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抓起手机蹲下身,刚从满地玻璃渣中把它捡起来,突然看见相框前后夹层被摔开裂了,从露出来的缝隙中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另外一张照片。
相框本来的照片是他很小的时候养的一只猫崽,其实也没养几天就没了,方谨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了又放在这里的。但他对这个房间毫无归属感,自然很少动里面固定的陈设,也从没拆开过这个银质相框。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在已经泛黄的照片和相框内侧的夹层中,竟然还有一张照片。
方谨疑心顿起,拆开相框一看,瞬间呆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好几秒时间,连神都回不过来。
这张相片已经很老了,肯定起码有二十多年的历史,照片上有五个人,并排站在本市一座著名妇产科医院大门前的台阶上。
五个人中,方谨知道自己能认出四个,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四个人会站在一起拍照,简直颠覆了他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认知。
只见照片从左起分别是二十出头的顾名宗,和一个大着肚子容貌美丽的女人,明显是快要生产了,方谨认出她是顾远的生母;而从右起的两个人他更熟悉,也更难以相信。
那是他的父母。
——是方谨出生以前的,他年轻的父母!
方谨眼珠微微颤抖,几乎难以呼吸,半晌视线移向当中那第五个人。
如果说他的父母和顾远的父母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还只是让他震愕不知所措的话,那第五个人的出现就简直让他怀疑要么是自己的眼睛出错了,要么这一切都是个荒唐可怕的玩笑。
是的,最恶劣的玩笑都不可能荒诞到这种地步。
那第五个人,有一张和照片上顾名宗一模一样的脸。
不,不仅是脸,他整个人都和顾名宗一模一样。
他站在顾远父母和自己父母的中间,简直是复制黏贴版的顾名宗!
方谨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模糊而恐怖的猜测,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纷杂的线索和晦暗的事态,终于都指向了一个貌似最不可能,却唯一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发抖的手缓缓将照片翻了过去,只见背后写着一行字:八月初三
名达,留影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下有争议所以说几句。
1. 很多人关心顾名宗什么时候领盒饭,他差不多是全文字数50%的时候狗带,但这只是纯时间概念,不是说他就占据了全文50%的戏份2. 他不是为救顾远或方谨死的,也不会成为什么白月光什么永恒的记忆这类乱七八糟的梗,不要过度脑补;首章那句对我最好的人根本不是你们脑补的那么一回事,但我真的不想再给什么剧透了3. 我不想为避免掐架就改大纲把顾名宗的死写的很突兀,方谨突然捡起块石头把顾名宗一头砸死的话他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谢谢你们。看文投入的亲如果真的憋屈的话,不妨等到反杀剧情开始或完结后看repo再决定补不补文,因为在看文真的情感很投入的情况下,像这种文追连载和完结一口气看的阅读观感是很不一样的
第20章 严整、谨慎而禁欲,犹如中世纪的苦修士
陆文磊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突发心脏病引起的急性心跳衰竭。
顾远轻轻放下报告,坐在办公桌后,目光透过玻璃内窗望向对面办公室里的方谨。
方谨静静坐在办公桌后,侧对着他,从顾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优美而淡漠的侧脸线条。从早上来上班开始方谨就刻意回避他,不出办公室也不跟他打招呼——他也许想掩饰,但在顾远眼里其实非常明显,明显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他生气了吗?
顾远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自己一把掐断了。
不可能,连我都没生气,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然而方谨确实回避着接触顾远,一早上他都没有出办公室的门。中午顾远和人午餐会议回来,对面办公室已经空了,他随手拉过门口的秘书问:“——方谨呢?”
