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锦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新成为董事会成员的林仁到底是投了赞成票还是反对票。她自嘲地冷笑一声,明知道陈凌汐和陈诗华绝不可能无故需要林仁加入董事会,但仍升起了一阵悲凉,亲兄弟之间剩下的只有恨,和心怀叵测的外人之间,林仁却选择了联合。不知道这样的悲剧,到底能算是谁的错。
陈诗华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她的胜利就是整个陈氏的胜利。
而林徐行一言不发,同季锦一起淡然地在整个会议结束之后,相偕退席。这个沉默而冷静的姿态,在陈氏的解读当中,就变成了林徐行被整个林氏董事会“赶”了出去。
而事实上,自从这次林氏经营权易主的董事会之后,林徐行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林氏大厦的任何角落,陈诗华特别下令,将林徐行办公室的所有东西封存打包,交给了季锦。
而季锦却每日雷打不动出现在投资分公司的办公现场,无论如何风雨飘摇,季锦却像一幅其他人看不懂的画,一阕读不透的词,我行我素专心为林氏挣着钱。
唯一有变化的是,季锦原本负责的分公司出现了一位谢莹莹的心腹首席助理——舒兰,她带着复杂莫名的笑容对着季锦微笑:“从今天起,我将出任分公司的顾问,所有具体的投资事宜我都将全程参与。”
季锦叹了口气,终于是来了!
她曾经问过林徐行:“为什么陈凌汐愿意支持林仁。”
“陈诗雨。”林徐行吐出了那个关键性的名字。就像陈家曾经全力扶持与陈凌汐成婚的三伯父林毅全一样,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双方一拍两散,但是无疑,这样因为婚姻而倾向陈氏的成员,是他们考虑投资的优先选择。
陈诗雨对于林仁余情未了,自打林仁出狱,两人又重新打得火热,按照目前两人的进展,成婚指日可待。这个时候把林仁推到董事会的席位上,一方面表达了陈氏对林仁的支持,一方面又将一票握在陈氏的手里,陈氏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季锦问他。
“让陈氏上位。”林徐行冷静地告诉她,“我很快会失去我的林氏首席执行官席位,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失去对于林氏的控制。你要做到的,就是牢牢守住投资分公司,守成铁桶一样,一丝一毫也不能让陈氏的势力透进来。”
当时季锦重重地点头,她要成为林徐行在林氏里最坚实的一颗钉子,哪里都不去,牢牢为他守住这块最后的阵地。
舒兰是谢莹莹的助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陈凌汐的人,谢莹莹这种除了买东西和溺爱儿子,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人,白瞎了这么能干的助理,陈凌汐能看中舒兰,把她安插到林氏投资分公司来,也是大刀阔斧的一步棋。
舒兰找了一间会议室和季锦单独谈:“我不是你的敌人,一直都不是。”
季锦存疑,舒兰这个人在她面前有过太多面孔,她很难彻底相信她。
舒兰点了点桌面:“我先说点干货来表达我的诚意吧,你知道在老爷子的葬礼上,谁被带走了吗?”
“陈凌汐。”季锦轻轻说。她就陪在林徐行的身边,一起配合让警/察在无声无息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把陈凌汐带走去调查。
“但是你知道她被带走后,问了些什么吗?”舒兰继续问。
☆、chapter 90.穷根究底
季锦眼睛微微眯起,无疑,舒兰是如此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能让她感兴趣。
只是,交换信息的代价是什么?
季锦慢条斯理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感兴趣,因为这和爷爷的去世相关,但我不想与你交换任何信息。”
“为什么?”舒兰似是诧异。
“因为我不信任你。”季锦默默点了点桌面,“而你又聪明到我与你虚与为蛇的话,你肯定能立刻看出来的程度,所以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说清楚。”
“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夸我了。”舒兰无奈地笑笑,“也不怪你不信任我,我们之间,确实经历的波折多了一些。不过你想想看,我除了对你隐瞒过我的身份之外,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舒兰,我不信任你,也许你对林徐行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也许到目前为止这些信息都是正确的,但是我不信任你,你可以把这个叫做直觉,叫做疑神疑鬼,叫做你能接受的任何词汇,但是我不信任你。”季锦平静地说道。
舒兰无奈一笑:“好吧,那么这个不受你信任的人,将会告诉你如下信息,你可以选择相信,当然也可以听而未闻,但是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信息告诉林徐行,用心想一想。而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投资分公司目前项目的报告书,作为面对总公司的例行呈报,我相信这样的文件你总该有,并且应该提供给总公司吧。”
季锦不置可否,轻轻地点了点头,听听总没有坏处。
舒兰继续说道:“陈凌汐当天只是配合调查,很快就离开了警察局,被盘问的内容也很简单,那几天的行程,是否注意到什么异常,老爷子的情况。”她顿了顿,“她特别指出了你在前夜和老爷子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季锦眉头一皱:“我?”
