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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一抬,两抬,三抬,进门的箱笼越来越多,顾惜惜心神不宁。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魏谦神色一凛,沉沉地看她一眼,道:“三日之后,我来迎娶!”
    他纵马离去,顾惜惜站在门前,目送着他的背影,紧绷的情绪突然被抽空,满心满身都是疲惫。
    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假?
    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救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
    两刻钟后,镇远侯顾和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一看见顾惜惜头上裹着的帕子,顿时捶足顿胸:“乖女呀,你头上怎么了?外头都说魏谦那厮带人来砸了咱家的门,难道他打你了?”
    侯夫人罗氏直接让人把轿子抬进了内院,还没下轿先听见了这句,忙地跳下来,急急问道:“惜惜,那厮对你动手了?”
    “没有。”顾惜惜扯掉帕子,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被太湖石碰到的地方只剩下一点极浅的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见。
    但罗氏还是看见了,连忙上前轻轻吹着,一回头向顾和横了一眼:“就知道下棋!丢下惜惜一个人在家,受那厮的欺负!”
    顾和今天的确是去棋馆下棋了,这会子满脸懊恼的,连声说道:“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去下棋了!”
    “不是的,那厮没有打我,这是我在花园子里不小心碰到的。”顾惜惜一手挽了父亲,一手挽了母亲,欲言又止,“在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罗氏在药匣子里找药膏,应声问道。
    半柱香后。
    顾家三口坐在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是罗氏打破了沉默:“你是说,你昏迷以后,梦见魏谦抢走你关在家里,所以你很害怕,就让那厮下了聘,想暂时安抚他?”
    “是。”顾惜惜怕他们太过担心,并没有说起关于她被毒死的情节,“那个梦太吓人了。”
    “可是三元又说你没有昏迷,”罗氏皱着眉头,“十分古怪。”
    “是,”顾惜惜也想不明白这点,“但那个梦很长,我总觉得我昏迷了很久似的。”
    顾和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安慰道:“乖女别怕,有我跟你娘在,那厮绝不敢这么对你。”
    好歹他也是镇远侯,罗氏的母亲又是当今皇帝的姑母,赫赫扬扬的晋阳大长公主,魏谦那厮怎么敢这么对他的宝贝女儿?
    顾惜惜的眉头越拧越紧。外祖母晋阳大长公主,在梦里,似乎有闪过关于她的片段,可是太模糊了,她有些想不起来。
    罗氏想了想,问道:“你还梦见了什么?能够验证的那种。”
    “圣人明天驾崩。”顾惜惜压低声音说道。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皇帝病了很久了,但是,谁也不敢说这种话,若是被人听见,可是杀头的罪过。
    “这事不要再提起,”罗氏最后拿了主意,“等明天再看吧。”
    明天,顾惜惜心上沉甸甸的。
    她究竟赌对了,还是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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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哨声越来越急,魏谦催马向前,远处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将到近前时又避到路边,躬身行礼道:“公子,郡王急召!”
    魏谦点点头,重又加上一鞭,乌骓马跑得越发快了,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响着,他满心里想的,都是方才下聘时的情形。
    她态度的转变,实在有点突然。
    他曾三次到她家商议下聘迎娶,第一次是刚刚回京的时候,他登门拜访,请求与她完婚,她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他便借故起身,向屏风里张了一望,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
    第二次再去,她的态度却全变了。她出来见了他,冷冷淡淡的,还意味深长地提起了溧水公主。
    第三次再去的时候,她没有露面,顾和请来了当初的媒人,直接跟他说,顾家要退婚。
    可她今天,竟然叫着他的表字,拉着他的衣袖,催他下聘。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风声终于在耳边戛然停住,魏谦勒住丝缰,一跃下马上,目光往四下里一扫,迈步走进了一处院落。
    吱呀一声,门关紧了,此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片时,半条街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魏谦悄无声息地从暗门走出来,向着房中独坐饮茶的赭袍男子单膝跪下,道:“郡王。”
    “退思,”润郡王燕舜伸手扶起他,道,“那位召我入宫。”
    他并没有说出姓名,只伸出两根手指,魏谦便知道,他说的是二皇子,岐王燕淮。
    魏谦道:“大约是要动了。”
    “我也是这么想。”燕舜颔首道,“也好,正该做个了断。”
    “属下这就去安排。”魏谦道。
    “好。”燕舜微微一笑,忽地转了话题,“退思,恭喜你得偿所愿。”
    魏谦略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燕舜说的是下聘之事,原本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时竟有些发热,低声道:“谢郡王!”
    燕舜看他这副模样,又是一笑,道:“等你大喜之日,我给你主婚。”
    魏谦心中咚地一跳。他心心念念,只要娶她,然而成亲之事历尽波折,此前总觉得缥缈的紧,此时突然从别人口中说出,意外竟踏实下来。
    是呢,她已经应允了嫁他,他念了整整十年,终于能娶她了。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谢郡王。”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燕舜笑道,“何况惜惜也叫我一声表兄,你我原就是一家人。”
    他起身走向另一处暗门,道:“退思,宫中再见。”
    魏谦目送着燕舜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又等片刻,才迈步走到檐下,沉声道:“来人!”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掠出几个青衣人,齐齐行礼道:“公子!”
