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缠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像一个可以被写进书里的美好傍晚。
青瓷般的天色朦胧,团团的白云动辄几下便散了。
只有玫瑰色的晚霞独自盛开着,霞光落在遮光板上,她打量着镜中的女人,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
镜子里的女人回视着她。杜蕴仪才发现这个神色枯槁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啪的一声,急促而又响亮。
杜蕴仪跟正在开车的权聿说,“停一下车。”
权聿单手打着方向盘往路边停了下来,借后视镜打量着杜蕴仪。
她惨白的脸上一丝血色没有。
“蕴仪,你还好吗?”
杜蕴仪朝他摆摆手,没有说话。
沉默之后,杜蕴仪直接开门下了车,她走到车后,把背倚在车上,瘦弱的身躯不自觉地打着冷战。
冷风吹进鼻息,可她的头依旧昏沉。
手里的烟熄了又灭,几次下来,总归是失了兴致。
就在她准备回身上车的时候,幽蓝的火光闪现在她眼前,杜蕴仪抬眼望去,权聿低垂的眉眼分外柔和。稍有些薄的嘴唇泛着冰凉的玉色。
杜蕴仪似乎是笑着,可那笑意根本未及眼底。
她抽出一支烟夹在枯瘦的指尖,却不着急点燃。
她想起刚刚父亲下葬时黑压压的人群,母亲平静的脸庞,自始至终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唯有那一双母女在哭泣,那样伤心,那样声嘶力竭。
而她无动于衷地望着这一切,活像一个局外人。
杜蕴仪不禁侧过脸看向权聿,思虑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他会不会为自己掉几滴眼泪。
“呵,”如此庸人自扰的问题,她不觉摇了摇头。
杜蕴仪收起烟对权聿说“送我回家吧。”,转身自先上了车。
即使同在美国,俩人却有各自的住处,杜蕴仪住在曼哈顿中城的一座双子塔建筑住宅楼,而权聿住在纽约市中心的单身公寓。
许是怕她睹物思人,权聿直接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公寓。
杜蕴仪不悦于他的自作主张,委婉地表示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地方。
权聿当下没有表示,待车停在她家门口,自己却跟杜蕴仪一并下了车。
杜蕴仪皱着眉看向他,他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径直走向屋内,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你今晚要住在这儿?”
权聿答非所问地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先去休息吧。”
杜蕴仪看了他半响,犹豫着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没事,你走吧。”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权聿只当听不见,他看着冰箱里塞满的啤酒,问她:“你平时就喝这些?”
“是。”杜蕴仪摁着太阳穴,再一次下达了逐客令,“你还是走吧。”
“等你睡了我就走。”他背对着她说。
杜蕴仪叹了口气,留下一句随你的便,回身就关上了房门。
客厅的白炽灯照下孤单的黑影,一动不动地朝着某一个方向,投下永恒的凝视。
梦里杜蕴仪又回到那座教堂。
在雾气欲尽的傍晚时分,榛子树投下参差的阴影里,胭紫色的天空下,高低错落的建筑群依然沉默着。
和所有梦中人一样,她也不知怎么推开那扇的大门,甚至连上面复杂而华丽的雕花都瞧的清楚。
蜿蜒的小道在她面前延长而去,巴洛克风格式的路灯像中世纪女巫制作毒药时遗下的秘果,不规则排列的圆柱正中升起一座穹窿顶,那座教堂就在这死亡的气息中永存。
沿着开廓的拱形楼梯拾阶而上,犹如默片时代的长镜头,月色透过菱形玻璃窗,逐帧逐帧地推进剧情。
仿佛是刻意的设计,当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她突然扬起脖颈,转身向下望去,火红的裙摆一瞬间倾倒,点燃残余的月色,蔓延直到铺满所有的空隙。
而她抚摸着流淌的红色,满意的蜷缩其中。
这个可怕的梦境直接惊醒了杜蕴仪,她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顶,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知觉,寂静的夜里,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
噩梦使她手脚发冷,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身子却还在发颤。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梦,眼前却浮现出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她想起死去的父亲,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对母女悲痛欲绝的哭声。
周围的黑暗煞有其事地围着她,用一种恐怖且无声的嘲笑。
杜蕴仪战栗着想要打开床头的灯,却不小心碰到另一个人的手臂。
就在开灯的一瞬,那个人顺势反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借着光,杜蕴仪看清了那人的面目,权聿也毫无避讳地盯着她。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杜蕴仪受不住这摄人的焦灼,她移开眼看向侧边。
“做噩梦了?”
“我要睡了。”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
权聿的眉峰紧蹙,目光愈发冷,他强硬地把杜蕴仪的脸掰回来,逼她直视自己。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
“我只是有点累。”杜蕴仪搪塞着。
这不禁让权聿想起从前,每当她深夜惊醒就会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她头发的幽香。
可如今,她只看到她眼底无尽的疲倦和故作的坚强。
杜蕴仪感觉到牵制住下巴的手逐渐放开,她松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许是权聿要走了。
杜蕴仪睁开眼,看向这称不上漆黑的一片黑暗。
或许月色朦胧,也许是灯光摇晃,她看见他的眼神像极了一个远远的回望,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回旋。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真的或许为你流过眼泪。这是我想写的关于权聿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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