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惭愧不能言。
慧觉大师失望道,“你破了戒,对吗?”
“师父,徒儿、徒儿……”
老和尚老泪纵横,手拍向他头顶,“你幼时便随贫僧学佛法,资质出众,贫僧对你寄予厚望。谁知你做下这样的恶事,让贫僧如何向陛下、向天下人交代?你且……去吧。”
檀机跪在师父面前,头上流血,心里头茫茫然,只待归于虚幻。
他不知该相信魏国夫人的话,还是相信师父的话。一个是他慕之如狂的爱人,一个是将他养大的师父,两边挣扎,他苦无出路。
当师父的掌落在他头顶时,他顿有解脱之意。
只是他解脱了,被他牵连的皇贵妃,又该如何呢?
皇贵妃本不至死,却因为他的私心作祟,强入轮回。他夺人命数,和杀人何异?
他只是心疼魏国夫人啊。她和皇贵妃同族同宗,本是此辈最受娇宠的嫡女,却落得这样惨况。皇贵妃高高在上,魏国夫人仰仗于她,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被夺性命。他只是想帮一帮魏国夫人……
檀机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血迷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红,他缓缓倒地。
慧觉大师伤心之余,已经顾不得徒弟。他看到丝丝缕缕的魂魄从前殿飞出,飞入头顶悬着的那盏黄泥灯中,登时心惊肉跳。
有阵法、灵物相辅,寿数相折,两个女子的性命气运由其操纵。此灯有灵,可烧三天三夜,改天换日……作法进行到大半,慧觉大师自己纵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将阵法停下来。
他心里后悔,自觉不该将檀机带入宫中。而今……老和尚目光看到门外,看向远方,看向那金龙盘绕的殿宇,不觉有了主意。
不如借陛下的龙气,将气数改回去?
想到这里,老和尚一阵心虚。陛下乃真龙天子,怎能被他用作此事?可若不改,徒弟做的孽,真就危害极大……
心虚之下,老和尚接管徒弟的阵法,坐下开始继续布置。远处天边的金色龙气,似有所觉,在阵法下,龙头欲起。
轰!
雷声至,大雨瓢泼,暗无天日。
檀机生息将了,见师父为自己收拾残局,虽心里不甘,却已无能为力。恍恍惚惚中,他想到美丽的魏国夫人,想她会不会对自己没完成法事而失望,又想自己的作法事宜,有魏国夫人派人看守,师父怎么会撞进来?
是谁向师父告了密?
那人能向师父告密,自然也能向陛下告密。那人不向陛下揭穿此事,也许是不想连累佛寺……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檀机已没办法改变。他睁着眼,等自己的死期。
风雨声中,他看到师父袈裟的离去,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这个世界,可真安静啊。
烟缈中,他又看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金丝裙,丛头鞋,蹲在他面前,将他的眼睛盖上。他努力想看清对方,却已是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
此事的另一个主人,魏国夫人同样濒死。侍女们哭哭啼啼,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里。魏国夫人虽然将死,却踌躇满志,目光幽亮。
她恶狠狠地向皇宫的方向望去——
楚清露!
楚清露你和我一起死吧!
这一世,我像狗一样伏在你脚下。
所有的人都夸你、爱你。凭什么?我才是真正的楚家嫡女,你不过一个同宗外来人而已!
你处处赢我,处处牵制我。
我容貌比不上你,才学比不上你,气度也被说不如你。
好容易你入了宫,我笑你为妾!
谁知你得皇帝专宠,贵为皇贵妃。而我夫君明明是王爷,却被问斩……
你从来都风光得意,我从来都狼狈不堪。
但是下一世!
轮到你像狗一样,向我摇尾乞怜!
你仰头膜拜我,我低头嘲笑你。
光明万丈、充满希望的重生啊,让她心醉如狂!。
第2章 我是传奇
“姑娘,你已经盯着铜镜看了一个时辰了。”丫头阿文跃过细棱子木格门,手中还端着面盆。她进里屋,见姑娘又开始看着那面昏黄的菱纹镜,不禁小声提醒。
自从姑娘发烧醒后,性情变得更加古怪。
小姑娘不起床,头不梳脸不洗,就总是抱着一面铜镜看。她看得那么认真专注,看得大家都胆战心惊,唯恐是发烧的后遗症。因为这个,主母韩氏耳提面命,要她多注意姑娘。
“丑样儿。”阿文听到小姑娘喃声,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姑娘是在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话。
丑?
阿文将姑娘打量:十四岁的小姑娘,秀发黑软细长,眉毛淡比远山,眼珠子跟黑珍珠似的,又大又亮。皮肤细软娇嫩,一掐就是水。再加一张包子脸,因不满而下扁的红润小嘴……明明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样,却偏偏冷着脸盯着镜子发呆,看去有些好玩儿。
阿文诚心夸赞道,“姑娘是婢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以后肯定是美人儿!”
她家姑娘侧头,看她半天,目光平静至极。小包子脸没有表情,瞳子黑深,白仁凉澈,长时间的凝视,让人无端不自在。
阿文见姑娘面无表情、却仇恨地看着镜子,“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