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时候,辛兰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值妙龄的她,却袭了一身轻愁。二十岁那年也是她人生的最低谷。先是父亲酒后耍酒疯,逼得母亲服毒自杀。虽说母亲被抢救了过来,辛兰却因为在医院照顾母亲而耽误了在校复习。家庭风波止息了,接着而来的是辛兰唯一的姑姑因病不治撒手尘寰。从小就一直伴她成长的奶奶在知道姑姑的死讯后也变得整日里疯颠颠。
每日里,辛兰的心事都很沉重。高考的日子,她又得知她最好的初中同学杨华得了血癌也客死他乡!这一连串的打击,让辛兰心灰意冷,她开始悲观厌世,悲天悯人。她高考落榜了,朦胧过的一段初恋也相继无疾而终。
想起与丈夫蒋诚挚的相识,冥冥之中,那也许是天意。桃杏不解嫁东风,偏于芳菲时,折枝人却嗅得冷凝香!
那是一个落了一地雪,结了一地冰的冬天。辛兰蜗居在那个小村子里,百无聊赖之时就去找一个叫艳红的同龄姑娘听录音机。虽然艳红家的那台录音机很小,但是磁带放到里面就可以转动飘出伤感的音乐。那就足以安抚她那颗受伤和易感的心。由于辛兰不愿意呆在家里听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也不愿去触及自己深藏在心底那永远的痛,她便频频地光顾艳红家。而艳红的小屋恰好可以让她去静静地疗伤,于是她和艳红整天呆在一起,她成了艳红家里常客的同时,也鬼使神差地促成了她的一段姻缘。
艳红是她弟弟的同学,只比她小一岁,也总会把一些心事向她吐露。那些个高考落榜的伤怀日子,她很感激艳红能陪她一起度过。她极少向艳红袒露自己的心事,只是喜欢听着那一曲又一曲调哀婉的断肠之音。她和艳红说那些歌曲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听着歌曲,可以让她的思绪飘远,可以让她忘了人世之中的诸多恩怨。
艳红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总是为她竭力搜集着当时最为伤感的音乐给她听,其中最让辛兰动容的是《忘情水》、《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橄榄树》。每次音乐放到最后,辛兰都会无声地流泪。感情上无法弥补的伤痕和家庭的不幸与纷争一度她想把自己放逐,像三毛一样,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流浪。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刚过完农历年,整个村庄还没有春意,依然还笼罩在冰天雪地之中。
一个落雪的黄昏,辛兰又来到艳红家听音乐。偏巧她家里来了客人,艳红的母亲说比她年龄稍长的那个坐在她家炕头上的年逾五十岁的女人是她远方的堂姐,多年不联系了,也许人只有到了岁数才能念及亲情。她的老姐姐这次居然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地来看她来了。
艳红的母亲和辛兰说了这一大堆话,她只是听着。并未正眼看她家炕上坐着的那个老太太,也并未注意到坐在炕沿上的老太太的儿子是何许模样。她只是机械地问了句艳红去了哪儿?艳红的母亲说是和她爸去县里买菜了。家里来了客人,总不能上顿下顿土豆、酸菜、冻豆腐。辛兰听了有一点失落,转身说:“婶子,既然艳红不在家,那我回去了。”然后她离开了艳红家,根本就无视于她家那两位尊贵客人的存在。她甚至没上前礼节性地打一声招呼。
其实炕上坐着的正是辛兰日后的婆婆,而坐在炕沿边上那有模有样地男孩,正是二十出头的蒋诚挚。
辛兰走后,蒋诚挚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姨妈,刚才那个女孩是来找我表妹的?她是这个村的吗?”艳红的母亲点了点头,随口说出那是一个大学漏子,书没念够,但是女孩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让她复读,一门心思让她去日本。蒋诚挚又接着对他姨妈说道:“那个女孩很高傲,眉宇之间更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忧郁和冷漠。她会听从自己父亲的安排吗?”不知道是和自己说,也不知道是和他姨说,反正蒋诚挚就是冒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艳红的母亲和她的堂姐交换了一下眼色,会心地笑了。艳红的母亲接着对蒋诚挚母子说:“那个女孩很特别,不合群不说,还很孤僻。她父亲的话,她多半是不会听的。我看嫁到日本的想法她本人未必会有。”
蒋诚挚的母亲就随口问起了辛兰的家庭状况。知道了大概后,蒋诚挚的母亲顾虑道:“人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就是她不愿意嫁到日本,她父母也是不会同意把她嫁到外地的。”
艳红的母亲想了想说:“那也没准,辛兰的爸妈也说了不算,都啥时代了?哪个当爹妈的还那么糊涂包办儿女的婚姻啊?一会我去她家给诚挚透问透问,看看她爸妈啥意思。她和诚挚的年岁倒很相当。千里姻缘一线牵,没准月老的红线就是这样扯过来的。”
