个大人物前来,她根本就不认识万贞儿是谁,见到万贞儿,便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你是不是想劫狱啊?真是大逆不道。”
万贞儿微微一愣,正不知道如何说好的时候,陈嬷嬷已经斥责她说:“混帐,你真是糊涂啊,竟然连万娘娘都不认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这一位是万贵妃万娘娘,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那个宫女看到万贞儿的打扮,已经猜到她身份不凡,只不过她是职责所在嘛,所以才多嘴问了这一句,听到陈嬷嬷这么说后,顿时愣住了,犹豫了很久,才连忙说道:“对不起,是奴婢错了。奴婢不知道万贵妃娘娘大驾光临,竟然还说出这么混帐的话来,奴婢向万贵妃娘娘赔罪。”她一边说着,便一边不停的向万贞儿叩头。
万贞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本宫今天来又不是跟你来算这些旧账的,本宫今天来,本宫是想见一个人。”
“不知道贵妃娘娘前来探望谁?”那个宫女倒是有些紧张,她望着万贞儿,可见平时她对于这关在这里的宫女们,或者太监们态度都不是很好,所以而今见到竟然有人值得万贞儿来探望,当然给吓傻了。
万贞儿笑了笑,说道:“我是来探望零落姑姑的。”
“零落?”一听说到零落的名字,这个宫女便立刻苦丧着脸,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道娘娘和零落是什么关系?竟然值得娘娘前来探望?”
听到她这么问后,陈嬷嬷不禁很是恼怒,生气的说:“混帐,娘娘跟零落姑姑是什么关系,难道还要向你交代吗?你算什么东西?”
听到陈嬷嬷这么一番斥责,那宫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摇了摇头,连声说道:“嬷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嘛……”说到这里,她倒有些无从说起了。
万贞儿何其的聪明,当然明白一个人一旦被关在了这里,就难免会受到这些被关押的宫女们的排挤,她想,就连零落也不例外。
零落平时虽然是简怀箴跟前的红人,可是后来大家都知道,连简怀箴都被关起来了,又何况是零落呢?所以他们对零落不恭敬也是有的。
万贞儿想了一下,便对她说道:“好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赶紧带着本宫去见零落姑姑。”
“是。”那宫女一边苦丧着脸,一边答应着,就带万贞儿去见零落。
她带着万贞儿来到了牢房之中,只见一股冷风飕飕的冲了进来,万贞儿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面怎么这么冷?好大的胆子,竟然克扣零落姑姑的炭火。”
那个宫女听到万贞儿这么说后,顿时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声的磕头如捣蒜,说道:“娘娘,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做,还请娘娘不要生气,娘娘放过我。我也不想的,只不过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那宫女一边说,一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向万贞儿求情。
其实她这么做,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谁能够料得到已经被关进这里的人,还会有翻身的一天呢?连零落也不例外。
万贞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零落面前表现出一种姿态来,于是她狠狠的横了那宫女一眼,对她说道:“你真是胆大得无法无天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宫中干了?”
那宫女连忙叩头,对着万贞儿又求又拜的,这一切悉数落在零落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