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进来的是一名手中拿着托盘的小服务员,后面跟着的应该才是老板娘。她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鹅蛋形的面庞上嵌着一双丹凤眼。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却也顾盼生情。老板娘身材高挑,整个形体凹凸有致。细看其肤色,有着一种玲珑剔透的美。尤其是她头上还挽着个发髻,发髻旁边别着个那种很古老的银质发簪。她这样打扮倒与她身穿的旗袍很相配。那白色配有兰花图案的旗袍把她整个人衬托得很雅致。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辛兰一直是目不转睛地在看着进来的女子,而董鹏飞此时则闪到屏风后面去接电话了。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您就是老板娘啊?今日得见,幸会!”王经理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老板娘听到了,首先站起来与其握手后又自报家门。
“您好!鄙人姓王,现在保险公司供职,很希望您将来到我们那里投保。”王经理虽是多喝了几杯,但三句话不离本行,仍不忘到处拉关系。
“您好,早听说平安保险公司王经理年轻有为,上任不到一年就把平安团队做大做强到现有的规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经理不愧是事业中人。”老板娘也大方地与王经理握了手,并且随之恭维了王经理几句。
“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行们平安保险公司二把手吕经理,这位是主任兼二级讲师张明丽,这位则是新加入我们平安团队的优秀人才辛兰。”王经理一一给老板娘介绍着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幸会!幸会!”老伴娘很谦逊地一一和桌子旁边的这几个人握手。当她握到辛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就是刚才给诸位解释我小店房间名字的奇女子吧。你的解释非但是他们,就连我听了也很满意。只可惜那时我正在隔壁房间里清理账务,否则早当面致谢了。”
“你过奖了,我不过是信口胡说而已。倒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自诩渊博让你笑话了。”辛兰站起身来自谦道。
“你太谦虚了,我是由衷地平佩服你的才学呢。你看,我特地让服务员为你准备了一碗荷花粥,就当是酬谢知音吧。小红!快把粥放到这位女士面前。”老板娘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服务员吩咐道。
“女士,慢用!”叫小红的服务员把一碗荷花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辛兰面前。
“你太客气了,我都受之有愧了。”辛兰对老板娘的这番盛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敬酒之前,我还想讨教辛女士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老板娘试探着问向辛兰。
“你但问无妨,我们互相探讨,互相学习。”辛兰虽然心里没底,不知道老板娘要问她什么,但嘴上也只能是客套着,寒暄着。
“是这样,古来大诗人中有几位写悼亡诗写得比较好,你都了解谁?或者说你最为欣赏谁?”老板娘的这个问题似乎不难回答。吕经理很是为辛兰捏了把汗。
“亘古男儿一放翁,陆游七十余高龄尚作《沈园二首》追忆唐婉。其中“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句尤为感人,写尽了他对唐婉割不尽的一线情思。还有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了,他追念发妻王弗的词《江城子》写得也写得真挚朴素,沉痛至肺腑。”
不等辛兰说完,老板娘就抢着背下了苏轼《江城子》中的句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这正是,你背诵得一字不差。真是好记性!”辛兰也夸赞起老板娘来。
“我儿,我应该比你大,以后你就叫我春儿姐姐好了。我们能够相识真是缘分!”老板娘可能是觉得和辛兰有很多共性的地方,她拉了个凳子坐到了辛兰旁边,亲切地与她攀谈起来。
“好吧,春儿姐姐,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了。”辛兰也觉得和这个儿的老板娘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妹妹,还有谁悼亡诗词写得比较好,你告诉我,我以后上网搜来读读。”春儿诚恳地求教着辛兰。
“姐姐怎么会对悼亡诗词如此感兴趣呢?”辛兰不解地问。
“妹妹,你放心。你姐姐我倒没丧偶,我是丧失过一段弥足珍贵的感情。读读古诗词,偶尔凭吊一番。”春儿不无伤感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姐姐真乃痴情女子啊。以后你不妨搜搜纳兰明珠之子纳兰容若的《纳兰词》,写得也不尽苍凉。”辛兰向春儿推荐道。
“好,我有时间一定去拜读他的词作。来,妹妹,我敬你们一杯。为我们的相识,也为我们的缘分!”春儿说着站了起来,让服务员一一往辛兰他们的杯子里倒酒。
“先别着急,我们的大牌东家还没现身呢。喂!董经理,你这电话咋还打不完了呢?和谁有这么多的话要说啊?别是你的新宠小蜜吧?”张明丽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自己,这回终于用揶揄董鹏飞的口吻证明了她的存在。
