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早。"我行了个礼。
"唔,"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你今天笑得格外开心,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赶紧收起笑脸,在君闻书面前露出笑容的时候还真不多,我总觉得他离我很远。我摇摇头,"没有,只是天气好,心情就好了。"
"哦?"他又看了一我眼,"还是笑好看。今天林先生来,莫忘了多准备些干果,还有林先生喜欢的白毫。"
我应了一声,就去做准备。
林老头来了,他们又在书房里低声讨论,我坐在窗前看锄桑他们扫雪。雪很厚,年纪最小的栽桐面前的雪堆得和他差不多高了。心情好嘛,当然要玩玩。我转转眼珠子,有主意了。瞅个空儿,我走过去,"少爷,外面雪大,不早点儿打扫了,恐怕融化后院子里泥泞多,我去帮帮锄桑他们吧。"
君闻书转过头来,静静地说:"院子里的事有锄桑他们就行了,你一个丫鬟去做什么?还是待在屋里吧。"
我撇撇嘴,死板的君闻书,你哪知道外面多么好玩,我非要去!于是我眨眨眼睛,立刻又说:"少爷说的是。前几天刚下过雪,这场雪又下得大,应该是干净的,不如把竹叶儿上的雪拂下来,攒了泡茶喝。"
林先生是个茶迷,听了我的话就接过去,"竹子本来就清,雪水泡茶,倒是不错的了。"大约我从来没有这么勤快,也从来没做过这等细事,君闻书狐疑地看了看我,但碍着林先生的面儿,也就同意了,只让我小心别摔着。
我蹿出了正房,哈哈,上当了吧君闻书!我得意地抱着瓮出现在看榆的面前,跟他咬了一阵耳朵,看榆点点头。锄桑一边干活,一边往这边看。我扫了几把雪,慢慢地走向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锄桑也笑了,然后提着扫把往栽桐那边去,不一会儿,栽桐胆怯地看了看正房,然后露出小白牙。
我三下五除二地往瓮里塞满了雪,送到厢房。我勒紧束腰布,绑好鞋子,几步就走到后院。三个小毛头早已集合完毕,眼前是一个大雪堆。我甩甩头,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滚雪堆,做起了雪人。
看榆非要给雪人的身上贴满竹叶子,说当衣服穿。锄桑鬼灵精,折了几根扫帚枝插在雪人的鼻子下面当胡子。栽桐傻乎乎地笑着,过一会儿却在雪人的下面堆出两只胖乎乎的脚来。晴朗的雪、滑稽的雪人使我们的心情大好。我向看榆扔了一把雪,锄桑跟上来把雪塞到我脖子里。四个人咧嘴笑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打起了雪仗。雪地里全是我们的脚印,每人都挨了无数个雪球,摔倒无数次,一身的雪泥还乐呵呵的,不觉得疲倦。
正玩得起劲儿,听见侍槐高声叫道:"司杏,司杏,你在哪里?少爷叫你!"我一惊,该死的君闻书,非要在我玩得最高兴的时候找事儿,我愤愤不平地应了声,小跑着回到书房。
"少爷。"君闻书正和林先生说话,闻声转过头来,张开嘴却愣着不出声。"少爷——"我又叫了一声。
"你怎么这副样子?"他皱着眉头。
"怎么了?"我低头一看——呀,胸前因"中弹"太多,已经全湿了;前襟、袖口和膝盖因为频繁匍匐,也沾满了泥;最糟糕的是我的鞋子,已经辨不出颜色了,鞋底还沾着厚厚的泥,往那儿一站,立马出现两个大泥脚印。
"呃,少爷……这个……刚才没站稳,摔了几跤。"
"哦,那瓮破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已经装满了雪,放到厢房了。"
"唔,你摔跤瓮却还没破!是这瓮太结实了,还是你太会摔了呢?"君闻书盯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答不上话来,"这个……"
"今儿你这么勤快,我便觉得奇怪,你到底做什么了?"君闻书愈加逼问起来。
"这个……"
"侍槐,把锄桑几个给我叫来。"君闻书冷冷地吩咐道。
"哎哎,少爷,您别怪他们几个,我们只是玩了一会儿。"我是老大,主意是我出的,怎么能让他们受连累。
"玩了一会儿?"他靠在椅背上,"玩的什么?"
"没有什么……"我嗫嚅着,盘算着肯定要挨一顿训斥了,"我们只是见雪景很好,一时兴起,在后面堆了个雪人。"
"还有呢?"
"打了一会儿雪仗。"
"哦,还打雪仗呢!一个女孩子家和几个小厮,疯疯癫癫地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君闻书厉声道。
打个雪仗,至于那么上纲上线吗?我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敢露出来。
我正寻思着如何回答,另一个老古板林先生在一旁发话了,"少爷,今日雪景正好,他们几个少年心性,玩玩也不失大道。老朽以为,少爷也不要太在意。少爷与我坐谈时间太久,也不妨出门看看天地。"哟,林先生为我说话?!我极为诧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拈须含笑地看着我。他在笑,理学的老先生居然会笑?!
"也罢,林先生在,回头再罚你,你且去给我取了披风。"我吐了吐舌头,快步取了石青色毛大氅给他披上,跟在他后面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