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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眼见顾惜惜抬手又要敲,罗光世再顾不得害臊,连忙说道:“河边第四家,朱漆双扇门,院里有一棵合欢树。”
    车外的顾和早已经听见了,立刻带着下人往那边赶,顾惜惜看着罗光世,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罗光世耷拉着脑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顾惜惜越听越心惊。
    这情形,分明是步步为营,早就设好了圈套,只等着罗光世一头扎进来,是谁这样狠毒?
    “惜妹妹,她真的是牛驸马的外室?”罗光世嗫嚅着问道。
    “待会儿抓到了人,你问一问就知道了。”顾惜惜道。
    罗光世一颗刚刚萌芽的少男心,此时已经碎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勉强维持着,只盼着是表妹弄错了,那佳人如他想象的一般,纯真又多情。
    却在此时,车门从外面拉开,顾和站在跟前,拧着眉毛说道:“那边埋伏了十几个汉子,咱们人手太少,被他们跑了,连那个女人看见势头不对,也跟着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惜惜道,“迟早能抓住。”
    “让人把那处院子看起来,我这就给母亲捎信,查查是谁弄鬼。”罗氏接口说道。
    罗光世怔怔地问道:“姑父,姑妈,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应该是谁给你下的套,到时候传扬出去,就是你与牛驸马聚麀的丑事。”罗氏叹口气,道,“光世,你以后行事,得谨慎些。”
    “埋伏在她院里的汉子都是等着抓奸的,”顾惜惜道,“只要你一露面,先打个半死,再拖去报官,国孝中间闹出这种事,到时候不但是你,就连外祖母、舅舅,甚至泰安长公主都会跟着遭殃。”
    她回想着梦中外祖母的情形,只觉得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是谁这样恶毒?!
    “走吧,”顾和向罗光世说道,“我送你回去,防着那些人贼心不死,半道上再生事端。”
    罗氏想起顾惜惜梦中,顾和摔下山崖的事,哪里能放心?便道:“我们一道去。”
    车马辚辚,很快送罗光世回到了晋阳大长公主府,罗澍和伍氏刚从宫里回来,突然听说此事,都是大吃一惊。
    罗澍心知此事要商议到很晚,顾惜惜是小辈又是女儿家,不方便参与,便道:“夜深了,先送外甥女回去歇着吧。”
    罗氏点点头,顾惜惜便站起身来,柔声道:“舅舅舅妈,甥女先告退了。”
    “好孩子,”伍氏起身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道,“这事,多亏你了。”
    为了不牵出那个梦,罗氏告诉他们说,是顾惜惜无意中看见那女人跟牛驸马有来往,这才去拦住的,此时顾惜惜便顺势说道:“也是老天保佑,刚好被我看见了。”
    还真是老天保佑,让她提前做了那个梦。
    公主府的卫队护送着顾惜惜回了家,此时一身疲惫,只觉得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酸软的,顾惜惜往床上一倒,懒懒地吩咐道:“抬水来,我要沐浴。”
    热水是早已备好的,顾惜惜懒得去浴房,便只在卧房里围了一扇屏风,将浴桶抬了过来,三元伺候着脱了衣裳,解了头发,顾惜惜泡进桶中,温热的水里无孔不入地拥着,浑身顿时都舒展开了,顾惜惜垫着澡巾,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渐渐觉得水有些凉,顾惜惜随口道:“三元,加些热水来。”
    却听不见三元的回应,睁开眼时,那扇泼墨牡丹的屏风上,映着一个瘦高的男子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看见了什么……
    第12章
    顾惜惜盯着屏风上那条影子,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影子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投在屏风上,好像根本不是人,而是屏风上原本就有的图影似的。
    可那股子被毒蛇盯紧了的冷森森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顾惜惜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张开口时,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叶子:“退思?”
    那条影子依旧一动不动的,半晌,才听见魏谦阴郁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嗯。”
    满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顾惜惜手忙脚乱地扯过澡巾想要裹住自己,越急越怕越是裹不好,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隔着白色丝绢底子的屏风,魏谦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便是不曾刻意去想,眼前仍旧出现了那副画面,瓷白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红色,锁骨底下一颗痣,是白底子上落下的一点墨痕。
    实在是反反复复在脑中想过太多次,便是不去想,依旧能描画出她此时的模样,更何况那白绢的屏风被烛光一照,原本也是半隐半露。
    萦绕着鼻端的那股子甜甜的香气,越发浓了。
    顾惜惜终于裹好了自己,哽着嗓子说道:“你出去。”
    梦里的场景一张张一幅幅,迅速闪过眼前。珠罗纱帐外烛光摇摇,他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领口,解开了石榴石的衣钮……
    “出去!”顾惜惜再次开口,已经带着哭腔。
    屏风上的影子突然变大了,顾惜惜惊叫一声,捂着胸口沉下去,整个人都没进浴桶中,浓密的长头发飘在水面上,摇啊摇的。
    “衣服给你。”魏谦阴郁的声音隔着水,听起来有些发闷。
    肺里的空气很快吐光,哗啦一声,顾惜惜探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屏风上的影子消失了,屏风上面,搭着她的寝衣。
    眼泪和着头发上的水,一起往下落,顾惜惜犹豫着迟疑着,到最后不得不弯着腰探身,飞快地扯下了屏风上的寝衣。
    魏谦站在床前,那个位置并不能看见屏风,然而那些水声挡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钻,他终于还是,将目光稍稍地瞥过了一点——
    她的手正伸出来,在取寝衣。
    小臂浑圆纤细,沾着水珠,白瓷似的肌肤里透出浅淡的绯色,像樱花落在雪上。
    魏谦下意识地将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下,漫无目的地想,那只胳膊,大约还不够他虎口圈起来的围度,怎么会那样细?