当然,当夜爷爷和她进行谈话,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留意到大宅子里行踪的人都会注意到,但是她明明记得,她并没有注意到曾与陈凌汐擦肩而过。为何陈凌汐会特意提到自己?是陈凌汐是在对谁特别关注?是对季锦,还是对林居安老爷子?
“别紧张,当晚和老爷子进行了单独谈话的林仁还有谢莹莹,都名列其中。”舒兰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嫌疑人名单……”季锦低声呢喃。
“什么?”舒兰没有听清楚。
季锦摇了摇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没错,这是不能说明什么。”舒兰一顿,“但是你这两天应该不住在林家主宅吧?”
“什么意思?”季锦皱着眉头。
“警察今天上午对林家主宅所有房间都进行了检查,最后特别封存了林老爷子的房间。”舒兰很意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今天来这里?”
季锦一愣,这倒是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舒兰抬腕看了看手表:“你有没有留给陈凌汐任何弱点?可以被利用的那种?”
季锦迟缓地摇头,以她的印象,她与陈凌汐相交不深,但是一旦有了利益之争,骨肉亲情,何所值得顾忌?所以,陈凌汐到底在下怎样的一盘棋?
舒兰施施然站起来:“反正话我带到了,你和林总好好想想。”她摊手,“文件给我,我就该回去交差了。”
季锦疑惑地偏头问她:“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舒兰漫不经心:“我有我的渠道。”舒兰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季锦面对舒兰,总觉得很疑惑,每次会面,舒兰都会留给她一个更加复杂如迷的难解印象。
如同印证舒兰的预警,第二天,季锦就被请去警察局配合调查。
负责询问季锦的警察叫陈晨,年龄已经有四十出头,看起来干练干瘦,但是目光如炬,显得十分老道。
“你认识这个吗?”陈晨向她出示了证物袋里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标签上写着“枸橼酸芬太尼注射液”,锡封的瓶子上面一个淡蓝色的塑胶盖。
“好像是爷爷的药。”季锦皱着眉头思索着,“我在爷爷的房间见到过。”
“见到?”陈晨皱着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经常见到,爷爷不舒服的时候,护士就会给他注射这个。”季锦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这些药品一般存放在哪里吗?”陈晨继续问道。
“在爷爷房间的医药柜里。”季锦比划着,“白色的,透明玻璃,有什么药品都能一眼看到。”
“这些药品平时你会去动吗?”陈晨问。
季锦低头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很少,但是偶尔陪床照料爷爷的时候,帮护士拿取药品,也是有的。”
陈晨皱着眉头:“也就是说,这些药品几乎林家的每个人都能接触到?”
“差不多吧,不过大家不会刻意去接触这些东西,毕竟我们有专门的护理人员,用药和使用,他们会更专业。”季锦点点头。
陈晨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个药瓶里实际上是‘复方秋水仙碱注射液’,有人撕掉了这瓶药原本的标签,换成了林居安日常镇痛用药的标签,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指纹出现在这个药瓶上吗?”
季锦全身发冷。
有那么一两秒钟,她甚至无法思索,大脑全然的空白。她颤抖而艰难地问:“爷爷,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吗?”
陈晨一直在观察她,目光如炬,似乎想把她从外到内看个通透。面对季锦的问题,他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那属于目前的涉案机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指纹会出现在这个药瓶上,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季锦喃喃的:“原来是这样?爷爷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她的脑子里乱成一片,她一言不发,盯着桌面,明知道这样表现并不明智,但是她无法控制,她颤抖了一小会儿,终于平静下来,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失态了。”
陈晨挥了挥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季锦没有碰那杯水,她慢慢说道:“爷爷去世前几天,我在他的房间里陪护,护士小姐不小心打翻了一盒药,我帮她捡起来,虽然我不记得药名了,但是我记得也是这种蓝色的塑料瓶盖,如果恰好是这种药的话,我的指纹就应该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陈晨点了点头:“那说说看你和林居安的关系吧,我们收集到的信息表示说,林居安作为爷爷并不认可你和他孙子林徐行的婚姻,这个事实存在吗?”
季锦点点头:“曾经存在过。他没有出席我和林徐行的婚礼,但是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爷爷很认可我们的婚姻,他去世前,我们在他的床头,他曾经嘱托我要好好陪着林徐行过日子,这件事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陈晨不置可否地继续问:“那你对于林居安遗嘱的财产分配怎么看?对于林氏股份受益人由林徐行变成林仁,你有什么想法?”
