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去保险公司开过早会,辛兰向吕经理要了一些万能险的宣传页,然后就出去做业务了。要先去哪里呢?辛兰在街上徘徊着,举棋不定。这时候她想起了那天和英子一起去接董鹏飞时遇见的那个摆摊的老太太。对,就去火车站找她!辛兰打定了主意,一个人来到了站前。
那个老太太还在车站原来的位置站着呢,她卖的小货可齐全了,有炒好的瓜子,还有矿泉水和爆米花。老太太还顺带着给顾客擦皮鞋,在小摊旁边辛兰看见了两个小凳子,和几样瓶瓶罐罐。在支起的小摊上,一个白色的纸壳上用黑笔写着“擦鞋”两个大字。
辛兰主动上前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因为今天她把头发披散开来,又加之那天她和老太太只做了短暂的交流,很显然老太太已经记不起她来。
老太太问:“怎么?闺女?买东西?还是擦皮鞋?”
辛兰看老太太一脸期盼的神情,就说:“那就来袋爆米花吧。”
老太太又问:“要一块钱一袋的还是两块钱一袋的?”
辛兰诧异地问道:“大娘,有什么不一样么?”
老太太说:“闺女,两块钱一袋的是我用高压锅炒的,里面还放了蜂蜜。这一块钱一袋的,就是普通的爆米花,是我进的,你看,进价还八毛呢。”说完她分别拿起了两袋爆米花给辛兰看。
辛兰说:“那就要您自己用高压锅炒的那种吧。”老太太笑了,她说闺女还是你识货。辛兰递给了老太太一张五块钱,老太太先拿了袋爆米花给了辛兰,谈后把手往衣襟里面掏去,她拿出了一个花格子手绢包着的一个小包裹。那手绢已经脏得看不出具体的颜色了,然后她从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一块钱里拿出三张来找给了辛兰。那钱叠得齐齐整整,辛兰顺手把钱放在了皮包里。
这时几个穿制服的车站保安的人员走了过来,一个问老太太:“开张了?”
老太太说:“这不,才卖了袋爆米花。”
那个胖头胖脑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那我就免费吃一袋了。”然后他也不管老太太愿不愿意,顺手也拿了袋两块钱的爆米花打开袋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而那个个子稍矮的人顺手拿起了瓶矿泉水,说才早餐吃咸了,喝一口。然后他就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儿,理所当然地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至于那四十多岁的人高马大的男人则一坐在了老太太预备给客人擦鞋的小凳子上,说:“老太太,过来!给我擦几下。用好鞋油啊,别糊弄我,我今天可有约会。”
老太太赶紧蹲来,拿出了瓶瓶罐罐,先往鞋子上洒了点水,然后用抹布把浮在上面的灰尘处理掉。接着她往鞋子上面挤了鞋油,用牙刷模样的小刷子刷上油,再用毛巾两头拽着来回拉。那男子的鞋都踹到了老太太的衣襟上,她还是在他的鞋子上打着光。不一会儿工夫,皮鞋擦完了。
中年男子站起来后相对半天,说真亮。
这时和他同来的两个小年轻的说话了,一个说:“叔,你老臭美啥啊?怕你那相好的嫌弃你邋遢把你给甩了啊?”
另一个说:“你咋不让你相好的给你擦呢?跑这搜刮老太太。”
中年男子开口了,他说:“小兔崽子,你们俩还消停了?一个吃着的,还一个喝着的。咱们就谁也别说谁了,赶紧去换岗吧,一会到时间了,被领导发现我们迟到,还得挨批。”说完那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辛兰很看不惯那几个勒大脖子的人,就问老太太:“怎么?大娘,他们不给钱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唉!给什么钱啊?只要他们能让我在这消停摆摊我就知足了。还敢向人要钱呢。”老太太又接着说:“这个季节还好,要是到夏天我就倒霉了,他们站里来喝蹭水的多了,我一天得孝敬出二十多瓶子。”
“干啥也不容易。”辛兰感慨道。
“是啊,我一看这穿制服的人心里就害怕。尤其是城管大队的人一来,像红胡子似的,秤给你撅了是小事,还啥都没收。”
辛兰问:“那您这一天辛苦下来,能挣多少钱啊?”
老太太说:“旺季一天四、五十,淡季一天也就三十、二十的。”
辛兰说:“那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够生活了吗?”