    可又颤颤的,软软的,并不是一味的干瘦。
    忽地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柔若无骨,丰若有余。
    说起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摸过书本了,居然单单记住了这秾艳的一句。
    只是一瞬间,那只手便缩了回去,水声细细的,很快又充盈了他的耳朵,魏谦收回目光,只觉得鼻端身侧,那股子甜甜的香气越发铺天盖地的包围了他。
    顾惜惜终于抹干了上身的水,开始穿寝衣。
    手指哆嗦着,那些衣带扣子,怎么都系不好,再一回想,平日里也都是丫鬟给弄的,她原本也不擅长做这些。
    可是眼下,人都去哪里了?怎么给他闯了进来?
    眼泪扑簌簌掉着,顾惜惜胡乱抬手抹了,迈出了浴桶。
    寝衣的下摆落下来,盖住了身形,她便躲在浴桶后面,缩成一团,拧着澡巾,一点一点抹干了腿。
    头发也胡乱拧了一把,水汽是拧不干的,只能随便先挽住。
    而那条影子,忽地又投上了屏风。
    顾惜惜一个激灵,立刻抱住双腿蹲好,颤声道:“你别过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我有事,”魏谦的影子又大了一点,“出来说话。”
    顾惜惜再也无心跟他敷衍,颤着声音说道:“你都是这样,随随便便闯别人的闺房吗?”
    那影子不再变大,只是定定地落在屏风上,许久,只听魏谦慢慢说道:“你是我的人。”
    顾惜惜一口气堵在心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谦等着她回话,一直没等到,心里却忽然想到,虽然不曾亲眼看到,然而在脑中,反反复复,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假如他会作画,此时画出来,是不是跟屏风里面的她,分毫不差?
    一时间,很想去亲眼证实一下。
    脚步挪上前,却又退回去,只是低低道:“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顾惜惜脑中嗡一声响,那股子压抑了多时的恨意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骂道:“滚!”
    魏谦一个箭步迈进了屏风里。
    被浴桶遮住了大半视线,顾惜惜只看见,他白色粗麻孝服的领口处,一大片凝固发紫的血迹。
    一时间,自己那冰冷发硬的尸体,和尸体上紫黑的血,突然闯进脑海里。
    顾惜惜眼前一黑,急促中只来得及抓住浴桶的边缘,随即晕了过去。
    动静很小,唯有浴桶里的水面,微微的晃了一晃。
    魏谦一个箭步跨上来,伸手想要扶她,将要触到她时,那只手却像被火灼烧了似的,蓦地又缩了回去。
    眼前再次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色,鲜红的,散发着腥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卷住了他。
    心中烦躁之极,顺手便抽出刀,正要寻个什么物件砍下去,鼻端却突然钻进来那股子熟悉的,甜甜的香气。
    越来越浓,温暖而柔软,像记忆中母亲的手,慢慢地抚慰着他。
    弯刀还鞘,魏谦抽出腰间软鞭,抖出去卷住她的腰,将人放在边上的短榻。
    她坐不住,软软地便倒下去,魏谦眼疾手快,拽过引枕支住了,但那引枕太矮,她的身子终究擦着他,慢慢地歪倒在上面。
    魏谦猛地缩回了手。
    被她蹭到的,是手掌的边缘,她身上的水汽没有干,弄得他的手掌也有了水意。
    他想起方才给她递寝衣的时候,那料子又轻又软又滑,挨着他的指腹时,是从未有过的旖旎体验。
    下意识地,一双眼便粘了过去,她正穿着那件寝衣,沾了她身上的水汽,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流丽的曲线,无一处不是圆满。
    心底里又蠢蠢欲动起来,于是那股子甜甜的香,忽然就变得浓烈,引逗着魏谦又走近了一些。
    却在此时,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顾惜惜猛地拽过引枕砸过去,哽着嗓子道:“出去!”
    魏谦一抬手,接住了引枕,淡淡地开了口:“你向先皇求了退婚诏书?”
    顾惜惜微张了红唇,定在了那里。
    他终归还是知道了!
    “为什么?”魏谦近前一步,随手将引枕扔在榻上,“你在骗我?”
    顾惜惜怔怔地看着他。
    屏风里点了一支蜡烛,映出他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可眉眼是极浓的黑,嘴唇又是极艳的红,就好像眼耳鼻舌都各自有生命,吮吸着他脸上的血色滋润自己似的,妖异得让她只想不管不顾,缩起来从他面前逃走。
    可顾惜惜知道,她不能逃,也逃不掉。他就是她的跗骨之俎,她必须面对,必须解决。
    委屈得想哭,愤怒得又想杀了他,到最后都变成生硬的一句质问:“只许你跟别人鬼混,不许我退婚吗?”
    “她跟你说的?”魏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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