“来了,来了。我是交代新任出纳处理点账务。她刚来,业务不熟,需要指点。”董鹏飞听到了张明丽的大呼小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边走边解释道。
“这位便是董经理了,请满饮此杯。”春儿从服务员小红手里接过来一杯啤酒,抬起头来对董鹏飞说着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却僵住了,端酒杯的手也颤抖起来。
“怎么会是你?春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董鹏飞失控地问着春儿。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在这里有什么稀奇吗?我做的是正常生意,又不是开的妓院。董经理,请喝酒!同时也感谢你的光临,有了你大经理的到访,天外飞花更是蓬荜生辉!”春儿没几分钟就镇定了下来,把酒杯移到了董鹏飞面前。
“春儿,你怎么和我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我是在关心你。”董鹏飞不可置信地端过了酒杯,对春儿和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很是不满。
辛兰在旁边看着这对相逢却陌路故人,难道春儿是因董鹏飞而伤感吗?她怀恋的是和董鹏飞之间的那段情吗?她心下狐疑着。
“要不我该用怎样的语气和您大经理说话?现今我和你说话不生分难道应该很亲热吗?那问问你的妻子她允许不?”春儿说完话把目光转向了辛兰。
“春儿姐姐,你误会了,我和董经理并不是一家的。”辛兰急忙解释道。
“好了,你们的官司私底下还是你们自己打吧。现在就是喝酒!老板娘,感谢你前来敬酒!诸位,干杯!”关键时候还是王经理出来摆平了眼前的尴尬局面。
春儿也不再火药味十足,她一仰脖喝下了一高脚杯干红。辛兰看到了她因激动而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列位!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失陪了。你们慢饮,一定要尽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本店虽小,但会尽力满足各位的要求。”春儿说完话就婀娜多姿地款款离去了。董鹏飞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直到春儿消失在房间的门口,他才失落地回过神来。
“董经理,艳福不浅啊?这样标致的女人都和你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可见你真是魅力十足啊!”张明丽夹了一口菜放到碗里,吃之前先揶揄开董鹏飞了。
“怎么?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春儿就是我的初恋。哎!说来还是我负了她。难怪她到今天都不肯原谅我。”董鹏飞似乎在自责,也似乎在追忆着往事。他旁若无人地感慨着。
“鹏飞,想不到你还这么重情。都过去了,你就别想了。我想关于“天外飞花”的老板娘的风流韵事你也听说了不少,如果她真是那么不堪,那她就不值得你去眷恋了。”吕经理在旁边说出了这么一句。
“春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董鹏飞痛楚地说道。
“是不是那样的人能咋地?反正人家现在挂着市里的大领导,你还是离那个女人远点吧。小心别惹火上身!”王经理可能和董鹏飞私交甚厚,他直言相告着。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董鹏飞兀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也都喝得差不多了。”王经理欲结束这酒局,带董鹏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们下午反正也没事,我听说这里三楼的歌厅环境也不错,我们再去那里玩玩吧。”张明丽意犹未尽,又提议着。
“改日吧,今天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唱出的歌曲肯定也南腔北调的。再说我们都站不稳了,也没人陪你跳舞啊。”王经理商量着张明丽。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玩个尽兴!“张明丽撅起了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好!既然明丽小姐提出来了,我们就去三楼唱歌跳舞!服务员,刷卡!再在三楼给我们开一个包房,我们要去卡拉OK。”董鹏飞对服务员吩咐道。
“服务员,得消费多少钱,你们老板娘才能陪舞一曲啊?”张明丽不怀好意地问道。
“也是五百元。”服务员小声回答着。
“好!董经理,我们照着一千元消费。到时候你就有两次机会可以——软玉温香抱满怀了。”张明丽又在刺激着董鹏飞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就照你说的办,我今天非要亲近亲近她不可!”董鹏飞愤愤地说道。
辛兰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她一个人又回不去。所以只能是勉为其难地做个看客了。真不知道这董鹏飞要达到怎样的目的才肯罢休?那个张明丽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啊。辛兰在心里嘀咕着,于情于理,她都不希望董鹏飞惹出什么祸事来。究竟是谁负了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茫茫人海,还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