老太太说:“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去年老头子得脑梗死了。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到大地方闯去了。孩子还没成个家,我这不正一分一分地帮他攒着呢吗?在大地方买个房子得多少钱啊?没钱人家女孩子还不干,我这夜里想起来就犯愁,都睡不着觉。”
辛兰问:“以后您会扑奔您儿子去吗?找她养老?”
老太太听了,苦笑着说:“我还找他养我老?他自己都不知道咋活呢。”
辛兰想想说:“也是啊,他连个家都没成。就是成了家和年轻人一起您也住不习惯。”
老太太说:“说得是啊。只要能动弹一天,我就不会去拖累我儿子。不能动弹了,事先预备点耗子药,喝了就一了百了。”
辛兰听出了老太太话中悲凉的味道,说:“大娘,看您说的。哪有那么凄惨啊?您可以给自己买一份保险,那样您不就有保障了吗?”
“保险?都保啥啊?管病么?”老太太疑惑地问辛兰。
“不但管病,还养老呢。就像您说的,去年大爷突然得病去世了,要是您给他买了份保险,他得病不但保险公司给报销药费,他去世后您还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呢。”
老太太说:“其实你大爷当时要是有钱,去大地方治疗人家说都能活过来。就是咱家穷啊,掏不起钱。只能看着他死”说到这,老太太哽咽难言了。
辛兰听了也觉得心里很难受,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这时有人来买矿泉水了,辛兰替老太太收了钱,拿了东西给人家。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说:“闺女,我也听说过买保险的好处,可是我没钱啊。听说那得不少钱呢。”
辛兰说:“大娘,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五十岁。”老太太答道。
“您才五十岁啊?”老太太看辛兰不相信,赶忙说:“我整天站在外边风吹日晒的,显着老。”
辛兰说:“其实您可保一份小额的,这样交到六十周岁,什么保障都会有。您要是过了五十五周岁,想保都保不上了。”
老太太听了忽然打量起辛兰起来,说:“闺女,你是做保险的吧?”辛兰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把名片递给了她。
老太太说:“怪不得你花说柳说的呢。”她忽然变了脸,看都没看一眼就把辛兰的名片扔在了小摊上,脸一下子沉下来,说:“你该哪去哪去吧,我没钱保险!你站在这里耽误我卖货!”
老太太下了逐客令,让辛兰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她觉得尴尬万分。为什么老太太如此反感做保险的呢?她在寻思着,她不想无功而返。可又不知道再和老太太说什么,于是就站在那踌躇着。
老太太见辛兰还没走,就磨叨开了。说:“这年头有很多女的,没啥事到处骗钱。说是做保险的,谁信啊?我家老屯就有一个老张头,在家坐着就被一个女的骗去了三千块钱!那女的也穿了一身蓝衣服,说是做保险的。说拿钱去给老张头到保险公司交保险费,可是走了连个人影都没了。老张头醒过腔来也晚了,这人海茫茫的,上哪找去啊?现在这年轻人,没事儿老琢磨坑人,损啊!而且专冲老头老太太下手,真是缺了八辈子德啊!”老太太说得气呼呼的。
辛兰听出了老太太对她反感的因由。说:“您要是不相信我,您看,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拨打我公司的电话号码问问。”
说完辛兰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老太太又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名片给扔了。这回她把名片扔到了地上,名片随着清晨的风飘飞了一会儿,就掉落到一个小水洼里。辛兰看了,心里很是不舒服。她觉得几乎都成了沿街乞讨的了。现今社会,唯有四体不勤的乞讨者才招致人如此反感。看来这保险是真难做啊,连憋气带窝火,还发作不得。
老太太没有顾及到辛兰的感受,接着说:“这年头片子可天飞,谁知道真假啊。你给我也没用,我不会相信你那鬼话,快别在这和我磨叽了,你就是说破大天来,我也不投保。”
辛兰被老太太说得满脸通红,本来就很自尊的她,是第一次受人家这样误解和抢白。她有点灰心了,原来做陌生拜访这样难,她这才一出师就碰壁了。
辛兰没有赖皮赖脸地软磨硬泡,她离开了老太太的小摊儿,沿着马路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着,再也没有来时候的信心百倍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过不下去生活,要不行就消停在家呆着得了。一天上网聊天、玩游戏,也过得悠哉悠哉。日子过不下去还有丈夫蒋诚挚撑着呢,总之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让她和天天饿着。她一个女人家逞强个什么劲啊?咋活着还不是一辈子?辛兰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客运站门口。这时有人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嘴上喊道:“辛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