然后她又问她的外甥说:“你相中辛兰没?你要是看好了,姨一会儿就上她家去给你提亲。”蒋诚挚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答说:“我看好有什么用啊?她连看我一眼都没看,提什么亲啊?我看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时换作坐在炕头上的蒋诚挚母亲说话了:“人家女孩和你不认不识的,能盯着你看啊?你就说你看好了人家没?若是看好了,就叫你姨去给你当这个媒人。一家女百家求,不同意就拉倒,咱也没搭啥。”
穿着白色的棉服,梳着披肩长发的辛兰给蒋诚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辛兰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女孩,眉宇含愁,顾盼生情,很让他有征服欲。所以在母亲问他口供的时候,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艳红的母亲直接找到了辛兰的母亲,试探着说:“嫂子,我想给你家兰子介绍个对象,你看她都这么大了,是不是也找得婆家了?再要是不出嫁,都耽误她弟弟订婚了。我有个表外甥,来家里窜门,我看他们俩挺合适的。”辛兰的母亲顾虑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很古怪,她的主我们可做不了。你还是直接去问她吧,她同意看就看一下。”
辛兰的母亲素无主见,凡事都听辛兰父亲的。而辛兰的父亲因为执意不让自己女儿复读,偶尔也觉得愧对于她。所以他也不想再干涉她的婚事。虽然给她指明了去日本的方向,但是她从未打拢过,他也不好强求。
要是依他们的意思,女儿最好是嫁到日本,找个中国人或是混血,家里也跟着借光。可是一次他们只在辛兰面前提了一次,说她林叔叔的侄子现在日本,相中了她,她林叔叔也想她做他们林家的侄媳。辛兰话都没听完就摔门走人了。以辛兰的个性,他父母知道左右不了她。就想随她去吧,女大不由爹娘。
探明了辛兰父母的想法之后,艳红的母亲这回改变了策略,她没有直接问辛兰,而是让她的女儿艳红来找辛兰来家里玩。艳红来到辛兰家,辛兰正躺在炕上看,艳红说:“辛兰姐,我家里来了亲戚,我妈张罗玩扑克,还缺个手儿,你凑合一下吧。人家大老远来的,你总得帮我陪陪他们。”
辛兰翻了一页书说:“我对玩扑克牌没有兴趣。”艳红不由分说地上前就抢去了她手中的书本,说:“你都看多少年书了?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还看啊?走了,走了。这点面子都不给,你和我还是不是好姐妹了?”说完她拽上辛兰就要走。辛兰总去人家里打扰,也不好拂了艳红的意。只好起身穿件衣服跟艳红去了她家。
她和蒋诚挚就这样被艳红母女暗地里地给牵了红线。而能得到辛兰的芳心,蒋诚挚也确实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辛兰来到艳红家,她的妈妈早已准备好了一副扑克牌。她和艳红一伙,辛兰则和蒋诚挚一伙。商量来去,只有打上下台,升级的那种,两个地方的玩法才一样。虽然辛兰对玩牌没什么兴趣,但是打起扑克来,玩得也很精。因为她从小就跟着奶奶东家看小牌,西家玩扑克。所以对于扑克牌的每一种玩法都不陌生。艳红母女几乎没打几把,总在台下拿着供。而辛兰和蒋诚挚一直都是旗开得胜,而且她和蒋诚挚配合得还很默契,加之蒋诚挚幽默、诙谐的谈吐,让辛兰拘谨之余看他的时候眼底有了笑意。
玩完牌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艳红的妈妈执意留辛兰在家吃饭,还说她可以帮着包饺子。平时艳红妈也老留辛兰在她家吃便饭,辛兰不是第一次端人家饭碗了。但是这次人家有客人,辛兰觉得在人家吃饭很不妥当。可是还没等她拒绝,艳红却拉着她去外屋洗手去了。
辛兰擅长擀饺子皮,她觉得饺子要是包不好还不如干点力气活。所以六、七个人吃的饺子,皮儿都是辛兰自己擀的。蒋诚挚倒是想替换她一下,奈何他根本就不会擀皮儿。期间一直在旁边夸辛兰干活麻利,且干啥像啥。蒋诚挚那时候忽然觉得他这不会擀饺子皮是个很大的缺点,关键时候要是会擀皮儿是不是也能赢得辛兰的好感呢?他真后悔自己平时被几个姐姐惯着,包饺子的活儿是学都没学过。他只能在旁边摆饺子,看着辛兰的擀面杖上下翻飞,他就在设想辛兰要是能为他擀一辈子饺子皮儿该有多好啊。
蒋诚挚的母亲和艳红的妈妈半开玩笑似地说:“我家你姐夫这一辈子也不会擀饺子皮儿,每回吃饺子都是我擀他包。我儿子诚挚也不会擀饺子皮儿,一定得找一个会擀皮儿的媳妇。要不这逢年过节连饺子都吃不到嘴。”
艳红的妈妈笑了,说:“这眼前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外甥一表人才,辛兰知书达理。按老话说他们也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呢。”辛兰从学校门出来还单纯得很,根本就没看过什么对象。对于艳红妈妈有意给她和蒋诚挚搭桥,她倒听出了点眉目。待她明白了艳红母女的用意之后不禁害羞起来。擀完皮儿她借洗手的机会溜出了艳红的家门,任艳红站在门口喊破嗓子,她愣是没回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