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道长虽然也声称会占卜,不过他占卜,也是为了治病,归根结底,流云道长还是个医道。
而陈争的医术也不差,因此牛二打死也不相信,陈争是来找流云道长看病的,更有可能是来找流云道长的麻烦。
将这些分析了一遍,牛二又问:“大争小道长,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嘛的呢,踢场子的吧?”
牛二还真有一部分猜对了,但也有一部分不对,陈争笑了笑:“踢场子是没错,不过不仅仅是踢场子,我是来打假的。”
“打假?”牛二一愣:“你是说流云道长他是个骗子?”
陈争点了点头。
“可是听说他治好了好多人啊。”
“你亲眼所见?”陈争问。
牛二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不是亲眼所见,那就是道听途说。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陈争又“嘘”了一声:“你先别说话,跟着看就行了。”
“哦。”牛二点了点头,反正今天他也没事可干,就蹲在陈争旁边,等着看看陈争究竟要怎么打假。
招待所门口,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大一批人,全都是来上门治病的。
也有人先进去,不过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却都愁眉苦脸。
出来后门口排队的人问怎么回事,出来愁眉苦脸的人回答说:“这个流云道长脾气还真是怪得很啊。没给一个人看病之前,他都要起一卦,看有没有缘分,没有缘分的不给看。我就没看成,他说缘分没到,让我明天再来。”
陈争还真的很奇怪,按照道理,把人聚集到这里,就该要行骗了啊,怎么却还是不给人看病?
陈争还在寻思。正在这时,听到了排队的几人对话的声音。
这几人,全都是清水河镇本地口音,而其一人,似乎还算是有点名望地位,至少旁边很多人见到了他,都要先打招呼。
“高老板?你也来找流云道长治病啊?”排队有人问。
“嗯,是啊。是啊,”那人回答说:“这位流云道长可不一般,我之前得了大病,就是流云道长给治好的。这不,这两天我儿子也有点不舒服,想来找流云道长去给看看。”
“话说咱们清水河镇可真是光出高人的地方。之前镇外道观里有个古道长,还有他的徒弟一位小道长,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排队另一人说:“只是可惜,古老道长去世了。小道长也离开了咱们清水河镇,还好又来了一位流云道长。只是这位流云道长有点古怪啊,收费太高,另外还缘分不到不给看。”
“嗨!”那人不屑说:“什么古老道长,什么小道长,和咱们这位流云道长比起来。道行差的太远了,这位流云道长才是专门看大病的,据说没有什么病是他治不好的,绝症都能治。道行高,收费当然高,一分钱一分货嘛。”
“是啊是啊,高老板说的有道理。”
随后那位被叫做高老板的人又打听起来,说:“对了。几位老哥,你们来找流云道长,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旁边几人随后便将自己的病情如实相告。
陈争觉得那个姓高的有点可疑,而且竟然还污蔑自己师傅,问旁边牛二说:“牛二,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咱们清水河镇上的,后来出去打工,也是才会清水河镇没多久,全名叫高猛,回来之后,在镇子西边弄了个养殖厂,另外还有一个屠宰场,挺有钱的啊。”
牛二才刚说完,又补充说:“也奇怪了,这个姓高的也排队好几天了,不过每次见到流云道长出来,都说缘分不到,可他还是天天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争微笑点头,心已经有了算计。
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姓高的,一定是那个假道长的同伙了。
陈争虽然不懂骗术,不过听得多了,在香岗的时候又遇到过隐门行骗的经历,所以只是猜也猜的出来大概,骗子骗人,必然是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们打探消息。
有人先在外面把目标之人的病情掌握清楚了,回头再告诉流云道长,他自然一算一个准。
陈争猜的没错,按照行话说来说,有“媒”才有“响”,无“媒”就无“响”。
何谓“响”?以街头算命为例,骗子算命师给人算命的时候,平常语气低沉,可当说到重点的时候,才会忽然提高音量。
比如说算亲,说着说着,要抛出重点的时候,这种算命师会忽然大喝一声,道:“我算你有兄弟三人,姊妹两人,对不对?!”