“变成?”季锦困惑地反问。
“你不知道吗?林居安去世的前一天,刚刚修改了遗嘱,将股份的受益人由林徐行改成了林仁。”陈晨慢吞吞地说道,两只眼睛却如同钩子一样,紧紧盯住了季锦。
“我不知道这件事。”季锦十分冷静,“爷爷通知人来修改遗嘱这件事,我和林徐行都不知情。爷爷去世的前一天我们俩前往林氏处理一项投资业务,一直忙到当天很晚,公司的同事可以作证。回家大约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只找爷爷最信任的老佣人陈姨询问了一下爷爷当天的身体状况,我们被告知,爷爷并没有任何异状。之后我们没有和任何人交谈,直接上楼睡觉去了,这件事家门口的监控和陈姨都可以证明,因为陈姨并没有提到爷爷修改遗嘱的事情,所以我们并不知道,甚至于到现在为止我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既然如此,谈谈林居安去世当天你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和林居安有接触?”陈晨不置可否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季锦陷入回忆的神色:“那天早上,我和林徐行有一个投资策略调整会,我有晨跑的习惯,早上六点起床,在大宅的花园里跑步,路上和园丁道过早,之后我和林徐行一起七点半出发去林氏处理公事,时间偏早,一般爷爷的起床时间是八点左右,所以我们没有打扰他。之后我和林徐行在办公室一直待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我们一同去绿野酒店见了另外一位生意上的伙伴,韩义,你可以向他查证。然后大约在三点左右接到爷爷突然病重的消息之后,就直接去了医院,爷爷没多久就去世了。”
陈晨不紧不慢记录着她所说的信息:“当然,我们会求证的。”
陈晨又向季锦提了几个问题,季锦如实作答,她心头的阴霾却始终挥之不去,完全依靠常年训练出来的清晰冷静在如实回答问题。
这样反复的盘问持续了两个钟头之后,陈晨将季锦放了出来,最后补了一句:“我们随时还会找你了解情况,请随时保持通讯畅通,不要离开c市。”
☆、chapter 91.抽丝剥茧
季锦脸色苍白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开了警察局。
陈晨的小搭档凑上来,问道:“陈队,你觉得怎么样?”
陈晨摸着下巴:“几个嫌疑人里,这个的可能性最低。”
“为什么呀?陈队,和我们讲讲。不是明明有她的指纹吗?”小搭档一脸困惑。
“她提供的陈述,细节清晰完整,反复提问中,描述方法不一致,但是陈述的内容是一样的,和背稿的供词不同,这种更接近于‘真实’的描述。”陈晨又用案宗敲了敲小搭档的头,“最重要的是,根据她提供的信息,赶紧一个一个去求证,别偷懒。证据,才是排除一个人嫌疑最有效的证明!”
“是!”小搭档一脸肃穆。
陈晨摸着下巴,和季锦的反应不同,这次询问的多个嫌疑人当中,有的“背稿”的感觉特别明显,不同的人在描述的时候描述了相同的细节,关键是采用同样的语序和描述方法,这是典型的“串供”表现。
不过无论如何,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判断,真正有说服力的,还是证据!
在季锦配合调查,提供自己供词的同时,c市的一家会所里,下午四点钟,还没开始营业,韩义从昨夜的宿醉里醒过来,正在发脾气,烟灰缸摔了两个还不解气,对着电话的那侧大吼:“都动到季锦头上去了,还有什么不敢动的,下一次是不是就该动我了!”
“我他妈的懒得听你废话,我就问今天季锦什么时候出来!”
韩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通呐喊之后,头痛得更厉害了,他渐渐冷静下来,声音却阴沉如坠冰窖:“陈凌汐,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他妈动谁我都无所谓,季锦不能动!你真当我说话没分量的话,我们走着瞧。”
韩义没有等待电话那侧的解释和哀求,淡定地挂掉电话,混蛋!太岁头上动土。
韩义心头烦闷,从桌子上的威士忌瓶子里又倒了一大杯,一仰头灌进胃里,热辣辣的感觉刺激着胃壁,似乎从胸腹之间燃起一线火焰,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韩义的电话恰如其分地响起来,正撞上他尚未平复的怒火,他冷笑一声,心里暗自打算,不管是哪家孙子,这电话太不是时候了,正好发通脾气。他蓄势待发接起来:“喂。”
“我是林徐行,季锦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你想救她吗?”林徐行的声线冷静,似乎并无波澜。
韩义冷笑一声:“你当我冤大头?你老婆你让我救?”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关心她,那么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吧,毕竟让季锦放下过去,让你表达善意的机会不是天天呈现在你面前的,当我白好心。”林徐行简单地陈述着,口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谈论天气,“再见。”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等等,你什么意思?”韩义大喊,“别挂别挂。”他心头的念头转得飞快,妈蛋,林徐行这孙子,深深猜中了他的痛处,这个时候明知季锦落难,雪中送炭最能打动人,他又不傻,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林徐行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需要详谈,只有你和我,时间地点我会通知你。”说着,正站在警察局外的他急匆匆挂掉了电话,因为季锦单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她从警察局的正门走出来,显得有些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