“方助理去公司食堂吃午餐了,”秘书立刻道:“他交代我们说过半个小时回来。”
顾远点点头,转身走向电梯,直接从大厦顶层办公室下到了负一层的员工餐厅。
这时餐厅里人已经不多了,方谨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桌子边,一边喝汤一边用平板刷工作邮件。他是如此专注,以至于顾远径直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抬头就猝不及防撞上了顾远深邃的眼神。
年轻的老板亲自下降员工餐厅,不远处餐厅里的员工们不住回头偷窥,目光中充满兴奋、敬畏和好奇。
然而顾远紧盯着方谨,视线锋锐有力,似乎要透过他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一直看到大脑里去。
“你昨晚没接我电话。”
“……”方谨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一阵令人心悸的静默,方谨低垂视线望着面前喝剩下一半的汤,轻声道:“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辞职……”
这个介意显然不是指没接顾远的电话,背后意指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餐桌骤然陷入了让人难以呼吸的低气压中,整整过了几十秒或更久,才突然听顾远毫无预兆地开了口,却没有接辞职的话茬:“——那是你男朋友?”
方谨眼底突然掠过一阵难以言说的狼狈和难堪,但在浓密的眼睫下极不明显:“不是。”
顾远定定看着他,若有所思道:“……哦。”
上床却不是男朋友,正常人只能想到约炮或一夜情等更难听的词汇。然而顾远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侧目之意,相反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那你还愿意当我的助理吗?” 片刻后他突然问。
方谨一愣:“……我……我一直愿意当您的助理啊。”
我一直愿意当您的助理。
顾远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滋味,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释然,感情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类似于酸妒的感觉,夹杂在一起涌上喉咙口。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那你不用辞职,”顾远淡淡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
从那天以后,顾远和方谨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隔膜。虽然他们还是一起工作,上班下班,方谨照样每周一给他做饭、挑选他的着装、负责他的个人财务,但顾远能感觉到,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方谨恢复到了他刚来公司的时候。
守礼、谨慎、小心翼翼,从容中隐藏着不动声色的警戒和疏远。
然而顾远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情况。只有距离能隔开他内心深处隐蔽的欲望和嫉妒,只有时间能将他们带回到最开始正确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从此相敬如宾,不越雷池一步。
——如果现状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也许有一天顾远真能释然,甚至方谨找了男朋友他也能微笑着送上祝福;然而这种情况注定向走钢索一样危险又摇摇欲坠,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那是两个星期后,亚太地区金融高峰会议在香港举行,顾远也被受邀前往。
如果顾远仅是这家航运集团总经理的话,是绝没有资格受邀这种等级的商会的,他受到高规格邀请的身份是顾家这个豪门财阀的继承人。因此出行时他带了为数多达三十人的智囊及安保团队,浩浩荡荡下榻在主办方安排的五星级豪华酒店金燕庭,方谨作为第一助理也位列其中。
到酒店时,按照惯例方谨拿了房卡,先没进自己房间,而是去帮顾远把明天与会的所有材料及文件准备好,分门别类放到会议专用的文件夹里。
顾远站在酒店总统套房巨大的主卧中,对着镜子自顾自换衣服。他脱下衬衣扔在床上,赤裸着精健的上身去衣橱里翻找东西,然后视线透过落地穿衣镜,窥视对门书房里正弯腰整理文件的方谨。
主卧和书房的门都大开着,这个位置非常的正。
只要一偏头他就能看到自己,然而他没有。
从顾远的角度倒可以看到方谨侧对着自己身后,因为低头的缘故,发梢覆盖在雪白的耳尖上,眼睫在光线中垂落成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质地精良的纯黑色西装将他包裹得严密而贴合,衬衣袖口扣得工工整整,脖颈以下除双手外看不到半点皮肤露出来;只有俯身或抬手时,才能透过外套看到隐约的身体线条。
从上次起他就一直这样,能不露的地方一丝一毫都不露,严整、谨慎而禁欲,犹如中世纪的苦修士。
——顾远知道那是因为他避嫌。
他只是在用无声的行动告诉自己:我是你的下属,我对你没有任何关乎于身体的兴趣。
顾远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件t恤牛仔裤套上,结果刚换好就只听房门被敲了敲,方谨站在门口平静道:“弄好了顾总,明天早上开会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您桌上了。”
顾远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问:“你怎么瘦了?”