    “影卫随我入宫,”魏谦沉声道,“天武卫控制岐王府,虎威卫约束城中各处兵营,控鹤、龙捷卫把守内城,未初开始,一律不得进出!”
    青衣人齐齐答应,魏谦甩掉身上的红袍,露出内里的箭袖劲装,将要走时却又站住,道:“调一队精锐,暗中守好镇远侯府,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一名青衣人应声而去,少顷,数十个青灰色的身影掠出庭院,向着镇远侯府的方向奔去。
    镇远侯府一向很重视吃饭这件事,可今天这顿午饭,一家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顾和想到如今还堆在厢房的聘礼,整个人都有点蔫,要不是怕影响了罗氏和顾惜惜的食欲,几乎都要长吁短叹起来。
    说到底,这门折磨人的亲事,是他当年做主,给顾惜惜定下的。当年看着一切都好,门当户对的,魏谦那小子也眉清目秀,知书达理,谁知道魏家遭逢变故之后,他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幅乖戾的模样。
    都怪他心肠太软,当年魏家出事的时候他没有退婚,魏谦离开京城,下落不明的那十年,他还是没有退婚,到头来反而害了女儿。
    聘礼都送来了,难道三天之后,真要让女儿嫁给他?
    顾和心不在焉地从盘中夹了一筷子菜,还没入口,罗氏的筷子就压住了他的:“那是大料。”
    顾和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夹着一块八角要往嘴里塞,连忙放下了,道:“没留意。”
    “别想了,好好吃饭。”罗氏怎么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道,“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饭再说。”
    她夹了一筷子蟹酿橙放到顾惜惜碗里,道:“你也别担心,怪力鬼神的事也不算罕见,明天我去庙里给你请一道平安符,驱驱邪祟。”
    顾惜惜吃着蟹子,她素来喜欢河鲜,可今天这鲜甜的蟹吃到嘴里,却尝不出一丁点滋味。
    满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奇怪的梦。
    魏谦为什么敢掳走她?就算镇远侯府只是闲散勋贵,可她的外祖母晋阳大长公主,可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嫡亲姑母,身份尊贵不说,与帝后的关系一向也十分亲密。
    即便皇帝驾崩了,难道那继位的新帝,竟敢不把姑祖母放在眼里,任由魏谦掳走她的外孙女吗?
    太不符合常理了。也许那仅仅只是个诡异的梦,只不过她太慌张害怕,才当了真。
    竟然那样糊里糊涂让魏谦下了聘,难道三天之后,真要嫁给他?
    “不会让你嫁他的。”像是听见了她的心事一般,罗氏忽然开了口,“如果明天没有……”
    后面的话大逆不道,自然是不能说的,罗氏想了想,道:“那么,你外祖母会带你进宫去面见圣人,一定能给你讨到一道退婚诏书。”
    顾惜惜总算觉得振奋了些。
    午饭用毕,顾惜惜回到房中,三元将她额头上之前涂的药膏小心地擦掉,又重新细细的,再涂了一遍药膏。
    涂抹之时,手指不免拂到她浓密的头发,冰凉丝滑的,擦着手指滑过,空气中便有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细细的香气,弄得三元心上都痒痒起来。
    不觉就多看了几眼。
    顾惜惜皮肤白,是那种润泽的,透着水色的白,淡黄色的药膏只薄薄地涂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看上去就很是扎眼,让人觉得像是亵渎了这极难得的柔细纯净一般。
    顾惜惜的眼睛也带着水色,像夏天的河流,安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只需要一点点风,立刻就能奔腾流动,将四周围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哪怕同样身为女子,哪怕每天都看,三元对着这双眼,依旧有点沉溺的感觉。
    更不用说那娇艳的朱唇,柔美的轮廓,所谓难得的美人,就没有一处不是最出色。
    三元细细涂好了药膏,忍不住说道:“上回去泰安公主府的时候,奴婢听见她们都说姑娘是京中第一美人呢。”
    顾惜惜的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上头,只是出着神问她:“你那会子可看真切了,我真的没有昏迷?”
    三元很快答道:“没有。”
    “那我那会子是什么情形?”顾惜惜追问道。
    “姑娘磕了一下,然后扶着额头,问我说昏迷了多久。”三元涂好了药膏,一道烟跑去取来一本《法华经》放在顾惜惜面前,道,“姑娘,奴婢听人说经书可以辟邪,姑娘放一本在床头,邪祟就不敢来了。”
    顾惜惜哭笑不得。
    却还是接过那本法华经,郑重地放在床头。
    她也希望,她只是被邪祟侵扰了,很快就能好。
    谁知到了傍晚时,京中的情势,却有些怪异起来。
    皇宫的四门都封闭了,不许进不许出,街上还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个个都佩戴兵刃不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十分警惕,全然不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
    于是顾惜惜这顿晚饭,也吃得没有一丁点滋味。
    这迹象,怎么看都像是皇帝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赌对了,可是一想到以后再面对魏谦时,都得装出一副柔顺欢喜的模样,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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