事实是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自然正确无误,至于提高音量的用意,以前这种骗子都在街头,以此来吸引众人注意,行话里这就叫做“响”。
那何谓“媒”呢?这种骗子算命师当然是没有真本事的,哪能自己算得出别人亲?肯定是有另外的一个人提前帮忙打听清楚了。这个人的角sè,即是叫做“媒”。
也正是因为“媒”在行骗过程的重要,故此说无媒不响。
倒也难怪那个假道长给人看病之前,先要起卦,有缘分的才治,没缘分的不治。
感情是有缘分的,他已经了解到了详细情况,说什么都对,才容易诱人上当,不了解情况的,说了也是没用,反而会砸了招牌。
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不过招待所门口,依然人头攒动。
这时一辆车停在了招待所外的空地上。走下来了两个人,赫然正是米雪儿和她的那名摄影师。
“咦,奇怪,招待所门口怎么有这么多人?”米雪儿一愣。
感情是她和摄影师也正是住在这一家招待所内。
清水河镇小的可怜,居民虽然也有很多,可主要的街道其实只有一条,大型的招待所,更是只有这一间。
米雪儿要住,自然也是住在这里,不会住到其他漆黑漆黑的小酒店里面去。
以前米雪儿不知道流云道长。那是因为流云道长之前都是在附近各个村子里面游走,直到今天,才驻扎到镇上行骗。
“原来又是一个利用封建迷信行骗的,我就说吧,清水河这个破镇,里面的人太没化,”在外围观察了片刻,米雪儿眼尖。说道:“快看,那个不就是陈争么?”
摄影师望过去,果然见旁边偏僻的角落里陈争的身影。
“我们还想着做专题呢,没想到就有内容了,这个陈争肯定是他们一伙的,快快快。把摄影机架起来开始拍!”
摄影师连忙回到车上,取了摄影机,然后也不敢走的太近,只是躲在远处,悄悄将这里的场景拍了下来。还把镜头逼近,给了陈争一个特写。
不多时,天也快黑了下来,这时流云道长才走出招待所,说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今天天晚了,与我今rì有缘的,我都已经为他治过了,还有一位与我有缘的,不过却在别处,我现在要去为别人治病,你们大家散了吧,明早再来。”
这应该是他已经把在场人了解到了详细情况的看完了。再骗的话容易露馅。
众人纷纷央求,不过流云道长却再不说话,迈步就走,也不知道是要去什么地方。
“快快快,跟上跟上。”米雪儿催促摄影师说道,随后两人偷偷跟了过去。
陈争本来也是想要跟踪这个流云道长的,不过想了想却止住了脚步,而是把目光定在了那个作为“媒”的高猛身上。
“大争小道长,你不是要拆穿骗局么?怎么不拆穿?”牛二等着看热闹,可结果见人都散了,也没热闹可看。
“不急不急,我们跟着他,一定有热闹可看。”陈争指的正是高猛。
“跟着高老板?跟着他干什么啊?你要拆穿骗局,也是要跟着那个流云道长啊。”
陈争笑了笑:“想看热闹跟着来就行了。”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那个高猛也独自离开,而陈争和牛二则远远在几十米外跟着。
一路上倒也没什么发现,转了半天,见他进了清水河镇上最大的一家饭店。
“走,牛二,我请你吃饭。”
牛二当然欢喜,这家饭店他可是从来没来过,据说这里平常是招待一些上面下来考察的官员所用的,普通老百姓,可的确是有点消费不起。
“先生,几位?我们这里都是包房的,您看你要哪一间?”早有服务员上来问。
陈争抬头看那个叫高猛的,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包房,于是陈争伸手指了指隔壁的一间:“我就要这间。”
带着牛二上了楼,打开菜单,直把陈争吓了一跳。
别看清水河镇穷乡僻壤的,不过这家饭店内的小费可跟这里的条件截然不同,甚至比大城市的饭店还要贵。
仔细一看,原来食材也果然不同,竟然很多都是山上的野生动物,是属于国家保护的品种。
难怪说是招待上面下来考察的官员之用,果然是有点料啊。
陈争随便点了几个菜,服务生退了出去。
牛二兴奋地说:“大争小道长,我这还是拖了你的福,要不然我可吃不起这么贵的饭店,我告诉你,这里有很多保护动物可以吃,表面上说是养殖的,可其实全都是山上面野生的,大争小道长,幸亏你不是吃素的,今天可以好好尝尝。”
“嗯嗯,”陈争点了点头,不过这倒不是今天他来的目的,坐下之后,便将椅子挪到墙边,拿起杯子扣在墙壁上,耳朵贴了上去。
还好,这个饭店虽然食材很贵,可房屋装饰的很一般,房间之间的间隔墙也做的很简陋。都是用的木板,因此静心细听,听得到对话。
见陈争如此,牛二也十分好奇,也照样学了起来,拿起杯子扣在墙壁上当做偷听器,听了起来。
很快,对面一个声音传来,应该正是流云道长的:“今天刚刚我来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两个记者在后面跟着我。我绕了好半天,才将他们甩掉。看来我们这票买卖不能做太久了啊,再干两三天,大赚一笔,我就要撤了,这两天,你一定帮我多找点资料,我们争取赚最后一票。”
流云道长说的两个记者。自然就是米雪儿和她的摄影师。
陈争也猜得到,看来自己不让他们采访,他们也有了新目标了,陈争不知道米雪儿已经把他的新闻传回了沧海市,心还挺高兴。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传来。应该是后来那个作为“媒”的高猛高老板:“流云道长,三七分成太少了,继续干可以,从明天开始,我要变成五五对半。”
“三成你还嫌少?这几天你也赚了几万块钱了吧?什么活能有这么赚?而且你又没风险。三成不能再多了。”流云道长不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我和你配合,你一分钱也赚不到!你骗一票走了,我还留在清水河镇,以后说不定人们回过味来,察觉出什么。会来找我的麻烦,怎么说我没风险?再说,你以为骗自己乡亲的滋味很好受么?”