方谨确实瘦了,只是每天衣着严密,所以看不大出来。但他脸色确实一天比一天憔悴,站在房门口的时候背着光,侧颊竟然有些泛着青灰的白。
“天气热了所以睡不好。”方谨笑了笑,但那笑容非常的短暂:“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顾远想说晚上明明有冷气为什么还能睡不好,你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但话未出口就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说:“那你注意点。”
“我会的。”方谨礼貌地一颔首:“那顾总,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顾远看着他转身离开,步伐沉稳而毫不犹豫,很快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方谨就睡在顾远隔壁。
倒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作为助理按惯例是住在跟主卧紧挨的房间里的,这样万一有事叫一声就能来人——不过顾远不是爱折腾人的老板,很少有三更半夜突发奇想要召助理来开会的时候。
方谨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奢华客房的天花板。
夜已经很深了,但他没有半点睡意。
从两个星期前开始他就陆陆续续做梦,有时是幼年父母自杀,房子烧起熊熊大火,房梁裹挟着浓烟轰然砸下;有时是他被按在地上,拼命想挣扎逃离,身体却像是被压了铅块一样无法挣脱,然后下一秒身后紧闭的房门打开,出现了顾远混合着震惊、厌恶和鄙薄的脸。
那些纷乱错杂的梦境让他经常半夜惊醒,有时一夜甚至能醒五六次。
他尝试用加大药量的方式来缓解多梦的症状,却引发了轻微失眠,后来有几天晚上他只能在凌晨时稍微眯过去一会儿。
而这种睡不着觉给身体带来的消耗是特别大的,方谨自己都知道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憔悴下去,好几次白天他都出现了低血糖症状的苗头。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闭上眼睛睡觉,明天还有重要的金融峰会——但他就是睡不着。
意识消极又亢奋,就像疲惫到极点的人被强行打了兴奋剂,虽然身体无比困倦,精神却保持着不正常的清醒。
方谨闭了会儿眼睛,片刻后又放弃地睁开,终于开灯翻身下了床,走到套房内设的小水吧那里拖了张高脚椅,给自己开了瓶红酒。
可能是天生体质的原因他很少喝醉,有时候稍微有点酒精反而更清醒,必须一次性大量摄入才能产生晕眩和昏睡的感觉——不过既然是一个人自斟自饮,方谨也没费神拿酒杯了,直接对瓶一口一口抿下去,同时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翻开相册。
最近一张就是那五个人的老照片。
那天方谨把照片重新放进夹层前,用手机翻拍了一张,没事就拿出来看。他能肯定的是这张照片上藏着一切谜题的答案,二十多年前顾远临出生时,他父母和一个长相酷似顾名宗的人,和自己的父母在妇产科医院门口合了这张影——为什么是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他父母为什么要特意赶去妇产科医院等待顾远的降生呢?
而且那个叫做名达的人是谁,难道是顾名宗的双胞胎兄弟?
——但那其实是很荒谬的。顾家几代单传,众所周知顾名宗是老爷子的独子。
倒是一直有风传,说顾名宗并不是正室所出,而是外面情妇生完以后被正室抱进来的,至于情妇有没有被留子去母那就完全不可考了。不过这个传言因为年代太久,早就已经非常失真,顾家从没听过有一个叫顾名达的人的存在,更无法打听这个人现在什么地方。
方谨随意转了下椅子,心想如果顾远不是顾名宗的亲生子,难道是顾名达的?
那么他的母亲岂不就是给顾名宗戴了绿帽子,她所谓的难产而亡,也正是与此有关?
这个猜测只要想想就让人从心底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方谨收起手机,一手无意识地晃动着酒瓶。
假设顾远是他生母和顾名达偷情而生的产物,被顾名宗发现了,顾名达因此消失,而他生母也被难产而亡;这一系列事件看似解释得通,又非常合理,但其中牵涉到很多复杂的操作问题,不可能仅仅二十多年后就连一点风声都彻底不闻。
最重要的是,作为偷情产物的顾远,为什么还会被好好养到这么大?
按方谨对顾名宗的理解,他不亲手把婴儿掐死就已经是很仁慈了,怎么可能把顾远扶持到今天隐形太子的位置上?