“不好受你还骗?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大家无非为了求财而已。”流云道长不屑地说。
“好!那这些都不说!就说你刚来清水河镇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带人去让你骗,你也不可能迅速的打响名声,你自己上街去骗,你看能有多少人信你的?”
陈争耐心的听了片刻。也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高猛在回家乡开办养殖场和屠宰场之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假的流云道长。
流云道长是外来的,要想打出名声,就必须有一个本地人做媒,也就是这个叫高猛的了。两人商量好,还特意安排了一出好戏。
情节倒也简单,就是流云道长刚来清水河镇的第二天,作为“媒”的高猛带一个本镇的大户来上门拜访。
直接说让人给你算命,那个大户当然不来,事实上高猛找的由头是说希望和对方一起去省城做生意,然后邀请对方喝酒,边喝边谈。
酒过三巡,高猛才提及这个流云道长,说听别人说这个流云道长占卜看病神准无比,自己想要找他看看,喝过酒之后,借着酒力,拉着那名大户一起来到了招待所。
先是让流云道长给高猛自己看,两人早有串通,自然神奇无比,一起来的那名大户也就忍不住被诱入了圈套,也请流云道长帮忙看了一看。
这人的情况早被高猛提前告诉了流云道长,自然说什么什么准,更没病说成了有大病。
而且流云道长深通人的心里,更把故擒yù纵之法发挥到了极致,不用自己说,对方已经求爷爷告nǎinǎi的央求流云道长为他治病。
最后不但买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数目的药丸,回家天天吃,还另外花了钱请流云道长为他消灾,总共花了八万多块钱。
就这样,回家后还不停地感叹流云道长的神奇本事。
如此一来,流云道长的名声打出去,也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和高猛两人分钱分的十分愉快。
开始商量好的是三七分,不过现在明显是这个叫高猛的不干了,提议要涨到五五。
两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流云道长让了步:“好,就按你说的,五五就五五,我们就再来最后一票大的,骗完我就走。”
随后流云道长又说:“不过我可先说好,最后这一票,你给我找一些有钱的,最起码家里要有十万块的存款,没钱的穷人就算了。”
在清水河镇,家有十万块钱,算是富户,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现在农民福利好,现在又刚刚过了收获季节,家都刚买了粮食,有存钱。
而流云道长有信心,只要诱入圈套,把这些人一年收成赚的钱,全都骗过来也没问题。
“好!”高猛点了点头:“清水河镇因为有古老道长的关系,要骗人不难。”
“古道长是什么人?”流云道长也很奇怪,因为这些天,他已经听人说起好几遍了,忍不住问:“他和我是同行?”
“得了吧,他和你可不是一路人。这个古老道长,是真正的老神仙,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今年夏天的时候才刚刚过世。我也是听人说,听说这个老道长都是在镇外道观里,给附近的穷人看病,分不收。所以因为他的关系,乡亲们都对道士有很大的好感。”
“难怪清水河这个破镇这么好骗钱。”流云道长沉吟片刻,却又不屑的哼了一声:“给人治病不收钱,难道他不吃饭么?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吃饭的神仙!我看啊,他不是神仙,他就是个傻×!”
“没错,我也觉得他就是个傻×!”高猛也附和说。
随后,又传来两人“哈哈哈”一阵笑声。
听到这两人如此说自己的师父,陈争眼闪过一丝jīng芒。
笑吧,现在尽情笑吧,因为有你们哭的时候还在后面呢!陈争心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